曹沫，是魯國人，憑勇敢和力氣侍奉魯莊公。
莊公喜愛有力氣的人。
曹沫任魯國的將軍，和齊國作戰(zhàn)，多次戰(zhàn)敗撤退。
魯莊公害怕了，就獻(xiàn)出遂邑地區(qū)求和。
還繼續(xù)讓曹沫任將軍。
齊桓公答應(yīng)和魯莊公在柯地會見，訂立盟約。
桓公和莊公在盟壇上訂立盟約以后，曹沫手拿匕首劫持齊桓公，桓公的侍衛(wèi)人員沒有誰敢輕舉妄動，桓公問：“您打算干什么？”曹沫回答說：“齊國強(qiáng)大，魯國弱小，而齊國侵略魯國也太過分了。
如今魯國都城一倒塌就會壓到齊國的邊境了，您要考慮考慮這個問題。”于是齊桓公承諾全部歸還魯國被侵占的土地。
說完以后，曹沫扔下匕首，走下盟壇，回到面向北的臣子的位置上，面不改色，談吐從容如常。
桓公很生氣，打算背棄諾言。
管仲說“：不可以。
貪圖小的利益用來求得一時的快意，就會在諸侯面前喪失信用，失去天下人對您的支持，不如歸還他們的失地?！庇谑牵R桓公就歸還占領(lǐng)的魯國的土地，曹沫多次打仗所丟失的土地全部回歸魯國。
此后一百六十七年，吳國有專諸的事跡。
專諸是吳國堂邑人。
伍子胥逃離楚國前往吳國時，知道專諸有本領(lǐng)。
伍子胥進(jìn)見吳王僚后，用攻打楚國的好處勸說他。
吳公子光說“：那個伍員，父親、哥哥都是被楚國殺死的，伍員提出攻打楚國，他這是為了報自己的私仇，并不是替吳國打算。”吳王就不再議伐楚的事。
伍子胥知道公子光打算殺掉吳王僚，就說：“那個公子光有在國內(nèi)奪取王位的企圖，現(xiàn)在還不能勸說他向國外出兵?！庇谑蔷桶褜ＶT推薦給公子光。
公子光的父親是吳王諸樊。
諸樊有三個弟弟：按兄弟次序排，大弟弟叫馀祭，二弟弟叫夷..，最小的弟弟叫季子札。
諸樊知道季子札賢明，就不立太子，想依照兄弟的次序把王位傳遞下去，最后好把國君的位子傳給季子札。
諸樊死去以后王位傳給了馀祭。
馀祭死后傳給夷..。
夷..死后本當(dāng)傳給季子札，季子札卻逃避不肯立為國君，吳國人就擁立夷..的兒子僚為國君。
公子光說“：如果按兄弟的次序，季子當(dāng)立；如果一定要傳給兒子的話，那么我才是真正的嫡子，應(yīng)當(dāng)立我為君?！彼运Ｃ孛艿毓B(yǎng)一些有智謀的人，以便靠他們的幫助取得王位。
公子光得到專諸以后，像對待賓客一樣地好好待他。
吳王僚九年，楚平王死了。
這年春天，吳王僚想趁著楚國辦喪事的時候，派他的兩個弟弟公子蓋馀、屬庸率領(lǐng)軍隊包圍楚國的潛城，派延陵季子到晉國，用以觀察各諸侯國的動靜。
楚國出動軍隊，斷絕了吳將蓋馀、屬庸的后路，吳國軍隊不能歸還。
這時公子光對專諸說“：這個機(jī)會不能失掉。
不去爭取，哪會獲得！況且我是真正的繼承人，應(yīng)當(dāng)立為國君，季子即使回來，也不會廢掉我呀?！睂ＶT說“：王僚是可以殺掉的。
母老子弱，兩個弟弟帶著軍隊攻打楚國，楚國軍隊斷絕了他們的后路。
當(dāng)前吳軍在外被楚國圍困，而國內(nèi)沒有正直敢言的忠臣。
這樣王僚還能把我們怎么樣呢。”公子光以頭叩地說：“我公子光的身體，也就是您的身體，您身后的事都由我負(fù)責(zé)了。”這年四月丙子日，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下身穿鎧甲的武士，備辦酒席宴請吳王僚，王僚派出衛(wèi)隊，從王宮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里，門戶、臺階兩旁，都是王僚的親信。
夾道站立的侍衛(wèi)，都舉著長矛。
喝酒喝到暢快的時候，公子光假裝腳有毛病，進(jìn)入地下室，讓專諸把匕首放到烤魚的肚子里，然后把魚進(jìn)獻(xiàn)上去。
到王僚跟前，專諸掰開魚，趁勢用匕首刺殺王僚，王僚當(dāng)時就死了。
侍衛(wèi)人員也殺死了專諸，王僚的侍衛(wèi)一時混亂不堪。
公子光放出埋伏的武士攻擊王僚的部下，全部消滅了他們，于是自立國君，這就是吳王闔閭。
闔閭于是封專諸的兒子為上卿。
此后七十多年，晉國有豫讓的事跡。
豫讓是晉國人，以前曾經(jīng)侍奉范氏和中行氏兩家，沒什么名聲。
他離開那里去事奉智伯，智伯特別地尊重寵幸他。
等到智伯攻打趙襄子時，趙襄子和韓、魏合謀消滅了智伯。
然后，三家分割了他的國土。
趙襄子最恨智伯，就把他的頭蓋骨漆成飲具。
豫讓潛逃到山中，說：“唉呀！壯士為了解自己的人去死，淑女為愛慕自己的人梳妝打扮。
現(xiàn)在智伯是我的知己，我一定替他報仇而獻(xiàn)出生命來報答智伯，那么，我就是死了，魂魄也沒有什么可慚愧的了?！庇谑歉男?，偽裝成受過刑的人，進(jìn)入趙襄子宮中修整廁所，身上藏著匕首，想要用它刺殺趙襄子。
趙襄子到廁所去，心一悸動，拘問修整廁所的刑人，才知道是豫讓，衣服里面還別著利刃，豫讓說：“我要替智伯報仇！”侍衛(wèi)要?dú)⒌羲?，襄子說：“他是義士，我謹(jǐn)慎小心地回避他就是了。
況且智伯死后沒有繼承人，而他的家臣想替他報仇，這是天下的賢人啊。”最后還是把他放走了。
過了不久，豫讓又把漆涂在身上，使肌膚腫爛，像得了癩瘡。
吞炭使聲音變得嘶啞，使自己的形體相貌不可辨認(rèn)，沿街討飯。
就連他的妻子也不認(rèn)識他了。
路上遇見他的朋友，辨認(rèn)出來，說“：你不是豫讓嗎？”回答說“：是我?！迸笥褳樗髦蹨I說：“憑著您的才能，委身侍奉趙襄子，襄子一定會親近寵愛您。
親近寵愛您，您再干您所想干的事，難道不是很容易的嗎？何苦自己摧殘身體，丑化形貌，想要用這樣的辦法達(dá)到向趙襄子報仇的目的，不是更困難嗎？”豫讓說：“托身侍奉人家以后，又要?dú)⒌羲?，這是懷著異心侍奉他的君主啊。
我知道選擇這樣的做法是非常困難的，可是我之所以選擇這樣的做法，就是要使天下后世的那些懷著異心侍奉國君的臣子感到慚愧！”豫讓說完就走了，不久，襄子正趕上外出，豫讓潛藏在他必定經(jīng)過的橋下。
襄子來到橋上，馬受驚，襄子說“：這一定是豫讓?！迸扇瞬閱枺皇窃プ?。
于是襄子就列舉罪過指責(zé)他說“：您不是曾經(jīng)侍奉過范氏、中行氏嗎？智伯把他們都消滅了，而您不替他們報仇，反而托身為智伯的家臣。
智伯已經(jīng)死了，您為什么單單如此急切地為他報仇呢？”豫讓說：“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們都把我當(dāng)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樣報答史記他們。
至于智伯，他把我當(dāng)作國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國士那樣報答他?！毕遄余叭婚L嘆，流著淚說：“唉呀，豫讓先生！您為智伯報仇，已算成名了；而我寬恕你，也足夠了。
您該自己作個打算，我不能再放過您了！”命令士兵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
豫讓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不埋沒別人的美名，而忠臣有為美名去死的道理。
以前您寬恕了我，普天下沒有誰不稱道您的賢明。
今天的事，我本當(dāng)受死罪，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衣服刺它幾下，這樣也就達(dá)到我報仇的意愿了，那么，即使死了也沒有遺恨了。
我不敢指望您答應(yīng)我的要求，我還是冒昧地說出我的心意！”襄子非常贊賞他的俠義，就派人拿著自己的衣裳給豫讓。
