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處其一焉。

春秋大義 作者:熊逸


  【【寧越欲干齊桓公,困窮無以自達,于是為商旅、將任車,以商于齊,暮宿于郭門之外?;腹в?,夜開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眾。寧越飯牛車下,望見桓公而悲,擊牛角而疾商歌?;腹勚瑩崞淦椭衷唬骸爱愒?,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車載之。

  桓公及至,從者以請?;腹M之衣冠而見,說以為天下?;腹笳f,將任之。群臣爭之曰:“客,衛(wèi)人也。衛(wèi)之去齊不遠,君不若使人問之。問之而故賢者也,用之未晚?!?br />
  桓公曰:“不然,問之,患其有小惡也,以人之小惡而忘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上也?!?br />
  凡聽必有驗,一聽而弗復(fù)問,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難合也,權(quán)而用其長者而已矣。當(dāng)是舉也,桓公得之矣。

  故老子曰:“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處其一焉?!币匝云淠馨??!俊?br />
  寧越(有的故事里說是寧戚)是位衛(wèi)國老鄉(xiāng),胸懷大志,很想能有一番作為。這正是春秋第一位霸主齊桓公凱歌高唱的時代,齊國在國際事務(wù)中不時展現(xiàn)著霸主的威嚴(yán),而齊國旁邊的衛(wèi)國,也就是寧越的祖國,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國罷了。

  寧越這位有志青年現(xiàn)在面臨著一個重要的人生抉擇:是在祖國施展抱負(fù),還是投奔齊國一展拳腳?——如果換到現(xiàn)在,這絕對不是一個問題,還用想么,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衛(wèi)國再怎么差勁,畢竟是自己的祖國,齊國再怎么好,那也是外國。不過春秋時代的人們可沒有太多的祖國概念,更不會把祖國和母親劃上等號,寧越毫不猶豫,準(zhǔn)備投奔齊國。

  可是,主意好拿,真要做起來還有一些實際困難:寧越是個窮孩子,到齊國的路雖然不算太遠,可寧越實在湊不出路費。這還得算當(dāng)時國際上壁壘不嚴(yán),人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流動,有一些遷徙的自由,不然的話,寧越要找蛇頭安排偷渡更得花上一大筆錢。

  現(xiàn)實的困難是可以被理想的火焰燒成灰燼的,寧越想了個辦法,做苦力,幫一個去齊國做買賣的商人押送貨車,就這樣到了齊國。

  說來也巧,寧越一行正好趕上齊桓公外出,只見華麗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開出城外,齊桓公仿佛“美人如花隔云端”,讓寧越體會著咫尺天涯的苦澀。

  寧越在一旁看著,心中無限感慨,很有唱歌的欲望。唱歌需要伴奏,寧越往身邊一看,只有牛車,沒有樂器,只好因陋就簡了。寧越當(dāng)下拍著牛角引吭高歌,這正是半夜時分,冷不丁這一嗓門,聲震百里之外。

  齊桓公被嚇了一跳:這是誰呀,太沒素質(zhì)了,半夜擾民,應(yīng)該報警!可再一聽,這歌唱得大有深意??!齊桓公一拍身邊仆從的手,說:“這位歌手一定不是平常之人,去,找到他,帶他進城?!?br />
  真是令人感慨啊,如果換到現(xiàn)在,歌唱得再好,也不過在超女比賽上奪魁,最后做個當(dāng)紅藝人罷了,可看人家寧越,靠著無伴奏的幾聲干嚎就給自己打開了仕進之門。

  不久之后,寧越受到了齊桓公的正式接見,寧越大談治國安邦之道,齊桓公越聽越是高興,越聽越覺得寧越人才難得,嗯,得趕緊給他封個大官才行!

  可大臣們有意見了,有人說:“您這決定作得也太急了吧?照我看,這位寧先生是衛(wèi)國人,家鄉(xiāng)離我們這兒也不算遠,咱們最好派人去他老巢摸摸底,先把他的案底搞清楚再考慮怎么用他?!?br />
  這位大臣的話倒也在理,現(xiàn)在公司招聘的時候還經(jīng)常要打電話到應(yīng)聘者的原單位了解情況呢,可齊桓公不這么想,他說:“如果去查他,真查出一些小毛病來怎么辦呢?因為一點兒小毛病而忽視了人家的大才,有些君王就是這么失去賢人的。我可不能這么做?!?br />
  《淮南子》夸贊齊桓公的用人之道,最后闡明大道理:《老子》說:“天大,地大,道大,王也大,天下有四大,王是其中之一?!保ㄌ齑?,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處其一焉。)這是說君王要像天、地、道一樣,要“大”,要有包容一切的胸懷。

  這段《老子》在前文已經(jīng)講過一些了,看,《淮南子》里引述的也是“天大,地大,道大,王也大”,最后是“王大”而不是通行本的“人大”,盡管“人大”在上下文里更和邏輯。

  《淮南子》解釋“王大”非常具體,就是俗話中“大人有大量”、“宰相的肚子能撐船”的意思(以言其能包裹之也),說到底這還是技術(shù)型的解釋,而不是玄虛型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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