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李彪傳

白話魏書 作者:北齊·魏收


  李彪,字道固,頓丘衛(wèi)國人,名字是魏高祖賜予的。家中世代寒微,少小孤貧,素有大志,好學(xué)不倦。開始受學(xué)于長樂監(jiān)伯陽,伯陽相當(dāng)賞識他。晚些時候與漁陽高悅、北平陽尼等人準備隱居于名山,不能成行便只好作罷。高悅與兄高閭,博學(xué)高才,家中富藏典籍,李彪于是在高悅家中手抄口誦,廢寢忘食。既而還歸鄉(xiāng)里。平原王元睿將及成年,雅好學(xué)業(yè),娶東徐州刺史博陵崔鑒的女兒為妻,取道冀州、相州,聽說李彪的名聲便去拜訪他,二人修結(jié)師友之禮,郡中傳為美談。于是李彪被推舉為孝廉,到京師學(xué)堂中修習(xí)學(xué)業(yè)。高閭在朝中官員中稱贊表揚他,李沖待李彪很是客氣,李彪便牢牢攀結(jié)李沖。

  高祖登基初年,李彪任中書教學(xué)博士,后來假員外散騎常侍、建威將軍、衛(wèi)國子,出使蕭賾。遷任秘書丞。參與著作事宜。魏自成帝以來至于太和年間,崔浩、高允等人著述《國書》,編年序錄,依照《春秋》體例,《國書》中遺漏的史實,以至三件中有二件被漏掉。李彪與秘書令高..開始上書奏請依照司馬遷、班固史書的體例,創(chuàng)為紀、傳、表、志諸項目錄。李彪又上書說:

  “臣聽說過去的賢哲君王,無不勤勉不已,孜孜以求,思考納受直言,以求造福百姓。所以他們訪求童稚,詢問師長,不避山高路遠,詢求謀略諮問善德,不棄貧賤之人。取其能夠光大茂實于竹帛之中,傳播徽聲于金石之上。臣正生于有道之世,恰逢無可諱言的圣朝,敢修以往程式,竊考現(xiàn)下所宜,謹冒死上密封的奏章,言事七條。一派胡言,伏待刑戮。

  “其一是:自從太和建號,到此已經(jīng)十二年了,典刑德政,可以述說了。立園丘以昭明孝思,則百神不乏供饗了;舉賢才以備問,則賢士盈滿于朝;開至誠之心以接萬物,則朝廷便無奸佞之人了;敦揚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六順以教人,則四門之中都無兇頑之人了;制冠服以明官秩,則典章法式又能彰明了;作雅樂以協(xié)調(diào)人倫,則人與神交互為慶了;深慎重刑罰以明刑戮,則監(jiān)獄之中亦無冤屈了;薄減衣著食味以示儉約,則天下風(fēng)向節(jié)省了;放出宮女配嫁鰥夫,則人們便無怨憤曠怒了;傾出府藏以賑濟萬民,則天下饑寒便普受飽暖了;省減賦稅徭役以養(yǎng)育萬民,則編戶之民逍遙巷歌了;宣明德澤以懷遠近,則荒遠之地都向皇魏了;垂示至德以暢幽顯,則會使天降祥瑞了。天下百姓得其所,萬事萬物惟其新,巍巍乎天下萬物盡匯其成了。然而,為臣愚魯,認為行儉省之道,仍然欠缺。為什么呢?而今士、農(nóng)、工、商豪富之家,習(xí)慣奢華既已深篤,敦好樸素其情甚淺,他們?nèi)晕凑J識儉約便可細水長流,而務(wù)求奢侈浪費便難以維持長久。宅第壯麗,車馬豪華,奴仆妾婢穿著綾羅綢緞,土木之上紋龍繡鳳,越級違制的非常之多。古來先輩哲王立下制度,自天子到公卿,下及守門打更的小官,他們的宮室車服都各有差別,職位小的不得越級至大,身份卑賤的不得越級至貴。像這樣,所以上下秩序確立而人心便很穩(wěn)定。而今浮華相競,人情沒有常守之處,大造消功之物,巨制費力的事,豈不是很荒謬嗎!消功的,是指的錦繡雕文的東西;費力的,指的是廣宅高堂、壯制麗飾之類。這些妨礙男務(wù)本業(yè)、損害女為其工的,哪里說得完?。h文帝時,賈誼上疏說‘今天的王政可以長嘆息的有六個方面’,這就是其中之一。大凡皇上所好,下面人必定跟從。所以越王好勇而士人多輕視死亡,楚靈王喜好貧瘠而國中有饑餓之人。今天二圣躬行節(jié)儉樸素,詔書旨令殷勤不斷,而百姓之中奢靡之風(fēng)猶未革除,這哪里是楚、越之人如彼易變,而大魏之士如此難以變化的緣故呢?這大概是朝廷制典沒有宣明,人們未見皇德,才導(dǎo)致這樣的情況吧。為臣愚魯,認為宅第車服,自百官以至于平民百姓,應(yīng)該在衣著等級上立定制度,以使貴顯不逼賤卑,微賤不越至高制,不能讓人為顯示自己的奢華,便默認他們違反經(jīng)典。而今也許有人說奢華越級的風(fēng)俗已久,不能一下子革除,臣謹陳述古人漸進革新的例子。過去,子產(chǎn)為政一年,老百姓唱道:‘我們有田地,子產(chǎn)伍之,我有衣冠,子產(chǎn)貯之,誰殺子產(chǎn),我也參與?!旰?,歌詞改為:‘我有田產(chǎn),子產(chǎn)植之,我有子弟,子產(chǎn)教之,子產(chǎn)若死,其誰繼之?’這樣看來鄭國人的智力,難道前面昏憒而后面聰明嗎?其實是從政的人必須循序漸進,而受教化的人難以一下子幡然頓悟的緣故,如今若立制度以區(qū)別品級,始末之情,魏人與鄭人也會一樣。既與鄭人相同,那就是說最終百姓是會說好的,我們豈能怕他們一開始的怨憤而不做最終的善舉呢?大凡崇尚儉樸的是開福祿之源,喜好奢侈的是引起貧窮的征兆。然而儉約容易以教化流行,而奢華難以對財貨感到滿足,正因為如此,所以圣德之人留心于此,賢敏之士希求一個標準。所以夏禹卑小自己宮室而厭惡華麗衣服,殷湯起居陋室而乘坐簡車。這是先輩哲王對后來君王顯示儉約,后王理應(yīng)觀其意而取合適的標準??鬃尤昔攪究埽俗褴囻{馭駑馬;晏嬰任齊丞相,戴洗過的帽子穿破舊的衣裘。這是對后來的臣子顯示儉約,后來的臣子們應(yīng)該認識其情愫而以他們?yōu)榘駱?。前志說:‘作法于涼地,其貪弊仍行?!@句話雖然簡略,但卻達于治理之道。臣一派胡言,倘使有可采用的話,等到了三年,便可有所成效。有成效則人務(wù)其本,人務(wù)其本則奢侈浪費便可去除,費奢去除則糧食布帛便豐富起來,谷帛豐富則人們便安逸快樂,人們安逸快樂則皇帝基業(yè)便可以穩(wěn)固了。

