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桓玄傳

白話晉書 作者:唐·房玄齡 等


  桓玄字敬道,又名靈寶,是大司馬桓溫的庶子。他的母親馬氏曾經(jīng)與同輩人夜坐,在月光下看見一顆流星墜落進銅盆的水中,突然又像二寸大小的火珠,晶瑩明亮,于是便爭著上前去用瓢舀起,馬氏撈著了并吞進肚中,像是有感應(yīng),不久便懷孕了。等到生產(chǎn)桓玄時,室中有光芒照射,占卜的人認為他是奇人,所以便取名叫靈寶。他的奶媽每次把他抱到桓溫面前,常常要替換相抱才能到達。奶媽說他的重量有一般兒童的兩倍?;笢胤浅F髦厮?、愛護他。臨終時,任命他為繼承人,襲領(lǐng)南郡公的爵位。

  桓玄七歲時,服桓溫喪已終,府中文武臣僚向他叔父告辭,叔父桓沖撫摸著桓玄的頭說:“都是你家從前的長吏?!被感虼藴I流滿面,大家見了很驚奇。等他長大成人,形貌瑰奇,風神疏朗,博通各種技藝,善于作文。經(jīng)常自負其才,以英雄豪杰自居。眾人都敬畏他,朝廷也因為疑忌而沒用他。二十三歲時,才拜為太子洗馬,當時朝中有人議論桓溫曾有叛逆之心,因此朝廷又貶抑桓玄兄弟只做一般的官。

  太元末年(396),桓玄出京都補任義興太守的空缺,心中頗郁郁不得志。曾經(jīng)登高遙望震澤,嘆息說:“父作九州伯,兒做五湖長。”于是便棄官回到封國。他以為自己是元勛門第,不應(yīng)該在世間受到誹謗,于是便上疏說:

  “我聽說周公是大圣,可是天下到處都有關(guān)于他的流言。樂毅輔佐燕國有功,卻被騎劫詆毀,因此,《詩·小雅·巷伯》中才有‘取彼譖人,投畀豺虎’的慨嘆,蘇公也才會感嘆飄風之刺。厭惡剛烈,丑化正直,哪一代沒有這類人呢?先父蒙受主上的殊恩,并和皇室聯(lián)姻,常念以身報國,尋找機會捐軀赴難。西方平定巴蜀,北邊肅清伊洛,使竊號偽稱的逆臣被捕而獻于北闕,并使皇帝園陵得以修復(fù),以雪國家大恥,飲馬灞氵產(chǎn)之濱,在趙魏之地插上朝廷的旗幟,保國勤王,屢建功勛。太和末年(370),皇權(quán)有被篡轉(zhuǎn)移的危難,這才順天應(yīng)人,暫時主持朝政,是非已經(jīng)弄清,兇賊全部鏟除。假使沒有這個功績,鏟除頑兇之事不成,那么,今天的宗廟社稷又從何談起呢?從前,商朝太甲雖然迷惑,但伊尹輔政,使商朝基業(yè)得以保存;昌邑王劉賀雖然淫亂,可并未危及漢室的穩(wěn)固。就此而論,晉室的危機比商、漢更嚴重,而先父的功績遠遠超過伊尹、霍光??墒牵雀敢酝搰抑厝味谇迤街烂墒苷u謗。聽說圣世明君獎懲分明,升降有道,卻沒有聽說過圣世明君會忽視赫赫大功,甚至傷害安眠于九泉之下的功臣亡靈,而給誹謗之人開道,讓奸邪小人得意一時。先父勤王護國的艱勞,匡復(fù)攻戰(zhàn)的功勛,朝廷如果真的遺忘了,我也不會計較什么。只是請主上略微想想,先帝登至尊之位,陛下又在南面繼位,此局面是從何而來,又是誰的功德?我桓姓一門豈只使晉室永安、永久享國?對朝廷和陛下一家來說,實在是立有奇功。

  “近來權(quán)門勢力日增,弊政越來越多。都宣稱符合上面的旨意,互相煽動糾合,以為我和我的兄弟都是晉朝的罪人,這樣,我們還有什么理由可以茍活在世上呢?又有什么臉面可以尸位素餐、白白地享用俸祿呢?若陛下忘記我們先人的大造之功,相信小人的無端邪說,我們就只有奉還各項封賜,受戮市朝,然后追隨先父于黃泉,到玄宮歸附先帝這一條路可走了。若陛下還遵守先帝的遺旨,追念先父的舊勛,那么,我們就懇請圣上對我們兄弟稍加垂憐關(guān)護?!?br />
  奏疏呈報上去,一直沒有批復(fù)。

  桓玄在荊楚多年,優(yōu)游無事,荊州刺史殷仲堪很敬畏他。等中書令王國寶掌權(quán)時,謀求削弱地方政權(quán)勢力,使得朝廷內(nèi)外騷動,桓玄知道王恭有憂國之心,私下里便也有意于建立功業(yè),便勸說殷仲堪說:“王國寶與各位素來是對頭,他所擔心的恐怕只是不能快速加害各位。如今,他大權(quán)在握,同王緒互為表里,他所要升遷撤換何人,沒有不如愿的。王恭處于國舅的地位,正為朝野所器重,王國寶必定不便先動他,最可能的就是拿您開刀。你是先帝所提拔的,超拔為一方之長,在世人的心目中,總以為不甚妥當,都說您雖有思想智慧,但不是鎮(zhèn)守一方的合適人選。如果朝廷發(fā)詔書征召您作中書令,而派殷豈頁做荊州刺史,您又將怎么辦呢?”殷仲堪說:“我已憂慮很久了,您說對此該如何對待?”桓玄說:“王國寶奸詐兇頑,天下共知。王恭痛恨厭惡他的感情日日累積,步步加深,根據(jù)今天的情勢推論,可能已超過任何人。您若秘密派遣一人,寫信去勸說聯(lián)合王恭,讓他調(diào)動晉陽大軍,來匡扶朝廷,而您則親自率領(lǐng)荊州軍隊順流而下,推舉王恭為盟主,我們大家也都將奮發(fā)而起,沒有人不響應(yīng)的。這事如果成功,便如同當初齊桓公、晉文公開創(chuàng)的功業(yè)一樣偉大?!币笾倏蔼q豫不決。不久,王恭的信便到了,招會殷仲堪和桓玄一同匡扶朝廷。王國寶死后,討伐之兵也就罷了。桓玄請求作廣州刺史,會稽王司馬道子也害怕他,不想讓他留在荊楚,所以順合了他的心愿。