豫讓拔出寶劍多次跳起來擊刺它，說：“我可以報答智伯于九泉之下！”于是以劍自殺。
自殺那天，趙國有志之士聽到這個消息，都為他哭泣。
此后四十多年，軹邑有聶政的事跡。
聶政是軹邑深井里人。
他因?yàn)闅⑷硕惚艹鸺?，和母親、姐姐逃往齊國，以屠宰牲畜為職業(yè)。
過了很久，濮陽嚴(yán)仲子事奉韓哀侯，和韓國國相俠累結(jié)下仇怨。
嚴(yán)仲子怕遭殺害逃走了。
他四處游歷，尋訪能替他向俠累報仇的人。
到了齊國，齊國有人說聶政是勇敢之士，因?yàn)榛乇艹鹑硕悴卦谕婪蛑虚g。
嚴(yán)仲子登門拜訪，多次往返，然后備辦了宴席，親自捧杯給聶政的母親敬酒。
喝到暢快時，嚴(yán)仲子獻(xiàn)上黃金一百鎰，到聶政老母跟前祝壽。
聶政面對厚禮感到奇怪，堅決謝絕嚴(yán)仲子。
嚴(yán)仲子卻執(zhí)意要送，聶政辭謝說：“我幸有老母健在，家里雖貧窮，客居在此，以殺豬宰狗為業(yè)，早晚之間買些甘甜松脆的東西奉養(yǎng)老母，老母的供養(yǎng)還算齊備，可不敢接受仲子的賞賜?！眹?yán)仲子避開別人，趁機(jī)對聶政說：“我有仇人，我周游好多諸侯國，都沒找到為我報仇的人；但來到齊國，私下聽說您很重義氣，所以獻(xiàn)上百金，將作為你母親大人一點(diǎn)粗糧的費(fèi)用，也能夠跟您交個朋友，哪里敢有別的索求和指望！”聶政說“：我所以使心志卑下，屈辱身份，在這市場上做個屠夫，只是希望借此奉養(yǎng)老母；老母在世，我不敢對別人以身相許?！眹?yán)仲子執(zhí)意贈送，聶政卻始終不肯接受。
但是嚴(yán)仲子終于盡到了賓主相見的禮節(jié)，告辭離去。
過了很久，聶政的母親去世，安葬后，直到喪服期滿，聶政說“：唉呀！我不過是個平民百姓，拿著刀殺豬宰狗，而嚴(yán)仲子是諸侯的卿相，卻不遠(yuǎn)千里，委屈身份和我結(jié)交。
我待人家的情誼是太淺薄太微不足道了，沒有什么大的功勞可以和他對我的恩情相抵，而嚴(yán)仲子獻(xiàn)上百金為老母祝壽，我雖然沒有接受，可是這件事說明他是特別了解我啊。
賢德的人因感憤于一點(diǎn)小的仇恨，把我這個處于鄉(xiāng)里的窮困屠夫視為親信，我怎能一味地默不作聲，就此完事了呢！況且以前來邀請我，我只是因?yàn)槔夏冈谑?，才沒有答應(yīng)；而今老母享盡天年，我該要為了解我的人出力了。”于是就向西到濮陽，見到嚴(yán)仲子說“：以前所以沒答應(yīng)仲子的邀請，僅僅是因?yàn)槔夏冈谑溃蝗缃癫恍依夏敢严肀M天年。
仲子要報復(fù)的仇人是誰？請讓我辦這件事吧！”嚴(yán)仲子原原本本地告訴他說：“我的仇人是韓國宰相俠累，俠累又是韓國國君的叔父，宗族旺盛，人丁眾多，居住的地方士兵防衛(wèi)嚴(yán)密，我要派人刺殺他，始終也沒有得手。
如今承蒙您不嫌棄我，應(yīng)允下來，請增加車騎壯士作為您的助手。”聶政說：“韓國與衛(wèi)國，中間距離不太遠(yuǎn)，如今刺殺人家的宰相，宰相又是國君的親屬，在這種情勢下不能去很多人，人多了難免發(fā)生意外，發(fā)生意外就會走漏消息，走漏消息，那就等于整個韓國的人與您為仇，這難道不是太危險了嗎！”于是謝絕車騎人眾，辭別嚴(yán)仲子只身去了。
他帶著寶劍到韓國都城，韓國宰相俠累正好坐在堂上，持刀荷戟的護(hù)衛(wèi)很多。
聶政徑直而入，走上臺階刺殺俠累，侍從人員大亂。
聶政高聲大叫，被他擊殺的有幾十人，又趁勢毀壞了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剖開肚皮，流出腸子，就這樣死了。
韓國把聶政的尸體陳列在街市上，出賞金查問兇手是誰家的人，沒有誰知道。
于是韓國懸賞征求，有人說出殺死宰相俠累的人，賞給千金。
過了很久，仍沒有人知道。
聶政的姐姐聶榮聽說有人刺殺了韓國的宰相，卻不知道兇手到底是誰，全韓國的人也不知他的姓名，陳列著他的尸體，懸賞千金，叫人們辨認(rèn)，就抽泣著說：“大概是我弟弟吧？唉呀，嚴(yán)仲子了解我弟弟！”于是馬上動身，前往韓國的都城，來到街市，死者果然是聶政，就趴在尸體上痛哭，極為哀傷，說“：這就是軹邑深井里的聶政啊?！苯稚系男腥藗兌颊f“：這個人殘酷地殺害我國宰相，君王懸賞千金尋查他的姓名，夫人沒聽說嗎？怎么敢來認(rèn)尸??？”聶榮回答他們說：“我聽說了。
可是聶政所以承受羞辱不惜混在屠豬販肉的人中間，是因?yàn)槔夏附≡?，我還沒有出嫁。
老母享盡天年去世后，我已嫁人，嚴(yán)仲子從窮困低賤的處境中把我弟弟挑選出來結(jié)交他，恩情深厚，我弟弟還能怎么辦呢！勇士本來應(yīng)該替知己的人犧牲性命，如今因?yàn)槲疫€活在世上的緣故，重重地自行毀壞面容軀體，使人不能辨認(rèn)，以免牽連別人，我怎么能害怕殺身之禍，永遠(yuǎn)埋沒弟弟的名聲呢！”整個街市上的人都大為震驚。
聶榮于是高喊三聲“天啊”，終于因?yàn)檫^度哀傷而死在聶政身旁。
晉、楚、齊、衛(wèi)等國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說：“不單是聶政有能力，就是他姐姐也是烈性女子。
假使聶政果真知道他姐姐沒有含忍的性格，不顧惜露尸于外的苦難，一定要越過千里的艱難險阻來公開他的姓名，以致姐弟二人一同死在韓國的街市，那他未必敢對嚴(yán)仲子以身相許。
嚴(yán)仲子也可以說是識人，才能夠贏得賢士??！”從此以后二百二十多年，秦國有荊軻的事跡。
荊軻是衛(wèi)國人，他的祖先是齊國人，后來遷移到衛(wèi)國，衛(wèi)國人稱呼他慶卿。
到燕國后，燕國人稱呼他荊卿。
荊卿喜愛讀書、擊劍，憑借著劍術(shù)游說衛(wèi)元君，衛(wèi)元君沒有任用他。
此后秦國攻打魏國，設(shè)置了東郡，把衛(wèi)元君的旁支親屬遷移到野王。
荊軻漫游曾路經(jīng)榆次，與蓋聶談?wù)搫πg(shù)，蓋聶對他怒目而視。
荊軻出去以后，有人勸蓋聶再把荊軻叫回來。
蓋聶說“：我和他談?wù)搫πg(shù)，他談的有不甚得當(dāng)?shù)牡胤?，我用眼瞪了他?br />
去找找看吧，我用眼瞪他，他應(yīng)該走了，不敢再留在這里了。”派人到荊軻住處詢問房東，荊軻已乘車離開榆次了。
派去的人回來報史記告，蓋聶說：“本來就該走了，剛才我用眼睛瞪他，他害怕了?！鼻G軻漫游邯鄲，魯句踐跟荊軻博戲，爭執(zhí)博局的路數(shù)，魯句踐發(fā)怒呵叱他，荊軻卻默無聲息地逃走了，于是不再見面。
荊軻到燕國以后，喜歡上一個以宰狗為業(yè)的人和擅長擊筑的高漸離。
荊軻特別好飲酒，天天和那個宰狗的屠夫及高漸離在燕市上喝酒，喝得似醉非醉以后，高漸離擊筑，荊軻就和著節(jié)拍在街市上唱歌，相互娛樂，不一會兒又相互哭泣，身旁像沒有人的樣子。
荊軻雖說混在酒徒中，可是他的為人卻深沉穩(wěn)重，喜歡讀書。
他游歷過的諸侯各國，都是與當(dāng)?shù)刭t士豪杰德高望眾的人相結(jié)交。
他到燕國后，燕國隱士田光先生也友好地對待他，知道他不是平庸的人。
過了不久，適逢在秦國作人質(zhì)的燕太子丹逃回燕國。
燕太子丹，過去曾在趙國作人質(zhì)，而秦王嬴政出生在趙國，他少年時和太子丹要好。
等到嬴政被立為秦王，太子丹又到秦國作人質(zhì)。
秦王對待燕太子不友好，所以太子丹因怨恨而逃歸。
歸來就尋求報復(fù)秦的辦法，燕國弱小，力不能及。
此后秦國天天出兵山東，攻打齊、楚和三晉，逐漸地侵吞各國。
戰(zhàn)火將波及燕國，燕國君臣惟恐大禍臨頭。
太子丹為此憂慮，請教他的老師鞠武。
