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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援傳
馬援字文淵，扶風(fēng)茂陵人。他的先祖趙奢為趙將，爵號馬服君，子孫因以為氏。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邯鄲遷到茂陵。曾祖父馬通，以功封為重合侯，因兄長何羅謀反遭連累被殺，所以馬援的祖父及父輩不得為顯官。馬援的三個哥哥馬況、馬余、馬員都有才能，王莽時都為二千石。馬援十二歲時就成了孤兒，年少而有大志，幾個哥哥感到奇怪。曾教他學(xué)齊詩，但馬援心志不能拘守于章句之間，就辭別兄長馬況，想到邊郡去耕作放牧。馬況說：“你有大才，當(dāng)晚些時才能成。好的工匠不告訴人以大木材，暫且聽從你所喜愛?！边m逢馬況去世，馬援身著喪服一周年，不離開墓所；敬侍寡嫂，不結(jié)好發(fā)戴好帽就不進廬舍。后來作了郡的督郵，解送囚犯到司命府，囚犯有重罪，馬援可憐他將他放了，就逃亡北地。
赦免后，就留下牧畜，賓客們多歸附于他，于是擁役屬數(shù)百家。轉(zhuǎn)游隴漢間，常對賓客們說：“大丈夫的志氣，應(yīng)當(dāng)在窮困時更加堅定，年老時更加壯烈?！币驈氖赂鞣拍林掠信ｑR羊數(shù)千頭，谷數(shù)萬斛。既而又嘆道“：凡是從農(nóng)牧商業(yè)中所獲得的財產(chǎn)，貴在能施救濟于人，否則就不過是守財奴罷了！”于是將財產(chǎn)盡分散給了哥哥和故舊。身上穿著羊裘皮褲過日子。
王莽末，四方兵起，王莽從弟衛(wèi)將軍王林廣招英雄豪杰，就征馬援及同縣原涉為掾吏，推薦給王莽。王莽以原涉為鎮(zhèn)戎大尹，以馬援為新成大尹。等到王莽敗，馬援的哥哥馬員這時為增山連率，與馬援都離開郡，又逃避到?jīng)鲋?。世祖即位，馬員先到洛陽，帝遣馬員回去仍為增山連率，死于官。馬援因而留在西州，隗囂很敬重他，以他為綏德將軍，與他共同籌劃決策。這時公孫述稱帝于蜀，隗囂派馬援去蜀觀察。馬援與公孫述是同鄉(xiāng)，素來相好，以為他去后公孫述會與他握手像過去一樣高興，而這次公孫述卻盛陳御林軍，引馬援相見，交拜完畢，把馬援引至館舍，再為馬援制都布衣，給他帽子，會見百官在宗廟中，立上舊交的座位。公孫述擁著皇帝用的鑾旗和旄騎，左右侍衛(wèi)之人全都像皇帝一樣上車，屈身如磬而入，掌管儀禮和宴會的官員都很多，想授予馬援以封侯大將軍爵位。賓客們都樂于留下，馬援曉示眾人說：“天下勝負未定，公孫述不殷勤禮讓以迎國中有才能之士，以共商成敗，反修飾邊幅，像木偶一樣，此子何足以久留天下的人才呢？”因而辭歸。告隗囂說“：公孫述只不過是個井底之蛙，而他卻妄自尊大，您不如專意經(jīng)營東方?！?br />
建武四年(28)冬，隗囂使馬援奉書到洛陽。馬援到，帝在宣德殿接見他。世祖出迎，笑著對馬援說：“你奔走周旋于二帝之間，現(xiàn)在見到你，使人大感慚愧?！瘪R援叩頭辭謝。因而說“：現(xiàn)在的世界，不獨君主選擇臣子，臣子也選擇君主呢。我與公孫述同縣，年少時相友善，我前次去蜀，公孫述令近臣持戟衛(wèi)于兩側(cè)而后召我進見。我今遠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奸人，而如此粗心？”帝又笑道“：你不是刺客，不過是個說客罷了?！瘪R援說“：天下反反復(fù)復(fù)，竊取名字的人多如牛毛，今見陛下，寬宏大量，與高祖一樣，就知道帝王自然有真的了?！钡凵踬澠溲?。馬援從帝到黎丘，又轉(zhuǎn)到東海。回后，讓他暫時待命，派太中大夫來歙持節(jié)送馬援西歸隴右。隗囂與馬援同臥同起，問他在東方聽到的消息及京師方面的得失。馬援對隗囂說：“前次到朝廷，帝十多次接見我，每次與帝宴間談話，從夜談到清晨，帝的才能勇略，不是別人所能匹敵的，且坦白誠懇，無所隱瞞。胸懷闊達而有大節(jié)，大抵與高帝相同，而其經(jīng)學(xué)之淵博，處理政事和文章辭辯，在前世無人可比?！壁髧陶f：“你說，他比高帝怎么樣？”馬援說“：不如。高帝上天入地?zé)o所不能為；而光武喜愛政事，處理政務(wù)能恰如其份，又不喜歡飲酒。”隗囂不高興，說“：像你這樣說，光武倒勝過高祖了？”然而極為信任馬援，因而派遣長子隗恂到京師作為人質(zhì)。
馬援因此攜家屬隨隗恂同歸洛陽。住了幾個月沒有接到新的任命。馬援以三輔地廣土沃，而所帶賓客雜多。就上書請求在上林苑中屯田。光武準(zhǔn)許了。適逢隗囂用王元計，更加狐疑起來，馬援幾次用書文責(zé)讓曉諭隗囂。隗囂恨馬援背叛了他，得信后更增仇怨，后來就發(fā)兵拒漢。馬援就向光武上疏說“：我自念歸身圣朝，敬侍陛下，本來沒有三公輔相一句話的推薦，也沒有左右的人為我先言。我自己不說，陛下何能聽到。居前不能令人分高低，居后不能令人分輕重。招人怨不能為人患，這是臣感到羞恥的。所以敢于觸冒罪忌，冒死陳述至誠。我與隗囂，本來是朋友。當(dāng)初，隗囂派臣來洛陽，對我說：‘本來是想為漢，請你先去看看，如果你以為可以，我就專心事漢了?！鹊轿一厝?，以赤心報隗囂，想真心實意誘導(dǎo)他從善，不敢挑唆他以為不義之舉。而隗囂自挾奸心。私下憎恨陛下，而把這種怨恨之情歸結(jié)到我身上。我如果不說，意見就無從上達。我愿親到你那里，陳述消滅隗囂的策略，能夠把想說的話統(tǒng)統(tǒng)說完，申述我的淺見，然后退回老家去種田，死無所恨?！钡塾谑钦亳R援議事，馬援為之出謀劃策。因此使馬援率領(lǐng)突擊騎兵五千，往來游說隗囂將領(lǐng)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中的英杰，為他們剖析形勢說明禍福，以離間隗囂的黨羽。馬援又寫信給隗囂將楊廣，要楊廣去勸導(dǎo)隗囂。說“：春卿無恙。前在冀南分別，一直未通音信。馬援乘間回到長安，因此留在上林。我見四海已定，兆民同心，而隗囂閉拒背叛，為天下所指射。時常害怕海內(nèi)對他恨之切齒，恨不得要將他殺了分尸，所以寫信給他。戀戀之情，以致惻隱之計。聽說隗囂歸罪于我，而接受王元奸邪之說，自以為函谷關(guān)以西，舉足可定，以現(xiàn)在的形勢來看，究竟怎樣呢？馬援曾到河內(nèi)，看望伯春，見到其奴吉從西方回來，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想問伯春有沒有意外，竟不能講話，早晚號泣，婉轉(zhuǎn)風(fēng)塵之中。又說他家悲愁的情況，不可言說。怨與仇可刺而不可毀，馬援聽了，不知不覺也泣下了。