  “其二說:《易》稱:‘主掌祭器的,莫如長子?!秱鳌氛f:‘太子奉持冢嫡立的資糧很多?!欢?,祭祀無主則宗廟諸神便無所饗,冢嫡廢則皇朝政權(quán)神器就無所傳。圣賢之人知曉其中道理,所以垂示誥詔以為長久法典。過去,姬王深明此道,所以大崇儒術(shù)以訓(xùn)導(dǎo)世代嫡傳,他們于是演習(xí)養(yǎng)成美好的德行,以其調(diào)理黎民百姓,因此世世代代統(tǒng)治天下,傳世八百年之久。等到嬴氏建立秦朝政權(quán),終而放棄德政,焚坑儒家典籍,不以禮義教誨其子,于是后代們養(yǎng)成兇狠的本性,殘酷地對待生民百姓,所以政權(quán)不能鞏固,到秦二世便滅亡了。國家滅亡與興盛,其道理在于師傅,師傅損益的做法,可以說說。增益的,周公為周成王師傅,以孝仁禮義教導(dǎo)他,逐去成王身邊的奸邪之人,不讓他見到惡人,選擇天下的端方之士、孝悌博聞有道術(shù)才干的人為他的輔佐之臣。身邊的輔臣良端,成王自然端正了,因此周家天下恒固長久。損減的,趙高為胡亥的師傅,趙高專教胡亥以刑戮斬殘以及夷滅人家家族,逐除他身邊正派臣屬,讓他不能見到善良人士,諂佞讒賊之類的人圍繞左右。左右邪惡,胡亥邪僻,秦朝國運因此短暫。而皇天,輔德之物,哪會偏愛周代而疏遠秦朝?這全都由其所行的道路不同,所以禍福的途徑也不同而已。從前光武帝議為太子選擇老師的事,他問群臣,群臣體會皇帝本意,都說太子的舅舅,執(zhí)金吾、新陽侯陰就可以。博士張佚義正辭嚴地說:‘今天立太子是為陰氏呢?還是為天下?如果為的是陰氏,則陰氏便可為其老師;如為天下,則毫無疑問應(yīng)當(dāng)用天下的賢才。’光武帝點頭稱好,說:‘設(shè)置師傅,是輔佐太子的。而今博士您教了我,何況太子呢?’立即拜張佚為太子老師,漢明帝終而成為一代賢主。然而張佚成為漢明帝的師傅,并非他的漸進所致,尚且可稱道,何況他訓(xùn)之以正道,其好處當(dāng)然就更大了。所以《禮》說‘太子出生,舉之以禮,讓人抱著他,有關(guān)部門的官員齊肅端冠,見太子于南郊’,這是昭明嫡傳長子的重要性,以讓上天明察?!?jīng)過皇闕則下車馬,經(jīng)過宗廟則小步急趨’,明示孝敬的道理。這樣古代的太子有‘自己是赤子,而教化便自然而然地流行了’。這乃是遠世的鏡鑒。高宗文成皇帝感慨少時老師誨教不勤,曾經(jīng)對群臣說:‘朕剛開始學(xué)習(xí)時,年尚幼小,感情未能專一,既臨萬機之后,沒有時間溫習(xí),現(xiàn)在想起來,哪是我一個人的過錯,也是師傅教我不勤所造成的啊?!袝钰ソ锩撁敝x罪,這就是最近可為借鑒的事實。臣思太皇太后翼贊高宗,訓(xùn)成顯祖,使其巍巍之功超越前代君王。陛下您幼小時蒙受勤誨,登上皇極,等到太子誕生,您又親加撫教,日省月課,實在勞神太過。現(xiàn)在實在應(yīng)該依照古式設(shè)立師傅以訓(xùn)導(dǎo)太子,訓(xùn)導(dǎo)正確則太子自正,太子正則皇家慶福,皇家慶福則百姓受其大幸了。

