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沈一貫傳

白話明史 作者:清·張廷玉 等


  沈一貫,字肩吾,鄞人。隆慶二年(1568)的進(jìn)士。選任庶吉士,授職為檢討,擔(dān)當(dāng)日講官。進(jìn)宮講授高宗喪事時,他拱手稱:“托孤寄命,必須是忠貞無二心的大臣,才可以使百官以自己為總領(lǐng),聽從吩咐。倘若不是這種人,不如親自聽政攬事才是孝呀。”張居正以為他是諷刺自己,很惱恨沈一貫。張居正去世后,他才任左中允。歷任吏部左侍郎兼詩讀學(xué)士,加封為太子賓客。請假回到家鄉(xiāng)。

  萬歷二十二年(1594),他出任南京禮部尚書,又受召見并任命為正史的副總裁,協(xié)助負(fù)責(zé)詹事府,他沒有到任。王錫爵、趙志皋、張位同處內(nèi)閣,又有圣旨要求推舉內(nèi)閣大臣。吏部推舉舊輔臣王家屏以及沈一貫等七個人。而皇帝正惱怒王家屏,就責(zé)備了尚書陳有年。陳有年稱病離去。沈一貫在家居住很久,向來就有清正的聲望,內(nèi)閣大臣又極力推薦他。于是詔令他任尚書兼東閣大學(xué)士,與陳于陛一道進(jìn)入內(nèi)閣,參與機要事務(wù),皇帝指令行人到他家中請他。遇上朝廷議論允許日本受封并朝貢。沈一貫顧慮貢道由寧波辟出,成為鄉(xiāng)郡的禍患,極力陳述它的危害,朝貢的議論才終止。不久,王錫爵離去,陳于陛位居第三,每每執(zhí)意孤行。沈一貫性情柔和而城府很深,與趙志皋等共事很謹(jǐn)慎。此后,陳于陛死于任上,趙志皋病癱了很久,正在休假,張位因為推薦楊鎬和《憂危..議》的事情獲罪離去,沈一貫與張位曾經(jīng)私下致函楊鎬,被贊畫主事丁應(yīng)泰彈劾。張位上奏爭辯激怒了皇帝而遭罷免,沈一貫只是引咎自責(zé),皇帝于是撫慰,挽留他。

  當(dāng)時皇儲沒有確定,朝廷大臣爭執(zhí)了十多年也沒有決定?;书L子十八歲時,奏請進(jìn)行冊立、加冠、完婚的提議更急迫?;实圬?zé)令戶部提供二千四百萬兩白銀,作為冊立、分封等典禮的費用,以此使戶部為難。沈一貫再次上奏爭辯,皇帝不聽。萬歷二十八年(1600),皇帝命令營造慈慶宮給予皇長子居住??⒐r,告諭沈一貫草擬敕令昭示于禮官,呈交冊立、加冠、完婚以及諸王受封的禮儀。敕令呈入宮中,皇帝又留住而不下達(dá)。沈一貫上奏催促,皇帝卻說:“我因為小臣謝廷氵贊乘機邀功,所以暫停。等到皇長子遷移住處后再施行?!弊罱K沒有舉行。第二年,貴妃的弟弟鄭國泰迫于眾人輿論請求冊立、加冠、完婚同時進(jìn)行。沈一貫于是再次草擬敕令請求皇帝下達(dá)給禮官準(zhǔn)備禮儀,沒有答復(fù)。朝廷的議論中有想先行加冠、完婚,后冊立的提議,沈一貫不同意,說:“沒有正名,就茍且成事,這是將儲君降為諸王?!庇錾匣实塾诸H為不省悟,下令當(dāng)天就舉行。九月十八日夜晚二更的時候,頒布詔書。最后皇帝又后悔,命令更改時間。沈一貫封好詔書將它還給皇帝,說:“我萬死不敢奉詔。”皇帝這才沒有中止冊立之事。十月十五日,完成了冊立的禮儀,當(dāng)時的輿論很稱道他。遇上趙志皋在九月去世,于是沈一貫屢次奏請增添內(nèi)閣大臣。等到此時才選拔任用沈鯉、朱賡入閣,而事情都取決于沈一貫。不久,晉升為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xué)士。