馬援素知隗囂孝愛，雖曾參、閔子蹇也不會超過他。對親孝順的人豈能不對兒子慈愛呢？哪有忍心讓兒子身帶刑枷，而為父親的還在強橫妄作，像樂羊一樣忍心吃用兒子的肉做成的羹湯呢？隗囂平生自己說他之所以擁兵眾，只是想保全父母之國而使先人墳?zāi)雇暾?，又說茍且厚待士大夫罷了。而現(xiàn)在想保全的將要破亡了，想完整的也將毀掉了，想厚待的將反而薄待了。隗囂曾經(jīng)挫辱過公孫述而不接受公孫述的封賜，現(xiàn)在則與公孫述同流合污，還想歸附于他，不感到難為情嗎？假若公孫述要隗囂送兒子到洛陽當(dāng)人質(zhì)，他從何處得兒子呢？以前公孫述想封你為王，你拒不接受，現(xiàn)在老了，倒還想低著頭與小兒輩們共槽而食，并肩側(cè)身于怨家的朝廷嗎？男兒淹死為什么拘束于游泳呢？現(xiàn)在國家對你有深意，你應(yīng)當(dāng)使牛孺卿與各位耆老大人共同說服隗囂，如計劃不被接受，就可以引領(lǐng)而去了。前展閱地圖，見天下郡國共一百零六所，奈何想以區(qū)區(qū)的兩個邦以抵擋天下的一百零四個邦呢？你事隗囂，外有君臣之義，內(nèi)有朋友之道。以君臣而言，應(yīng)當(dāng)面諫爭議；以朋友而言，應(yīng)當(dāng)商量切磋。豈有明知其不能成功，而軟弱不敢開口，叉手跟著他刑及父母兄子呢？如現(xiàn)在計劃成功，待遇還是優(yōu)厚的；失了這個機會，就很可惜了。且來君叔是天下的信士，朝廷敬重他，他時常為西州說話，有依依不舍之情。我猜想朝廷，尤其想立信于此事，必不至于負約。馬援不會久留，愿你快點回信。”楊廣竟然不答復(fù)。
八年(32)，帝親自西征隗囂，到達漆縣，各將領(lǐng)都認為王師重要，不宜深入險阻，計劃猶豫不決。召馬援，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就告以大家議論的意見征求他的決策。馬援因此說隗囂將帥有土崩瓦解之勢，進兵就有必破之狀。并在帝面前聚米以為山谷模型，指畫形勢，指出眾軍應(yīng)從哪條山道進去又從哪條山道出來，分析曲折，明明白白。帝說“：敵虜已在我眼中了?！钡诙煸绯?，就進軍到第一，隗囂眾大潰。
九年(33)，拜馬援為太中大夫，助來歙監(jiān)諸將平定涼州。自王莽末年，西羌侵犯邊境，就移居塞內(nèi)，金城屬縣多被羌人占有。來歙奏言隴西被侵殘地，非馬援不能定。十一年夏，璽書拜馬援為隴西太守。馬援就發(fā)步兵騎兵三千人，擊破先零羌于臨洮，斬首數(shù)百級，獲馬牛羊萬余頭。守塞羌八千多人向馬援投降。有各族數(shù)萬人，屯聚攻擊掠奪，拒守浩..隘。馬援與揚武將軍馬成發(fā)起攻擊。羌于是將其妻子輜重移阻于允吾谷，馬援偷偷走小路，突然襲擊其營。羌人大驚，再遠遷到唐翼谷中，馬援再追擊。羌引精兵屯北山上，馬援陳軍向上，而分遣數(shù)百騎繞到羌兵背后，乘夜放火，擊鼓呼叫，羌兵大潰，共斬首千余級。馬援以兵少，不得窮追，收其糧谷畜產(chǎn)而回。馬援被羌人射穿小腿，帝以璽書慰勞，賜牛羊數(shù)千頭，馬援盡分發(fā)給各賓客。這時，朝臣以金城在破羌之西，路途遙遠又多盜寇，商議想放棄掉。馬援上書說，破羌以西城多完好牢固，易于防守；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讓羌人在湟中，那就為害不止，不可放棄。帝同意，于是詔武威太守，令在武威的金城客民都回金城去。歸者三千余口，使他們都回到自己原來的舊邑去。馬援奏表他們派置長吏，修繕城郭，建立小城鎮(zhèn)，開導(dǎo)水田，勸以耕牧，郡中得以安居樂業(yè)。又遣羌族富豪楊封曉諭勸說塞外羌民，都來和親。又武都氏人背叛公孫述來投降的，馬援都奏請恢復(fù)他們的侯王君長，賜給印綬，帝都照準(zhǔn)。撤消馬成軍。
十三年(37)，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族為寇，殺長吏。馬援率領(lǐng)四千余人攻擊他們，到了氐道縣，羌在山上，馬援軍占據(jù)有利地形，奪了羌軍的水草，不與他們交戰(zhàn)，羌軍就窮困了，富豪們率領(lǐng)數(shù)十萬戶逃出塞外，諸族萬余人全部投降，于是隴右就清靜了。馬援注重廣開恩信，寬以待下，按職務(wù)任吏，而他自己則只抓大事而已。賓客故人，日漸集中到他的門下。屬官們有時談到外面的事，馬援總是說：“這是長史、掾史們的任務(wù)，不用告訴我。哀憐老子，使得清閑游樂。如果是大姓欺侮小民，狡黠的羌民不服從，那是太守的事罷了?！编徔h曾有報仇的，吏民們驚慌失措說是羌民造**了，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長登門，請求閉城門發(fā)兵討伐，這時馬援正與賓客飲酒，大笑說：“燒羌怎敢再來進犯我。曉諭狄道長回去守舍，膽小怕死的，可躲到床下去?！焙髞盹L(fēng)波平靜了，郡中人對馬援的膽識都口服心服。他在隴西視事六年，征召回去拜為虎賁中郎。
起先，馬援在隴西時曾上書，說應(yīng)當(dāng)像過去一樣鑄造五銖錢。朝廷將此事轉(zhuǎn)交給太尉、司徒、司空設(shè)立的府署辦理，三府奏報認為不可，此事就被擱置下來，等到馬援回京師，從公府求得以前三府的奏書，辯論十多條，隨牒解釋，再上表章申述理由。帝同意了，天下賴其方便。
馬援自回到京師，多次被召見。馬援為人注意修飾須發(fā)，眉目容貌如畫。善與人對答，特別長于講述前世故事。每每講到三輔長者，下至鄉(xiāng)里少年，都很動聽。自皇太子、諸王的侍從們聽到，莫不豎耳愛聽而忘倦。又善于用兵方策，帝曾說：“伏波論兵，與我意見相合?！泵坑谐鲋\劃策，沒有不被采納的。起初，卷人維汜，妖言惑眾說自己是神，有弟子數(shù)百人，都坐罪殺頭。后來弟子李廣等宣言維汜神化不死，以誑惑百姓。
十七年(41)，就糾集徒黨，攻下皖城，殺皖侯劉閔，自稱“南岳大師”。朝廷派謁者張宗率兵數(shù)千人討伐，又被李廣打敗。于是派馬援組織諸郡的兵，共一萬多人，擊破李廣等并將他斬首。又交阝止女子征側(cè)及妹征貳造**，攻下郡城，九真、日南、合浦蠻夷都響應(yīng)她，侵掠嶺外六十余城，征側(cè)自立為王。于是以皇帝璽書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總樓船將軍段志等南征交阝止。軍到合浦而段志病逝，詔馬援統(tǒng)率其兵。于是緣海路前進，隨山開道千余里。
十八年(42)春，軍到流泊上，與賊接戰(zhàn)，攻破賊軍。斬首數(shù)千級，降者萬余人。馬援追征側(cè)等至禁溪，幾次打敗賊軍，賊于是分散逃走。
第二年(43)正月斬征側(cè)、征貳，把首級帶到洛陽。封馬援為新息侯，食邑三千戶。馬援就殺牛斟酒，慰勞軍士。從容地對官屬們說：“我的從弟少游常哀我慷慨多大志，說‘士生一世，只要有吃有穿，能乘坐在沼澤中行走的短轂車，駕御著行動緩慢的馬，做一個郡的掾史，守住祖先的墳?zāi)?，鄉(xiāng)里人都稱贊說是個好人，這樣就可以了。至于追求更多的東西，那就是自找苦吃了?！?dāng)我在浪泊、西里之間，賊未滅之時，下面是水上面是霧，毒氣熏蒸，仰望天上巨鷹踮踮墜落水中，回想少游平生對我說的話，真不知怎樣才能得到呢！如今幸賴大家的共同努力，被蒙大恩，僥幸在諸君之先封侯晉爵，我真是既高興又慚愧啊?！崩羰總兌挤胤Q萬歲。馬援樓船大小二千余艘，戰(zhàn)士兩萬多人，進擊九真賊征側(cè)余黨都羊等，從無功到居風(fēng)，斬獲五千多人，嶺南全部平定。馬援奏言西于縣有三萬二千戶，邊界離縣庭一千多里，請分劃為封溪、望海二縣，帝同意了。馬援每到一處都為郡縣治城郭，挖渠灌溉，以利其民。又奏明越律與漢律不完全相同的十幾件事，與越人申明舊的制度來加以約束，自此以后駱越都遵守馬將軍舊制。