  隆安初年(397),朝廷下詔任命桓玄督轄廣、交二州,并任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jié),桓玄受命之后未動身前往。當年,王恭又與庾楷起兵討伐江州刺史王愉和譙王司馬尚之兄弟。桓玄、殷仲堪以為王恭此戰(zhàn)必勝,一時便起兵響應(yīng)。殷仲堪分五千人給桓玄,與楊亻全期一起同為先鋒。到達湓口,王愉便奔逃到臨川,桓玄派偏將捕俘了他?;感钬槿诘竭_石頭城,殷仲堪到了蕪湖。王恭的部將劉牢之背叛王恭歸順了朝廷。王恭死后,庾楷戰(zhàn)敗了,也投奔了桓玄的軍隊。不久,朝廷下詔,任命桓玄為江州刺史,殷仲堪等人都被撤換改任他處。于是便各自掉轉(zhuǎn)船頭,向西駐軍在當陽,互相結(jié)約,共推桓玄為盟主?;感傄坏弥?,就聯(lián)名上疏為王恭申訴,請求誅殺司馬尚之和劉牢之等人。朝廷也畏懼桓玄,便免掉了桓修,并讓殷仲堪復(fù)職來相和解。

  起初,桓玄在荊州豪縱一方,士庶害怕他,超過了害怕州牧。殷仲堪的親朋黨羽勸殷仲堪殺了他,殷仲堪沒有聽從。等回到當陽,桓玄憑著自己的聲望,所以被推為盟主,于是也就愈發(fā)驕縱矜持。楊亻全期為人驕悍,常常自以為是豪門之后,江東無人可比,可桓玄每每把他放到寒士一類去品鑒,因此楊亻全期很遺憾,就想在祭壇附近襲擊桓玄。殷仲堪討厭楊亻全期兄弟的驍勇,擔心他們打敗了桓玄之后危害自己,便苦苦勸阻楊亻全期。于是便各自奉詔令退還鎮(zhèn)守地?;感仓罈钬槿谟挟愋模瞪滩钬槿诘挠媱?,于是便駐軍夏口。

  隆安年間(397~401),朝廷詔令桓玄都督荊州四郡,讓其兄桓偉做輔國將軍、南蠻校尉。殷仲堪憂慮桓玄驕橫跋扈,于是便與楊亻全期結(jié)為婚姻,互相為援。起初,桓玄和殷仲堪、楊亻全期有矛盾,經(jīng)常擔心受到突然襲擊,便請求朝廷擴大自己的轄區(qū)。朝廷也想加劇他們的矛盾,所以把楊亻全期轄治的四郡分給桓玄,楊亻全期非常氣憤。正好碰上姚興侵擾洛陽,楊亻全期便打起旗號,聲明援助洛陽,暗地里卻與殷仲堪聯(lián)兵,襲擊桓玄。殷仲堪雖表面上與楊亻全期聯(lián)合,但內(nèi)心卻充滿疑惑,于是,便拒絕聯(lián)兵,并且還考慮到不能阻止楊亻全期。楊亻全期既不能單獨成事,又不知殷仲堪的本意,于是罷兵。南蠻校尉楊廣,是楊亻全期的兄長,他想抵抗桓偉,殷仲堪不許,卻讓楊廣出任宜都建、平二郡太守,并加封征虜將軍。楊亻全期的弟弟楊孜敬起先做江夏相,桓玄派兵襲擊之后征召他。到了軍營之后,任命楊孜敬做諮議參軍?;感谑桥d兵西征,也聲言救援洛陽,并寫信給殷仲堪說:楊亻全期蒙受國恩,卻拋棄衛(wèi)護祖陵的責任,應(yīng)該共同去誅討懲罰。如今自己親率大軍,直逼金墉,讓殷仲堪收捕楊廣,如果不這樣作,便無法互相信任。殷仲堪本想求得兩全,收到桓玄的信后,料知勢在難免,便說:“請你從沔水行軍,不能有一人經(jīng)過我所駐扎的江段?!被感o計可圖,便息兵了。

  后來荊州發(fā)生大水災(zāi),殷仲堪開倉賑濟饑民,使得府庫空虛?;感颂撚懛ニ?,首先派兵襲擊巴陵。梁州刺史郭銓正要赴任,路經(jīng)夏口,桓玄聲言朝廷派郭銓做自己的先鋒,便將江夏軍隊授權(quán)交他指揮,派他督促各軍齊頭并進,同時報密信給他兄長桓偉,讓他做內(nèi)應(yīng)?;競セ袒滩恢?,便將信親自送給殷仲堪看。殷仲堪便逮捕桓偉,讓他作為人質(zhì),并命他寫信給桓玄,信中言語甚是凄苦?;感f:“殷仲堪為人不能專斷果決,常常為成敗反復(fù)計議,又為他兒子考慮,我的兄長必定會沒有危險。”