  “其三是:國家之本是黎民百姓,人所憑借的是米飯粟糧,因此古代賢哲君王無不勤勸耕種,滿蓄倉庫。所以堯湯時遇水旱之災(zāi),人無菜色者,是由于備糧有漸,素有積食所致。到了漢代,以人糧食短少,于是設(shè)置常平倉以供給百姓糧食;曹魏時因兵糧缺乏,建立屯田制以供兵糧。取其不匱乏當(dāng)時,軍隊國家都受到接濟。又《記》說:國家沒有三年的儲備,就叫國非其國。光武時因一畝沒有收成,便罪責(zé)牧守。圣人的憂世重谷,殷勤勉力是如此之甚,明達君王體恤百姓勸人農(nóng)耕,切切如此。前年太行山東饑荒,去年京城饑廑,內(nèi)外之人紛紛跑到豐產(chǎn)的地方,荒棄本業(yè),歷盡辛苦才到目的地,這樣又有損于國家的形象。如果先多積些糧食,到時就開倉賑濟,安撫民眾,哪會出現(xiàn)荒情驅(qū)使老百姓糊口千里之外的景象呢?以今比昔,實在令人害怕。臣認為應(yīng)該分出州郡正常調(diào)稅的九分之二,京都用度每年的余額,各各設(shè)立相應(yīng)機構(gòu),豐年時立倉積糧,歲饑時加私之二,放糧于人。像這樣,老百姓必定努力耕種以買官布,又力求貯財以購官糧,年豐則經(jīng)常聚積,歲兇則開倉濟接。又另立農(nóng)官,選取州郡戶民十分之一為屯田之民,選擇合適的地方,分給一定的田地,配給他們相應(yīng)的錢財雜物牛馬等,讓他們勉力耕種。一名農(nóng)夫所耕的田地,每年上交六十斗,免除他們的賦稅并征戰(zhàn)戍守雜役。推行這兩件事,那么數(shù)年之中,就會谷多而人足,雖有災(zāi)情便無危害。臣又聽說前代明主,都務(wù)懷遠方之民,禮敬賢士招引滯人。因此,漢高祖經(jīng)過趙國,求得樂毅為用;晉武帝定天下,用吳、蜀有才學(xué)之人。臣認為圣上應(yīng)在黃河兩岸七州郡人中,挑選人才,令其入朝,依照中原官員品級,按其才能授予官職。這樣,一者可以拓廣圣朝新舊人員一律平等相待的義旨,二者可以引江、漢人士歸順有道皇魏之心。

  “其四是:過去舜帝命咎繇思刑罰的寬貸,周公告誡成王不要誤了監(jiān)獄中的事,這君臣相誡的事實,都表明了十分重視刑罰。而今,二圣哀憫憐惜罪辜之人,小大之情,判決之日,圣上多從降恕,實在不得已時,也必定垂示惻隱之情,即使前代君王勤聽訴訟動輒赦免,也不過如此而已。然而行刑有犯時氣,愚臣私下未能安心。漢制,舊時斷決獄訟報請上級,常在十一月完結(jié),到孝章帝時改為在十月完結(jié),以育三正。后來遭受干旱,議論的人說因十月斷決獄訟,陰氣微少,陽氣泄出,因而致旱。此事交付公卿、尚書陳寵議論說:冬至陽氣開始萌生,所以十一月有射干、蕓、荔之應(yīng),周朝以本月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野雞鳴叫雞孵小雞,殷商以本月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蟄伏的蟲子都開始鳴叫活動了,夏代以之為春。三正成著,以通三統(tǒng),三統(tǒng)的月份中,斷獄流血,這是不察蒼天旨意。《月令》:仲冬之月,身欲安寧,事欲靜平。這個月中生起大怒,不能稱為安寧;行大的刑罰,不可稱為靜平。章帝覺得他的話說得很對,終在十月斷獄決訟。而今京都及四方斷獄報重,常常完于冬季,不推尋三正以育養(yǎng)三微。寬釋宥赦之情,常超過往昔;遵守時令之憲,猶且或有欠缺。這哪能叫助陽發(fā)生、垂奉微之仁呢?的確應(yīng)該遠查周朝典制,近采漢代典章,令天下斷決獄訟,起自初秋,盡于孟冬,不在三統(tǒng)所屬的春天,行使斬絞之刑。像這樣,就可道協(xié)幽顯,仁垂后代了。