二十年(44)秋，整頓軍旅回京師，軍吏經(jīng)瘴疫病死的十有四五，賞賜馬援兵車一乘，朝見時地位僅次于九卿。馬援喜愛騎馬，善于識別名馬，在交阝止得到駱越銅鼓，就以之鑄造馬的模型，回后獻給了皇帝。并上表章說“：在天上走莫如龍，在地上走莫如馬。馬是兵甲戰(zhàn)爭的根本，國家的大用。國家太平時可用以識別尊卑順序，國家有變亂時可以克服遠近的患難。過去有麒麟，一日可行千里，伯樂見了，明白不疑。近代有西河子輿，也明相法。子輿傳給了西河儀長孺，長孺?zhèn)鹘o了茂陵丁君都，君都傳給了成紀(jì)楊子阿，我曾經(jīng)拜子阿為師，接受了相馬骨法。在事實上考驗，時見功效。我以為傳聞不如親見，視影不如察形。今想以活馬為形，則骨法難備于一馬之身，又不可傳于后世。孝武皇帝時，善相馬者東門京，鑄作銅馬法獻上，皇帝下詔把此馬立于魯班門外，并把魯班門改名為金馬門。我現(xiàn)在嚴(yán)謹(jǐn)?shù)匾罁?jù)儀氏的馬絡(luò)頭，中帛氏的口齒，謝氏的嘴唇馬鬣，丁氏的身中，把這數(shù)家骨相集中在一個模型上以為法度?！瘪R高三尺五寸，寬四尺五寸。帝下詔立此馬模型于宣德殿下，以作為名馬的標(biāo)準(zhǔn)模式。起初，馬援軍回來，將到，朋友故舊多歡迎慰勞，平陵人孟冀，以有計謀著名，在坐賀馬援。馬援對他說：“我希望你有善言勉勵我，你反而同眾人一樣么？過去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置七郡，才封了數(shù)百戶；現(xiàn)在我只有微小功勞，卻食邑三千戶，功勞小賞賜厚，何以能長久呢？先生有什么能幫助我呢？”孟冀說“：我沒有想到?！瘪R援說：“現(xiàn)在匈奴、烏桓還在北部侵?jǐn)_，我想請求去討伐，男兒應(yīng)當(dāng)死于邊野，以馬革裹著尸體回來安葬，哪能睡在床上守著妻子兒女呢？”孟冀說“：真正的烈士，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的?！被貋砗笠粋€多月，恰逢匈奴、烏桓侵犯扶風(fēng)，馬援以三輔侵騷，園陵危逼，請求出兵，被準(zhǔn)許。自九月到京，十二月又出兵屯襄國。詔百官餞行，馬援對黃門郎梁松、竇固說：“凡人成顯貴，也要能成貧賤，如果你們不能再貧賤，處在高位上要能自持自控，我勸你們想到我的囑咐。”梁松后來果然以過貴遭災(zāi)，竇固也差點不免。
第二年(45)秋，馬援就率三千騎出高柳，行雁門、代郡、上谷等邊塞。烏桓探馬見漢軍到，便逃散了，馬援無所得而回。馬援曾經(jīng)臥病，梁松來問候，拜見于床下，馬援不答禮。梁松去后，兒子們問道“：梁松是帝的女婿，貴重朝廷，公卿以下莫不害怕，大人為何獨不答禮他？”馬援說“：我是梁公父親的朋友，雖貴，怎能失掉長幼的輩份呢？”松由此恨馬援。二十四年(48)，武威將軍劉尚擊武陵五溪蠻夷，深入，軍隊遭到覆滅，馬援因此又請求出兵。馬援這時已六十二歲，帝憐他年老，不同意。馬援自請說：“臣還能披甲上馬。”帝令他試試。馬援在馬上據(jù)著馬鞍左顧右盼，以表明可用。帝笑著說“：這個老頭好健康?。 庇谑桥汕柴R援率領(lǐng)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率領(lǐng)從十二個郡招募來的士兵及解除枷鎖的刑徒四萬多人征五溪。馬援夜間與送行的人訣別，告友人謁者杜諳說“：我受厚恩，年齡緊迫余日已經(jīng)不多，時常以不能死于國事而恐懼，現(xiàn)在獲得出征機會，死了也心甘瞑目，害怕的是一些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參與后事，特別難以調(diào)遣，我獨為此耿耿于心啊?！?br />
第二年(49)春，軍到臨鄉(xiāng)，遇賊攻縣城，馬援往迎擊，破賊，斬獲二千余人，賊都分散走入到竹林中去了。起初，軍抵下雋，有兩條路可進入，一條從壺頭進入路近但水險，一條從充縣進入路寬敞安全但運輸路程遠，帝開始有點懷疑。等到軍到，耿舒要從充縣而入，馬援以為路遠拖延時間長而費糧多，不如從壺頭進，扼其咽喉，充賊自破。以此奏帝，帝從馬援策。三月，進軍壺頭。賊乘高扼守險隘，因水流過速，船不能上。恰逢酷暑，士卒多患病而死，馬援自己也患了病，于是受困，就在河岸鑿洞為室，以避酷暑。賊每每升到險處擊鼓叫喊，馬援常拖著病腿去察看，左右被他這種壯志所感動，莫不為之流涕。耿舒與兄好..侯耿..書信說“：前次我上書建議當(dāng)先進攻充縣，糧雖難運而兵馬得以展開使用，軍人數(shù)萬爭先奮進。今困在壺頭不得進，大眾憂郁將死，實可痛惜。前次到臨鄉(xiāng)，賊無故自己到來，當(dāng)時如果乘夜攻擊，就可消滅掉。伏波用兵像西域的賈胡，到一處后就止步不前，因此失利。今果然困于疾疫，都如我所預(yù)言的一樣。”好..侯..得書，奏于帝，帝就派虎賁中郎將梁松從驛道責(zé)問馬援，且代為監(jiān)軍。恰逢馬援病逝，梁松因以前看望馬援疾病時馬援不答禮而懷恨在心，于是借機陷害馬援。帝大怒，追收馬援的新息侯印綬。起初，馬援兄之子馬嚴(yán)、馬敦都喜歡譏議時事，而與俠客們輕相交往。馬援以前在交阝止，寫信回家訓(xùn)誡道：“我想你們聽到人家過失，要像聽父母之名一樣，耳可以聽到，口不可說啊。喜歡議論人的長短，亂譏刺時政，這是我最厭惡的，我是寧肯死也不愿聽到子孫們有這種行為的。你們知道我非常厭惡此事，我之所以要再次講到此事要像男女婚嫁時施衿結(jié)衤離一樣，申明父母的訓(xùn)誡，要使你們牢記不忘。龍伯高敦厚周到謹(jǐn)慎，口無異言，謙約節(jié)儉，清廉公正有威望，我很愛他敬重他，愿你們向他學(xué)習(xí)。杜季良豪俠好講義氣，憂人之憂，樂人之樂，好人壞人都合得來，父親死了，幾個郡的人都來吊唁，我愛他敬重他，但不愿你們向他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龍伯高不到家，還是一個謹(jǐn)慎勤勉的人，所謂雕刻鴻鵠不成可以像一只鶩哩。學(xué)習(xí)杜季良不到家，就墮落成為天下的輕薄兒，所謂畫虎不成反像犬了。到現(xiàn)在為止杜季良還不可知，郡里的將領(lǐng)們一下車就切齒恨他，州郡都說他，我常為他寒心，所以我不愿子孫們學(xué)他?！倍偶玖济?，京兆人，當(dāng)時是越騎司馬。杜季良仇人上書，狀告他“行為輕薄，亂群惑眾，伏波將軍從萬里外寫信回來以他訓(xùn)誡兄子，而梁松、竇固與之交往，將煽動輕佻虛偽，敗亂我中華?！睍?，帝召梁松、竇固而責(zé)讓，以狀紙和馬援誡書給他們看，梁松、竇固叩頭流血，而得以不加罪。詔令免除杜季良官職。龍伯高名述，也是京兆人，為山都縣長，因此提升為零陵太守。起初，馬援在交阝止，常吃薏米，因薏米能除瘴氣，久服能輕身省欲。
