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諸戎傳序

　　西北諸戎，漢代張騫開通西域，甘英竟至于到了西海，有的派遣侍子入朝陪侍天子，有的進貢，當時雖窮兵黷武，僅能戰(zhàn)勝，比起前代，差得遠了。魏時三方鼎立，每日戰(zhàn)爭不止，晉國平吳以后，稍得安寧，只是設(shè)立戊己校尉掌管西域之屯田，各國也沒有歸順。接下去中原戰(zhàn)亂，胡人接連而起，西域與江東隔斷，互相不派傳譯之使者。呂光之涉足龜茲，也正如以彎夷伐蠻夷，并非中國之胸懷。從此各國互相兼并，勝負強弱，難以詳載。明珠翠羽各種寶貝盡管充斥后宮，蒲梢龍文種種名馬很少納于外國。有梁立國之后，遵奉其歷法年號。前來朝拜者，則有仇池、宕昌、高昌、鄧至、河南、龜茲、于闐、滑諸國。今摘錄其風(fēng)土人情，以作《西北戎傳》。

　　河南國

　　河南王，其先祖出自鮮卑慕容氏。當初，慕容奕洛干有二子，庶出長子曰吐谷渾，嫡子曰蝅。洛干卒，蝅繼位，吐谷渾避之而西遷。蝅追趕挽留之，然而牛馬均已西奔，不肯回遷，于是便西上隴地，穿越桴罕，出涼州西南，到了赤水便定居下來。其地在張掖之南，隴西之西，在黃河之南，于是以之為號。其國界東至疊川，西鄰于闐，北接高昌，東北通秦嶺，方圓千余里，大抵是古之流沙地。缺少草木和水洼地，四季常有冰雪，只有六、七月多降冰雹。如果晴天則風(fēng)卷沙礫，常遮蔽天日。其地有麥無谷。有青海，方圓數(shù)百里，放牧牝馬于湖邊，則生馬駒，當?shù)厝朔Q之龍種，所以其國多良馬。有屋宇，雜有百子帳，即穹廬。穿小袖袍，小口褲，大頭長裙帽。女子披發(fā)為辮。

　　此后吐谷渾之孫吐延，頗知文字書籍，自思曾祖奕洛干初封為昌黎公，我大概是公孫之子，按禮應(yīng)以祖父之字為國姓，于是便姓了吐谷渾，并以之為國號。到了其后代孫阿豺，開始接受中國官爵。其弟之子慕延，在宋元嘉末又自號河南王。慕延死，從弟拾寅繼立，于是使用文字，修造城池，建筑宮殿，其年輕為王者均建宅。國中有佛法。拾寅死，子度易侯立。易侯死，子休留代繼立。齊永明年間，以休留代為使持節(jié)、都督西秦河沙三州、鎮(zhèn)西將軍、護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

　　梁興，晉升休留代為征西將軍。代死，子伏連籌承襲爵位。天監(jiān)十三年(514)，派使者獻金裝與腦鐘二口，又上表于益州建九層佛寺，詔許之。十五年(516)，又派使者獻赤舞龍駒及土產(chǎn)。其使者有時一年來二三次，有時兩年來一次。其地與益州相鄰，?；ネㄉ藤Z，民羨慕其地利，多有前往附之者，教其人學(xué)文字，為他們作翻譯，漸漸地當?shù)厝俗兊脙春方器锪?。普通元?520)，又進獻土產(chǎn)。籌死，子呵羅真立。大通三年(529)，詔任為寧西將軍、護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真死，子佛輔承襲爵位，其世子又派使者獻白龍駒于皇太子。

　　高昌國

　　高昌國，闞氏為國主，后來為河西王沮渠茂虔之弟無諱攻破，其王闞爽逃奔芮芮。無諱據(jù)其國土稱王，一世而亡。國人又立麴氏為王，名嘉，元魏授之車騎將軍、司空公、都督秦州諸軍事、秦州刺史、金城郡開國公。在位二十四年而卒，謚曰昭武王。子子堅，以使持節(jié)、驃騎大將軍、散騎常侍、都諸瓜州諸軍事、瓜州刺史、河西郡開國公、儀同三司高昌王繼位。