  “其五是:古時,大臣有因不廉潔而被廢棄的,不叫不廉,而叫....不飾,即為官不廉正的意思。這就是為君之人禮敬顯貴之臣,不明說其過失。臣有大過,則白冠..纓,盤水加劍,前往宮廷而請死,這是為臣的知罪而不敢逃脫刑罰的行為。圣朝禮遇大臣,與古時相同。自太和以來,有負罪應(yīng)當(dāng)處以極刑的,多能夠歸還自己第宅而自盡。遣出之日,圣上深垂隱憫,言出凄切,百官無人不見,四海之內(nèi)無人沒聽說。過去漢文帝時,有人告發(fā)丞相周勃謀反,立即把他逮捕送到長安獄中,鞭打拷問與奴隸們犯罪受到的待遇沒有兩樣。賈誼于是上書,極陳君臣大義,認為不該這樣。大凡顯貴之臣,天子為其改容而禮貌相待,吏人為其俯伏而敬重貴視,他們有了罪過,廢棄是可以的,賜死是行的。但如捆起他們,送至刑官,棒擊鞭笞,小吏惡謾罵,這就不是讓老百姓都看得過去的行為了。等到將要行刑,臣子則面向北再拜君主,跪而自裁。天子說:‘你士大夫自有過失,我對你仍然有禮?!鞑蛔寗e人抑郁而受刑戮。孝文帝深為采納賈誼之言,此后,大臣有罪,都自殺而不受體罰。到孝武帝時,大臣有罪又漸漸交付監(jiān)獄,實在是由于孝文帝行之當(dāng)時,而不立下永久典制的緣故啊。臣思陛下圣德慈惠,豈是當(dāng)年漢文帝所能比擬的。而今天下有道,百姓不議朝政之時,臣可以安然陳述胡言于朝,但臣擔(dān)心萬世之后,繼位之主萬一有像漢武帝時那樣的事情。夫道貴在長久,所以憑之建立影響;法以不虧損為上,所以留給其子孫謀略也,哪能只是行恩一時,而不作永久之制呢?

  “其六是:《孝經(jīng)》稱:‘父子之道本是天性。’《尚書》說:‘孝,是指孝友于兄弟?!?jīng)的意旨,都是說父子兄弟是一體同氣,可共而不可離也。等到其人有罪,罪不及其親,這是君上的厚恩。至于害怕,這是怕受到牽連,這本是自然的恒常之理。無情的人,父兄逮捕至獄中,子弟沒有悲慘怵惕的表情;子弟逃避刑罰,父兄沒有慚愧羞赫的面容。食飽寢安,榮耀其位,游玩自若,車馬仍華,衣冠華麗,哪是同體共氣、同分憂患的樣子呢?過去秦伯因楚人圍江,素服以示擔(dān)心;宋仲子因為失舉桓譚,免冠而請罪。然而子弟之于父兄,父兄之于子弟,其情更近,哪里又是結(jié)盟相知的人而可以說其感情深淺呢?二圣清正簡肅風(fēng)俗,孝慈當(dāng)為其先。臣愚認為父兄如有犯罪,應(yīng)該讓其子弟素服肉袒,到官府請罪;子弟犯罪,應(yīng)讓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如職位責(zé)任必需,不宜這樣做,有關(guān)部門慰勉留之。像這樣,便足以促使平凡淺薄之人,使人們知有所恥了。

  “其七是:《禮》說:‘臣有大喪,君三年不呼其門?!@是圣人根據(jù)人情制定的禮制,為的是讓孝子終其孝情。周代衰落,喪禮漸亡,所以服喪的人前去打仗,素冠之士動起兵刃,到了暴虐的秦代,這些禮制都遭泯滅了。漢初,戰(zhàn)事頻起,未能遵古。到漢宣帝時,老百姓應(yīng)當(dāng)從事軍事屯駐的,碰到祖父母、父母死亡,喪期沒滿三個月的,都不從事徭役;其朝臣遇到喪事的禮制,沒有定聞。到后漢元初年間,大臣遇到大喪,開始能夠離官服喪。及魏武、孫權(quán)、劉備之世,日日干戈,前代禮制又廢而不行。晉時,鴻臚鄭默喪親,堅決要求回家服喪,武帝被其孝誠所感動,于是制定律令立下喪服常制。圣魏初年,撥亂反正,未及建立終喪之制。而今四方無憂,百姓安逸,的確是孝慈道合、禮教興起施行之日了,然而愚臣心中所懷,仍有未盡。臣見到朝臣服其父喪的,期滿赴職,衣著錦繡,乘坐麗車,跟從君主祭祀郊廟,鳴玉垂纟委,同參節(jié)慶之宴,傷害作為人子之道,損壞天地大倫。愚臣建議如果有人遭受祖父母、父母亡喪之禍,都讓他們終其喪期。如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來代領(lǐng)其官職,就優(yōu)旨慰喻,讓其視事,但只是讓其處理奏陳本部事務(wù)而已,國家吉慶之類的喜事,一律免讓他們參加。而烽煙警起,戴孝從軍,這雖然有損喪禮,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為臣之言稍有可以采用的,愿請圣上交付有關(guān)部門制定相應(yīng)制度?!?br />
  魏高祖看了十分高興,不久這些建議就都得到施行。

  李彪漸被圣上禮遇,加授中壘將軍。等到文明太后逝世,群臣請求魏高祖守喪三年,高祖不同意,與李彪往復(fù)論議,事情記在《禮志》里。高祖下詔說:“縱觀古事,求能并非一途?;蚴浅薪栉⑹a,著德當(dāng)時;或是被拔選于幽陋,而至流名于后世。因而毛遂起自微賤,奮發(fā)抗楚之辯,只要有才能,何必拘泥于出身。李彪雖不是出身名門。本來缺少華貴的資本,但他識性嚴整聰捷,學(xué)識博及典籍,剛辯之才,頗堪時用,加上憂吏如其家,乃宣我朝之美,如不嘉賞其行為,敘錄其功績,那憑什么勸勉獎勵勤勞能干之人呢?可特進秘書令,以酬答他的款誠?!币蛩麉㈩A(yù)議論律令的勤勉,皇上賜給他帛五百匹、馬一匹、牛兩頭。