南方薏苡果實大，馬援想作為種子，回軍時，載了一車。當(dāng)時人們以為這是南方土產(chǎn)的奇珍怪物，權(quán)貴們都觀望著。馬援當(dāng)時受帝寵信，所以沒人敢報告朝廷。等到馬援死，有人上書誣告，說馬援以前從南方載回來的，都是明珠彩犀一類珍寶。馬武與于陵侯侯昱等，都以奏章說明其形狀，帝更怒。馬援妻和兒子們惶恐畏懼，不敢把馬援靈柩運回舊墳地安葬，只買了城西的幾畝地草草埋葬了事。賓客們也不敢去吊唁。馬嚴(yán)與馬援妻子草索相連，到朝廷請罪，帝拿出梁松的誣告書相示，才知是挾怨誣告，就上書訴冤，前后六次，辭意哀切，然后才得以安葬。又前云陽令同郡朱勃向皇帝上書說：“我聽說王者之德，圣人之政，不忘人的功勞，取人之一美，并不求全責(zé)備。所以高祖赦免蒯通而用王禮安葬田橫，大臣們心中曠然，都不自感疑惑。大將在外，讒言在內(nèi)，專門挑剔人家小過，而不計人家的大功勞，這是國家所應(yīng)慎重的。所以章邯害怕讒言而降了項羽，燕將攻下聊城后因害怕讒言而不敢回去。難道他們是甘心出此下策嗎，可恨的是巧言傷害善人啊?！拔铱吹揭压史▽④娦孪⒑铖R援，是從西州選拔出來，欽慕圣賢忠義，崎嶇險難，冒著萬死，孤立在群貴之間，得不到一句幫助他的話，奔馳在深淵，進入虎口，他顧計什么呢？難道他知道要當(dāng)七郡的使臣，得到封侯的福蔭嗎？八年，帝西討隗囂，大家都拿不定主意，眾營也沒有集結(jié)，馬援提出進軍路線并建議速進的策略，很快就攻破了西州。
后來吳漢攻下隴西，冀路隔絕，只有狄道為國堅守，士民又饑又困，生死存亡懸于頃刻之間，馬援奉詔西使，鎮(zhèn)慰邊塞群眾，于是招集豪杰，曉諭誘導(dǎo)羌戎，謀略像涌泉一樣涌現(xiàn)出來，形勢像轉(zhuǎn)圓石于萬仞之山，這才解了倒懸之急，保存了幾將失去的城邑，兵全師進，就地取得糧食，使隴冀都平定了，而馬援獨守空郡，出兵有功，進軍就克敵制勝。在擊破先零羌的戰(zhàn)斗中，馬援潛行山谷之中，奮怒猛戰(zhàn)，小腿被箭射穿。又出征交阝止，地多瘴氣，馬援與妻子離別，無悔吝茍活之心，于是斬滅征側(cè)，使全州得到克服平定。緊接著又南討，很快攻下臨鄉(xiāng)，師已有了業(yè)績，但馬援沒有完成南討任務(wù)就身死了，吏士們雖然罹疫，馬援并沒有獨存。戰(zhàn)爭有時時間長而立了功，有時速進而遭到失敗，深入敵境不一定就能取勝，不進不見得就錯了。人情哪個愿意久屯絕地而不想生歸呢！只有馬援在朝廷二十二年，北去邊塞沙漠，南渡江海，觸冒疫氣，死于職事，名滅爵絕，國中不傳。海內(nèi)不知他有何過錯，百姓沒有聽說他有毀傷，終于遭到小人誣罔，橫遭讒害，家屬閉門，葬不歸墓，怨隙并興，宗親戰(zhàn)栗。死者不能陳述是非的實際情況，生者又沒有人敢為他申冤，臣實感到悲哀?！懊髦堑木骱裼谟觅p，薄于用刑。高祖曾與陳平四萬斤金來賄賂離間楚軍，不問這些金怎樣使用，難道是疑惑這些錢谷閑著沒有用處嗎？孔子那樣忠誠也不能免于季孫之讒，這是鄒陽感到悲痛的。
《詩·小雅》說：‘把那個誹謗者抓來，丟去喂豺狼虎豹。豺狼虎豹不吃，就丟到北國不毛之地。北國不要，說把他交給上帝懲罰?！@是要讓上天平息其惡。諸陛下留心小子之言，不要使功臣懷恨在黃泉之下。我聞《春秋》之義，犯了罪可以將功抵罪；圣王的祭祀，臣子有五種是應(yīng)祀的。像馬援，就是五祀中以死勤事的一種。愿陛下讓公卿們評價馬援的功和罪，看是應(yīng)該絕嗣呢還是應(yīng)該續(xù)嗣，以滿足海內(nèi)人的愿望?！俺寄暌蚜?，常伏居田里，因感嘆欒布哭祀彭越的義氣，冒死痛陳悲憤。戰(zhàn)忄栗在闕庭之上。”書呈上后，報給了皇帝，朱勃就回到鄉(xiāng)下去了。朱勃字叔陽，年十二歲就能朗誦《詩》、《書》。曾侍候馬援兄馬況。朱勃穿著學(xué)者方領(lǐng)衣服，走路規(guī)規(guī)矩矩，言辭嫻雅深靜，馬援剛學(xué)書文，見了自感不如。馬況知他的意思，就自己酌酒安慰馬援說“：朱勃器局小，成得快，但才智就止于此了，將來當(dāng)跟你學(xué)習(xí)，不要怕。”朱年未二十，右扶風(fēng)請他試做渭城縣宰，后來馬援做了將軍，封了侯，而朱勃的官職不過是小小縣令。
馬援后來雖然顯貴，時常待朱勃以舊恩而卑事他，朱勃更自親愛，待到馬援遇讒害，只有朱勃挺身而出以終友誼之情。肅宗即位，追賜朱勃兒子谷二千斛。起初，馬援兄的子婿叫王盤字子石，是王莽從兄阿侯王仁的兒子。王莽敗，王磐子石擁有財產(chǎn)住在故居，為人講氣節(jié)愛惜人才喜歡施舍，在江淮間有名氣。后來游京師與衛(wèi)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王章共相友善。馬援對姐姐的兒子曹訓(xùn)說“：王氏，現(xiàn)在是垮了臺的家族，子石當(dāng)隱居自守，現(xiàn)在他反而與京師權(quán)貴交游，用氣自行其是，多有凌人之舉，以后必敗?！焙笠荒甓啵跖凸c司隸校尉蘇鄴、丁鴻事相連累，獲罪死于洛陽獄中。
王磐的兒子王肅再次出入北宮及王侯邸第。馬援對司馬呂種說：“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后，國內(nèi)將日趨安定?？蓱n的是國家的諸侯王子都長大了，而諸侯王子不許私交賓客的規(guī)矩沒有確立，如多通賓客，就要犯下大罪，你們要警戒慎重啊?！钡鹊焦笏?，有人上書，認為王肅等是受誅的家室，賓客們因事生亂，恐怕將導(dǎo)致貫高、任章那種暗殺陛下的禍?zhǔn)掳l(fā)生。帝怒，下令郡縣收捕王姓賓客，彼此牽累，死者以千數(shù)計。呂種也連累致禍，臨死前嘆息說：“馬將軍真是神人啊！”永平初年，馬援的女兒被立為皇后。顯宗將光武時期的名臣列將繪成圖像，列于云臺。因皇后的原故，圖像中獨缺馬援。東平王劉蒼看圖，對帝說：“為什么不畫伏波將軍的像呢？”帝笑而不言。
到永平十七年，馬援夫人去世，就更為其聚土為墳，植樹為標(biāo)記，建筑祠堂。
建初二年(78)，肅宗派五官中郎將持節(jié)追加策封，謚封馬援為忠成侯。四子：馬廖、馬防、馬光、馬客卿。馬客卿幼年聰慧，年六歲，能應(yīng)接諸公長者，獨立酬賓客。曾有犯了死罪的亡命徒來看他，客卿躲避起來不讓人知道。外表看來不善于言辭而內(nèi)質(zhì)沉著機敏。馬援很贊賞他，以為是將相的材料，所以取名為客卿。馬援去世后，客卿也夭折早死。
史官評論道：馬援騰聲名于三輔，周旋于二帝，至定計立謀，以輔佐天子，懷著為國效勞的愿望累立戰(zhàn)功，這是千載一時的機遇啊。然馬援戒人之禍，是很明智的。但他卻不能自免于讒隙。難道功名之際，就是這么一條規(guī)律嗎？由于利不關(guān)己，為人謀事就明智；考慮事情不私于己，斷義必定嚴(yán)厲。如真正能回觀事物的智慧而為自己反躬自問的省察，這樣對人就能寬恕對己就有自知之明了。