鞠武回答說：“秦國的土地遍天下，威脅到韓國、魏國、趙國。
它北面有甘泉、谷口堅固險要的地勢，南面有涇河、渭水流域肥沃的土地，據(jù)有富饒的巴郡、漢中地區(qū)，右邊有隴、蜀崇山峻嶺為屏障，左邊有肴殳山、函谷關(guān)做要塞，人口眾多而士兵訓(xùn)練有素，武器裝備綽綽有余。
有意圖向外擴(kuò)張，那么長城以南，易水以北就沒有安穩(wěn)的地方了。
為什么您還因?yàn)楸黄畚甑脑购?，要去觸動秦王的逆鱗呢！”太子丹說：“既然如此，那么我們怎么辦呢？”鞠武回答說“：讓我進(jìn)一步考慮考慮。”過了一些時候，秦將樊於期得罪了秦王，逃到燕國，太子接納了他，并讓他住下來。
鞠武規(guī)勸說“：不行。
秦王本來就很兇暴，再積怒到燕國，這就足以叫人擔(dān)驚害怕了，又何況他聽到樊將軍住在這里呢？這叫作‘把肉放置在餓虎經(jīng)過的小路上’啊，禍患一定不可挽救！即使有管仲、晏嬰，也不能為您出謀劃策了。
希望您趕快送樊將軍到匈奴去，以消除秦國攻打我們的借口。
請您向西與三晉結(jié)盟，向南連絡(luò)齊、楚，向北與單于和好，然后就可以想辦法對付秦國了。”太子丹說“：老師的計劃，需要的時間太長了，我的心里憂悶煩亂，恐怕連片刻也等不及了。
況且并非單單因?yàn)檫@個緣故，樊將軍在天下已是窮途末路，投奔于我，我總不能因?yàn)槠扔趶?qiáng)暴的秦國而拋棄我所同情的朋友，把他送到匈奴去，這應(yīng)當(dāng)是我生命完結(jié)的時刻。
希望老師另考慮別的辦法?！本衔湔f“：選擇危險的行動想求得安全，制造禍患而祈請求幸福，計謀淺薄而怨恨深重，為了結(jié)交一個新朋友，而不顧國家的大禍患，這就是所謂的‘積蓄仇怨而助禍患’了。
拿大雁的羽毛放在爐炭上一下子就燒光了。
何況是雕鷙一樣兇猛的秦國，對燕國發(fā)泄仇恨殘暴的怒氣，難道用得著說嗎！燕國有位田光先生，他這個人智謀深邃而勇敢沉著，可以和他商量。”太子說“：希望通過老師而得以結(jié)交田先生，可以嗎？”鞠武說：“遵命?！本衔浔愠鋈グ輹锵壬f：“太子希望跟田先生一同謀劃國事?！碧锕庹f：“謹(jǐn)領(lǐng)教?！本颓叭グ菰L太子。
太子上前迎接，倒退著走為田光引路，跪下來拂拭座位給田光讓坐。
田光坐穩(wěn)后，左右沒別人，太子離開自己的座位向田光請教說：“燕國與秦國誓不兩立，希望先生留意?！碧锕庹f：“我聽說騏驥盛壯的時候，一日可奔馳千里，等到它衰老了，就是劣等馬也能跑到它的前邊。
如今太子光聽說我盛壯之年的情景，卻不知道我精力已經(jīng)衰竭了。
雖然如此，我不能冒昧地謀劃國事，我的好朋友荊卿是可以承擔(dān)這個使命的?！碧诱f“：希望能通過先生和荊卿結(jié)交，可以嗎？”田光說：“遵命?！庇谑羌纯唐鹕?，急忙出去了。
太子送到門口，告訴說：“我所講的，先生所說的，是國家的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田光俯下身去笑著說“：是?！碧锕鈴澭劚车刈咧ヒ娗G卿，說：“我和您彼此要好，燕國沒有誰不知道。
如今太子聽說我盛壯之年時的情景，卻不知道我的身體已力不從心了，我榮幸地聽他教誨說‘：燕國、秦國誓不兩立，希望先生留意。’我和您不見外，已經(jīng)把您推薦給太子，希望您前往宮中拜訪太子。”荊軻說：“謹(jǐn)領(lǐng)教。”田光說：“我聽說，年長老成的人行事，不能讓別人懷疑他。
如今太子告訴我說‘：所說的，是國家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這是太子懷疑我。
一個人行事卻讓別人懷疑他，他就不算是有節(jié)操、講義氣的人。”他要用自殺來激勵荊卿，說：“希望您立即去見太子，就說我已經(jīng)死了，表明我不會泄露機(jī)密?！币虼司拓仡i自殺了。
荊軻于是便去會見太子，告訴他田光已死，轉(zhuǎn)達(dá)了田光的話。
太子拜了兩拜跪下去，跪著前進(jìn)，痛哭流涕，過了一會說“：我所以告訴田先生不要講，是想使大事的謀劃得以成功。
如今田先生用死來表明他不會說出去，難道是我的初衷嗎！”荊軻坐穩(wěn)，太子離開座位以頭叩地說“：田先生不知道我不上進(jìn)，使我能夠到您跟前，不揣冒昧地有所陳述，這是上天哀憐燕國，不拋棄我啊。
如今秦王有貪利的野心，而他的欲望是不會滿足的。
不占盡天下的土地，使各國的君王向他臣服，他的野心是不會滿足的。
如今秦國已俘虜了韓王，占領(lǐng)了他的全部領(lǐng)土。
他又出動軍隊向南攻打楚國，向北逼近趙國。
王翦率領(lǐng)幾十萬大軍抵達(dá)漳水、鄴縣一帶，而李信出兵太原、云中。
趙國抵擋不住秦軍，一定會向秦國臣服；趙國臣服，那么災(zāi)禍就降臨到燕國。
燕國弱小，多次被戰(zhàn)爭所困擾，如今估計，調(diào)動全國的力量也不能夠抵擋秦軍。
諸侯畏服秦國，沒有誰敢提倡合縱政策，我私下有個不成熟的計策，認(rèn)為果真能得到天下的勇士，派往秦國，用重利誘惑秦王，秦王貪婪，其情勢一定能達(dá)到我們的愿望。
果真能夠劫持秦王，讓他全部歸還侵占各國的土地，像曹沫劫持齊桓公，那就太好了；如不行，就趁勢殺死他，他們秦國的大將在國外獨(dú)攬兵權(quán)，而國內(nèi)出了亂子，那么君臣彼此猜疑，趁此機(jī)會，東方各國得以聯(lián)合起來，就一定能夠打敗秦國。
這是我最高的愿望，卻不知道把這使命委托給誰，希望荊卿仔細(xì)地考慮這件事?！边^了好一會兒，荊軻說：“這是國家的大事，我的才能低劣，恐怕不能勝任?！碧由锨耙灶^叩地，堅決請求不要推托，而后荊軻答應(yīng)了。
當(dāng)時太子就尊奉荊卿為上卿，住進(jìn)上等的賓館。
史記太子天天到荊軻的住所拜望。
供給貴重的飲食，時不時地還獻(xiàn)上奇珍異物，車馬美女任荊軻隨心所欲，以便滿足他的心意。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荊軻仍沒有行動的表示。
這時，秦將王翦已經(jīng)攻破趙國的都城，俘虜了趙王，把趙國的領(lǐng)土全部納入秦國的版圖。
大軍挺進(jìn)，向北奪取土地，直到燕國南部邊界。
太子丹害怕了，于是請求荊軻說：“秦國軍隊早晚之間就要橫渡易水，那時即使我想要長久地侍奉您，怎么能辦得到呢！”荊軻說：“太子就是不說，我也要請求行動了。
現(xiàn)在到秦國去，卻沒有讓秦王相信我的東西，那么秦王就不可以接近。
那樊將軍，秦王懸賞黃金千斤、封邑萬戶來購買他的腦袋。
果真得到樊將軍的腦袋和燕國督亢的地圖，獻(xiàn)給秦王，秦王一定高興接見我，這樣我才能夠有機(jī)會報效您?！碧诱f：“樊將軍到了窮途末路才來投奔我，我不忍心為自己私利而傷害這位長者的心，希望您考慮別的辦法吧！”荊軻明白太子不忍心，于是就私下會見樊於期說“：秦國對待將軍可以說是太殘酷了，父母、家族都被殺盡。
如今聽說用黃金千斤、封邑萬戶，購求將軍的首級，您打算怎么辦呢？”於期仰望蒼天，嘆息流淚說：“我每每想到這些，就痛入骨髓，卻想不出辦法來！”荊軻說：“現(xiàn)在有一句話可以解除燕國的禍患，洗雪將軍的仇恨，怎么樣？”於期湊向前說：“怎么辦？”荊軻說“：希望得到將軍的首級獻(xiàn)給秦王，秦王一定會高興地召見我，我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用匕首直刺他的胸膛，那么將軍的仇恨可以洗雪，而燕國被欺凌的恥辱可以滌除了，將軍是否有這個心意呢？”樊於期脫掉一邊衣袖，露出臂膀，一只手緊緊握住另一只手腕，走近荊軻說“：這是我日日夜夜切齒碎心的仇恨，今天才聽到您的教誨！”于是就自刎了。