　　其國大抵是車師之舊地。南接河南，東連敦煌，西為龜茲，北鄰敕勒。置四十六鎮(zhèn)，交河、田地、高寧、臨川、橫截、柳婆、氵夸林、新興、由寧、始昌、篤進、白力等，均為其鎮(zhèn)名。官有四鎮(zhèn)將軍及雜號將軍、長史、司馬、門下校郎、中兵校郎、通事舍人、通事令史、咨議、校尉、主簿。國人言語與中國基本相同。有五經(jīng)、歷代史、諸子集。面貌類似于高驪人。辮發(fā)垂于背后，穿長身小袖袍、縵襠褲。女子頭發(fā)辮而不垂，穿戴錦纈纓珞環(huán)釧。結(jié)姻有六禮。其地勢高而干燥，筑土為城，架木為屋，以土覆蓋其上。寒暑狀況與益州相似。廣泛種植谷物，人們多吃麥及羊肉、牛肉。出產(chǎn)良馬、葡萄酒、石鹽。多草木，草之果實如璽，璽中絲如細纟盧，名為白疊子。國人多取之織以為布。布十分軟白，在市上交易時用之。有朝烏鳥，每天晚上叢集王殿前，自成行列，不怕人，日出然后散去。

　　大同年間，子堅派使者獻鳴鹽枕、葡萄、良馬、氍毹等物。

　　滑國

　　滑國，車師之旁支。漢永建元年(126)，八滑跟從班勇攻擊北虜有功，勇表上八滑為后部親漢侯。自魏晉以來，不與中國通問。至天監(jiān)十五年(516)，其王厭帶夷栗..開始派使者獻土產(chǎn)。普通元年(520)，又遣使者獻黃獅子、白貂裘、波斯錦等物。七年(526)，又上表進貢。

　　元魏居桑干時，滑仍為小國，隸屬芮芮。后漸漸強大，征服周邊國波斯、盤盤、..賓、焉耆、龜茲、疏勒、姑墨、于闐、句盤等國，拓地千余里。土地溫暖，多山川樹木，有五谷。國人以麥及羊肉為糧。其獸有獅子，兩腳駱駝，野驢有角。國人均善射，穿小袖長身袍，以金玉為腰帶。女人穿裘服，頭上刻木為角，長六尺，以金銀加以裝飾。女子較少，兄弟共一妻。無城郭，以氈屋為居，門朝東開。其王坐于金床上，隨太歲星轉(zhuǎn)變坐向，與妻并坐接待客人。無文字，以刻木為憑證。與鄰國交往，便讓鄰國的胡人寫胡文，以羊皮為紙。無官職。信奉天神、火神，每天先出門祭神然后吃飯。其下跪只拜一次。下葬以木為外棺。父母死，其子割去一耳，葬完可獲吉利。其言語要通過河南國人翻譯然后才能與中國溝通。

　　周古柯國

　　周古柯國，滑國周邊之小國。普通元年(520)，派使者隨滑使前來獻土產(chǎn)。

　　呵跋檀國，也是滑國之周邊小國。所有滑國之周邊國，衣服容貌均與滑國相同。普通元年(520)，派使者隨滑國使者前來獻土產(chǎn)。

　　胡蜜丹國，也是滑國周邊小國。普通元年(520)，派使者隨滑使前來獻土產(chǎn)。

　　白題國，王姓支名史稽毅，其先祖大抵為匈奴之別種胡人。漢灌嬰與匈奴作戰(zhàn)，斬白題騎兵一人。今在滑國之東。離滑國六天路程，西邊直到波斯。土地出產(chǎn)粟、麥、瓜果，食物大致與滑國相同。普通三年(522)，派使者獻土產(chǎn)。