◆馬援傳
馬援字文淵，扶風(fēng)茂陵人。他的先祖趙奢為趙將，爵號馬服君，子孫因以為氏。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邯鄲遷到茂陵。曾祖父馬通，以功封為重合侯，因兄長何羅謀反遭連累被殺，所以馬援的祖父及父輩不得為顯官。馬援的三個哥哥馬況、馬余、馬員都有才能，王莽時都為二千石。馬援十二歲時就成了孤兒，年少而有大志，幾個哥哥感到奇怪。曾教他學(xué)齊詩，但馬援心志不能拘守于章句之間，就辭別兄長馬況，想到邊郡去耕作放牧。馬況說：“你有大才，當(dāng)晚些時才能成。好的工匠不告訴人以大木材，暫且聽從你所喜愛?！边m逢馬況去世，馬援身著喪服一周年，不離開墓所；敬侍寡嫂，不結(jié)好發(fā)戴好帽就不進廬舍。后來作了郡的督郵，解送囚犯到司命府，囚犯有重罪，馬援可憐他將他放了，就逃亡北地。
赦免后，就留下牧畜，賓客們多歸附于他，于是擁役屬數(shù)百家。轉(zhuǎn)游隴漢間，常對賓客們說：“大丈夫的志氣，應(yīng)當(dāng)在窮困時更加堅定，年老時更加壯烈?！币驈氖赂鞣拍林掠信ｑR羊數(shù)千頭，谷數(shù)萬斛。既而又嘆道“：凡是從農(nóng)牧商業(yè)中所獲得的財產(chǎn)，貴在能施救濟于人，否則就不過是守財奴罷了！”于是將財產(chǎn)盡分散給了哥哥和故舊。身上穿著羊裘皮褲過日子。
王莽末，四方兵起，王莽從弟衛(wèi)將軍王林廣招英雄豪杰，就征馬援及同縣原涉為掾吏，推薦給王莽。王莽以原涉為鎮(zhèn)戎大尹，以馬援為新成大尹。等到王莽敗，馬援的哥哥馬員這時為增山連率，與馬援都離開郡，又逃避到?jīng)鲋?。世祖即位，馬員先到洛陽，帝遣馬員回去仍為增山連率，死于官。馬援因而留在西州，隗囂很敬重他，以他為綏德將軍，與他共同籌劃決策。這時公孫述稱帝于蜀，隗囂派馬援去蜀觀察。馬援與公孫述是同鄉(xiāng)，素來相好，以為他去后公孫述會與他握手像過去一樣高興，而這次公孫述卻盛陳御林軍，引馬援相見，交拜完畢，把馬援引至館舍，再為馬援制都布衣，給他帽子，會見百官在宗廟中，立上舊交的座位。公孫述擁著皇帝用的鑾旗和旄騎，左右侍衛(wèi)之人全都像皇帝一樣上車，屈身如磬而入，掌管儀禮和宴會的官員都很多，想授予馬援以封侯大將軍爵位。賓客們都樂于留下，馬援曉示眾人說：“天下勝負未定，公孫述不殷勤禮讓以迎國中有才能之士，以共商成敗，反修飾邊幅，像木偶一樣，此子何足以久留天下的人才呢？”因而辭歸。告隗囂說“：公孫述只不過是個井底之蛙，而他卻妄自尊大，您不如專意經(jīng)營東方?！?br />
建武四年(28)冬，隗囂使馬援奉書到洛陽。馬援到，帝在宣德殿接見他。世祖出迎，笑著對馬援說：“你奔走周旋于二帝之間，現(xiàn)在見到你，使人大感慚愧?！瘪R援叩頭辭謝。因而說“：現(xiàn)在的世界，不獨君主選擇臣子，臣子也選擇君主呢。我與公孫述同縣，年少時相友善，我前次去蜀，公孫述令近臣持戟衛(wèi)于兩側(cè)而后召我進見。我今遠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奸人，而如此粗心？”帝又笑道“：你不是刺客，不過是個說客罷了?！瘪R援說“：天下反反復(fù)復(fù)，竊取名字的人多如牛毛，今見陛下，寬宏大量，與高祖一樣，就知道帝王自然有真的了?！钡凵踬澠溲?。馬援從帝到黎丘，又轉(zhuǎn)到東海。回后，讓他暫時待命，派太中大夫來歙持節(jié)送馬援西歸隴右。隗囂與馬援同臥同起，問他在東方聽到的消息及京師方面的得失。馬援對隗囂說：“前次到朝廷，帝十多次接見我，每次與帝宴間談話，從夜談到清晨，帝的才能勇略，不是別人所能匹敵的，且坦白誠懇，無所隱瞞。胸懷闊達而有大節(jié)，大抵與高帝相同，而其經(jīng)學(xué)之淵博，處理政事和文章辭辯，在前世無人可比?！壁髧陶f：“你說，他比高帝怎么樣？”馬援說“：不如。高帝上天入地?zé)o所不能為；而光武喜愛政事，處理政務(wù)能恰如其份，又不喜歡飲酒。”隗囂不高興，說“：像你這樣說，光武倒勝過高祖了？”然而極為信任馬援，因而派遣長子隗恂到京師作為人質(zhì)。
馬援因此攜家屬隨隗恂同歸洛陽。住了幾個月沒有接到新的任命。馬援以三輔地廣土沃，而所帶賓客雜多。就上書請求在上林苑中屯田。光武準(zhǔn)許了。適逢隗囂用王元計，更加狐疑起來，馬援幾次用書文責(zé)讓曉諭隗囂。隗囂恨馬援背叛了他，得信后更增仇怨，后來就發(fā)兵拒漢。馬援就向光武上疏說“：我自念歸身圣朝，敬侍陛下，本來沒有三公輔相一句話的推薦，也沒有左右的人為我先言。我自己不說，陛下何能聽到。居前不能令人分高低，居后不能令人分輕重。招人怨不能為人患，這是臣感到羞恥的。所以敢于觸冒罪忌，冒死陳述至誠。我與隗囂，本來是朋友。當(dāng)初，隗囂派臣來洛陽，對我說：‘本來是想為漢，請你先去看看，如果你以為可以，我就專心事漢了?！鹊轿一厝?，以赤心報隗囂，想真心實意誘導(dǎo)他從善，不敢挑唆他以為不義之舉。而隗囂自挾奸心。私下憎恨陛下，而把這種怨恨之情歸結(jié)到我身上。我如果不說，意見就無從上達。我愿親到你那里，陳述消滅隗囂的策略，能夠把想說的話統(tǒng)統(tǒng)說完，申述我的淺見，然后退回老家去種田，死無所恨?！钡塾谑钦亳R援議事，馬援為之出謀劃策。因此使馬援率領(lǐng)突擊騎兵五千，往來游說隗囂將領(lǐng)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中的英杰，為他們剖析形勢說明禍福，以離間隗囂的黨羽。馬援又寫信給隗囂將楊廣，要楊廣去勸導(dǎo)隗囂。說“：春卿無恙。前在冀南分別，一直未通音信。馬援乘間回到長安，因此留在上林。我見四海已定，兆民同心，而隗囂閉拒背叛，為天下所指射。時常害怕海內(nèi)對他恨之切齒，恨不得要將他殺了分尸，所以寫信給他。戀戀之情，以致惻隱之計。聽說隗囂歸罪于我，而接受王元奸邪之說，自以為函谷關(guān)以西，舉足可定，以現(xiàn)在的形勢來看，究竟怎樣呢？馬援曾到河內(nèi)，看望伯春，見到其奴吉從西方回來，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想問伯春有沒有意外，竟不能講話，早晚號泣，婉轉(zhuǎn)風(fēng)塵之中。又說他家悲愁的情況，不可言說。怨與仇可刺而不可毀，馬援聽了，不知不覺也泣下了。