太子聽到這個消息，駕車奔馳前往，趴在尸體上痛哭，極其悲哀。
已經(jīng)沒法挽回，于是就把樊於期的首級裝到匣子里密封起來。
當(dāng)時太子已預(yù)先尋找天下最鋒利的匕首，找到趙國人徐夫人的匕首，花了百金買下它，讓工匠用毒水淬它，用人試驗(yàn)，只見一絲兒血，沒有不立刻死的。
于是就準(zhǔn)備行裝，送荊軻出發(fā)。
燕國有位勇士叫秦舞陽，十三歲上就殺人，別人都不敢正面對著看他。
于是就派秦舞陽作助手。
荊軻等待一個人，打算一道出發(fā)，那個人住得很遠(yuǎn)，還沒趕到，而荊軻已替那個人準(zhǔn)備好了行裝。
又過了些日子，荊軻還沒有出發(fā)，太子認(rèn)為他拖延時間，懷疑他反悔，就再次催請他說：“日子不多了，荊卿有動身的打算嗎？請允許我派遣秦舞陽先行?！鼻G軻發(fā)怒，斥責(zé)太子說“：太子這樣派遣是什么意思？只顧去而不顧完成使命回來，那是沒出息的小子！況且是拿一把匕首進(jìn)入難以測度的強(qiáng)暴的秦國。
我所以暫留的原因，是等待另一位朋友同去。
眼下太子認(rèn)為我拖延了時間，那就告辭訣別吧！”于是就出發(fā)了。
太子及賓客中知道這件事的，都穿著白衣戴著白帽為荊軻送行。
到易水岸邊，祭神餞行，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著節(jié)拍唱歌，發(fā)出蒼涼凄惋的變徵之聲，送行的人都流淚哭泣，一邊向前走一邊唱道：“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復(fù)又發(fā)出慷慨激昂的羽聲，送行的人們怒目圓睜，頭發(fā)直豎，把帽子都頂起來。
于是荊軻就上車走了，始終連頭也不回。
一到秦國，荊軻帶著價值千金的禮物，厚贈秦王寵幸的臣子中庶子蒙嘉。
蒙嘉先在秦王面前說“：燕王確實(shí)因大王的威嚴(yán)震懾得心驚膽顫，不敢出動軍隊抗拒大王的將士，情愿全國上下做秦國的臣子，比照其他諸侯國排列其中，納稅如同直屬郡縣職分，使得以奉守先王的宗廟。
因?yàn)榛炭治窇植桓矣H自前來陳述。
謹(jǐn)此砍下樊於期的首級并獻(xiàn)上燕國督亢地區(qū)的地圖，裝匣密封。
燕王還在朝廷上舉行了拜送儀式，派出使臣把這種情況稟明大王，敬請大王指示?！鼻赝趼牭竭@個消息，非常高興，就穿上了禮服，安排了外交上極為隆重的九賓儀式，在咸陽宮召見燕國的使者。
荊軻捧著樊於期的首級，秦舞陽捧著地圖匣子，按照正、副使的次序前進(jìn)，走到殿前臺階下，秦舞陽臉色突變，害怕得發(fā)抖，大臣們都感到奇怪。
荊軻回頭朝秦舞陽笑笑，上前謝罪說：“北方藩屬蠻夷之地的粗野人，沒有見過天子，所以心驚膽顫。
希望大王稍微寬容他，讓他能夠在大王面前完成使命。”秦王對荊軻說“：遞上舞陽拿的地圖。”荊軻取過地圖獻(xiàn)上，秦王展開地圖，圖卷展到盡頭，匕首露出來。
荊軻趁機(jī)左手抓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拿匕首直刺。
未近身秦王大驚，自己抽身跳起，衣袖掙斷。
慌忙抽劍，劍長，只是抓住劍鞘。
一時驚慌急迫，劍又套得很緊，所以不能立刻拔出。
荊軻追趕秦王，秦王繞柱奔跑。
大臣們嚇得發(fā)呆，突然發(fā)生意外事變，大家都失去常態(tài)。
而秦國的法律規(guī)定，殿上侍從大臣不允許攜帶任何兵器；各位侍衛(wèi)武官也只能拿著武器依序守衛(wèi)在殿外，沒有皇帝的命令，不準(zhǔn)進(jìn)殿。
正當(dāng)危急時刻，來不及傳喚下邊的侍衛(wèi)官兵，因此荊軻能夠追趕秦王。
倉促之間，驚慌急迫，沒有用來攻擊荊軻的武器，只能赤手空拳和荊軻搏擊。
這時，侍從醫(yī)官夏無且用他所捧的藥袋投擊荊軻。
正當(dāng)秦王圍著柱子跑，倉猝慌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侍從們喊道：“大王，把劍推到背后！”秦王把劍推到背后，才拔出寶劍攻擊荊軻，砍斷他的左腿。
荊軻殘廢，就舉起他的匕首直接投刺秦王，沒有擊中，卻擊中了銅柱。
秦王接連攻擊荊軻，荊軻被刺傷八處。
荊軻自知大事不能成功了，就倚在柱子上大笑，張開兩腿像簸箕一樣坐地上罵道“：大事之所以沒能成功，是因?yàn)槲蚁牖钭侥?，迫使你訂立歸還諸侯們土地的契約回報太子?！边@時侍衛(wèi)們沖上前來殺死荊軻，而秦王也不高興了好一會兒。
過后評論功過，賞賜群臣及處置當(dāng)辦罪的官員都各有差別。
賜給夏無且黃金二百鎰，說：“無且愛我，才用藥袋投擊荊軻啊?！庇谑乔赝醮蟀l(fā)雷霆，增派軍隊前往趙國，命令王翦的軍隊去攻打燕國，十月攻克了薊城。
燕王喜、太子丹等率領(lǐng)著全部精銳部隊向東退守遼東。
秦將李信緊緊地追擊燕王，代王嘉就寫信給燕王喜說：“秦軍之所以追擊燕軍特別急迫，是因?yàn)樘拥さ木壒省?br />
現(xiàn)在您如果殺掉太子丹，把他的人頭獻(xiàn)給秦王，一定會得到秦王寬恕，而社稷或許也僥幸得到祭祀。”此后李信率軍追趕太子丹，太子丹隱藏在衍水河中，燕王就派使者殺了太子丹，準(zhǔn)備把他的人頭獻(xiàn)給秦王。
秦王又進(jìn)軍攻打燕國。
此后五年，秦國終于滅掉了燕國，俘虜了燕王喜。
史記第二年，秦王吞并了天下，立號為皇帝。
于是通輯太子丹和荊軻的門客，門客們都潛逃了。
高漸離更名改姓給人家當(dāng)酒保，隱藏在宋子這個地方做工。
時間長了，覺得很勞累，聽到主人家堂上有客人擊筑，走來走去舍不得離開。
常常張口就說：“那筑的聲調(diào)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笔毯虻娜税迅邼u離的話告訴主人，說：“那個傭工懂得音樂，私下說是道非的?！奔抑魅私懈邼u離到堂前擊筑，滿座賓客都說他擊得好，賞給他酒喝。
高漸離考慮到長久地隱姓埋名，擔(dān)驚受怕地躲藏下去沒有盡頭，便退下堂來，把自己的筑和衣裳從行裝匣子里拿出來，改裝整容來到堂前，滿座賓客大吃一驚，離開座位用平等的禮節(jié)接待他，尊為上賓。
請他擊筑唱歌，賓客們聽了，沒有不被感動得流著淚而離去的。
宋子城里的人輪流請他去做客，這消息被秦始皇聽到。
秦始皇詔令進(jìn)見，有認(rèn)識他的人，就說：“這是高漸離。”秦始皇憐惜他擅長擊筑，特別赦免了他的死罪。
于是薰瞎了他的眼睛，讓他擊筑，沒有一次不說好。
漸漸地更加接近秦始皇。
高漸離便把鉛放進(jìn)筑中，再進(jìn)宮擊筑時，舉筑撞擊秦始皇，沒有擊中。
于是秦始皇就殺了高漸離。
終身不敢再接近從前東方六國的人了。
魯句踐聽到荊軻行刺秦王的事，私下說：“唉！太可惜啦，他不講究刺劍的技術(shù)啊，我太不了解這個人了！過去我呵斥他，他就以為我不是同路人了?！碧饭f：世人談?wù)撉G軻，當(dāng)說到太子丹的命運(yùn)時，說他曾感動天地，“天上像下雨一樣落下糧食來，馬頭長出角來”，這太過分了。
又說荊軻刺傷了秦王，這都不是事實(shí)。
當(dāng)初公孫季功、董生和夏無且交游，都知道這件事，他們告訴我的就像我記載的。
從曹沫到荊軻五個人，他們的俠義之舉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但他們的志向意圖都很光明，都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名聲流傳到后代，這難道是虛妄的嗎！
莊公喜愛有力氣的人。
曹沫任魯國的將軍，和齊國作戰(zhàn)，多次戰(zhàn)敗撤退。