　　龜茲國

　　龜茲，西域舊國。后漢光帝時，其王名弘，為莎車王賢所殺，滅其族。賢以己子則羅為龜茲王。國人又殺則羅。匈奴立龜茲貴人身毒為王。從此屬匈奴。然而龜茲在漢代常為大國，都城曰延城。魏文帝初即位時，派使者來進貢。晉太康年間，遣子入朝奉侍。太元七年(382)，秦主苻堅派部將呂光攻伐西域，到龜茲，龜茲王帛純以車載寶出逃，呂光入居其城。城有三重，外城與長安相當，以瑯..金玉加以裝飾，呂光立帛純弟震為王而回。從此與中國再不相通。普通二年(521)，其王尼瑞摩珠那勝遣使者上表進貢。

　　于闐國

　　于闐國，西域之一國。后漢建武末年，王俞為莎車王賢所敗，遷為驪歸王，以其弟君得為于闐王，其人暴虐，百姓厭恨之。永平年間，其同種人都末殺君得，大人休莫霸又殺都末，自立為王。霸死，兄子廣得繼立，后來攻打并俘虜莎車王賢而回，殺之。于是成為強國，西北各小國均歸順之。

　　其地多水洼沙石，氣候溫和，適于種稻、麥、蒲桃。有河流出產(chǎn)玉，名曰玉河。國人擅長鏤造銅器。其王都曰西山城。有房屋街市。果類蔬菜與中國相同。尤其敬奉佛法。王所居之室，加以朱畫。王頭戴金幘，如今之胡公帽，與妻并肩而坐接待客人。國中婦人均辮發(fā)，穿裘皮褲。其人恭敬，相見則下跪，其跪為一膝至地。書信以木為筆札，以玉為印。國人得到書信，先戴于頭上爾后再開啟。

　　魏文帝時，王山習(xí)進獻名馬。天監(jiān)九年(510)，派使者獻土產(chǎn)。十三年(514)，又獻波羅婆步鄣。十八年(519)，又獻琉璃罌。大同七年(541)，又獻外國刻玉佛。

　　渴盤..國

　　渴盤..國，于闐西邊小國。西鄰滑國，南接..賓國，北連沙勒國。王都在山谷中。城周一圈十余里，國中有十二城。風(fēng)俗與于闐相似。穿古貝布，著長身小袖袍，小口褲。其地適宜種小麥，全靠小麥為糧。多牛、馬、駱駝、羊等。出產(chǎn)好氈、金、玉。王姓葛沙氏。中大同元年(546)，派使者獻土產(chǎn)。

　　末國

　　末國，漢代之且末國?？沙湫形檎呷f余戶。北與丁零，東與白題，西與波斯相接。土人剪發(fā)，戴氈帽，穿小袖衣。所制衫頸部敞開而開口于身前。多牛羊騾驢。其王安末深盤于普通五年(524)派使者前來進貢。

　　波斯國

　　波斯國，其先祖有波斯匿王，子孫以祖父之字為氏，于是以之為國號。國中有城，環(huán)城三十二里。城高四丈。均有樓觀。城內(nèi)屋宇有數(shù)百千間，城外佛寺二三百所。往西離城十五里有土山，山不太高，山勢連接綿長，山中有鷲以羊為食，土人深以為患害。國中有優(yōu)缽曇花，鮮艷華麗十分喜人。出產(chǎn)龍駒馬。咸池中生珊瑚樹，長一二尺。也有琥珀、瑪瑙、珍珠、玫王回等，國內(nèi)不以為珍貴。買賣使用金銀?；橐鲋ǎ合缕竿戤叄雎蕯?shù)十人迎婦，新婿穿金線錦袍，獅子錦衤夸，頭戴天冠，新婦也是如此。婦之兄弟又來握手相托付，夫婦之禮，至此結(jié)束。國東與滑國相接，西與南均與婆羅門國相接，北與泛眎國相接。中大通二年(530)，派使者獻佛牙。