馬援素知隗囂孝愛，雖曾參、閔子蹇也不會超過他。對親孝順的人豈能不對兒子慈愛呢？哪有忍心讓兒子身帶刑枷，而為父親的還在強橫妄作，像樂羊一樣忍心吃用兒子的肉做成的羹湯呢？隗囂平生自己說他之所以擁兵眾，只是想保全父母之國而使先人墳?zāi)雇暾?，又說茍且厚待士大夫罷了。而現(xiàn)在想保全的將要破亡了，想完整的也將毀掉了，想厚待的將反而薄待了。隗囂曾經(jīng)挫辱過公孫述而不接受公孫述的封賜，現(xiàn)在則與公孫述同流合污，還想歸附于他，不感到難為情嗎？假若公孫述要隗囂送兒子到洛陽當(dāng)人質(zhì)，他從何處得兒子呢？以前公孫述想封你為王，你拒不接受，現(xiàn)在老了，倒還想低著頭與小兒輩們共槽而食，并肩側(cè)身于怨家的朝廷嗎？男兒淹死為什么拘束于游泳呢？現(xiàn)在國家對你有深意，你應(yīng)當(dāng)使牛孺卿與各位耆老大人共同說服隗囂，如計劃不被接受，就可以引領(lǐng)而去了。前展閱地圖，見天下郡國共一百零六所，奈何想以區(qū)區(qū)的兩個邦以抵擋天下的一百零四個邦呢？你事隗囂，外有君臣之義，內(nèi)有朋友之道。以君臣而言，應(yīng)當(dāng)面諫爭議；以朋友而言，應(yīng)當(dāng)商量切磋。豈有明知其不能成功，而軟弱不敢開口，叉手跟著他刑及父母兄子呢？如現(xiàn)在計劃成功，待遇還是優(yōu)厚的；失了這個機會，就很可惜了。且來君叔是天下的信士，朝廷敬重他，他時常為西州說話，有依依不舍之情。我猜想朝廷，尤其想立信于此事，必不至于負約。馬援不會久留，愿你快點回信。”楊廣竟然不答復(fù)。
八年(32)，帝親自西征隗囂，到達漆縣，各將領(lǐng)都認為王師重要，不宜深入險阻，計劃猶豫不決。召馬援，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就告以大家議論的意見征求他的決策。馬援因此說隗囂將帥有土崩瓦解之勢，進兵就有必破之狀。并在帝面前聚米以為山谷模型，指畫形勢，指出眾軍應(yīng)從哪條山道進去又從哪條山道出來，分析曲折，明明白白。帝說“：敵虜已在我眼中了?！钡诙煸绯?，就進軍到第一，隗囂眾大潰。
九年(33)，拜馬援為太中大夫，助來歙監(jiān)諸將平定涼州。自王莽末年，西羌侵犯邊境，就移居塞內(nèi)，金城屬縣多被羌人占有。來歙奏言隴西被侵殘地，非馬援不能定。十一年夏，璽書拜馬援為隴西太守。馬援就發(fā)步兵騎兵三千人，擊破先零羌于臨洮，斬首數(shù)百級，獲馬牛羊萬余頭。守塞羌八千多人向馬援投降。有各族數(shù)萬人，屯聚攻擊掠奪，拒守浩..隘。馬援與揚武將軍馬成發(fā)起攻擊。羌于是將其妻子輜重移阻于允吾谷，馬援偷偷走小路，突然襲擊其營。羌人大驚，再遠遷到唐翼谷中，馬援再追擊。羌引精兵屯北山上，馬援陳軍向上，而分遣數(shù)百騎繞到羌兵背后，乘夜放火，擊鼓呼叫，羌兵大潰，共斬首千余級。馬援以兵少，不得窮追，收其糧谷畜產(chǎn)而回。馬援被羌人射穿小腿，帝以璽書慰勞，賜牛羊數(shù)千頭，馬援盡分發(fā)給各賓客。這時，朝臣以金城在破羌之西，路途遙遠又多盜寇，商議想放棄掉。馬援上書說，破羌以西城多完好牢固，易于防守；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讓羌人在湟中，那就為害不止，不可放棄。帝同意，于是詔武威太守，令在武威的金城客民都回金城去。歸者三千余口，使他們都回到自己原來的舊邑去。馬援奏表他們派置長吏，修繕城郭，建立小城鎮(zhèn)，開導(dǎo)水田，勸以耕牧，郡中得以安居樂業(yè)。又遣羌族富豪楊封曉諭勸說塞外羌民，都來和親。又武都氏人背叛公孫述來投降的，馬援都奏請恢復(fù)他們的侯王君長，賜給印綬，帝都照準(zhǔn)。撤消馬成軍。
十三年(37)，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族為寇，殺長吏。馬援率領(lǐng)四千余人攻擊他們，到了氐道縣，羌在山上，馬援軍占據(jù)有利地形，奪了羌軍的水草，不與他們交戰(zhàn)，羌軍就窮困了，富豪們率領(lǐng)數(shù)十萬戶逃出塞外，諸族萬余人全部投降，于是隴右就清靜了。馬援注重廣開恩信，寬以待下，按職務(wù)任吏，而他自己則只抓大事而已。賓客故人，日漸集中到他的門下。屬官們有時談到外面的事，馬援總是說：“這是長史、掾史們的任務(wù)，不用告訴我。哀憐老子，使得清閑游樂。如果是大姓欺侮小民，狡黠的羌民不服從，那是太守的事罷了?！编徔h曾有報仇的，吏民們驚慌失措說是羌民造**了，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長登門，請求閉城門發(fā)兵討伐，這時馬援正與賓客飲酒，大笑說：“燒羌怎敢再來進犯我。曉諭狄道長回去守舍，膽小怕死的，可躲到床下去?！焙髞盹L(fēng)波平靜了，郡中人對馬援的膽識都口服心服。他在隴西視事六年，征召回去拜為虎賁中郎。
起先，馬援在隴西時曾上書，說應(yīng)當(dāng)像過去一樣鑄造五銖錢。朝廷將此事轉(zhuǎn)交給太尉、司徒、司空設(shè)立的府署辦理，三府奏報認為不可，此事就被擱置下來，等到馬援回京師，從公府求得以前三府的奏書，辯論十多條，隨牒解釋，再上表章申述理由。帝同意了，天下賴其方便。
馬援自回到京師，多次被召見。馬援為人注意修飾須發(fā)，眉目容貌如畫。善與人對答，特別長于講述前世故事。每每講到三輔長者，下至鄉(xiāng)里少年，都很動聽。自皇太子、諸王的侍從們聽到，莫不豎耳愛聽而忘倦。又善于用兵方策，帝曾說：“伏波論兵，與我意見相合?！泵坑谐鲋\劃策，沒有不被采納的。起初，卷人維汜，妖言惑眾說自己是神，有弟子數(shù)百人，都坐罪殺頭。后來弟子李廣等宣言維汜神化不死，以誑惑百姓。
十七年(41)，就糾集徒黨，攻下皖城，殺皖侯劉閔，自稱“南岳大師”。朝廷派謁者張宗率兵數(shù)千人討伐，又被李廣打敗。于是派馬援組織諸郡的兵，共一萬多人，擊破李廣等并將他斬首。又交阝止女子征側(cè)及妹征貳造**，攻下郡城，九真、日南、合浦蠻夷都響應(yīng)她，侵掠嶺外六十余城，征側(cè)自立為王。于是以皇帝璽書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總樓船將軍段志等南征交阝止。軍到合浦而段志病逝，詔馬援統(tǒng)率其兵。于是緣海路前進，隨山開道千余里。
十八年(42)春，軍到流泊上，與賊接戰(zhàn)，攻破賊軍。斬首數(shù)千級，降者萬余人。馬援追征側(cè)等至禁溪，幾次打敗賊軍，賊于是分散逃走。
第二年(43)正月斬征側(cè)、征貳，把首級帶到洛陽。封馬援為新息侯，食邑三千戶。馬援就殺牛斟酒，慰勞軍士。從容地對官屬們說：“我的從弟少游常哀我慷慨多大志，說‘士生一世，只要有吃有穿，能乘坐在沼澤中行走的短轂車，駕御著行動緩慢的馬，做一個郡的掾史，守住祖先的墳?zāi)?，鄉(xiāng)里人都稱贊說是個好人，這樣就可以了。至于追求更多的東西，那就是自找苦吃了?！?dāng)我在浪泊、西里之間，賊未滅之時，下面是水上面是霧，毒氣熏蒸，仰望天上巨鷹踮踮墜落水中，回想少游平生對我說的話，真不知怎樣才能得到呢！如今幸賴大家的共同努力，被蒙大恩，僥幸在諸君之先封侯晉爵，我真是既高興又慚愧啊?！崩羰總兌挤胤Q萬歲。馬援樓船大小二千余艘，戰(zhàn)士兩萬多人，進擊九真賊征側(cè)余黨都羊等，從無功到居風(fēng)，斬獲五千多人，嶺南全部平定。馬援奏言西于縣有三萬二千戶，邊界離縣庭一千多里，請分劃為封溪、望海二縣，帝同意了。馬援每到一處都為郡縣治城郭，挖渠灌溉，以利其民。又奏明越律與漢律不完全相同的十幾件事，與越人申明舊的制度來加以約束，自此以后駱越都遵守馬將軍舊制。