  自從沈一貫進(jìn)入內(nèi)閣,朝政已經(jīng)大為不同。數(shù)年之間,礦稅使四出成為百姓的禍害。他們誣陷、彈劾而逮捕、囚禁的人,都滯留在獄中。吏部奏疏請求起用因為勸諫而被廢黜的各位大臣,同時考選科道官,皇帝長久壓抑奏章而不下達(dá),朝廷內(nèi)外大都觀望內(nèi)閣大臣。沈一貫等人多次勸諫,皇帝都不省悟。而且皇帝長期不上朝廷,內(nèi)閣大臣屢次奏請,都沒有答復(fù)。沈一貫初輔政,面謝皇恩,只見了皇帝一次。東征與平定楊應(yīng)龍,皇帝再次御臨午門樓受理俘獲。沈一貫奏請陪同、侍候,賜予他面陳的機會,皇帝都不同意。皇上臣下間的隔膜很大,沈一貫雖然小有救助,但大都是在皇帝和群臣之間調(diào)和,因此他的聲望逐漸減弱。

  到了萬歷三十年(1602)二月,皇太子剛完成婚禮,皇帝忽然患病。急忙將諸位大臣召至仁德門,不久,唯獨命令沈一貫到啟祥宮后殿的西暖閣?;屎?、貴妃因病不在皇帝身邊侍候,皇太后面對南方站立而稍處皇帝之后,皇帝稍稍靠右,穿戴整齊地席地而坐,也面向南方,太子、諸王跪在跟前。沈一貫叩頭后起身、坐定,皇帝說“:先生請上前。我的病一天天嚴(yán)重,在位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遺憾。佳兒和佳婦托付給先生,希望輔佐他成為賢君。礦稅的事,我因為宮殿的工程沒有完成,暫時收取它,現(xiàn)在可以與江南的織造、江西的陶器一起停止不再進(jìn)行,所派遣的太監(jiān)都下令返回京都。法司釋放長期關(guān)押的囚犯,勸諫而被治罪的諸位大臣都恢復(fù)官職,給事中、御史都按所奏請的補充、任用。我只見先生這一次了?!闭f完就臥倒了。沈一貫哭泣,太后、太子、諸王都哭泣。沈一貫又奏請:“現(xiàn)在尚書多人請求離去,請皇帝決定去留?!被实哿粝铝藨舨康年愞?、兵部的田樂,而因祖陵的要道沖決,削奪了工部楊一魁的官籍。沈一貫再次叩首,出宮擬旨呈進(jìn)。當(dāng)晚,內(nèi)閣大臣和九卿都在朝房中值夜班。半夜三更,宮中使者捧來告諭,都如皇帝對沈一貫所說的話。諸位大臣都很高興。

  第二天,皇帝的病好了,后悔此事。宮中使者二十多人到內(nèi)閣中取先前的告諭,稱礦稅不可以罷除,釋放囚犯,錄用正直的大臣都聽您裁決?!鄙蛞回炏氩贿€圣諭,宦官就叩頭,幾乎流血,沈一貫惶恐就交納了圣諭。當(dāng)時吏部尚書李戴、左都御史溫純希望馬上奉行,頒詔告知天下,刑部尚書蕭大亨則稱釋放囚犯必須再次奏請。不久,事情變化,太仆卿南企中彈劾李戴、蕭大亨不迅速遵奉皇帝的圣諭,啟用廢黜的官吏,釋放囚犯?;实蹛琅?,將兩件事都壓制不再施行。當(dāng)皇帝想追回成命時,司禮太監(jiān)田義極力爭辯。田義勸諫更加急切,而宮中使者已經(jīng)拿著沈一貫所繳納的先前的圣諭回來了。后來田義見到沈一貫就唾棄地說“:你稍稍堅持一下,礦稅就撤除了,膽怯什么!”從此大臣、言官上奏請求罷免礦稅使的人每天都有,皇帝皆不再聽從礦稅的禍害,于是橫行神宗一世。