魯莊公害怕了，就獻(xiàn)出遂邑地區(qū)求和。
還繼續(xù)讓曹沫任將軍。
齊桓公答應(yīng)和魯莊公在柯地會見，訂立盟約。
桓公和莊公在盟壇上訂立盟約以后，曹沫手拿匕首劫持齊桓公，桓公的侍衛(wèi)人員沒有誰敢輕舉妄動，桓公問：“您打算干什么？”曹沫回答說：“齊國強(qiáng)大，魯國弱小，而齊國侵略魯國也太過分了。
如今魯國都城一倒塌就會壓到齊國的邊境了，您要考慮考慮這個問題。”于是齊桓公承諾全部歸還魯國被侵占的土地。
說完以后，曹沫扔下匕首，走下盟壇，回到面向北的臣子的位置上，面不改色，談吐從容如常。
桓公很生氣，打算背棄諾言。
管仲說“：不可以。
貪圖小的利益用來求得一時的快意，就會在諸侯面前喪失信用，失去天下人對您的支持，不如歸還他們的失地?！庇谑牵R桓公就歸還占領(lǐng)的魯國的土地，曹沫多次打仗所丟失的土地全部回歸魯國。
此后一百六十七年，吳國有專諸的事跡。
專諸是吳國堂邑人。
伍子胥逃離楚國前往吳國時，知道專諸有本領(lǐng)。
伍子胥進(jìn)見吳王僚后，用攻打楚國的好處勸說他。
吳公子光說“：那個伍員，父親、哥哥都是被楚國殺死的，伍員提出攻打楚國，他這是為了報自己的私仇，并不是替吳國打算。”吳王就不再議伐楚的事。
伍子胥知道公子光打算殺掉吳王僚，就說：“那個公子光有在國內(nèi)奪取王位的企圖，現(xiàn)在還不能勸說他向國外出兵?！庇谑蔷桶褜ＶT推薦給公子光。
公子光的父親是吳王諸樊。
諸樊有三個弟弟：按兄弟次序排，大弟弟叫馀祭，二弟弟叫夷..，最小的弟弟叫季子札。
諸樊知道季子札賢明，就不立太子，想依照兄弟的次序把王位傳遞下去，最后好把國君的位子傳給季子札。
諸樊死去以后王位傳給了馀祭。
馀祭死后傳給夷..。
夷..死后本當(dāng)傳給季子札，季子札卻逃避不肯立為國君，吳國人就擁立夷..的兒子僚為國君。
公子光說“：如果按兄弟的次序，季子當(dāng)立；如果一定要傳給兒子的話，那么我才是真正的嫡子，應(yīng)當(dāng)立我為君?！彼运Ｃ孛艿毓B(yǎng)一些有智謀的人，以便靠他們的幫助取得王位。
公子光得到專諸以后，像對待賓客一樣地好好待他。
吳王僚九年，楚平王死了。
這年春天，吳王僚想趁著楚國辦喪事的時候，派他的兩個弟弟公子蓋馀、屬庸率領(lǐng)軍隊包圍楚國的潛城，派延陵季子到晉國，用以觀察各諸侯國的動靜。
楚國出動軍隊，斷絕了吳將蓋馀、屬庸的后路，吳國軍隊不能歸還。
這時公子光對專諸說“：這個機(jī)會不能失掉。
不去爭取，哪會獲得！況且我是真正的繼承人，應(yīng)當(dāng)立為國君，季子即使回來，也不會廢掉我呀?！睂ＶT說“：王僚是可以殺掉的。
母老子弱，兩個弟弟帶著軍隊攻打楚國，楚國軍隊斷絕了他們的后路。
當(dāng)前吳軍在外被楚國圍困，而國內(nèi)沒有正直敢言的忠臣。
這樣王僚還能把我們怎么樣呢。”公子光以頭叩地說：“我公子光的身體，也就是您的身體，您身后的事都由我負(fù)責(zé)了。”這年四月丙子日，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下身穿鎧甲的武士，備辦酒席宴請吳王僚，王僚派出衛(wèi)隊，從王宮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里，門戶、臺階兩旁，都是王僚的親信。
夾道站立的侍衛(wèi)，都舉著長矛。
喝酒喝到暢快的時候，公子光假裝腳有毛病，進(jìn)入地下室，讓專諸把匕首放到烤魚的肚子里，然后把魚進(jìn)獻(xiàn)上去。
到王僚跟前，專諸掰開魚，趁勢用匕首刺殺王僚，王僚當(dāng)時就死了。
侍衛(wèi)人員也殺死了專諸，王僚的侍衛(wèi)一時混亂不堪。
公子光放出埋伏的武士攻擊王僚的部下，全部消滅了他們，于是自立國君，這就是吳王闔閭。
闔閭于是封專諸的兒子為上卿。
此后七十多年，晉國有豫讓的事跡。
豫讓是晉國人，以前曾經(jīng)侍奉范氏和中行氏兩家，沒什么名聲。
他離開那里去事奉智伯，智伯特別地尊重寵幸他。
等到智伯攻打趙襄子時，趙襄子和韓、魏合謀消滅了智伯。
然后，三家分割了他的國土。
趙襄子最恨智伯，就把他的頭蓋骨漆成飲具。
豫讓潛逃到山中，說：“唉呀！壯士為了解自己的人去死，淑女為愛慕自己的人梳妝打扮。
現(xiàn)在智伯是我的知己，我一定替他報仇而獻(xiàn)出生命來報答智伯，那么，我就是死了，魂魄也沒有什么可慚愧的了?！庇谑歉男?，偽裝成受過刑的人，進(jìn)入趙襄子宮中修整廁所，身上藏著匕首，想要用它刺殺趙襄子。
趙襄子到廁所去，心一悸動，拘問修整廁所的刑人，才知道是豫讓，衣服里面還別著利刃，豫讓說：“我要替智伯報仇！”侍衛(wèi)要?dú)⒌羲?，襄子說：“他是義士，我謹(jǐn)慎小心地回避他就是了。
況且智伯死后沒有繼承人，而他的家臣想替他報仇，這是天下的賢人啊。”最后還是把他放走了。
過了不久，豫讓又把漆涂在身上，使肌膚腫爛，像得了癩瘡。
吞炭使聲音變得嘶啞，使自己的形體相貌不可辨認(rèn)，沿街討飯。
就連他的妻子也不認(rèn)識他了。
路上遇見他的朋友，辨認(rèn)出來，說“：你不是豫讓嗎？”回答說“：是我?！迸笥褳樗髦蹨I說：“憑著您的才能，委身侍奉趙襄子，襄子一定會親近寵愛您。
親近寵愛您，您再干您所想干的事，難道不是很容易的嗎？何苦自己摧殘身體，丑化形貌，想要用這樣的辦法達(dá)到向趙襄子報仇的目的，不是更困難嗎？”豫讓說：“托身侍奉人家以后，又要?dú)⒌羲?，這是懷著異心侍奉他的君主啊。
我知道選擇這樣的做法是非常困難的，可是我之所以選擇這樣的做法，就是要使天下后世的那些懷著異心侍奉國君的臣子感到慚愧！”豫讓說完就走了，不久，襄子正趕上外出，豫讓潛藏在他必定經(jīng)過的橋下。
襄子來到橋上，馬受驚，襄子說“：這一定是豫讓?！迸扇瞬閱枺皇窃プ?。
于是襄子就列舉罪過指責(zé)他說“：您不是曾經(jīng)侍奉過范氏、中行氏嗎？智伯把他們都消滅了，而您不替他們報仇，反而托身為智伯的家臣。
智伯已經(jīng)死了，您為什么單單如此急切地為他報仇呢？”豫讓說：“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們都把我當(dāng)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樣報答史記他們。
至于智伯，他把我當(dāng)作國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國士那樣報答他?！毕遄余叭婚L嘆，流著淚說：“唉呀，豫讓先生！您為智伯報仇，已算成名了；而我寬恕你，也足夠了。
您該自己作個打算，我不能再放過您了！”命令士兵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
豫讓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不埋沒別人的美名，而忠臣有為美名去死的道理。
以前您寬恕了我，普天下沒有誰不稱道您的賢明。
今天的事，我本當(dāng)受死罪，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衣服刺它幾下，這樣也就達(dá)到我報仇的意愿了，那么，即使死了也沒有遺恨了。
我不敢指望您答應(yīng)我的要求，我還是冒昧地說出我的心意！”襄子非常贊賞他的俠義，就派人拿著自己的衣裳給豫讓。
豫讓拔出寶劍多次跳起來擊刺它，說：“我可以報答智伯于九泉之下！”于是以劍自殺。
自殺那天，趙國有志之士聽到這個消息，都為他哭泣。