二十年(44)秋，整頓軍旅回京師，軍吏經(jīng)瘴疫病死的十有四五，賞賜馬援兵車一乘，朝見時地位僅次于九卿。馬援喜愛騎馬，善于識別名馬，在交阝止得到駱越銅鼓，就以之鑄造馬的模型，回后獻給了皇帝。并上表章說“：在天上走莫如龍，在地上走莫如馬。馬是兵甲戰(zhàn)爭的根本，國家的大用。國家太平時可用以識別尊卑順序，國家有變亂時可以克服遠近的患難。過去有麒麟，一日可行千里，伯樂見了，明白不疑。近代有西河子輿，也明相法。子輿傳給了西河儀長孺，長孺?zhèn)鹘o了茂陵丁君都，君都傳給了成紀(jì)楊子阿，我曾經(jīng)拜子阿為師，接受了相馬骨法。在事實上考驗，時見功效。我以為傳聞不如親見，視影不如察形。今想以活馬為形，則骨法難備于一馬之身，又不可傳于后世。孝武皇帝時，善相馬者東門京，鑄作銅馬法獻上，皇帝下詔把此馬立于魯班門外，并把魯班門改名為金馬門。我現(xiàn)在嚴(yán)謹(jǐn)?shù)匾罁?jù)儀氏的馬絡(luò)頭，中帛氏的口齒，謝氏的嘴唇馬鬣，丁氏的身中，把這數(shù)家骨相集中在一個模型上以為法度?！瘪R高三尺五寸，寬四尺五寸。帝下詔立此馬模型于宣德殿下，以作為名馬的標(biāo)準(zhǔn)模式。起初，馬援軍回來，將到，朋友故舊多歡迎慰勞，平陵人孟冀，以有計謀著名，在坐賀馬援。馬援對他說：“我希望你有善言勉勵我，你反而同眾人一樣么？過去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置七郡，才封了數(shù)百戶；現(xiàn)在我只有微小功勞，卻食邑三千戶，功勞小賞賜厚，何以能長久呢？先生有什么能幫助我呢？”孟冀說“：我沒有想到?！瘪R援說：“現(xiàn)在匈奴、烏桓還在北部侵?jǐn)_，我想請求去討伐，男兒應(yīng)當(dāng)死于邊野，以馬革裹著尸體回來安葬，哪能睡在床上守著妻子兒女呢？”孟冀說“：真正的烈士，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的?！被貋砗笠粋€多月，恰逢匈奴、烏桓侵犯扶風(fēng)，馬援以三輔侵騷，園陵危逼，請求出兵，被準(zhǔn)許。自九月到京，十二月又出兵屯襄國。詔百官餞行，馬援對黃門郎梁松、竇固說：“凡人成顯貴，也要能成貧賤，如果你們不能再貧賤，處在高位上要能自持自控，我勸你們想到我的囑咐。”梁松后來果然以過貴遭災(zāi)，竇固也差點不免。
第二年(45)秋，馬援就率三千騎出高柳，行雁門、代郡、上谷等邊塞。烏桓探馬見漢軍到，便逃散了，馬援無所得而回。馬援曾經(jīng)臥病，梁松來問候，拜見于床下，馬援不答禮。梁松去后，兒子們問道“：梁松是帝的女婿，貴重朝廷，公卿以下莫不害怕，大人為何獨不答禮他？”馬援說“：我是梁公父親的朋友，雖貴，怎能失掉長幼的輩份呢？”松由此恨馬援。二十四年(48)，武威將軍劉尚擊武陵五溪蠻夷，深入，軍隊遭到覆滅，馬援因此又請求出兵。馬援這時已六十二歲，帝憐他年老，不同意。馬援自請說：“臣還能披甲上馬。”帝令他試試。馬援在馬上據(jù)著馬鞍左顧右盼，以表明可用。帝笑著說“：這個老頭好健康?。 庇谑桥汕柴R援率領(lǐng)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率領(lǐng)從十二個郡招募來的士兵及解除枷鎖的刑徒四萬多人征五溪。馬援夜間與送行的人訣別，告友人謁者杜諳說“：我受厚恩，年齡緊迫余日已經(jīng)不多，時常以不能死于國事而恐懼，現(xiàn)在獲得出征機會，死了也心甘瞑目，害怕的是一些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參與后事，特別難以調(diào)遣，我獨為此耿耿于心啊?！?br />
第二年(49)春，軍到臨鄉(xiāng)，遇賊攻縣城，馬援往迎擊，破賊，斬獲二千余人，賊都分散走入到竹林中去了。起初，軍抵下雋，有兩條路可進入，一條從壺頭進入路近但水險，一條從充縣進入路寬敞安全但運輸路程遠，帝開始有點懷疑。等到軍到，耿舒要從充縣而入，馬援以為路遠拖延時間長而費糧多，不如從壺頭進，扼其咽喉，充賊自破。以此奏帝，帝從馬援策。三月，進軍壺頭。賊乘高扼守險隘，因水流過速，船不能上。恰逢酷暑，士卒多患病而死，馬援自己也患了病，于是受困，就在河岸鑿洞為室，以避酷暑。賊每每升到險處擊鼓叫喊，馬援常拖著病腿去察看，左右被他這種壯志所感動，莫不為之流涕。耿舒與兄好..侯耿..書信說“：前次我上書建議當(dāng)先進攻充縣，糧雖難運而兵馬得以展開使用，軍人數(shù)萬爭先奮進。今困在壺頭不得進，大眾憂郁將死，實可痛惜。前次到臨鄉(xiāng)，賊無故自己到來，當(dāng)時如果乘夜攻擊，就可消滅掉。伏波用兵像西域的賈胡，到一處后就止步不前，因此失利。今果然困于疾疫，都如我所預(yù)言的一樣。”好..侯..得書，奏于帝，帝就派虎賁中郎將梁松從驛道責(zé)問馬援，且代為監(jiān)軍。恰逢馬援病逝，梁松因以前看望馬援疾病時馬援不答禮而懷恨在心，于是借機陷害馬援。帝大怒，追收馬援的新息侯印綬。起初，馬援兄之子馬嚴(yán)、馬敦都喜歡譏議時事，而與俠客們輕相交往。馬援以前在交阝止，寫信回家訓(xùn)誡道：“我想你們聽到人家過失，要像聽父母之名一樣，耳可以聽到，口不可說啊。喜歡議論人的長短，亂譏刺時政，這是我最厭惡的，我是寧肯死也不愿聽到子孫們有這種行為的。你們知道我非常厭惡此事，我之所以要再次講到此事要像男女婚嫁時施衿結(jié)衤離一樣，申明父母的訓(xùn)誡，要使你們牢記不忘。龍伯高敦厚周到謹(jǐn)慎，口無異言，謙約節(jié)儉，清廉公正有威望，我很愛他敬重他，愿你們向他學(xué)習(xí)。杜季良豪俠好講義氣，憂人之憂，樂人之樂，好人壞人都合得來，父親死了，幾個郡的人都來吊唁，我愛他敬重他，但不愿你們向他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龍伯高不到家，還是一個謹(jǐn)慎勤勉的人，所謂雕刻鴻鵠不成可以像一只鶩哩。學(xué)習(xí)杜季良不到家，就墮落成為天下的輕薄兒，所謂畫虎不成反像犬了。到現(xiàn)在為止杜季良還不可知，郡里的將領(lǐng)們一下車就切齒恨他，州郡都說他，我常為他寒心，所以我不愿子孫們學(xué)他?！倍偶玖济?，京兆人，當(dāng)時是越騎司馬。杜季良仇人上書，狀告他“行為輕薄，亂群惑眾，伏波將軍從萬里外寫信回來以他訓(xùn)誡兄子，而梁松、竇固與之交往，將煽動輕佻虛偽，敗亂我中華?！睍?，帝召梁松、竇固而責(zé)讓，以狀紙和馬援誡書給他們看，梁松、竇固叩頭流血，而得以不加罪。詔令免除杜季良官職。龍伯高名述，也是京兆人，為山都縣長，因此提升為零陵太守。起初，馬援在交阝止，常吃薏米，因薏米能除瘴氣，久服能輕身省欲。
