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志餘

臺灣文獻叢刊063 樹杞林志 作者:


  紀人 紀地 八景

  世固有限於資格而不得採取者,而又不可遺棄也。與其遺之以沒人善,曷若採之以表所長。或其人有足登、或其地有所載者,於志畢更附志餘。

  紀人

  張國祥,原籍廣東鎮(zhèn)平縣,渡臺世居石壁潭莊。年十一,失怙;年十四,失恃。既無伯叔,亦鮮兄弟,殯葬無資,哀求鄰貸,遂輟習(xí)讀,商為幫夥。至弱冠,新喪之費始還清,後稍有資,即修祖塋,計九穴。中年後,至營生意,較有餘積,乃聘娶,生子四。晚年,資產(chǎn)五千餘金。光緒元年,賑濟山西,例授國學(xué)生。生平極溫和,未嘗與人口角;極勤儉,未嘗浪費分文。卒年七十,謚曰篤謙。時有鄉(xiāng)先生為輓一聯(lián)云:『篤行難全,果是完人君不愧;謙光罕覯,允稱善士沒猶芳』。

  徐乾昌,堡內(nèi)柑仔崎人也。原籍廣東鎮(zhèn)平。家貧好學(xué),為蒙師,塾規(guī)不茍。與人無爭競,嘗以勤耕訓(xùn)子。凡逢辰之日,不食肉味,意謂是日為先母痛苦之時也。性癡而品甚正,身質(zhì)而孝可嘉。父甫卒,猶同寢,以肱枕死父首,其深愛不忍之情,固有為世人所難者。卒年六十。餘子一。

  胡圓妹,石井胡趙女、北埔姜榮華妻??犊昧x,明達事體。先年,長坪、大坪莊原屬番人交界之地,該番屢擾居民,為害不淺;乃出私財百圓,購買其地歸番耕種,俾安業(yè)不爭,以保民命,其功不小。前經(jīng)新竹縣方祖蔭詳請,題準旌表。建坊,文曰『尚義可風(fēng)』。

  紀地

  樹杞林堡內(nèi)自下山九芎透入石壁潭等莊,於乾隆五十二年,佃首姜勝智開墾。市場建在九芎林街,又名為公館街。先年,樹杞林未設(shè)有市,石壁潭僅有小市,而大市總聚在九芎林街,最盛也。後樹杞林設(shè)市,而九芎林一帶屢被水沖,市遂寖微。至光緒二十一年,九芎林街市盡被兵燹。光緒二十二年漸復(fù),仍舊建街,然尚難如前時之起色也。

  由王爺坑、鹿寮坑透入白石湖,橫透至大平等莊,於嘉慶末年,墾戶陳福成備本開成。未有市場,莊皆散處,間有二三聚居者,亦無幾家;其地多山、少平曠故也。

  由猴洞透入油羅等莊,於嘉慶十三年,墾戶劉世城備本開成。惟大肚莊較聚居,有小市;九鑽頭次之;油羅又次之;餘皆散處。

  由番社仔透入大窩浪等莊,於嘉慶十四年,墾戶金惠成十四股津本合夥開成,均建小莊。至同治初年,樹杞林地運將興,市日盛、店日多,至今則駸駸乎一大都市焉。車擊轂、人摩肩,鎮(zhèn)日喧嘩之聲,令人聞之有喜色而相告曰:『一年成都、三年成邑,其庶幾乎』!

  由橫山透入大山背,於道光年間,墾戶徐玉成開墾。同治年間,墾戶鄭武略續(xù)墾。橫山莊較聚處;新莊仔次之;餘皆散處。

  由田寮坑透入水崇曠,於咸豐八年,墾戶錢朝拔開闢。惟田寮坑有街市,餘皆小村。

  北埔大隘北由柯仔壢透入石仔林、西由富興莊透入大南坑,於道光十四年,墾戶金廣福閩粵二十四大股津本墾成。溯先年金廣福者,乃塹城內(nèi)閩粵合夥開店之號。昔因生番出至城外巡司埔殺人,淡防廳丞未如之何,乃給示諭責(zé)成粵人姜秀鑾、閩人周邦正倡首邀股,即將金廣福閩粵字號充為墾戶,題奏請鑄鐵印,鑾、正二人料理,以示開疆重大之權(quán)。官又每年加給四百圓金添補隘費。於是泉股津募隘招佃,由內(nèi)面橫截,建設(shè)銃櫃,與番血戰(zhàn)數(shù)十陣,隘丁戰(zhàn)沒無數(shù),費資億萬,股內(nèi)傾囊,此大隘之所以名也。墾成,乃以北埔為市場,聚居四百餘家,此莊亦盛矣乎!嗣於月眉亦建市場。其莊較聚者有南埔、中興莊、富興莊;此外,則小莊散處者指不勝屈。惟北埔為形勝之區(qū),有令人戀戀不忘者云。

