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哲學家威廉?詹姆斯和一些伙伴在山中露營，詹姆斯獨自散步回來，發(fā)現(xiàn)大家正在爭論一個形而上學的問題。爭論的主題是一只松鼠：假定有一只松鼠攀著樹干的一面，一個人站在樹干的另一面，這個人繞著樹跑想看到那松鼠，可無論他跑得多快，松鼠總是以同樣的速度跑到反面去，松鼠和那個人之間始終隔著那棵樹。最后，問題來了：這個人是否在繞著松鼠跑？

　　——辯論這種問題的人也真夠無聊的，但這確實是威廉?詹姆斯鄭重其事地拿來作演講的，而這位詹姆斯先生也并非阿貓阿狗，而是美國實用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這些演講稿的中譯本也被莊嚴地收錄在商務印書館“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之中，盡管編者在內容提要里認真注明：“實用主義是為帝國主義服務的現(xiàn)代資產(chǎn)階級反動哲學的主要流派之一……在美國特別流行，曾被視為代表美國生活方式的官方哲學。這一哲學是先進的科學思想和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敵人”。(注釋1)

　　這位敵人中的干將，這位職業(yè)哲學家，此刻就站在爭論雙方的中間，被雙方竭力爭取著。正如我們在遇到危難關頭的時候腦海中總要油然浮現(xiàn)出一些偉大的人和偉大的話一樣，詹姆斯先生馬上想到了經(jīng)院哲學家的一則箴言：“一旦遇到矛盾，一定要找出差別來?！斌鹧詣倓傇谀X海中隱沒，差別就被找出來了。下面就是詹姆斯的結論：

　　我說：“哪一邊對，要看你們所謂‘繞著’松鼠跑的實際意義是什么。要是你們的意思是說從松鼠的北面跑到東面，再到南面和西面，然后再回到北面，那么這個人顯然是繞著它跑的；因為這個人確實相繼占據(jù)了這些方位。相反的，要是你的意思是說先在松鼠的前面，再到它的右面，再到它的后面，然后回到前面，那么這個人顯然并沒有繞著這個松鼠跑，因為，由于松鼠也相對活動，它的肚子總是朝著這個人，背朝著外面。確定了這個差別后，就沒有什么可爭辯的了。你們兩邊都又對又不對，就看你們對‘繞著跑’這個動詞實際上是怎么理解的?！?br />
　　——記得有一則流傳很廣的故事，說一位爸爸曾經(jīng)總結一生的經(jīng)驗，對兒子說：“我發(fā)現(xiàn)，這世上一切爭論有99％都是名詞之爭?！眱鹤釉诮?jīng)歷了漫長的生活歷練之后回想爸爸當年的話，說：“我也體會到了，就連那1％其實也是名詞之爭?！薄椰F(xiàn)在算不算給找出了一個例外，一個“動詞之爭”？

　　松鼠問題看似無聊，其實卻很現(xiàn)實，歷來很多問題爭來爭去，歸根結底都是松鼠問題。比如人們激辯“儒家思想”如何如何，直辯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但若深究一下辯論的這個標靶到底是個什么，很有可能一百個人的心中有一百個所謂“儒家思想”。所以，事情往往如同威廉?詹姆斯所說的：“你們兩邊都又對又不對，就看你們對‘繞著跑’這個動詞實際上是怎么理解的?！?br />
　　(注釋1)本節(jié)內容詳見[美]威廉;詹姆斯：《實用主義——一些舊思想方法的新名稱》（陳羽綸、孫瑞禾/譯，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1版，第25－2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