  桓玄大軍進到巴陵,殷仲堪派部隊來抵抗,被桓玄打敗。桓玄又前進到楊口,又打敗了殷仲堪的弟弟殷道護,再乘勝攻到零口,距離江陵只有二十里,殷仲堪派出數(shù)支軍隊來抵抗,楊亻全期從襄陽赴援,同他兄長楊廣一道進擊桓玄,桓玄畏懼他們的銳勢,退軍到馬頭。楊亻全期等追擊桓玄苦戰(zhàn),被桓玄打敗,逃回襄陽,殷仲堪逃到贊阝城,桓玄派將軍馮該追擊楊亻全期,捕捉了他。楊廣也被人綁縛,送交桓玄,同楊亻全期一起被殺了。殷仲堪聽說楊亻全期已死,便帶領(lǐng)數(shù)百人投奔姚興處,到達冠軍城時,卻被馮該捕獲,桓玄命令斬殺他。

  從此,桓玄便平定了荊、雍二州,于是就上表朝廷,請求擔任江、荊二州刺史。朝廷則下詔讓桓玄為都督,荊、司、雍、秦、梁、益、寧七州都督后將軍、荊州刺史、假節(jié),封桓修為江州刺史。桓玄上疏,執(zhí)意爭做江州刺史,于是又增加為八州,外加揚州、豫州八郡,又領(lǐng)江州刺史?;感肿嗾埫競楣谲妼④?、雍州刺史。當時賊寇未平,朝廷難違他的意志,便答應(yīng)下來?;感拇吮闩囵B(yǎng)心腹,兵馬日盛,屢次上疏請求討伐孫恩,朝廷降詔不許。后來,孫恩威逼京都,桓玄乘機豎起將旗,召集部眾,對外托口勤王,實際上卻是妄圖乘機進軍京師,所以又上書請求討伐孫恩。碰上孫恩已逃走,桓玄又只得奉詔解散集結(jié)的大軍。他又派桓偉做江州刺史,鎮(zhèn)守夏口;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督轄八郡,鎮(zhèn)守襄陽;派遣桓振、皇甫敷、馮該等人防守湓口。把沮漳兩地二千戶蠻民遷徙到江南,并設(shè)立武寧郡,又召集流亡的百姓,設(shè)立綏安郡,同時設(shè)置了各郡的郡丞。朝廷詔令征調(diào)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桓玄都強留而不派遣。認為天下三分,自己擁有二分,料想也是天運所致,所以屢次上報吉祥物來顯示自己的瑞兆。

  起初,庾楷投歸到桓玄處,桓玄討伐孫恩時,派他做右將軍。桓玄罷兵之后,庾楷也解除了任職。庾楷以為桓玄正在與朝廷結(jié)怨,恐怕事情不成功,必將株連自己,于是,便暗中與后將軍司馬元顯聯(lián)絡(luò),答應(yīng)做為司馬元顯的內(nèi)應(yīng)。元興初年(402),司馬元顯自稱奉詔討伐桓玄,桓玄從弟桓石生當時正做太傅長史,便秘密報告桓玄。桓玄原本以為揚州遍地饑荒,加之孫恩未被消滅,朝廷一定沒有精力討伐自己,自己可以乘機積蓄力量,聚集人眾,靜觀時變。一聽說司馬元顯將討伐自己,非常擔憂恐懼,只想保住江陵。長史卞范之勸桓玄說:“主公英明威猛揚名天下,而司馬元顯口中乳臭未干,劉牢之又沒有威望,如果我們大軍逼近京都,并示以威賞,那么,京都土崩瓦解之勢可翹首立待,哪里有讓敵人深入境內(nèi)自取削弱的道理呢?”桓玄大喜,便派兄長桓偉鎮(zhèn)守江陵,上表嚴辭指斥司馬元顯,自己親率大軍,沿江而下,直到當陽,轉(zhuǎn)交檄文,歷訴司馬元顯罪狀。檄文傳到京師,司馬元顯恐懼異常,親自下到戰(zhàn)船而不令進軍。桓玄既失人心,又是興師犯上,擔憂部眾不會為他效力,便不時有回師撤軍的想法。已過當陽,仍不見王師,桓玄和部眾頓時軍心大振。庾楷陰謀敗露,被收捕。到姑孰,桓玄派部將馮該、苻宏、皇甫敷、索元等先行進攻譙王司馬尚之,司馬尚之軍敗。劉牢之派遣他的兒子劉敬宣投降歸附桓玄。

  桓玄到新亭,司馬元顯不攻自潰?;感M入京師,假傳詔命說:“天下義旗云集,罪在司馬元顯。太傅另有懲處,立即解除戒嚴,停止戰(zhàn)火,以此寬慰天下義心?!庇旨賯髟t命,加封自己為總百揆,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lǐng)徐州刺史,又加賜假黃鉞、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帶著二百人的儀仗隊上朝。桓玄列表上舉太傅司馬道子和司馬元顯的罪惡,然后把司馬道子放逐到安成郡,在大街上殺了司馬元顯。于是,桓玄入居太傅府,殺害了太傅中郎毛泰、毛泰的弟弟游擊將軍毛邃、太傅參軍荀遜、前豫州刺史庾楷父子、吏部郎袁遵、譙王司馬尚之等,并把司馬尚之的弟弟丹楊尹司馬恢之、廣晉伯司馬允之、驃騎長史王誕、太傅主簿毛遁等流放到交州、廣州各郡,不久,在路上追殺了司馬恢之和司馬允之。讓兄長桓偉做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領(lǐng)南蠻校尉,堂兄桓謙為左仆射、加中軍將軍、領(lǐng)選,堂兄桓修為右將軍、徐兗二州刺史,長史卞范之為建武將軍、丹楊尹,王謐為中書令、領(lǐng)軍將軍。大赦天下,改元為大亨?;感尦鲐┫嘁宦?,自封為太尉、領(lǐng)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又加賜兗冕之服,綠綬帶,增加班劍為六十人,佩劍穿履上殿,入朝不行拜見之禮,奏請時也不必申報姓名。