  這一年,朝廷加授他為散騎常侍,出使蕭賾。蕭賾派他的主客郎劉繪接待對答,并且擺下宴席音樂。李彪辭退音樂。到坐時,李彪說:“齊主既賜宴樂,以勞慰遠行之人,適才我辭退音樂,你或許還未體出其中意思。自從我魏喪禮廢替,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久了,我皇孝性自天,追思想慕?jīng)]有盡止,所以有今天喪除之議。服三個月的喪,朝中官員才開始除去孝衣,但仍身穿素服處理政事。裴、謝二公在此,臣理應(yīng)把原因告知,我今日辭去音樂,想來你們不會見怪吧?!眲⒗L回答說:“辭樂之事,本不驚異。請問魏朝喪禮,它是依據(jù)什么?”李彪說:“高宗三年,孝文..月,而今圣上追念養(yǎng)育的深恩,感謝慈訓(xùn)的厚德,服喪之禮依秦、漢之間禮制,可以說是得禮之變?!毙炖L又問:“如要依古,為什么不終三年喪期?”李彪說:“對于皇帝來說,國家大事不可久曠,所以割舍至慕之情,聽從朝臣之議。喪期不外乎三年,而今只服三個月,此可謂無禮之禮?!毙炖L說:“叔氏太差勁了!專門以禮來要求別人。”李彪說:“圣朝自為絕代的禮制,它關(guān)系到許多人。”徐繪說:“文武百官總已聽從冢宰調(diào)遣,萬機有什么可擔(dān)心它陷于曠怠呢?”李彪說:“我聽典籍上說:‘五帝的臣子,臣不如君,所以君主親自獨攬?zhí)煜麓笫?;三王君臣智力相?dāng),所以君臣共理天下機務(wù);五霸臣子智力超過君主,所以事情由下面決定。’我朝衙門內(nèi)都是當(dāng)年五帝那樣的臣子,君主親攬大權(quán),是遠效軒唐做法?!崩畋雽⒁€朝,蕭賾親自對他說:“卿你前番出使還魏之日,賦答阮詩說:‘但愿長閑暇,后歲復(fù)來游?!裉炷愎粊砹?。卿此次還朝,以后還會來嗎?”李彪回答說:“使臣我請賦阮詩:‘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蕭賾神情茫然地說:“清都可爾,一去何事?觀卿此言,似成長闊,朕理當(dāng)以特殊的禮節(jié)相送。”蕭賾于是親自到瑯笽城,登山臨水,命群臣賦寫詩歌送別李彪,可見蕭賾是多么看重他。李彪前后六次銜命出使,南方政權(quán)的人驚奇他的正直。

  后來皇帝車駕南征,假李彪冠軍將軍、東道副將,不久又假征虜將軍。車駕還京,遷任為御史中尉,領(lǐng)著作郎。李彪既被魏高祖所寵幸,性格又十分剛直,于是屢屢彈劾糾肅朝臣,遠近之人都很怕他,豪強也不敢妄動。高祖常常喊彪為李生,從容地對群臣說:“我有李生,就像漢代有汲黯一樣。”汾州胡人叛亂,皇帝下詔讓李彪持節(jié)慰安,事情平息,李彪還京之后,朝廷又除任他為散騎常侍,仍領(lǐng)御史中尉一職,解其著作事宜。高祖在流化池宴請群臣,對李沖說:“崔光的博大,李彪的正直,是我們國家求得賢才的基礎(chǔ)?!?br />
  皇帝車駕南伐,李彪兼任度支尚書,與仆射李沖、任城王等人共同處理國家日常事務(wù)。李彪生性剛強豪倔,與李沖等人意見有不合的地方,便在臉上嘴上表現(xiàn)出來,毫無退讓的意思。他自稱自己身為法官,無人能夠糾奏彈劾自己,于是便經(jīng)常專橫恣肆。李沖積數(shù)李彪前后所犯的罪過,便在尚書省衙門內(nèi)囚禁起李彪,上表皇帝說:“臣聽說范典國家、匡治百姓,光化升治、輿服典章,理應(yīng)無一時閃失。所以晉文公功建九合,猶且被迫在隧道中與其母相見,季氏三代執(zhí)政,猶在操守問題上受人譏諷。天下固知名節(jié)操守的重要,所以不能夠虛妄作假。先王既在先時建立憲章,陛下又在今天按之治理,都是為了做到車馬服飾有序,禮儀萬物沒有廢落。今按查李彪過去身份平平,因才特受提拔,名耀清貴,在東觀司掌文書,頻受圣上恩寵,糾奏朝中官員,左加金..,右授蟬冠。(有缺文)李彪理應(yīng)感恩勵節(jié),忠心報德。然而他竊取名聲忝居職位,立身高傲,仗勢剛倔,無法無天。禁中省內(nèi),坐車而行,冒取官材,駕駛四匹馬拉的車,毫不顧忌憚怕。肆意妄為,傲視人物,愚弄視聽,這都可以容忍,還有什么不能寬容?臣召集尚書以下、令史以上官員,加上治書侍御史臣酈道元在尚書省聚集,以李彪所犯的罪行狀告李彪,訊審其虛實,如他有不知的,必須審問其部下。李彪回答說:‘事實你們都已知道,實際情況如其所彈劾,這些我都知道,還有什么必要召審我的部下?!癁槌冀袢照埱笠赃@一事實,免去李彪所居官職,交付刑官審判。”