此后四十多年，軹邑有聶政的事跡。
聶政是軹邑深井里人。
他因?yàn)闅⑷硕惚艹鸺?，和母親、姐姐逃往齊國，以屠宰牲畜為職業(yè)。
過了很久，濮陽嚴(yán)仲子事奉韓哀侯，和韓國國相俠累結(jié)下仇怨。
嚴(yán)仲子怕遭殺害逃走了。
他四處游歷，尋訪能替他向俠累報仇的人。
到了齊國，齊國有人說聶政是勇敢之士，因?yàn)榛乇艹鹑硕悴卦谕婪蛑虚g。
嚴(yán)仲子登門拜訪，多次往返，然后備辦了宴席，親自捧杯給聶政的母親敬酒。
喝到暢快時，嚴(yán)仲子獻(xiàn)上黃金一百鎰，到聶政老母跟前祝壽。
聶政面對厚禮感到奇怪，堅決謝絕嚴(yán)仲子。
嚴(yán)仲子卻執(zhí)意要送，聶政辭謝說：“我幸有老母健在，家里雖貧窮，客居在此，以殺豬宰狗為業(yè)，早晚之間買些甘甜松脆的東西奉養(yǎng)老母，老母的供養(yǎng)還算齊備，可不敢接受仲子的賞賜?！眹?yán)仲子避開別人，趁機(jī)對聶政說：“我有仇人，我周游好多諸侯國，都沒找到為我報仇的人；但來到齊國，私下聽說您很重義氣，所以獻(xiàn)上百金，將作為你母親大人一點(diǎn)粗糧的費(fèi)用，也能夠跟您交個朋友，哪里敢有別的索求和指望！”聶政說“：我所以使心志卑下，屈辱身份，在這市場上做個屠夫，只是希望借此奉養(yǎng)老母；老母在世，我不敢對別人以身相許?！眹?yán)仲子執(zhí)意贈送，聶政卻始終不肯接受。
但是嚴(yán)仲子終于盡到了賓主相見的禮節(jié)，告辭離去。
過了很久，聶政的母親去世，安葬后，直到喪服期滿，聶政說“：唉呀！我不過是個平民百姓，拿著刀殺豬宰狗，而嚴(yán)仲子是諸侯的卿相，卻不遠(yuǎn)千里，委屈身份和我結(jié)交。
我待人家的情誼是太淺薄太微不足道了，沒有什么大的功勞可以和他對我的恩情相抵，而嚴(yán)仲子獻(xiàn)上百金為老母祝壽，我雖然沒有接受，可是這件事說明他是特別了解我啊。
賢德的人因感憤于一點(diǎn)小的仇恨，把我這個處于鄉(xiāng)里的窮困屠夫視為親信，我怎能一味地默不作聲，就此完事了呢！況且以前來邀請我，我只是因?yàn)槔夏冈谑?，才沒有答應(yīng)；而今老母享盡天年，我該要為了解我的人出力了。”于是就向西到濮陽，見到嚴(yán)仲子說“：以前所以沒答應(yīng)仲子的邀請，僅僅是因?yàn)槔夏冈谑溃蝗缃癫恍依夏敢严肀M天年。
仲子要報復(fù)的仇人是誰？請讓我辦這件事吧！”嚴(yán)仲子原原本本地告訴他說：“我的仇人是韓國宰相俠累，俠累又是韓國國君的叔父，宗族旺盛，人丁眾多，居住的地方士兵防衛(wèi)嚴(yán)密，我要派人刺殺他，始終也沒有得手。
如今承蒙您不嫌棄我，應(yīng)允下來，請增加車騎壯士作為您的助手。”聶政說：“韓國與衛(wèi)國，中間距離不太遠(yuǎn)，如今刺殺人家的宰相，宰相又是國君的親屬，在這種情勢下不能去很多人，人多了難免發(fā)生意外，發(fā)生意外就會走漏消息，走漏消息，那就等于整個韓國的人與您為仇，這難道不是太危險了嗎！”于是謝絕車騎人眾，辭別嚴(yán)仲子只身去了。
他帶著寶劍到韓國都城，韓國宰相俠累正好坐在堂上，持刀荷戟的護(hù)衛(wèi)很多。
聶政徑直而入，走上臺階刺殺俠累，侍從人員大亂。
聶政高聲大叫，被他擊殺的有幾十人，又趁勢毀壞了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剖開肚皮，流出腸子，就這樣死了。
韓國把聶政的尸體陳列在街市上，出賞金查問兇手是誰家的人，沒有誰知道。
于是韓國懸賞征求，有人說出殺死宰相俠累的人，賞給千金。
過了很久，仍沒有人知道。
聶政的姐姐聶榮聽說有人刺殺了韓國的宰相，卻不知道兇手到底是誰，全韓國的人也不知他的姓名，陳列著他的尸體，懸賞千金，叫人們辨認(rèn)，就抽泣著說：“大概是我弟弟吧？唉呀，嚴(yán)仲子了解我弟弟！”于是馬上動身，前往韓國的都城，來到街市，死者果然是聶政，就趴在尸體上痛哭，極為哀傷，說“：這就是軹邑深井里的聶政啊?！苯稚系男腥藗兌颊f“：這個人殘酷地殺害我國宰相，君王懸賞千金尋查他的姓名，夫人沒聽說嗎？怎么敢來認(rèn)尸??？”聶榮回答他們說：“我聽說了。
可是聶政所以承受羞辱不惜混在屠豬販肉的人中間，是因?yàn)槔夏附≡?，我還沒有出嫁。
老母享盡天年去世后，我已嫁人，嚴(yán)仲子從窮困低賤的處境中把我弟弟挑選出來結(jié)交他，恩情深厚，我弟弟還能怎么辦呢！勇士本來應(yīng)該替知己的人犧牲性命，如今因?yàn)槲疫€活在世上的緣故，重重地自行毀壞面容軀體，使人不能辨認(rèn)，以免牽連別人，我怎么能害怕殺身之禍，永遠(yuǎn)埋沒弟弟的名聲呢！”整個街市上的人都大為震驚。
聶榮于是高喊三聲“天啊”，終于因?yàn)檫^度哀傷而死在聶政身旁。
晉、楚、齊、衛(wèi)等國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說：“不單是聶政有能力，就是他姐姐也是烈性女子。
假使聶政果真知道他姐姐沒有含忍的性格，不顧惜露尸于外的苦難，一定要越過千里的艱難險阻來公開他的姓名，以致姐弟二人一同死在韓國的街市，那他未必敢對嚴(yán)仲子以身相許。
嚴(yán)仲子也可以說是識人，才能夠贏得賢士??！”從此以后二百二十多年，秦國有荊軻的事跡。
荊軻是衛(wèi)國人，他的祖先是齊國人，后來遷移到衛(wèi)國，衛(wèi)國人稱呼他慶卿。
到燕國后，燕國人稱呼他荊卿。
荊卿喜愛讀書、擊劍，憑借著劍術(shù)游說衛(wèi)元君，衛(wèi)元君沒有任用他。
此后秦國攻打魏國，設(shè)置了東郡，把衛(wèi)元君的旁支親屬遷移到野王。
荊軻漫游曾路經(jīng)榆次，與蓋聶談?wù)搫πg(shù)，蓋聶對他怒目而視。
荊軻出去以后，有人勸蓋聶再把荊軻叫回來。
蓋聶說“：我和他談?wù)搫πg(shù)，他談的有不甚得當(dāng)?shù)牡胤?，我用眼瞪了他?br />
去找找看吧，我用眼瞪他，他應(yīng)該走了，不敢再留在這里了。”派人到荊軻住處詢問房東，荊軻已乘車離開榆次了。
派去的人回來報史記告，蓋聶說：“本來就該走了，剛才我用眼睛瞪他，他害怕了?！鼻G軻漫游邯鄲，魯句踐跟荊軻博戲，爭執(zhí)博局的路數(shù)，魯句踐發(fā)怒呵叱他，荊軻卻默無聲息地逃走了，于是不再見面。
荊軻到燕國以后，喜歡上一個以宰狗為業(yè)的人和擅長擊筑的高漸離。
荊軻特別好飲酒，天天和那個宰狗的屠夫及高漸離在燕市上喝酒，喝得似醉非醉以后，高漸離擊筑，荊軻就和著節(jié)拍在街市上唱歌，相互娛樂，不一會兒又相互哭泣，身旁像沒有人的樣子。
荊軻雖說混在酒徒中，可是他的為人卻深沉穩(wěn)重，喜歡讀書。
他游歷過的諸侯各國，都是與當(dāng)?shù)刭t士豪杰德高望眾的人相結(jié)交。
他到燕國后，燕國隱士田光先生也友好地對待他，知道他不是平庸的人。
過了不久，適逢在秦國作人質(zhì)的燕太子丹逃回燕國。
燕太子丹，過去曾在趙國作人質(zhì)，而秦王嬴政出生在趙國，他少年時和太子丹要好。
等到嬴政被立為秦王，太子丹又到秦國作人質(zhì)。
秦王對待燕太子不友好，所以太子丹因怨恨而逃歸。
歸來就尋求報復(fù)秦的辦法，燕國弱小，力不能及。
此后秦國天天出兵山東，攻打齊、楚和三晉，逐漸地侵吞各國。
戰(zhàn)火將波及燕國，燕國君臣惟恐大禍臨頭。
太子丹為此憂慮，請教他的老師鞠武。
鞠武回答說：“秦國的土地遍天下，威脅到韓國、魏國、趙國。