  桓玄準備出居姑孰,向眾人征詢意見,王謐對答說:“《公羊傳》上說,周公為什么不到魯國?是因為要維護周朝的統(tǒng)一。希望您也能以國家太平為本,以周公的心愿為心愿?!被感澷p他的對答,卻不能接受。于是便在姑孰大筑城府,樓臺山池莫不壯麗,完工以后,便出鎮(zhèn)居守在那里。到了姑孰,堅意辭去錄尚書事,詔令準許,但大政方針都還征詢他的意見,小政則讓桓謙、卞范之定奪。

  自從禍亂屢興,干戈不停,百姓渴盼太平,天下思歸一統(tǒng)。當桓玄初到京師時,罷黜庸凡小人,提拔賢俊豪杰,君子之道初成規(guī)模,京師上下群情振奮。后來卻凌侮朝廷,私自撤換放逐國家重臣,豪奢縱欲,役使百姓,于是朝野失望,人不安業(yè)。當時會稽饑荒,桓玄下令救濟。百姓流散在江湖以采木呂充饑,內(nèi)史王愉召令他們?nèi)炕剜l(xiāng)。請求發(fā)米,米卻不多,官吏又不及時發(fā)放,饑民餓死道路的十有八九?;感謿⒑桥d太守高素、輔國將軍竺謙之,以及竺謙之的堂兄高平相竺郎之、輔國將軍劉襲以及劉襲的弟弟彭城內(nèi)史劉季武、冠軍將軍孫無終等,這些人都是劉牢之的同黨,北府軍的舊將。劉襲的兄長冀州刺史劉軌及寧朔將軍高雅之、劉牢之的兒子劉敬宣,同時投奔慕容德?;感凳境⒁云椒抉R元顯的功勞,封自己為豫章公,食安成郡方圓二百二十五里的土地,封邑七千五百戶;因為平定殷仲堪、楊亻全期的功勞,又封為桂陽郡公,食土地方圓七十五里,封邑二千五百戶,原來的封地南郡不動?;感言フ鹿姆饨o兒子桓升,把桂陽郡公賜給兄長的兒子桓..,降為西道縣公。朝中又發(fā)詔為桓溫避諱,有姓名與桓溫相同的,一律改掉,賜他母親為豫章公太夫人。

  元興二年(403),桓玄假意上表請求平伏姚興,又暗示朝廷下詔,不許?;感救狈Y質(zhì)能力,卻好說大話,既辦不了這大事,卻說朝廷不允許。開始想作作北伐的樣子,沒有什么好安排,便讓先作輕舟,滿載衣服玩好,以及書畫等物。有人勸止他,桓玄說:“書畫玩好本來就應(yīng)該經(jīng)常帶在身邊,再說,兵荒馬亂,一旦稍有不測,便可輕便易運?!北娙硕夹λ?br />
  這年(404),桓玄的兄長桓偉死,朝廷賜號開府、驃騎將軍等職,并讓桓修代替桓偉。從事中郎曹靖之勸諫桓玄說,桓修兄弟職居朝廷內(nèi)外,恐怕權(quán)傾天下,桓玄接納了這個意見,便讓南郡相桓石康為西中郎將、荊州刺史?;競ブ畣室蚬?,桓玄便開始作樂。開始奏樂時,桓玄撫節(jié)慟哭,一會兒之后便盡情歡樂?;感H近和依仗的只有桓偉,桓偉一死,桓玄便陷入了孤危之境??刹怀嫉拇蹤?quán)野心已經(jīng)暴露,自知怨?jié)M天下,便想盡快造成篡逆的現(xiàn)實,而殷仲文、卞范之之輩又共同催促他,于是先從改授群司開始。解除瑯王牙王司徒之職,遷太宰,加殊禮,以桓謙為侍中、衛(wèi)將軍、開府、錄尚書事,王謐為散騎常侍、中書監(jiān)、領(lǐng)司徒,桓胤為中書令,加封桓修為散騎常侍、撫軍大將軍。置學官,教授二品子弟數(shù)百人。又假傳詔命加封自己為相國、總百揆,封南郡、南平、宜都、天門、零陵、營陽、桂陽、衡陽、義陽、建平十郡為楚王,先前揚州牧領(lǐng)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如故,加九錫大禮,楚國設(shè)置百官,丞相以下,全遵舊典。又暗示天子親自駕臨前殿去策授?;感掖无o讓,天子詔令百官勸請,桓玄又說:“只有天子親降車輦才受命?!奔賯髟t命賜父親桓溫為楚王,南康公主為楚王后。讓平西長史劉瑾為尚書,刁逵為中領(lǐng)軍,王嘏為太常,殷叔文為左衛(wèi),皇甫敷為右衛(wèi),眾官總共六十余人,為楚王屬官?;感馊テ轿鲗④?、豫州刺史二職,把平西將軍的文武官員充配給相國府。

  新野人庾仄聽說桓玄接受了九錫之禮,便帶領(lǐng)義兵在襄陽襲擊馮該,并趕走了馮該。庾仄有士卒七千,在城南設(shè)祭壇,祭祖宗七廟。南蠻參軍庚彬,安西參軍楊道護、江安令鄧襄子謀劃聯(lián)盟作為內(nèi)應(yīng)。庾仄本來是殷仲堪的同黨,桓偉剛死,而桓石康又未到,所以乘機發(fā)難,一時間江陵震動?;笣膬鹤釉诹_縣起兵,自號平南將軍、汀州刺史,以討伐庾仄為名。南蠻校尉羊僧壽與桓石康共同進攻襄陽。庾仄之眾逃散,投奔了姚興,庾彬等人都遇害,長沙相陶延壽看到桓亮乘亂起兵,派人制伏了他?;感⒒噶吝h遣到衡陽,殺了同謀桓奧等人。

