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來俊臣傳

白話新唐書 作者:宋·歐陽修、宋祁


  來俊臣,京兆萬年人。其父來操,是個賭徒,與同鄉(xiāng)蔡本結(jié)友。蔡本賭輸了幾十萬,拿不出錢來,來操就以蔡本的妻子抵債。其妻入來操家門時已懷身孕,以后生子即為俊臣,也就改姓為來。

  來俊臣天性兇險殘忍,喜好反覆無常,不事生產(chǎn)??途雍椭輹r犯奸盜被捕入獄。在獄中胡亂告密。刺史東平王李續(xù)調(diào)查后知他是誣告,打了他一百大板。

  天授年中,東平王李續(xù)因罪被殺,來俊臣又上書告密,得武后召見,奏言前次上告瑯笽王李沖謀反的事,被李續(xù)扣壓。武后認(rèn)為他忠誠,升官直至侍御史,他去審訊案件,多次使武后滿意。武后放縱其慘毒,用以脅制群臣。前后牽連夷滅了一千多族。生平只要有纖微小過,均入獄論死。后來,來俊臣任左臺御史中丞,朝內(nèi)外從此屏息,沒有人相互談話,只以眼睛示意。

  來俊臣引薦了侯思止、王弘義、郭弘霸、李仁敬、康日韋、衛(wèi)遂忠等人,暗中招集無賴之徒上百人,讓他們造謠誣蔑公卿,然后秘密告發(fā)。每要誣陷一件事,就讓好多地方同時告發(fā),調(diào)查校核起來,自然不差。當(dāng)時稱這種做法為“羅織”。牒左署說:“案子交給來俊臣或侯思志審查,定能查得結(jié)果?!蔽浜笙嘈?,詔令在麗景門另設(shè)推事院,囑來俊臣等專門審案。

  審訊一百件案件,沒一件不招供的。王弘義曾戲稱麗景門為“例竟門”,意思是入此門的人照例要命盡。來俊臣曾與其黨徒朱南山、萬國俊撰寫《羅織經(jīng)》一篇,如何布置事狀,如何步步審訊,如何令其招供,條貫支節(jié),綱由始末均列得清清楚楚,只要按照辦理,沒有不成功的。來俊臣審訊囚犯,不問罪行輕重,都往犯人鼻子里灌醋,還掘地為牢,或讓人泡在屎尿里,或不給飯吃,囚犯有餓到吞咽衣服里的棉花,一般不死出不了牢門。每次大赦令下來,來俊臣一定先把重犯殺了然后宣布詔令。他還制作大枷,共有十等,各有名稱:一號叫定百脈,二號叫喘不得,三號叫突地吼,四號叫著即臣,五號叫失魂膽,六號叫實同反,七號叫反是實,八號叫死豬愁,九號叫求即死,十號叫求破家。后來還有用鐵籠頭連在枷上,被枷住的人被拉著在地上轉(zhuǎn)圈,一會兒工夫就被悶死了。審訊時,犯人提來,一定先把枷棒等刑具放在前面給犯人看。沒一個不魂飛膽裂,都能屈認(rèn)罪狀。

  如意初年,來俊臣誣告大臣狄仁杰、任令暉、李游道、袁智弘、崔神基、盧獻(xiàn)等人,將他們下獄。來俊臣專以誅殺夷滅大臣為功,奏請武后降敕立制:凡一問即承認(rèn)的,在同案犯中能得減死。狄仁杰等人已判了死刑,只是等待行刑日了,看押略有放松,狄仁杰向守者求得筆硯,撕下一片衣服,寫了冤狀放在棉衣里,送出獄去。狄仁杰的兒子拿了這冤狀去呼冤,得武后召見。武后看了十分驚訝,責(zé)問來俊臣。來俊臣回答說“:這個囚犯連他的袍帶都沒有剝掉,他怎會肯服罪?”

  武后派通事舍人周纟林去獄中查看。來俊臣即刻命獄卒替狄仁杰穿好袍帶,站立在西廂。周纟林害怕來俊臣,不敢向西邊看,只是看了看東廂,惟惟而去,不敢上報。起先,宰相樂思晦遭來俊臣夷滅全家,他的一個兒子才九歲,沒收入司農(nóng)當(dāng)役。說有急變之事上告,得到武后召見。