它北面有甘泉、谷口堅固險要的地勢，南面有涇河、渭水流域肥沃的土地，據(jù)有富饒的巴郡、漢中地區(qū)，右邊有隴、蜀崇山峻嶺為屏障，左邊有肴殳山、函谷關(guān)做要塞，人口眾多而士兵訓(xùn)練有素，武器裝備綽綽有余。
有意圖向外擴(kuò)張，那么長城以南，易水以北就沒有安穩(wěn)的地方了。
為什么您還因?yàn)楸黄畚甑脑购?，要去觸動秦王的逆鱗呢！”太子丹說：“既然如此，那么我們怎么辦呢？”鞠武回答說“：讓我進(jìn)一步考慮考慮。”過了一些時候，秦將樊於期得罪了秦王，逃到燕國，太子接納了他，并讓他住下來。
鞠武規(guī)勸說“：不行。
秦王本來就很兇暴，再積怒到燕國，這就足以叫人擔(dān)驚害怕了，又何況他聽到樊將軍住在這里呢？這叫作‘把肉放置在餓虎經(jīng)過的小路上’啊，禍患一定不可挽救！即使有管仲、晏嬰，也不能為您出謀劃策了。
希望您趕快送樊將軍到匈奴去，以消除秦國攻打我們的借口。
請您向西與三晉結(jié)盟，向南連絡(luò)齊、楚，向北與單于和好，然后就可以想辦法對付秦國了。”太子丹說“：老師的計劃，需要的時間太長了，我的心里憂悶煩亂，恐怕連片刻也等不及了。
況且并非單單因?yàn)檫@個緣故，樊將軍在天下已是窮途末路，投奔于我，我總不能因?yàn)槠扔趶?qiáng)暴的秦國而拋棄我所同情的朋友，把他送到匈奴去，這應(yīng)當(dāng)是我生命完結(jié)的時刻。
希望老師另考慮別的辦法?！本衔湔f“：選擇危險的行動想求得安全，制造禍患而祈請求幸福，計謀淺薄而怨恨深重，為了結(jié)交一個新朋友，而不顧國家的大禍患，這就是所謂的‘積蓄仇怨而助禍患’了。
拿大雁的羽毛放在爐炭上一下子就燒光了。
何況是雕鷙一樣兇猛的秦國，對燕國發(fā)泄仇恨殘暴的怒氣，難道用得著說嗎！燕國有位田光先生，他這個人智謀深邃而勇敢沉著，可以和他商量。”太子說“：希望通過老師而得以結(jié)交田先生，可以嗎？”鞠武說：“遵命?！本衔浔愠鋈グ輹锵壬f：“太子希望跟田先生一同謀劃國事?！碧锕庹f：“謹(jǐn)領(lǐng)教?！本颓叭グ菰L太子。
太子上前迎接，倒退著走為田光引路，跪下來拂拭座位給田光讓坐。
田光坐穩(wěn)后，左右沒別人，太子離開自己的座位向田光請教說：“燕國與秦國誓不兩立，希望先生留意?！碧锕庹f：“我聽說騏驥盛壯的時候，一日可奔馳千里，等到它衰老了，就是劣等馬也能跑到它的前邊。
如今太子光聽說我盛壯之年的情景，卻不知道我精力已經(jīng)衰竭了。
雖然如此，我不能冒昧地謀劃國事，我的好朋友荊卿是可以承擔(dān)這個使命的?！碧诱f“：希望能通過先生和荊卿結(jié)交，可以嗎？”田光說：“遵命?！庇谑羌纯唐鹕?，急忙出去了。
太子送到門口，告訴說：“我所講的，先生所說的，是國家的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田光俯下身去笑著說“：是?！碧锕鈴澭劚车刈咧ヒ娗G卿，說：“我和您彼此要好，燕國沒有誰不知道。
如今太子聽說我盛壯之年時的情景，卻不知道我的身體已力不從心了，我榮幸地聽他教誨說‘：燕國、秦國誓不兩立，希望先生留意。’我和您不見外，已經(jīng)把您推薦給太子，希望您前往宮中拜訪太子。”荊軻說：“謹(jǐn)領(lǐng)教。”田光說：“我聽說，年長老成的人行事，不能讓別人懷疑他。
如今太子告訴我說‘：所說的，是國家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這是太子懷疑我。
一個人行事卻讓別人懷疑他，他就不算是有節(jié)操、講義氣的人。”他要用自殺來激勵荊卿，說：“希望您立即去見太子，就說我已經(jīng)死了，表明我不會泄露機(jī)密?！币虼司拓仡i自殺了。
荊軻于是便去會見太子，告訴他田光已死，轉(zhuǎn)達(dá)了田光的話。
太子拜了兩拜跪下去，跪著前進(jìn)，痛哭流涕，過了一會說“：我所以告訴田先生不要講，是想使大事的謀劃得以成功。
如今田先生用死來表明他不會說出去，難道是我的初衷嗎！”荊軻坐穩(wěn)，太子離開座位以頭叩地說“：田先生不知道我不上進(jìn)，使我能夠到您跟前，不揣冒昧地有所陳述，這是上天哀憐燕國，不拋棄我啊。
如今秦王有貪利的野心，而他的欲望是不會滿足的。
不占盡天下的土地，使各國的君王向他臣服，他的野心是不會滿足的。
如今秦國已俘虜了韓王，占領(lǐng)了他的全部領(lǐng)土。
他又出動軍隊向南攻打楚國，向北逼近趙國。
王翦率領(lǐng)幾十萬大軍抵達(dá)漳水、鄴縣一帶，而李信出兵太原、云中。
趙國抵擋不住秦軍，一定會向秦國臣服；趙國臣服，那么災(zāi)禍就降臨到燕國。
燕國弱小，多次被戰(zhàn)爭所困擾，如今估計，調(diào)動全國的力量也不能夠抵擋秦軍。
諸侯畏服秦國，沒有誰敢提倡合縱政策，我私下有個不成熟的計策，認(rèn)為果真能得到天下的勇士，派往秦國，用重利誘惑秦王，秦王貪婪，其情勢一定能達(dá)到我們的愿望。
果真能夠劫持秦王，讓他全部歸還侵占各國的土地，像曹沫劫持齊桓公，那就太好了；如不行，就趁勢殺死他，他們秦國的大將在國外獨(dú)攬兵權(quán)，而國內(nèi)出了亂子，那么君臣彼此猜疑，趁此機(jī)會，東方各國得以聯(lián)合起來，就一定能夠打敗秦國。
這是我最高的愿望，卻不知道把這使命委托給誰，希望荊卿仔細(xì)地考慮這件事?！边^了好一會兒，荊軻說：“這是國家的大事，我的才能低劣，恐怕不能勝任?！碧由锨耙灶^叩地，堅決請求不要推托，而后荊軻答應(yīng)了。
當(dāng)時太子就尊奉荊卿為上卿，住進(jìn)上等的賓館。
史記太子天天到荊軻的住所拜望。
供給貴重的飲食，時不時地還獻(xiàn)上奇珍異物，車馬美女任荊軻隨心所欲，以便滿足他的心意。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荊軻仍沒有行動的表示。
這時，秦將王翦已經(jīng)攻破趙國的都城，俘虜了趙王，把趙國的領(lǐng)土全部納入秦國的版圖。
大軍挺進(jìn)，向北奪取土地，直到燕國南部邊界。
太子丹害怕了，于是請求荊軻說：“秦國軍隊早晚之間就要橫渡易水，那時即使我想要長久地侍奉您，怎么能辦得到呢！”荊軻說：“太子就是不說，我也要請求行動了。
現(xiàn)在到秦國去，卻沒有讓秦王相信我的東西，那么秦王就不可以接近。
那樊將軍，秦王懸賞黃金千斤、封邑萬戶來購買他的腦袋。
果真得到樊將軍的腦袋和燕國督亢的地圖，獻(xiàn)給秦王，秦王一定高興接見我，這樣我才能夠有機(jī)會報效您?！碧诱f：“樊將軍到了窮途末路才來投奔我，我不忍心為自己私利而傷害這位長者的心，希望您考慮別的辦法吧！”荊軻明白太子不忍心，于是就私下會見樊於期說“：秦國對待將軍可以說是太殘酷了，父母、家族都被殺盡。
如今聽說用黃金千斤、封邑萬戶，購求將軍的首級，您打算怎么辦呢？”於期仰望蒼天，嘆息流淚說：“我每每想到這些，就痛入骨髓，卻想不出辦法來！”荊軻說：“現(xiàn)在有一句話可以解除燕國的禍患，洗雪將軍的仇恨，怎么樣？”於期湊向前說：“怎么辦？”荊軻說“：希望得到將軍的首級獻(xiàn)給秦王，秦王一定會高興地召見我，我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用匕首直刺他的胸膛，那么將軍的仇恨可以洗雪，而燕國被欺凌的恥辱可以滌除了，將軍是否有這個心意呢？”樊於期脫掉一邊衣袖，露出臂膀，一只手緊緊握住另一只手腕，走近荊軻說“：這是我日日夜夜切齒碎心的仇恨，今天才聽到您的教誨！”于是就自刎了。
太子聽到這個消息，駕車奔馳前往，趴在尸體上痛哭，極其悲哀。
已經(jīng)沒法挽回，于是就把樊於期的首級裝到匣子里密封起來。