  桓玄假意上表請求歸藩國,然后又自己下詔書挽留自己,派“使者”宣讀“圣旨”,桓玄又上表執(zhí)意請求,同時暗示天子親手作詔書堅決挽留他。桓玄喜歡上呈偽辭,褻瀆了簡牘,都類似這些。他以為朝代更替之際應(yīng)該有吉兆出現(xiàn),密令所在地方官上奏臨平湖突然變得清澈明朗,命眾官集賀。假傳圣詔說:“靈瑞之事我是不敢接受的,這的確是相國至上賢明,所以才有此應(yīng)驗。太平盛世,從此開始;四方同慶,其喜無窮?!庇衷p言江州地方甘露降在王成基家的竹上?;感J為歷代都有隱士,可偏偏此世獨無,便征皇甫謐六世孫皇甫希之為著作郎,并供給其資用,但全都讓他辭讓而不接受,號稱高士,時人叫做“充隱”。議論恢復(fù)肉刑,杜絕商賈,反復(fù)改革,改來改去,沒有定規(guī),但條制森嚴,危害國家正常的政紀法規(guī)?;感载澅桑瑦酆闷嬲洚愇?,珠寶美玉從不離手。時人若有大家手筆好書好畫以及佳園美宅,都想歸于自己。如果難以威逼奪得,便以游戲賭博的方式獲取。經(jīng)常派遣屬下和左右四出,挖掘果樹,遷移美竹,不遠數(shù)千里去搜尋,百姓佳果美竹沒有能保存下來的。相信吹捧諂媚自己的人,討好奉承名高的人,厭惡剛正直言的人,有時甚至把憎惡的人的東西奪來送給所喜愛的人。

  十一月,桓玄假傳詔令為自己冠冕上加上十二旒,樹起天子旌旗,進出清道戒嚴,乘坐黃金作軸的車子,六匹馬駕轅,置備五對副車和旄頭云罕的儀仗,享受帝王音樂八佾之舞,設(shè)置四面懸掛的鐘罄樂器,以妃子為王后,以長子為太子,他的女兒及孫子封爵命名都以宮中舊制為準。桓玄把朝臣大多貶斥為太宰的僚屬,又假傳詔令讓王謐兼職太保,領(lǐng)司徒,捧著皇帝玉璽,把皇位禪讓給自己。暗示皇帝把禪位的事在朝廟中告訴祖先,再搬出朝殿,出居永安宮,把晉朝各位神主移入瑯王牙廟。

  起初,桓玄擔心皇帝不肯親手寫詔書,又擔憂玉璽不能到手,便逼臨川王司馬寶請皇帝親自作詔書,并乘機奪取玉璽。等司馬寶來到朝殿,玉璽早已傳出,桓玄高興之極。百官到姑孰勸請桓玄代帝自立,桓玄假意辭讓,朝臣執(zhí)意請求,桓玄這才在城郊外七里處建郊祭之壇,登壇篡位,并殺黑公牛禱告上天,百官陪列兩旁,可祭天程序不齊全,忘了高呼萬歲,也忘了改變帝諱。張榜呈文昭示皇天后土說:“晉帝賢德如同太陽運行,敬順天意,把國家的命運交給我桓玄,上天意愿由人代行,帝王這才得以產(chǎn)生;不是君子便不能治國,只有高德才能統(tǒng)治人民,所以,只有順合天意民心,四海才能歸于一統(tǒng)。同是圣人但不能同時為君王,而德行低賤的人們也不能一日無主,所以,五帝互代,三代相接,一直到漢魏,帝位總是歸于大功大德之人。晉朝自中葉開始,世事多變,海西之亂,國運幾乎危亡,九代帝王開辟天下,平定四海的業(yè)績,任用賢良、斥逐奸邪的功勛,如果沒有大禹式的功臣,我們就成為胡虜之民了。太元末年(396),世風日下,天下大亂。隆安年間(397~401),禍及士庶,理絕人倫?;感m然身在草澤,不為時人所重,但感于情理,又怎能無慷慨之志!奮身克敵、廓清國難的功勞,主持政務(wù)、撥亂反正的業(yè)績,都是仰賴先父遺德,我桓玄又有何功可言!正值時運轉(zhuǎn)變之機,我上應(yīng)天地運數(shù),以不才之身擔當繼承先圣的重任,開革新之始,托于王公之上,仰承基業(yè),重振明德,敬業(yè)謹慎,不計較以后的憂患。但國君之位不能久虛,人神不可以長時間沒有供奉,因此,敢不敬奉皇上的禪讓大禮。敬選吉日良辰登壇受禪,禱告上帝,以順遂眾人之望,萬邦之愿。惟明靈的上天是饗?!庇窒略t書說:“天、地、人三才相助,天和人得以各成其功,國家理應(yīng)歸于一統(tǒng),正直的人之所以能掌握興亡的契機,帝王的興起其根由是源遠的。自三皇五帝以來,世代各有長短,雖然原因不同,但結(jié)果都是一樣。朕皇考宣武帝圣德高遠,奠定下鴻業(yè)的基礎(chǔ),天命所歸,理應(yīng)由他開始。中間幾經(jīng)險厄,不堪負荷,仰瞻宏業(yè),幾乎弱柔如綴旒。惡運過去,否極泰來,我被國家重用,除奸救溺,拯救人倫。晉朝司馬氏因為多難而岌岌可危,命數(shù)已經(jīng)完結(jié),而效法唐堯虞舜的準則,遵循漢魏的成規(guī),天命集于朕一身。自己本來才微德淺,屢次堅辭,得不到允許,查閱前代典章,于是在南郊登壇祭天,受命于文祖。深思此慶,愿與萬民一起,開創(chuàng)新紀元?!庇谑牵笊馓煜?,改元永始,賜天下人爵位二級,恪守孝悌、勉力耕田者爵位三級,鰥夫寡婦、老而無子、幼而喪親不能自存者每人賜谷五斛。他的賞賜令,只是徒設(shè)空文,不能兌現(xiàn)。初出偽詔,改元為建始,右丞相王悠之說:“建始,是趙王司馬倫的偽號。”這才又改元為永始。永始是王莽篡位時的年號,可見其兆不祥。冥冥之中叛逆的人竟如此相同。又下詔說:“封前代三朝帝族子孫作陪襯,自古如此。漢魏以來都為他們安排封地,晉朝歷數(shù)已盡,禪位于我,我依照古老的法則,也授予他們封土:以南康郡的平固縣封給晉帝,封他為平固王,所用車騎年號,一如舊典?!比缓笠罆x武帝遷魏陳留王居鄴宮的例子,把晉帝遷到尋陽。降永安皇后為零陵君,瑯王牙王為石陽縣公,武陵王司馬遵為彭澤縣侯。追封他的父親為宣武皇帝,其廟稱為太廟,南康公主為宣皇后。封兒子桓升為豫章王,叔父的孫子桓放之為寧都縣王,桓豁的孫子桓稚玉為臨沅縣王,桓豁的次子桓石康為右將軍、武陵郡王,桓礻必的兒子桓蔚為醴陵縣王,贈桓沖太傅、宣城郡王的謚號,加殊禮,依照晉朝安平王的例子,讓他的孫子桓胤世襲爵位,為吏部尚書;桓沖的次子桓謙為揚州刺史、新安郡王,桓謙的弟弟桓修為撫軍大將軍、安成郡王,桓玄的兄長桓歆為臨賀縣王,桓礻韋為富陽縣王,贈桓偉侍中、大將軍、義興郡王的謚號,讓他的兒子桓氵睿世襲爵位,為輔國將軍,桓玄的兄弟桓邈為西昌縣公,封王謐為武昌公,班劍二十人,卞范之為臨汝公,殷仲文為東興公,馮該為魚復(fù)侯。又降始安郡公為縣公,長沙郡公為臨汀縣公,廣陵郡公為巴丘縣公,各處封邑千戶。其他郡公如康樂、武昌、南昌、望蔡、建興、永修、觀陽的封邑都降至百戶,公侯的封號一如從前。又普遍晉升各路征伐軍和鎮(zhèn)軍首領(lǐng)的封號,各有不同。讓相國左長史王綏為中書令。尊崇桓謙的母親庾氏為宣城太妃,加殊禮并配給輦乘。稱桓溫墓為“永崇陵”,設(shè)置守衛(wèi)四十人。