  樹杞林八景(圖略)

  鳳髻朝陽

  滴水鳴琴

  獅嶺曉煙

  鹿山夕照

  三坑潮湧

  石壁連雲(yún)

  雞峰春色

  鯉潭垂釣

  鳳髻朝陽圖說

  北埔莊之西,行四里許,有鳳髻山焉;高十餘丈。其象巉巖聳矗,石如雄冠,巍然臨深淵上。其龍岡本從甲寅方出,忽焉回抱向東,力挽狂瀾,因名之曰鳳髻朝陽。且昔年每至夜半候,嘗作喈喈而啼,附近居民往往聞之,人以為有靈氣焉。後因開圳■〈氵隂〉田,就其頸而鑿之,聲遂寂然。

  詩

  石齒梭成髻一團,迎曦儼對鏡中看;東皇見面如相識,大皞承顏自可歡。雲(yún)作鬢鬟妝破曉,露沾毛髮早先乾。舉頭學(xué)得葵花樣,縱欲回頭也是難。

  嶙峋石齒也尋常,妙在粧成鳳髻妝;只為春王恩大重,朝朝朝拜在東方。

  石壁巉巖臨水渚,渾如鳳髻天生就;每到寅賓旭初來,雄冠卻映梧桐樹。

  陽精鶉火值朝暉,五色嵐光入翠微;阿閣不巢梧不宿,數(shù)聲鳴處白雲(yún)飛。(鄭蘭?。?br />
  削立名峰迥出群,生成鳳髻儼朝君;光浮旭景九苞瑞,秀掇晴霞五色文;玉筍鮮明迎曉日,金精突兀護卿雲(yún);應(yīng)時崛起飛鳴處,信是岐山餘緒分。(梁元)

  滴水鳴琴圖說

  石壁潭有高山,山南之麓有懸崖;高二丈許。崖岸噴泉如珠。含珠未吐時,晶瑩光潔,或數(shù)點、或數(shù)十點,點點滴滴落崖下小渚。其聲丁東、其韻悠揚,審之,有高下疾徐,神動天隨之妙??陀袠飞剿咦怨瓤趤?,既而空谷傳聲,輒訝然曰:『異哉!此聲也,胡為乎來哉?山蒼蒼兮!迥非單父;水茫茫兮!安得子期?異哉!此聲也,胡為乎來哉』?頃之,隨谷逶迤而入,行不數(shù)步,乃瞥見滴滴者,此物也、此聲也。天生自然,絕勝綠猗;不鼓不弄、無始無終,薰風(fēng)悠悠滿天下,其殆自此生歟!

  詩

  一向林泉酷好吟,高山流水孰知心!地非單父常留韻,人是鍾期自識音;古調(diào)似彈湘浦瑟,新腔頻和樹梢禽。清聲響到悠揚處,崖裏雲(yún)停一帶陰。

  清泉滴滴韻浮沉,雅趣渾如理素琴;莫道高山流水調(diào),不從這裏寫知音。

  其二

  山水也知音,誰能唱和吟?清流人不識,只是自彈琴。

  其三

  側(cè)耳懸崖妙手空,如何點滴不須工;鏗然嫋嫋留今古,山水為琴奏未終。(彭吉堂)

  怪石錚然響不禁,祗緣巫峽起千尋;珠聯(lián)點點流天籟,玉碎聲聲和鳥吟。山水有情傳古調(diào),鶴鸞知趣會元音。不絃雅操留今古,得音人來自賞心。(梁元)

  獅嶺曉煙圖說

  獅頭山去北埔辦務(wù)署二十餘里,亦屬北埔之西,居申位。坡峻,俯壓銅鑼圈、十二寮等處。諸山岸然蹲踞,酷肖獅形。平明之際,坳脊巖黛間淡煙四罩,其煙光掩映,山色分外宜人;騷客屬目久之,嘗有低徊不忍去者。間有天成石室,內(nèi)容百人之多,可蔽風(fēng)雨。在樹杞林堡內(nèi),亦絕無僅有之境也。