當(dāng)時太子已預(yù)先尋找天下最鋒利的匕首，找到趙國人徐夫人的匕首，花了百金買下它，讓工匠用毒水淬它，用人試驗(yàn)，只見一絲兒血，沒有不立刻死的。
于是就準(zhǔn)備行裝，送荊軻出發(fā)。
燕國有位勇士叫秦舞陽，十三歲上就殺人，別人都不敢正面對著看他。
于是就派秦舞陽作助手。
荊軻等待一個人，打算一道出發(fā)，那個人住得很遠(yuǎn)，還沒趕到，而荊軻已替那個人準(zhǔn)備好了行裝。
又過了些日子，荊軻還沒有出發(fā)，太子認(rèn)為他拖延時間，懷疑他反悔，就再次催請他說：“日子不多了，荊卿有動身的打算嗎？請允許我派遣秦舞陽先行?！鼻G軻發(fā)怒，斥責(zé)太子說“：太子這樣派遣是什么意思？只顧去而不顧完成使命回來，那是沒出息的小子！況且是拿一把匕首進(jìn)入難以測度的強(qiáng)暴的秦國。
我所以暫留的原因，是等待另一位朋友同去。
眼下太子認(rèn)為我拖延了時間，那就告辭訣別吧！”于是就出發(fā)了。
太子及賓客中知道這件事的，都穿著白衣戴著白帽為荊軻送行。
到易水岸邊，祭神餞行，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著節(jié)拍唱歌，發(fā)出蒼涼凄惋的變徵之聲，送行的人都流淚哭泣，一邊向前走一邊唱道：“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復(fù)又發(fā)出慷慨激昂的羽聲，送行的人們怒目圓睜，頭發(fā)直豎，把帽子都頂起來。
于是荊軻就上車走了，始終連頭也不回。
一到秦國，荊軻帶著價值千金的禮物，厚贈秦王寵幸的臣子中庶子蒙嘉。
蒙嘉先在秦王面前說“：燕王確實(shí)因大王的威嚴(yán)震懾得心驚膽顫，不敢出動軍隊抗拒大王的將士，情愿全國上下做秦國的臣子，比照其他諸侯國排列其中，納稅如同直屬郡縣職分，使得以奉守先王的宗廟。
因?yàn)榛炭治窇植桓矣H自前來陳述。
謹(jǐn)此砍下樊於期的首級并獻(xiàn)上燕國督亢地區(qū)的地圖，裝匣密封。
燕王還在朝廷上舉行了拜送儀式，派出使臣把這種情況稟明大王，敬請大王指示?！鼻赝趼牭竭@個消息，非常高興，就穿上了禮服，安排了外交上極為隆重的九賓儀式，在咸陽宮召見燕國的使者。
荊軻捧著樊於期的首級，秦舞陽捧著地圖匣子，按照正、副使的次序前進(jìn)，走到殿前臺階下，秦舞陽臉色突變，害怕得發(fā)抖，大臣們都感到奇怪。
荊軻回頭朝秦舞陽笑笑，上前謝罪說：“北方藩屬蠻夷之地的粗野人，沒有見過天子，所以心驚膽顫。
希望大王稍微寬容他，讓他能夠在大王面前完成使命。”秦王對荊軻說“：遞上舞陽拿的地圖。”荊軻取過地圖獻(xiàn)上，秦王展開地圖，圖卷展到盡頭，匕首露出來。
荊軻趁機(jī)左手抓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拿匕首直刺。
未近身秦王大驚，自己抽身跳起，衣袖掙斷。
慌忙抽劍，劍長，只是抓住劍鞘。
一時驚慌急迫，劍又套得很緊，所以不能立刻拔出。
荊軻追趕秦王，秦王繞柱奔跑。
大臣們嚇得發(fā)呆，突然發(fā)生意外事變，大家都失去常態(tài)。
而秦國的法律規(guī)定，殿上侍從大臣不允許攜帶任何兵器；各位侍衛(wèi)武官也只能拿著武器依序守衛(wèi)在殿外，沒有皇帝的命令，不準(zhǔn)進(jìn)殿。
正當(dāng)危急時刻，來不及傳喚下邊的侍衛(wèi)官兵，因此荊軻能夠追趕秦王。
倉促之間，驚慌急迫，沒有用來攻擊荊軻的武器，只能赤手空拳和荊軻搏擊。
這時，侍從醫(yī)官夏無且用他所捧的藥袋投擊荊軻。
正當(dāng)秦王圍著柱子跑，倉猝慌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侍從們喊道：“大王，把劍推到背后！”秦王把劍推到背后，才拔出寶劍攻擊荊軻，砍斷他的左腿。
荊軻殘廢，就舉起他的匕首直接投刺秦王，沒有擊中，卻擊中了銅柱。
秦王接連攻擊荊軻，荊軻被刺傷八處。
荊軻自知大事不能成功了，就倚在柱子上大笑，張開兩腿像簸箕一樣坐地上罵道“：大事之所以沒能成功，是因?yàn)槲蚁牖钭侥?，迫使你訂立歸還諸侯們土地的契約回報太子?！边@時侍衛(wèi)們沖上前來殺死荊軻，而秦王也不高興了好一會兒。
過后評論功過，賞賜群臣及處置當(dāng)辦罪的官員都各有差別。
賜給夏無且黃金二百鎰，說：“無且愛我，才用藥袋投擊荊軻啊?！庇谑乔赝醮蟀l(fā)雷霆，增派軍隊前往趙國，命令王翦的軍隊去攻打燕國，十月攻克了薊城。
燕王喜、太子丹等率領(lǐng)著全部精銳部隊向東退守遼東。
秦將李信緊緊地追擊燕王，代王嘉就寫信給燕王喜說：“秦軍之所以追擊燕軍特別急迫，是因?yàn)樘拥さ木壒省?br />
現(xiàn)在您如果殺掉太子丹，把他的人頭獻(xiàn)給秦王，一定會得到秦王寬恕，而社稷或許也僥幸得到祭祀。”此后李信率軍追趕太子丹，太子丹隱藏在衍水河中，燕王就派使者殺了太子丹，準(zhǔn)備把他的人頭獻(xiàn)給秦王。
秦王又進(jìn)軍攻打燕國。
此后五年，秦國終于滅掉了燕國，俘虜了燕王喜。
史記第二年，秦王吞并了天下，立號為皇帝。
于是通輯太子丹和荊軻的門客，門客們都潛逃了。
高漸離更名改姓給人家當(dāng)酒保，隱藏在宋子這個地方做工。
時間長了，覺得很勞累，聽到主人家堂上有客人擊筑，走來走去舍不得離開。
常常張口就說：“那筑的聲調(diào)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笔毯虻娜税迅邼u離的話告訴主人，說：“那個傭工懂得音樂，私下說是道非的?！奔抑魅私懈邼u離到堂前擊筑，滿座賓客都說他擊得好，賞給他酒喝。
高漸離考慮到長久地隱姓埋名，擔(dān)驚受怕地躲藏下去沒有盡頭，便退下堂來，把自己的筑和衣裳從行裝匣子里拿出來，改裝整容來到堂前，滿座賓客大吃一驚，離開座位用平等的禮節(jié)接待他，尊為上賓。
請他擊筑唱歌，賓客們聽了，沒有不被感動得流著淚而離去的。
宋子城里的人輪流請他去做客，這消息被秦始皇聽到。
秦始皇詔令進(jìn)見，有認(rèn)識他的人，就說：“這是高漸離。”秦始皇憐惜他擅長擊筑，特別赦免了他的死罪。
于是薰瞎了他的眼睛，讓他擊筑，沒有一次不說好。
漸漸地更加接近秦始皇。
高漸離便把鉛放進(jìn)筑中，再進(jìn)宮擊筑時，舉筑撞擊秦始皇，沒有擊中。
于是秦始皇就殺了高漸離。
終身不敢再接近從前東方六國的人了。
魯句踐聽到荊軻行刺秦王的事，私下說：“唉！太可惜啦，他不講究刺劍的技術(shù)啊，我太不了解這個人了！過去我呵斥他，他就以為我不是同路人了?！碧饭f：世人談?wù)撉G軻，當(dāng)說到太子丹的命運(yùn)時，說他曾感動天地，“天上像下雨一樣落下糧食來，馬頭長出角來”，這太過分了。
又說荊軻刺傷了秦王，這都不是事實(shí)。
當(dāng)初公孫季功、董生和夏無且交游，都知道這件事，他們告訴我的就像我記載的。
從曹沫到荊軻五個人，他們的俠義之舉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但他們的志向意圖都很光明，都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名聲流傳到后代，這難道是虛妄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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