南方薏苡果實大，馬援想作為種子，回軍時，載了一車。當(dāng)時人們以為這是南方土產(chǎn)的奇珍怪物，權(quán)貴們都觀望著。馬援當(dāng)時受帝寵信，所以沒人敢報告朝廷。等到馬援死，有人上書誣告，說馬援以前從南方載回來的，都是明珠彩犀一類珍寶。馬武與于陵侯侯昱等，都以奏章說明其形狀，帝更怒。馬援妻和兒子們惶恐畏懼，不敢把馬援靈柩運回舊墳地安葬，只買了城西的幾畝地草草埋葬了事。賓客們也不敢去吊唁。馬嚴(yán)與馬援妻子草索相連，到朝廷請罪，帝拿出梁松的誣告書相示，才知是挾怨誣告，就上書訴冤，前后六次，辭意哀切，然后才得以安葬。又前云陽令同郡朱勃向皇帝上書說：“我聽說王者之德，圣人之政，不忘人的功勞，取人之一美，并不求全責(zé)備。所以高祖赦免蒯通而用王禮安葬田橫，大臣們心中曠然，都不自感疑惑。大將在外，讒言在內(nèi)，專門挑剔人家小過，而不計人家的大功勞，這是國家所應(yīng)慎重的。所以章邯害怕讒言而降了項羽，燕將攻下聊城后因害怕讒言而不敢回去。難道他們是甘心出此下策嗎，可恨的是巧言傷害善人啊?！拔铱吹揭压史▽④娦孪⒑铖R援，是從西州選拔出來，欽慕圣賢忠義，崎嶇險難，冒著萬死，孤立在群貴之間，得不到一句幫助他的話，奔馳在深淵，進入虎口，他顧計什么呢？難道他知道要當(dāng)七郡的使臣，得到封侯的福蔭嗎？八年，帝西討隗囂，大家都拿不定主意，眾營也沒有集結(jié)，馬援提出進軍路線并建議速進的策略，很快就攻破了西州。
后來吳漢攻下隴西，冀路隔絕，只有狄道為國堅守，士民又饑又困，生死存亡懸于頃刻之間，馬援奉詔西使，鎮(zhèn)慰邊塞群眾，于是招集豪杰，曉諭誘導(dǎo)羌戎，謀略像涌泉一樣涌現(xiàn)出來，形勢像轉(zhuǎn)圓石于萬仞之山，這才解了倒懸之急，保存了幾將失去的城邑，兵全師進，就地取得糧食，使隴冀都平定了，而馬援獨守空郡，出兵有功，進軍就克敵制勝。在擊破先零羌的戰(zhàn)斗中，馬援潛行山谷之中，奮怒猛戰(zhàn)，小腿被箭射穿。又出征交阝止，地多瘴氣，馬援與妻子離別，無悔吝茍活之心，于是斬滅征側(cè)，使全州得到克服平定。緊接著又南討，很快攻下臨鄉(xiāng)，師已有了業(yè)績，但馬援沒有完成南討任務(wù)就身死了，吏士們雖然罹疫，馬援并沒有獨存。戰(zhàn)爭有時時間長而立了功，有時速進而遭到失敗，深入敵境不一定就能取勝，不進不見得就錯了。人情哪個愿意久屯絕地而不想生歸呢！只有馬援在朝廷二十二年，北去邊塞沙漠，南渡江海，觸冒疫氣，死于職事，名滅爵絕，國中不傳。海內(nèi)不知他有何過錯，百姓沒有聽說他有毀傷，終于遭到小人誣罔，橫遭讒害，家屬閉門，葬不歸墓，怨隙并興，宗親戰(zhàn)栗。死者不能陳述是非的實際情況，生者又沒有人敢為他申冤，臣實感到悲哀?！懊髦堑木骱裼谟觅p，薄于用刑。高祖曾與陳平四萬斤金來賄賂離間楚軍，不問這些金怎樣使用，難道是疑惑這些錢谷閑著沒有用處嗎？孔子那樣忠誠也不能免于季孫之讒，這是鄒陽感到悲痛的。
《詩·小雅》說：‘把那個誹謗者抓來，丟去喂豺狼虎豹。豺狼虎豹不吃，就丟到北國不毛之地。北國不要，說把他交給上帝懲罰?！@是要讓上天平息其惡。諸陛下留心小子之言，不要使功臣懷恨在黃泉之下。我聞《春秋》之義，犯了罪可以將功抵罪；圣王的祭祀，臣子有五種是應(yīng)祀的。像馬援，就是五祀中以死勤事的一種。愿陛下讓公卿們評價馬援的功和罪，看是應(yīng)該絕嗣呢還是應(yīng)該續(xù)嗣，以滿足海內(nèi)人的愿望?！俺寄暌蚜?，常伏居田里，因感嘆欒布哭祀彭越的義氣，冒死痛陳悲憤。戰(zhàn)忄栗在闕庭之上。”書呈上后，報給了皇帝，朱勃就回到鄉(xiāng)下去了。朱勃字叔陽，年十二歲就能朗誦《詩》、《書》。曾侍候馬援兄馬況。朱勃穿著學(xué)者方領(lǐng)衣服，走路規(guī)規(guī)矩矩，言辭嫻雅深靜，馬援剛學(xué)書文，見了自感不如。馬況知他的意思，就自己酌酒安慰馬援說“：朱勃器局小，成得快，但才智就止于此了，將來當(dāng)跟你學(xué)習(xí)，不要怕。”朱年未二十，右扶風(fēng)請他試做渭城縣宰，后來馬援做了將軍，封了侯，而朱勃的官職不過是小小縣令。
馬援后來雖然顯貴，時常待朱勃以舊恩而卑事他，朱勃更自親愛，待到馬援遇讒害，只有朱勃挺身而出以終友誼之情。肅宗即位，追賜朱勃兒子谷二千斛。起初，馬援兄的子婿叫王盤字子石，是王莽從兄阿侯王仁的兒子。王莽敗，王磐子石擁有財產(chǎn)住在故居，為人講氣節(jié)愛惜人才喜歡施舍，在江淮間有名氣。后來游京師與衛(wèi)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王章共相友善。馬援對姐姐的兒子曹訓(xùn)說“：王氏，現(xiàn)在是垮了臺的家族，子石當(dāng)隱居自守，現(xiàn)在他反而與京師權(quán)貴交游，用氣自行其是，多有凌人之舉，以后必敗?！焙笠荒甓啵跖凸c司隸校尉蘇鄴、丁鴻事相連累，獲罪死于洛陽獄中。
王磐的兒子王肅再次出入北宮及王侯邸第。馬援對司馬呂種說：“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后，國內(nèi)將日趨安定?？蓱n的是國家的諸侯王子都長大了，而諸侯王子不許私交賓客的規(guī)矩沒有確立，如多通賓客，就要犯下大罪，你們要警戒慎重啊?！钡鹊焦笏?，有人上書，認為王肅等是受誅的家室，賓客們因事生亂，恐怕將導(dǎo)致貫高、任章那種暗殺陛下的禍?zhǔn)掳l(fā)生。帝怒，下令郡縣收捕王姓賓客，彼此牽累，死者以千數(shù)計。呂種也連累致禍，臨死前嘆息說：“馬將軍真是神人啊！”永平初年，馬援的女兒被立為皇后。顯宗將光武時期的名臣列將繪成圖像，列于云臺。因皇后的原故，圖像中獨缺馬援。東平王劉蒼看圖，對帝說：“為什么不畫伏波將軍的像呢？”帝笑而不言。
到永平十七年，馬援夫人去世，就更為其聚土為墳，植樹為標(biāo)記，建筑祠堂。
建初二年(78)，肅宗派五官中郎將持節(jié)追加策封，謚封馬援為忠成侯。四子：馬廖、馬防、馬光、馬客卿。馬客卿幼年聰慧，年六歲，能應(yīng)接諸公長者，獨立酬賓客。曾有犯了死罪的亡命徒來看他，客卿躲避起來不讓人知道。外表看來不善于言辭而內(nèi)質(zhì)沉著機敏。馬援很贊賞他，以為是將相的材料，所以取名為客卿。馬援去世后，客卿也夭折早死。
史官評論道：馬援騰聲名于三輔，周旋于二帝，至定計立謀，以輔佐天子，懷著為國效勞的愿望累立戰(zhàn)功，這是千載一時的機遇啊。然馬援戒人之禍，是很明智的。但他卻不能自免于讒隙。難道功名之際，就是這么一條規(guī)律嗎？由于利不關(guān)己，為人謀事就明智；考慮事情不私于己，斷義必定嚴(yán)厲。如真正能回觀事物的智慧而為自己反躬自問的省察，這樣對人就能寬恕對己就有自知之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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