  詩

  嶺上濛濛靄曙氛,儼然獅子欲騰雲(yún)。洞天豁破熊羆膽,大地暝開虎豹文。落月羞花深護養(yǎng),晨星零露作氤氳。明朝又是渾籠罩,莫使陰陽曉幾分。

  獅嶺嵯峨曙色饒,新煙淡抹又輕描。巖凹楊柳微籠際,無限嵐光掛樹梢。

  空中突兀罩雲(yún)煙,訝是靈獅噓半天。莫道旭輝能散霧,金毬猶滾翠微巔。

  巍巍獅嶺碧煙籠,曉起澄觀景最工:淡鎖枝頭殘月白,薄凝巖際早霞紅。地當(dāng)靈處金龍躍,洞到開時隱豹沖。大地氤氳形勝好,常騰瑞氣鎖長空。(梁元)

  鹿山夕照圖說

  鹿寮坑口山,懸崖數(shù)十丈,每夕陽滿崖,石齒粼粼,錯雜中央,金光燦爛。行人過此,鮮有不駐其足、奪其目者。時有善攀藤附葛者,石作梯級,歷級升之,端坐崖上,俯視一切,憮然作歌曰:『餐我沆瀣兮!飽我晚霞;吸我日月兮!嗜我精華。牛羊下括兮!胡不返我仙家?明朝復(fù)與大舜遊,食蘋、食蒿且啣花。舍卻無限人情興偏遐,殊令俗人嘖嘖嗟嗟嗟』。

  詩

  鹿山佳景望無涯,望到斜陽景更佳;樹賸殘暉添畫意,林饒晚照入詩懷。猿眸轉(zhuǎn)處光偏徹,鴉羽飛時影欲偕。從此黃昏來月色,幾多輝映快吾儕。

  陟彼鹿山意頗雄,行行無奈又臨風(fēng);多情感慨情無限,祗在西天一望中。

  群山須遜鹿山華,夕照初臨景倍奢;鴉影依依紅樹外,一時無限色交加。

  溟色蒼然空四圍,山高恰好挹斜暉;壁籠寒翠光偏徹,峰鎖餘嵐遠欲微。思倦鳥聲尋樹宿,輟勞人影帶霞歸。吾盧適與鹿山對,對景何妨莫掩扉。(梁元)

  三坑湧潮圖說

  三條坑,在北埔辦務(wù)署之西,約有十餘里之遙,即在三叉凸山下。其源:三澗匯流,人故以三條坑名。每日漲退至再,儼與靈潮無異。斯水也,胡為而然也?疑此中亦有如伍員者之魂與為往來耶?乃嘗遣人跡之,復(fù)命云:『五六里內(nèi)皆如此,六里之外不見其漲矣』!當(dāng)初漲時汨汨而起,目遇之而成色、耳得之而成聲。山澗中水之特奇者,無逾此。

  詩

  山溪小小合三支,湧作江潮事亦奇;瀾底都無泉混混,岸邊頻有水瀰瀰。苔生紋縠痕多變,松作濤聲響幾時?非海卻然能學(xué)海,終須到海任施為。

  山溪距海尚遙哉,安得忠魂伴去來;誰料如潮長有信,竟教士女認蒼苔。

  三坑勝跡亦奇觀,三峽會流水激湍;波裏無風(fēng)空作浪,溪邊有石急流灘。半堤明月苔痕濕,兩巖蘆花日影寒。洶湧知非蛟怒處,地靈無日不翻瀾。(梁元)

  石壁連雲(yún)圖說

  盈壁皆小石叢砌,下半極堅,想是山川磅礡結(jié)而成。洪水作時,任急流奔湍沖激,不圯。學(xué)守貞者,固如是乎?壁下潭深數(shù)丈,為鱗族淵藪,日常有翟翟竹竿垂釣於此。黃童、白叟率行坐於半壁崖徑,觀魚之樂有不可名言者。壁背負大山,山形如飛鳳朝陽;而壁高三丈、山高千仞,時而雲(yún)遊壁下,時而雲(yún)歸山上,自上而下、自下而上,雲(yún)何心哉?第見變變幻幻,恰有藕斷絲連之狀。目之、品之,殆與天梯石棧相鉤連,同景不同情。