　　宕昌國

　　宕昌國，在河南之東南，益州之西北，隴西之西，乃是羌族。宋孝武帝時，其王梁..忽初次獻土產(chǎn)。天監(jiān)四年(505)，王梁彌博前來獻甘草、當歸，詔為使持節(jié)、都督河涼二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車羌校尉、河涼二州刺史、隴西公、宕昌王，給他佩帶金章。彌博死，子彌泰立，大同七年(541)，又以其父之爵位授予他。其衣服、風(fēng)俗與河南大體相同。

　　鄧至國

　　鄧至國，位于西涼州邊界，羌之旁支。世號持節(jié)、平北將軍、西涼州刺史。宋文帝時，王象屈耽派使者獻馬。天監(jiān)元年(502)，詔以鄧至王象舒彭為督西涼州諸軍事，號安北將軍。五年(506)，舒彭派使者獻黃芪四百斤，馬四匹。其俗稱帽為突何。其衣服與宕昌相同。

　　武興國

　　武興國，本為仇池。楊難當自立為秦王，宋文帝派裴方明征討之，難當逃奔魏國。其兄子文德又聚眾于茄盧，宋于是授之以爵位，魏又攻之，文德逃奔漢中。從弟僧嗣又自立，再守茄盧。僧嗣卒，文德弟文度立，以弟文洪為白水太守，駐守武興，宋代以之為武都王。武興之國，始于此。難當族弟廣香又攻殺文度，自立為陰平王、茄盧鎮(zhèn)主。香卒，子炅立。炅死，子崇祖立。崇祖死，子孟孫立。齊永明年間，北魏南梁州刺史仇池公楊靈珍據(jù)泥功山歸附，齊朝以靈珍為北梁州刺史、仇池公。文洪死，以族人集始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天監(jiān)初年，以集始為使持節(jié)、都督秦雍二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以靈珍為冠軍將軍；以孟孫為假節(jié)、督沙州刺史、陰平王。集始死，子紹先承襲爵位。二年(503)，以靈珍為持節(jié)、督隴右諸軍事、左將軍、北梁州刺史、仇池王。十年(511)，孟孫死，詔追贈安沙將軍、北雍州刺史。子定襲封其爵。紹先死，子智慧立。大同元年(535)，克復(fù)漢中，智慧遣使者上表，請求率四千戶歸國，詔許之，即以漢中為東益州。

　　其國東連秦嶺，西接宕昌，距宕昌八百里，距漢中四百里，北距岐州三百里，東距長安九百里。本有十萬戶，代代減少。其大姓有苻氏、姜氏。言語與中國相同。戴烏卑突騎帽，穿長身小袖袍，小口褲，皮靴。其地種植各種谷物?；橐鲋{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齊備。懂得文字書札。種桑麻。出產(chǎn)纟由、絹、精布、漆、蠟、椒等。山中出產(chǎn)銅、鐵。

　　芮芮國

　　芮芮國，大抵為匈奴旁支。魏、晉之時，匈奴分為數(shù)百千部，各有名號，芮芮為其中一部。自從元魏南遷，便占據(jù)其故地。無城郭，逐水草放牧，以穹廬為居室。辮發(fā)，穿錦布，小袖袍，小口褲，深雍靴。其地寒冷無比，七月里解凍之冰塊堵塞河道。宋升明年間，派王洪軌出使之，引導(dǎo)他們一道攻伐魏國。齊建元元年(479)，洪軌才到達其國，國王率三十萬騎兵，出燕然山東南三千余里，魏人閉關(guān)不敢出戰(zhàn)。后漸漸衰弱。永明年間，為丁零所破，又成為小國而向南移居。天監(jiān)年間，才擊敗丁零，恢復(fù)其舊土。開始修筑城郭，名為木末城。十四年(515)，派使者獻烏貂裘。普通元年(520)，又派使者獻土產(chǎn)。此后每幾年來一次。大同七年(541)，又獻馬一匹，金一斤。

　　其國能以法術(shù)祭天而喚至風(fēng)雪，先前面對皎皎白日，祭后便是泥水橫流，所以其人戰(zhàn)敗后不會被追及。有人在中原行之，卻見天色陰暗，只是不下雨，這是因為過于溫暖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