  皇帝自從病好了之后,政治更加廢弛。稅監(jiān)王朝、梁永、高淮等人橫征暴斂,許多奸詐的人乘機肆虐老百姓。沈一貫與沈鯉、朱賡共同撰寫奏章加以諷諫,又曾經(jīng)就事屢次爭辯,并且陳述用人與行政等事,皇帝不理?;实鄞蛞回灪芎茫?jīng)特別賜予敕令褒獎他。沈一貫一向顧忌沈鯉,沈鯉也自以為講筵而受皇帝寵愛,不是由沈一貫引薦,不甘居其下,二人漸漸不和。禮部侍郎郭正域以文章的氣節(jié)著稱,沈鯉很器重他。都御史溫純、吏部侍郎楊時喬都以清廉自持相標(biāo)榜,沈一貫不喜歡他們。遇上郭正域提議剝奪呂本的謚號,沈一貫、朱賡與呂本是同鄉(xiāng),壓制了他的提議。從此他更加厭惡郭正域以及沈鯉、溫純、楊時喬等人,而黨論逐漸興起。浙江人與公眾議論相違逆,由沈一貫開始。

  萬歷三十一年(1603),楚府的鎮(zhèn)國將軍華責(zé)力攻擊楚王華奎是假王。沈一貫收受了楚王的大量賄賂,指令通政司將此奏疏阻滯了一個多月,先呈進(jìn)華奎彈劾華責(zé)力的四條欺騙的罪狀。郭正域是楚人,很聽說了一些有關(guān)假王之事的傳聞,奏請皇帝勘探虛實以便審定罪案。沈一貫壓制此事。郭正域?qū)⒊跣匈V的事奏疏給皇帝,皇帝不理。等到撫按臣一起核查以及朝廷大臣們將議論集中奏報皇帝時,沈一貫又極力袒護楚王,唆使給事中錢夢皋、楊應(yīng)文彈劾郭正域,勒令他回鄉(xiāng)聽候勘查;華責(zé)力等人都被治罪。郭正域登船尚未起航,而“妖書”的事情發(fā)生。沈一貫正懷恨郭正域與沈鯉,他的黨羽康丕揚,錢夢皋等人逮捕了僧侶達(dá)觀、醫(yī)師沈令譽等人,投入監(jiān)獄,竭力整治他們。沈一貫坐中主持,指令錦衣帥王之禎與康丕揚將沈鯉的私宅大搜了三天,派兵圍困了郭正域的船,搜掠他的婢女、仆從、乳母,都沒有獲取他所要的證據(jù)。于是將白敫生光結(jié)案。兩件事在郭正域與楚王傳中都有記載。

  開始,都御史溫純彈劾御史于永清和給事中姚文尉,話語稍稍涉及沈一貫。給事中鐘兆斗替沈一貫疏論溫純,御史湯兆京又彈劾鐘兆斗而認(rèn)為溫純行為正直。溫純十七次上奏請求離去,沈一貫佯裝竭力挽留溫純。到了乙巳年(1605),對京城和朝廷的官員全面考察。溫純與楊時喬主持此事,錢夢皋、鐘兆斗都在罷黜之列。沈一貫惱怒,上奏皇帝,將京察的奏疏留在宮中。此后很久,便將被察處的給事,御史全部留用,并同意溫純結(jié)束仕途而離去。因此,主事劉元珍、龐時雍,南京御史朱吾弼極力爭辯,稱統(tǒng)計二百多年的典制,沒有特加挽留的人。當(dāng)時南京考察的奏疏也留在宮中,后來迫于眾議才下發(fā)。沈一貫從此不被公論所看重,彈劾一天天增多,于是他稱病不出門。

  萬歷三十四年(1606)七月,給事中陳嘉訓(xùn)、御史孫居相又接連彈劾他奸詐、貪婪。沈一貫惱恨,更加請求離去?;实厶嫠T免了陳嘉訓(xùn),剝奪了孫居相的俸祿,同意沈一貫回鄉(xiāng),沈鯉也同時被罷免。而唯獨沈一貫得到溫和的御旨,雖然朱賡袒護他,疏論者更加攻擊他有內(nèi)援。

  沈一貫進(jìn)入內(nèi)閣,由王錫爵、趙志皋舉薦。輔政十三年,當(dāng)政四年,與清流議論相沖突,喜歡相同的意見,厭惡不同的。宗親、妖書、京察等三件事偏偏冒犯了天下大不韙之事,疏論者以為不齒,即使他的黨羽也因此受株連。沈一貫回鄉(xiāng),諫言諸官仍追著彈劾不止,他的鄉(xiāng)里人也多受到世人的詆毀。沈一貫在位時,加封為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xué)士。在家居住十年后去世。贈封太傅,謚號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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