  桓玄進入建康宮時,狂風迎面呼嘯而至,儀仗旌旗全被吹倒。后來在西堂小會,設(shè)置女樂歌舞,殿上掛著絳色綾帳,正面染成金黃色,四個邊角作四條金龍,嘴里含著五色羽葆旒蘇,群臣私下互相議論道:“這很像喪車,又像王莽當年仙蓋的模樣。龍角,就是人們所說的‘亢龍有悔’的意思?!庇衷旖疠S車,駕六馬。這月,桓玄親臨聽訟觀視察囚徒,無論罪惡輕重,多被釋放。有攔他車輦行乞的,時不時給以施舍。他就是這樣好行小恩小惠。自以為是大德。壬辰之日,臘祭于祖廟。改尚書都官郎為賊曹,又增置五校、三將及強弩、積射武衛(wèi)官等。元興三年(404),是桓玄的永始二年,尚書誤把“春..”答為“春菟”,凡與此事有關(guān)涉的全被罷官或降職?;感焕碇螄缶V,而糾纏細枝末節(jié),都類似此事。以其妻劉氏為皇后,準備修造殿宇,然后正式移入東宮。又開啟東掖、平昌、廣莫及宮殿諸門,全都分為三股道。又造大輦,可容三十人坐,用二百人去抬。生性喜歡打獵游樂,因為身體肥大不能乘馬,又造徘徊輿,安置旋轉(zhuǎn)機關(guān),轉(zhuǎn)動回旋自如。沒有追尊祖父和曾祖父,又怕于禮儀不合,便向群臣詢問。散騎常侍徐廣據(jù)晉典說,應(yīng)該追立七廟,理由是:尊敬他的父親,兒子必然高興,居位越高的人,他的情理愿望越應(yīng)該得到申張,得道越廣泛的人,受到的尊敬就越普遍。桓玄說:“《禮記》上說三昭、三穆,加上太祖共是七人,可是太祖是廟中之主,昭穆諸人則列在下位,這哪里是世俗庸人所能知道的呢?禮儀規(guī)定,太祖牌位向東,左邊是三昭,右邊是三穆。就像晉朝皇廟,晉宣帝在昭穆之列,不能處在太祖之位。昭穆一錯亂,太祖便無位可尊了,那么,失誤就遠了?!被感嬉陨厦徊伙@,所以便不想將他們列入序列,又因為王莽立九廟而被前代史書譏嘲,就以立一廟的做法去矯正它,郊廟齋戒兩天后便停止了祭祀活動。秘書監(jiān)卞承之說:“祭禮不祭祖先,可預(yù)知楚的命數(shù)不會太長?!庇植饸x室小廟來擴建臺榭。其庶母的祭祈,沒有固定的場所,在忌日看見賓客游宴之歡,便加入其中,只有到庶母死的時辰一哭了事。在喪服周年之內(nèi),不廢音樂?;感鲇嗡T,旋風刮走車蓋。入夜,洪水沖入石頭城,浮橋被毀,死人很多??耧L猛吹朱雀門城門樓,頂上一層墜地。