  那孩子說“:來俊臣兇殘,欺罔皇上,橫行不道。假如陛下任設(shè)一個謀反罪狀交給他,不論哪一個大小官員,由他審訊,都會承認(rèn)自己謀反之罪正如陛下所說的那樣。臣的父親已遭誅殺,臣家也已破滅,臣不在于求生,只是可惜陛下的英明、國家的大法都被來俊臣侮弄了?!蔽浜笥兴盐颍胰式艿攘说靡悦馑?。來俊臣又審訊大將軍張虔勖、內(nèi)侍范云仙。張虔勖不堪受屈,到大理徐有功處上訴,來俊臣派衛(wèi)士亂刀砍死。范云仙自稱曾伺奉先帝,來俊臣命人割掉他的舌頭,兩人均即畢命,以后人人破膽,沒人敢說話。

  后來,來俊臣多次收人賄賂,被御史紀(jì)履忠揭發(fā)檢舉,下獄判死罪。武后因他以前能偵察各種急變,赦他不死,貶為庶民。長壽年間,又將他召回,任他殿中丞,又因納賊貶為同州參軍事。但他暴虐恣肆不改。逼迫奪取同列參軍的妻子,又侮辱其母。不久,又召來俊臣為合宮尉,提拔為洛陽令,又晉升為司仆少卿,賜給司農(nóng)奴婢十人。來俊臣又因官戶中沒有美婢,聽說西突厥酋長阿史那斛瑟羅有個婢女善歌舞。來俊臣就令其黨人告發(fā)斛瑟羅將要造反,目的在于奪取那婢女。各蕃的酋長幾十人到朝廷自割耳朵劃破臉面申訴斛瑟羅之冤,僅得免死。那時,綦連耀、劉思禮等人陰結(jié)朝士,圖謀不軌。明堂尉吉頊將此事告訴來俊臣,輾轉(zhuǎn)牽連,殺了幾十族。事后,來俊臣想獨攬檢舉之功,又羅織吉頊的罪狀。吉頊?zhǔn)挚只?,求見武后,自陳心跡,才得免禍。來俊臣誣陷司刑史樊戩,以謀反罪判死刑,樊戩之子到朝廷申訴,有司沒有人敢接治這個案子。以致其子當(dāng)廷剖腹明志。秋官侍郎劉如王睿同情而流淚,來俊臣就上奏說劉如王睿是樊戩的同黨。劉如王睿申訴是因年老有眼疾,所以淚流無法控制。審訊結(jié)果論處絞刑。

  武后赦他不死,流放漢州。萬歲通天年間,上巳節(jié)(三月節(jié)),來俊臣與其黨羽集聚在龍門,將縉紳的名字一個個貼在石頭上,再拿小石頭去擲,擲中哪一個就先告哪一個,想擲宰相李昭德卻不能擲中。

  有人把這事告訴李昭德,李昭德打算將來俊臣的惡行繩之以法,但還未行動。

  河?xùn)|節(jié)度使衛(wèi)遂忠雖然品行不好,但頗有辯才,一向與來俊臣相好。當(dāng)初太原節(jié)度使王慶詵有個很漂亮的女兒,已許配給段簡。來俊臣知道該女很美,就假作詔書強(qiáng)娶為己妻。那天,來俊臣正與妻家的親屬宴飲。正喝在興頭上,衛(wèi)遂忠來了,守門人不肯進(jìn)去通報,騙他說“出去了”。衛(wèi)遂忠知道是騙自己,直闖入內(nèi)堂,破口大罵,言語含辱。來俊臣恥于妻子及姻家受辱,命人毆打衛(wèi)遂忠,并將他反捆起來,事后又放了他。從此兩人之間有了仇怨,來俊臣的妻子也因羞慚而自殺。段簡有個妾很美,來俊臣派人去暗示,段簡很害怕,就把那妾送給了來俊臣。

  來俊臣知道群臣不敢對自己怎么樣,于是心里產(chǎn)生了狂妄的念頭,常常以石勒自比。他準(zhǔn)備誣告太子及廬陵王、南北衙通同謀反,好讓他獨攬朝政。衛(wèi)遂忠告發(fā)了他的陰謀。以前,來俊臣多次告發(fā)武家人、太平公主及張昌宗等人的過錯,武后都壓下不提。這一次可激怒了武家眾人,共同揭發(fā)來俊臣的罪惡。

  最后詔令在西市斬首。死時年四十七歲。人人都撫額相慶,說:“今天才能把背貼著床安心睡覺了?!贝蠹覡幹ヘ嗨难?、摘他的肝、剁他的肉以泄憤,一會兒工夫只剩下一副骨頭,又用馬踐踏其骨,尸骸絲毫都沒有留存。其家屬也均沒收入官。

  在來俊臣囂張專權(quán)時,托天官得選為官的有二百多人。來俊臣被誅,有司來自首違紀(jì)選官事,武后斥責(zé)他。他回答說“:臣破壞了陛下的法制,我一個人被殺;但冒犯了來俊臣,我的全族都將遭覆滅。”武后赦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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