  李沖又上表說:

  “臣與李彪相識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李彪開始出使南方時,臣見其色厲辭正,才優(yōu)學(xué)博,臣愚蠢地認為他是出類拔萃的人物。等到李彪官職升遷,參與言談宴飲,聽到李彪評論古今,品評人物,興言于侍宴之傍,啟論于群英之中,贊賞忠誠識別正直,言論懇切,直來直去,毫不掩飾。即使是諸王之尊位,近臣的顯要,只要他們有什么不是,多當(dāng)面道出。殘酷疾忌,矯飾奸詐,厲色正辭,出語惡毒,就像老鷹撲殺鳥雀,凜凜然確實像有公正清廉的節(jié)操。臣雖才智卑下,則也嘉尚他的耿直,欽佩其正直,雖覺得他有些太過火,但不覺得這是什么毛病。等到李彪初登憲臺,始居糾彈之職,首復(fù)引馬騎卒傳呼開道入宮的禮儀,訂下直繩不法行為的糾彈,當(dāng)時人們普遍認為這很難做到。而李彪秉志信行,不避豪強勢力,他所彈劾的人,全都望風(fēng)而倒。赫赫威風(fēng),振于全國,肅正之稱,傳遍京城。天下人對他改眼相看,貪暴之人斂手整肅。臣當(dāng)時見到他的所做所為,確實說過他言行相符,忠誠清正自內(nèi)而發(fā)。然而當(dāng)時有人私下里告訴為臣,說他十分暴虐,臣當(dāng)時認為糾彈的官員,人們都很忌怕疾恨,風(fēng)謗之際,容易生出謠言,心中自不相信真有這么回事。

  “往年因河陽事,臣與李彪都在領(lǐng)軍府,加上太尉、司空以及領(lǐng)軍諸官員等,集中閱查廷尉所審問的犯人。當(dāng)時有人訴說冤枉,二公及臣意欲聽理。那人訴說的道理還沒完,李彪便勃然震怒,從東面的座位上躍起,捋袖揎拳,口中宣說大膽賊奴,叱吒左右,他高聲大呼說:‘南臺中把我木手拿來,讓我把這奴脅骨打斷!’雖然口中說這話,但實際并未真的去取。他又說:‘南臺所審問的,只怕還有枉活的,始終沒有枉屈而死的,只可依此?!?dāng)時眾人中被冤枉的過于嚴重,有許多事實足以證明,然又心中怵于李彪,于是各自沉默不語。因為這件事,為臣于是心中懷疑他濫責(zé)無辜,臣審加情察,知其威虐,但仍為體察其采訪之由,訊問的情況。粗略而言,其酷急小罪,肅禁為大??偠灾?,仍認為其益多損少。所以按住臣心中所疑,不以申奏,實在有失為臣知無不說以求圣上了解情況的道理。

  “等到去年陛下大駕南征以來,李彪兼任尚書,我與他早晚共事,才開始了解他言行不一,是己非人,專橫恣肆,毫無忌憚,尊重自己,忽視別人,安己凌上,以自己的過錯彈劾他人,己方事人,喜好別人拍奉自己。聽到他說的話覺得他與古代賢人沒有兩樣,檢校其行為卻是天下奸佞暴虐之徒。為臣與任城王卑躬曲己,就像柔順的小弟奉從暴虐的長兄一樣。他所想要做的,盡管事不在理,我們也只好無不屈從。

  “依李彪其事求李彪其實,諸項列舉都有證據(jù)。如果為臣列舉符合事實,就應(yīng)在北方就地處決李彪,以去除擾亂國家政治的奸矯之人;如果為臣所說無證,理應(yīng)流放為臣于荒僻之地,以平息讒言之污人清白。”

  高祖當(dāng)時在懸瓠,看到李沖表奏驚嘆愕然,說:“怎么會料到留京之人像這樣!”有關(guān)部門要處李彪以極刑,高祖寬恕了他,除名而已。李彪很快還歸本鄉(xiāng)。

  高祖從懸瓠北到鄴城,李彪在鄴城南部迎拜。高祖說:“朕對你寄予厚望,每每許你以貞松為志、歲寒為心,你理應(yīng)報國,發(fā)揮才能,但近日見到彈劾你的文字,令朕大失所望。卿你遭到這種譴責(zé),是朕與你過不去,是宰相跟你過不去,還是卿你咎由自取?”李彪回答說:“臣的過失咎由自取,罪自身招,實在不是陛下加罪于臣,也不是宰相無辜罪臣。人臣罪既如此,應(yīng)伏鄉(xiāng)野之中,不應(yīng)遠接圣上車駕,但聽說圣體有恙,臣肝膽涂地,是以敢至,并不是為謝罪而來?!备咦媛犎∷污偷囊庖姡瑴蕚洳捎盟?,又逢留臺臣僚表言李彪與御史賈尚過去審理平民恂一案,又有誣蔑不實之處,奏請逮捕李彪。李彪自稱此事冤枉,高祖也知道李彪沒有此事,便派人安慰他,讓人用牛車散載,送他到洛陽。逢大赦得以免罪。

  高祖逝世,魏世宗登極,李彪自托于王肅,又與邢巒詩書往復(fù),互相推崇,因之李彪請求朝廷恢復(fù)他的舊職,重操往日史官職事,王肅等人答應(yīng)為他出力幫忙。李彪于是上表:

  “惟我皇之擁有中華,歲越百齡,年幾十紀。太祖以不能違命而開基業(yè),武皇以奉養(yǎng)時序而拓開帝業(yè),虎嘯中國,龍飛宇外,小往大來,萬物咸順,從此以降。世世代代濟其光輝。史官所述,未能充分具其興盛。加上東觀圮壞,冊籍缺乏,先王之美隨日而落,皇朝大善與月同稀。故有諺語說:‘一日不書,百事荒蕪?!搅颂褪荒?487),先帝先后遠思大魏皇業(yè),綿遠悠長,轟轟烈烈,如不恢復(fù)史官闡述著錄,怕大業(yè)茂功便會有缺。于是召集名儒博達之士,充任秘書省官職。當(dāng)時圣上忘臣眾短,采納為臣片志,令臣出山,授予丞職,為臣忝居其事,無所與讓。高祖時常召臣說:‘平正你的大志,端正手中筆法,書寫史事而不按法,后世之人有什么可看的。’為臣奉以周旋,不敢疏怠,與著作郎等人拾撿遺文,并取前記,撰為國書。假如有新進時賢續(xù)做此事,臣擔(dān)心門庭既異,出入生疑,弦柱既變,善者或許成為謬妄。自從太和十五年(491)以來,臣出使國家遷都,為臣頻頻出使南方,于是記載之筆便停輟不用,史實也不復(fù)被載,這對于書功錄美,不也是有欠缺嗎?

  “伏思孝文皇帝承接天地之寶,崇揚祖宗大業(yè),大功未就,早早崩殞,黎民百姓,如無天地。賴陛下體明睿之真誠,應(yīng)保合之大量,恢恢大明以照萬物,履踐靜恭以安定邦國,天清其氣,地樂其靜,不失不忘,都由舊章,真可謂重明疊圣,百姓安康。惟先皇的開創(chuàng)造物,經(jīng)治浩廣,加上魏典常記、偉跡垂篇,窮理于有象之中,盡性于眾變之內(nèi),真可謂日月出矣,無幽不被照亮了?!队洝氛f:‘善流者欲以繼其行,善歌者欲人繼其聲?!浴秱鳌氛f:‘文王開創(chuàng)基業(yè),周公成其大邦?!终f:‘沒有周公的才能,不得做周公那樣的事?!袢盏挠H王,可謂能與當(dāng)年周公相比了。但先王的大計圣達,今王的淳美洞鑒,與前代相比,毫無遜色的地方。時哉時哉,可不光照日月嗎!與天地合德的,是先皇開創(chuàng)之功;與日月齊明的,是先皇的洞照之識;與四時周遍的,是先皇的豐功;與鬼神合契的,是先皇的明察;遷都改邑,是先皇的明達;變是協(xié)和的,是先皇的玄鑒;思同書軌的,是先皇的遠見卓識;守在四夷,是先皇的深遠謀略;海外有截,是先皇的赫赫聲威;禮田岐陽,是先皇的明識大義;張樂岱山之郊,是先皇的仁德;車駕幸臨幽僻荒漠,是先皇的智謀;征伐南荊的,是先皇的禮敬;升中告成的,是先王的整肅;親祭社稷,是先皇的禮敬;兗實無缺,是先皇的充備;開物成務(wù),是先皇的貞正;觀察人文,是先皇的涵蘊;革弊創(chuàng)新,是先皇的志向;孝慈道洽,是先皇的衷誠。先皇有大功二十件,加上謙慎尊位,光被四極,為而不占有,可以說是功包三皇五帝了,實在應(yīng)該書功于簡冊,聲播于金石。

  “為臣竊謂史官的顯達,大的可與日月齊明,小的可與四時并茂。其中大的孔子、左丘就是,小的司馬遷、班固便是。所以他們可以聲流于無窮之外,義明于后來之人。故金石可以泯滅而流風(fēng)不會泯滅的,恐怕就是載史的書籍吧?諺語說‘相門有相,將門有將’,這不只是說他們的性格,還指長期耳濡目染所養(yǎng)成的氣質(zhì)。臣竊謂天文之官,太史之職,如有其人,就當(dāng)世有其人了。所以《尚書》稱羲和世代掌天地之官,張衡在賦中說‘學(xué)于舊史氏’,說的就是世代相傳之義。如果像善于冶煉的人的兒子擅長制作裘衣,善于治弓的人的兒子擅長編制筲箕,事物哪有固定的程式,習(xí)染成自然罷了。所以說到這里,也可說史官不修書,皇朝事跡便多淪落空曠,因此天人之際的事,不可片刻沒有記載。所以司馬談、司馬遷記錄史實而立下功績,班彪、班固撰寫《漢書》而成名,這是前鑒的軌轍,后鏡的蓍草龜骨。然而前代史官不能終其史官之業(yè)的有之,這都是暴虐之世不能容忍善人的原因。所以平子離開史館而成文名,伯喈違棄館閣而就其素志。而近代偽晉之世,有位叫王隱的佐郎,被著作郎虞預(yù)所誣毀,棄官在家,白天他打柴造飯,晚上觀文寫作,撰成《晉書》,存留一代史實,司馬紹讓尚書只為他提供筆與紙而已。國家大典,成于私家,末世之弊,竟成這樣,史官的命運不濟,是因為時代。