  桓玄自從篡國竊位之后,驕奢荒侈,游獵無度,有時甚至不分日夜。兄長桓偉下葬那天,早晨痛哭,晚上就又去游獵,有時一天之中幾次出獵,放馬馳騁。性情急燥暴烈,呼召傳喚緊急,屬官全都勒馬殿前,禁宮之內(nèi)喧鬧吵雜,全失朝廷威嚴。于是百姓勞苦,朝野疲憊,怨怒思亂者十家之中有八、九。于是劉裕、劉毅、何無忌等共謀復(fù)興。劉裕等人在京口斬了桓修,在廣陵斬殺了桓弘,河內(nèi)太守辛扈興、弘農(nóng)太守王元德、振威將軍童厚之、竟陵太守劉邁密謀聯(lián)盟,作為內(nèi)應(yīng)。到約定日期,劉裕派周安穆報告劉邁,劉邁驚恐,就報告了桓玄。桓玄震駭不已,立即捕殺了辛扈興等人,周安穆放馬逃走,得以免死。封劉邁為重安侯,過了一夜又將他殺了。

  劉裕率義軍到竹里,桓玄移還上宮,百官步行跟從,詔令侍官全都進入停留在宮中。大赦揚、豫、徐、兗、青、冀六州,加封桓謙為征討都督、假節(jié),用殷仲文代替桓修,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wèi)將軍皇甫敷北據(jù)義軍。劉裕等人在江乘與他們交戰(zhàn),陣前斬殺了吳甫之,前進到羅落橋,又同皇甫敷交戰(zhàn),又斬殺了他?;感動嵈篌@,便召集一些會道術(shù)的人推算術(shù)數(shù)以為厭勝之法,問眾人說:“我真的會失敗嗎?”曹靖之回答說:“神人共怒,我實在害怕之極?!被感f:“人怨還有由可說,神怒從何怒起?”回答說:“遷移晉室宗廟,使其祖宗飄泊失所,像大楚的祭祀,祭父不祭祖先,這就是神怒的緣由?!被感f:“卿為何不勸諫?”回答說:“歷代帝王都以為自己所治是堯舜盛世,臣哪里敢說一字?”桓玄越發(fā)恐懼憤怒,派桓謙、何澹之駐軍東陵,卞范之屯兵覆舟山西面,兵馬總計二萬來抵抗義軍。劉裕到達蔣山,讓軍中病弱者身披油布雨披登山,搖旗吶喊,數(shù)路同時前進?;感膫刹毂貋韴蟾嬲f:“劉裕大軍遍布四周,不知多少。”桓玄更加憂慮驚惶,派遣武衛(wèi)將軍庾臣頁之率領(lǐng)精銳士卒,馳援各軍。當時,東北風猛吹,義軍放火,煙塵漫天,鼓聲喊聲震駭京邑。劉裕手握長鉞戰(zhàn)旗,揮軍而進,桓謙等諸軍一時奔潰而逃?;感蕯?shù)千親兵聲言赴戰(zhàn),但暗中卻領(lǐng)著兒子桓升、兄長的兒子桓氵睿出南掖門,向西逃入石頭城,派殷仲文準備船只,相繼向南奔逃。

  起初,桓玄在姑蘇時,將相的星位屢有變化。篡位的那天傍晚,月亮靠近太白星,不久,又隱入羽林星,桓玄非常討厭這件事。等到向南敗逃時,他的心腹勸他一戰(zhàn),他顧不得回答,只是以馬鞭指著蒼天。好幾天無法弄到吃的,左右用粗食進奉,卻不能下咽?;干敃r只有幾歲,桓玄將他抱在胸前,撫摸安慰他,桓玄悲不自勝。

  劉裕以武陵王司馬遵總理萬機,設(shè)置行臺,總領(lǐng)百官。派遣劉毅、劉道規(guī)追捕桓玄,誅殺了桓玄各位兄長的兒子及桓石康的兄長桓權(quán)、桓振的兄長桓洪等。

  桓玄到達氵尋陽,江州刺史郭昶之供給他器械物用和兵力。殷仲文從后到達,遙遙望見桓玄的乘船,旌旗車輦、服飾、裝備都是帝王的儀仗,嘆息說:“敗中復(fù)振,所以還有希望?!被感谑怯直破葧x安帝隨車輦西上?;胳Ь奂h徒向歷陽進攻,宣城內(nèi)史諸葛長民打敗了他?;感谔与x路上作起居日記,敘述他抗據(jù)義軍的事跡,自稱籌劃指揮,百無一失,只是諸將違抗命令,以致虧喪失敗,不是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失誤的罪過。于是顧不上與部下商議戰(zhàn)事,只是沉思或誦讀起居文章,并以起居注昭示左右?;感浇?,桓石康接納了他,在城南設(shè)帳幔營地,安置百官,讓卞范之擔任仆射,其余官職多用位卑資淺的人補充。于是大修戰(zhàn)船,組建水師,不到三十天,聚眾將近三萬,戰(zhàn)船器械不計其數(shù)。于是對他的同黨說:“卿等跟隨我奮力除道清宮,都城中的竊位者正應(yīng)來軍門謝罪,等卿等再度攻入石頭城,你們都是身居高位的貴人了?!?br />
  桓玄敗逃之后,因為擔心法紀不整,所以輕怒妄殺,眾人多有埋怨和離心。殷仲文進諫說:“陛下從少年起就英名遠播,遠近欽服,終于掃平荊雍,匡扶京室,聲威遠布四面八方。登上皇位之后,遭遇如此厄運,不是皇上威猛不足以服眾,百姓仰慕,想得到皇恩澤沐,所以應(yīng)該博施仁義,以期得到民心擁戴?!被感l(fā)怒說:“漢高祖、魏武帝幾次遭遇失敗,都因為諸將的失利。因為天象不吉,我們這才被迫還都舊楚,可是群小愚昧迷惑,妄生是非,正應(yīng)當以威猛加以匡正,而不宜施之恩澤。”桓玄左右稱桓玄為“桓詔”,桓胤進諫說:“詔者,是只用于辭令,而不用來作稱謂。漢魏君王都沒有這些說法,只聽說過北虜用‘苻詔’來稱呼苻堅。希望陛下追步上古圣帝的法則,使萬世可作楷模。”桓玄說:“此事已經(jīng)實施,現(xiàn)在宣布命令取消,更為不吉祥。一定要改革,可以等到大事平定之后?!鼻G州郡守因為桓玄在流蕩中,派遣使者通表,表中有說國朝不寧的話,桓玄都不接受,再令當?shù)毓賳T上表祝賀遷都。