  詩

  巍巍硝壁自生雲(yún),上下相連不可分;糺縵空中時獻瑞,嶙峋巔際爛成文。登梯莫謂行無路,駐足還疑俗有氛;少坐懸崖憑眺望,方知天地欲氤氳。

  崔巍石壁接雲(yún)天,石壁閒雲(yún)日日連。石怪林疏樵子靜,雲(yún)深徑曲牧童旋。巉巖幻出千條練,薄霧凝成一段箋。漫道巫山佳景好,這間雅趣亦情牽。

  其二

  幾丈壁高懸,迷離意接天;重霄拖白練,細草蓋青氈。登高可為梯,否行應(yīng)路然。斜風(fēng)吹不斷,還有一絲牽。

  蒼崔石壁象堪傳,萬疊浮雲(yún)一帶連;舍馬攀蘿尋勝跡,巉巖洞裏踏難穿。(詹捷發(fā))

  石壁懸崖峭自峨,長留靉靆淡然拖;橫排白練山坳合,斜罩青嵐洞口窩。出岫無心堆作錦,從龍有意幻成羅。分明一幅卿雲(yún)象,糺縵呈祥瑞氣多。(梁元)

  雞峰春色圖說

  北埔西行十里許,有一山,名為雞峰,俗稱雞油凸是也。其四圍邱垤尚夥,惟有三叉凸最高。雞峰則居三叉凸之東,屹然與之並峙。登其頂而目之,實俯視一切焉。眾木森森,細草芊綿。值九十韶光,氤氳醞釀,卉木皆吐秀萌芽、競艷爭芳,前後亦千紅萬紫。騷客過此,從時延佇徘徊,直始入王子山陰道上,令人目不給賞也。

  詩

  川原郊野亦繁華,卻遜雞峰望眼奢;絢爛雲(yún)端雲(yún)即錦,凌空綺麗綺成霞。蜂知釀采香逾遠,鶯欲喬遷路又遐。天下英雄推第一,翹然壓倒萬千葩。

  雄峰峭拔認雞棲,出色英雄不肯低;雨後風(fēng)來疑欲舞,花開雀躍盡情啼。

  春到雞峰景倍真,山容簇簇最宜人;上林合讓三分鬧,丹筆難描百媚陳。如笑非從花借艷,多情惟有月添新。六朝金粉知時好,滿眼風(fēng)光自出塵。(梁元)

  鯉潭垂釣圖說

  油羅大河口岸,巨石巉巖,氣象怖之。其下,潭深數(shù)丈,鱗族盛而鯉居多,因名之曰「鯉潭」。潭底皆石線,利如刃,網(wǎng)不能施,惟釣宜之。是亦天生一釣而不網(wǎng)之區(qū)也,惜無大聖人一竿垂之耳。惟有野老願學(xué)渭濱望太公者,公非呂公也,學(xué)呂公之公也。呂公釣鯉公,鯉公起,呂公喜。

  詩

  潭曰鯉潭鯉自多,曾教釣叟任婆娑;迷離夕照紅盈笠,嬝娜垂楊綠繫蓑。祗挹竹竿空歲月,頻隨鷗夢樂煙波。絲綸卷處情偏逸,戴月臨風(fēng)快晚歌。

  一網(wǎng)打盡既不宜,絕流而漁更慘之;還有一端加倍慘,截把江河毒藥施。毒魚絕流都禁革,惟有一網(wǎng)禁不得;我今寄語打網(wǎng)人,莫向江頭作魚賊。禁人盡取取不禁,但須取之有仁心;聖人創(chuàng)有一取法,取惟合義乃臨深。於是乎,擎一竿、挑一筥,凡魚不釣只釣鯉。有才龍門任爾登,無才祗合吞吾餌。小者欲來我不提,得一大者盡力攜。歸來囑咐和羹煮,鹽油醋醬都要齊。還問山妻有酒否?有則煙波醉後題。

  何事絲綸江上展,祗緣雨笠煙簑慣。幾番釣餌入淵時,紅蓼青苔常飽眼。

  漁翁俯仰逐煙波,垂釣鯉潭倣渭河。雪滿寒光堆髻白,者般佳趣寄油羅。(彭吉堂)

  身閑無事向江濱,手抱絲綸景最真;棲鷺洲邊堪作伴,捕魚家裏好為鄰。一生進退江湖樂。半世升沉釣餌親。潭曰鯉潭非渭水,何妨從此效名臣。(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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