  “而今大魏的史書,職掌它則身家顯貴,祿則親受榮耀,優(yōu)哉游哉,它給予人以福祿,然而大魏史書不能恢弘,也是有其原因的。故著作漁陽人傅毗、北平人陽尼、河間人邢產(chǎn)、廣平人宋弁、昌黎人韓顯宗等,都以文才被薦舉,國掌注述,都為時不長,不能終其大績。前著作郎程靈虬與臣同時應(yīng)舉,共掌此事,而今改從他職,不再職掌撰述。只剩下崔光一人,雖然沒有移任,然而身兼兩職,所以載述之事便空缺了。臣聽說記載典籍的興盛,是由于有其大業(yè),《雅》、《頌》垂薦,由于德美,雖然一時有一時的文質(zhì),史書記載也有詳有略,然而歷代相傳,這一基本的特點并沒有改變。過去司馬談告誡他的兒子司馬遷說:‘當(dāng)世有美而你不記,是你的罪過?!运抉R遷之書久而見美。孔明在蜀,不曾留意史事,所以久而久之就被人批評。從長遠忠實的角度來看,司馬談之志比諸葛亮要賢敏得多?!渡袝贩Q‘不要曠廢眾官’,《詩經(jīng)》有‘職掌什么就有什么憂患’,為臣今天雖不在史官其位,然而過去臣曾忝居其職,所以自己現(xiàn)是一介草民而自疏,敢于就此發(fā)表看法。語說‘擔(dān)心的是做一件事情的人不一定知道為什么要去做,知道為什么要做的人不一定能夠去做’,為臣實在談不上知道,不過是勉強為之。竊查先朝賜給臣‘彪’的名字,遠則擬比漢史的叔皮,近則仿效晉史的紹統(tǒng),推尋名字,求其含義,為臣欲罷不能,荷恩戴德,為臣惟有死而后已。而今臣請求在都城邊求得一個僻靜的地方,臣好綜理國朝典籍,以終了為臣以往夙志,官府給些人力物力,以備所需。雖然臣不敢有光耀今古的奢望,但也不是為了飽食終日。如臣撰述,國史近可望一個月就寫成,遠的話三年也會完工,正本放在秘書監(jiān),副本可藏之名山?!?br />
  當(dāng)時司空北海王元祥、尚書令王肅因其沒有俸祿,很是賑濟他,于是按照當(dāng)年王隱的樣子安排他在秘書省,白衣修史。

  魏世宗親理朝政,崔光上表說:“臣伏見前御史中尉李彪,夙懷美意,創(chuàng)修魏典,為臣過去被李彪邀請,與他同掌一業(yè)已有多年,他志力貞正堅強,考證撰述不知疲倦,督促勸勉群官,注綴之事大略備舉。雖然前一段分開了,臣與他多有廢離,但近蒙圣朝重新啟用他,還讓他綜理撰事。而他老而彌厲,史才日新,假如圣上能復(fù)他舊職,專攻治書之事,他必定能昭明《春秋》,撰成皇籍。既然先帝委他重任,曾歷高官,他背負過錯,應(yīng)從滌洗。愚臣認為現(xiàn)在應(yīng)讓他任職侍中,正職著作,停他外役,讓他專心寫作,積月累年,國史定會寫成。圣上鴻聲巨跡,蔚成大章,皇朝盛明氣象,記錄在冊,也可永不泯滅了?!蔽菏雷诓煌?。

  皇帝下詔讓李彪兼任通直散騎常侍,行汾州事,這不是李彪所愛好的,他堅決不去,有關(guān)部門狠狠地批評指責(zé)他。恰好此時李彪染上疾病,持續(xù)了幾十天,景明二年(501)秋天,在洛陽去世,享年五十八歲。

  李彪開始任中尉職,以嚴酷出名,他因奸情難得,于是用木手擊打人的肋腋,罪人氣絕之后又定其罪的事時有發(fā)生。又出使慰問汾州叛逆的胡人,抓到兇頑的人,都被他鞭打面部而致死亡。到了李彪生病后,身上往往出瘡潰爛,痛毒備至。死后,朝廷下詔賜給帛一百五十匹,贈鎮(zhèn)遠將軍、汾州刺史,謚稱剛憲。李彪在秘書監(jiān)一年多,修史之業(yè)終未完成,然而區(qū)分書體,都是李彪的功勞。他講述《春秋》三傳,合成十卷。他所寫的詩歌、頌、賦、讠耒、章奏、雜筆百多篇,另外有集子。

  李彪雖與宋弁結(jié)下管鮑之交,宋弁為大中正,與高祖私下議論時,猶且把他視為寒貧之輩,一點也沒有寬容的態(tài)度。李彪也知道這回事,卻不記恨他。等到宋弁去世,李彪痛哭不已,撰寫讠耒文哀悼他,語辭備極辛酸。郭祚職掌吏部,李彪為兒子李志求官,郭祚仍以舊第對待他。李彪因自己位經(jīng)侍中,又兼尚書,對郭祚說應(yīng)當(dāng)以顯貴后代提拔李志,郭祚不答應(yīng),李彪大為惱火,形于言色,當(dāng)時輿論以此譏諷郭祚。郭祚經(jīng)常說:“你與義和結(jié)交,我怎能饒過你,而讓別人怨我呢?”任城王元澄與李彪起先關(guān)系也不好,等到任職雍州,李彪前去為李志求取其府中僚佐之職,元澄很痛快地啟奏朝廷,求得列曹行參軍一職,當(dāng)時輿論都稱贊此事。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