  桓玄派游擊將軍何澹之、武衛(wèi)將軍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等聯(lián)合郭銓,帶領(lǐng)數(shù)千人守溢口。又派輔國將軍桓振往義陽聚集士眾,到弋陽,為龍驤將軍胡讠華所破,桓振單槍匹馬逃回。何無忌、劉道規(guī)等在桑落洲打敗了郭銓、何澹之、郭昶之,進軍尋陽?;感暑I(lǐng)戰(zhàn)船二百只從江陵出發(fā),派苻宏、羊僧壽作先鋒。以鄱陽太守徐放為散騎常侍,想說服義軍遣散,桓玄對徐放說:“諸人不知天命,才致有如此膽大妄行,后來又恐禍相互扭結(jié)、屯集,不能拔足自返。卿信譽滿三州,希望能向諸人代為表白朕心,如果退軍散甲,我理當讓他們重新開始,各處授予職任,讓他們才盡所用。江水在此作證,朕絕不食言?!毙旆呕卮鹫f:“劉裕是發(fā)起事變的主犯,劉毅兄長被陛下殺害,他們都是不能說服的。應(yīng)當立即向何無忌宣布大赦無罪的圣旨?!被感f:“卿出使說服如果有功效,當以吳興地方封邑給你?!毙旆庞谑墙邮苁姑?,出使何無忌軍營。

  魏讠永之在歷陽大破桓歆,諸葛長民又在芍陂大敗桓歆,桓歆單槍匹馬,渡過淮水逃回。劉毅率劉道規(guī)及下邳太守孟懷玉在崢嶸洲與桓玄大戰(zhàn)。當時義軍只有數(shù)千,桓玄軍多勢眾,但桓玄擔心出現(xiàn)敗局,常把輕舟系在戰(zhàn)船旁邊,以防不測,所以戰(zhàn)士沒有斗志。義軍順風放火,人人爭先恐后,桓玄全軍崩潰,燒了輜重器械連夜逃走,郭銓投降?;感那暗牟繉⒔y(tǒng)、馮稚等聚集黨徒四百人,出奇兵襲擊攻破了氵尋陽城,劉毅派建威將軍劉懷肅討伐平定了他們。桓玄將永安皇后及皇后留在巴陵。殷仲文當時和桓玄同在桓玄的指揮船上,請求派他出去收集流散軍士,乘機背叛了桓玄,帶著兩位皇后出逃到夏口?;感M入江陵城,馮該勸他再次決戰(zhàn),沒有被采納,卻想經(jīng)漢川,投奔梁州刺史桓希,但是人情乖戾,眾叛親離,命令無法實行?;感笋R出城,到城門口時,左右近臣在城門洞暗處砍殺他,沒有砍中,前后砍殺交錯,桓玄勉強才到達船上。于是荊州別駕王康產(chǎn)保護晉帝進入南郡府舍,太守王騰之率文武官員護衛(wèi)。

  當時益州刺史毛璩派他的從孫毛礻右之、參軍費恬,護送弟弟毛王番靈柩喪葬到江陵,有士卒二百,毛琚弟弟的兒子毛修之當桓玄的屯騎校尉,他們聯(lián)合引誘桓玄進入蜀郡,桓玄聽從了。到達枚回洲時,費恬與毛..之迎頭射擊桓玄,箭下如雨?;感馁N身侍從丁仙期、萬蓋等用身體遮蔽桓玄,都中數(shù)十箭而死。桓玄也被箭射中,他的兒子桓升就立即替他拔掉。益州都護馮遷抽刀上前,桓玄拔下頭上的玉導給他,嘴里仍然說:“你是什么人呀?敢殺天子!”馮遷說:“我要殺的是天子之賊?!闭f罷,就殺了他,當時只有三十六歲。然后又揮刀斬殺了桓石康、桓氵睿等五人首級,庾臣頁之戰(zhàn)死?;干f:“我是豫章王,諸君不要殺我?!彼凰偷浇暝诮质猩蠑厥琢恕?br />
  起初,桓玄在宮中,經(jīng)常覺得神魂不安,好像受到了鬼神的騷擾,告訴他的親人說:“恐怕我命該當死,所以才要同時間和命運較量?!痹d年間(402~404),衡陽有一只母雞變成了公雞,八十天后雞冠就枯萎了?;感诔▏?,衡陽屬他領(lǐng)轄,從篡國到失敗,時間總共八十天。當時有童謠說:“長干巷,巷長干,今年殺郎君,后年斬諸桓?!眱凑拙故侨绱宋呛?!郎君,就是指的司馬元顯。

  這月,王騰之護衛(wèi)晉皇帝入居太府?;钢t也在沮中聚集人眾,為桓玄舉哀,設(shè)置喪庭,偽謚桓玄為武悼皇帝。劉毅等傳送桓玄首級,掛在城樓大梁上示眾,前來觀看的百姓莫不歡喜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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