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ㄝ膱@雜記，十一卷，明太倉陸容撰。容（一四三六──一四九四），字文量，號式齋。成化二年進(jìn)士。陸容少有文名，學(xué)識淵博。官至浙江布政司右參政，另著有式齋集三十八卷。傳見明史文苑傳。此書通行者為十五卷本，如明嘉靖間毛仲良刻本，清雍正四年鈔本，墨海金壺叢書本，守山閣叢書本。惟本叢書將原書之卷十二至十五更名為蓬軒類記。參見卷六十八第一五一五頁第一個注釋，此本詳實，多有通行本所未收錄者。）
菽園雜記二
家藏唐律疏義三冊，遺脫殆半，蓋元季所刻書。有泰定四年文林郎、江西等處儒學(xué)提舉柳贊序，而眉山劉有慶唐律纂例序、北山貫治于唐律釋文序、集賢學(xué)士趙孟頫、東郊郄君釋刑統(tǒng)賦序附焉。長孫無忌等進(jìn)律疏表一通，辭義弘博，錄之以為讀律之助。
臣無忌等言：臣聞三才既分，法星著於玄象；六位斯列，習(xí)坎彰於易經(jīng)。 （「習(xí)坎彰於易經(jīng)」，「彰」字原作「形」，據(jù)唐律疏議(中華書局點(diǎn)校本)改。） 故知出震乘時，開物成務(wù)，莫不作訓(xùn)以臨函夏，垂教以牧黎元。昔周后登極，呂侯闡其茂範(fàn)；虞帝納麓，臯陶創(chuàng)其彝章。大夫之述三言， （「大夫之述三言」，「大夫」原作「文仲」，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金篆騰其高軌；安眾之陳九法， （「安眾之陳九法」，「眾」字原作「國」，據(jù)唐律疏議改。） 玉牒播其弘規(guī)。前哲比之以隄防，往賢譬之以御勒。輕重失序，則繫之以存亡；寬猛乖方，則階之以得喪。泣辜慎罰，文命所以會昌； （「文命所以會昌」，「文」字原作「天」，據(jù)唐律疏議改。） 斮脛剖心，獨(dú)夫於是盪覆。三族之刑設(shè)，禍起於望夷；五虐之制興，師亡於涿鹿。齊景網(wǎng)峻，時英有「踴貴」之談；周幽獄繁，詩人致菀柳之刺。所以當(dāng)塗撫運(yùn)，樂平除慘酷之刑；金行提象，鎮(zhèn)南削煩苛之法。而體國經(jīng)野，御辨登樞， （「御辨登樞」，「辨」字原作「極」，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莫不崇寬簡以弘風(fēng)， （「莫不崇寬簡以弘風(fēng)」，「以」字原缺，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補(bǔ)。） 樹仁惠以裁化。 （「樹仁惠以裁化」，「裁」字原作「成」，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景冑以之碩茂， （「景冑以之碩茂」，「冑」字原作「運(yùn)」，據(jù)唐律疏議改。） 寶祚於是克崇；徽猷列於湘圖， （「徽猷列於湘圖」，「湘」字原作「緗」，據(jù)唐律疏議改。） 鴻名勒於青史。暨炎靈委御，人物道銷，霧翳三光，塵驚九服。秋卿司於邦典，高下在心，獄吏傅於爰書，出沒由己。內(nèi)史溺灰，然而被辱；丞相見牘，背而行賕。 （「背而行賕」，「賕」字原作「刑」，據(jù)唐律疏議改。） 戮逮棄灰，誅及偶語，長平痛積冤之氣， （「長平痛積冤之氣」，「痛」字原作「庸」，據(jù)唐律疏議改。） 司寇切瘐死之魂。遂使五樓之羣， （「遂使五樓之羣」，「五」字原作「玉」，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爭迥地軸， （「爭迥地軸」，「爭迥」原作「事通」，據(jù)唐律疏議改。） 十角之旅，競?cè)胩焯?。國步於是艱難，刑政於焉弛紊。殷憂傒來蘇之后， （「殷憂傒來蘇之后」，「傒」字原作「俟」，據(jù)唐律疏議改。） 多難佇撥亂之君。 （「多難佇撥亂之君」，「佇」字原作「伸」，據(jù)唐律疏議改。） 大唐握乾符以應(yīng)期，得天統(tǒng)而御歷。誅阪泉之巨猾，剿舟浦之兇渠，掃旬始而靜天綱，廓妖氛而清地紀(jì)。朱旗乃舉東城，高滅楚之功；黃鉞裁麾西土， （「黃鉞裁麾西土」，「裁」字原作「載」，據(jù)唐律疏議改。） 建翦商之業(yè)。 （「建翦商之業(yè)」，「翦」字原作「剪」，據(jù)唐律疏議改。） 總六合而光宅，包四大以凝旒。異域於是來庭，殊方所以受職。航少海以朝絳闕，梯崑山以謁紫宸。椎髻之酋，加之以文冕；窮髮之長，寵之以徽章。王會之所不書，塗山之所莫紀(jì)。歌九功以協(xié)金奏，運(yùn)七政以齊玉衡。律增甲乙之科，以正澆俗；禮崇升降之制，以拯頹風(fēng)。蕩蕩巍巍，信無得而稱也！伏惟皇帝陛下，體元纂業(yè)，則天臨人，覆載並於乾坤，照臨運(yùn)於日月，坐青蒲而化光四表，負(fù)丹扆而德被九圍。日旰忘餐，心存於哀矜；宵分不寐，志在於明威。一夫向隅而責(zé)躬，萬方有犯而罪己。仍慮三辟攸斁，八刑尚密，平反之吏，從寬而失情；次骨之人， （「次骨之人」，「次骨」前原有「尤慮」二字，乃衍文，據(jù)唐律疏議刪。） 舞智而陷網(wǎng)。 （「舞智而陷網(wǎng)」，「舞」字原作「任」，「陷」字原作「蹈」，均據(jù)唐律疏議改。） 刑靡定法，律無正條，徽纆忘施，手足安措！乃制太尉、揚(yáng)州都督、監(jiān)修國史、上柱國、趙國公長孫無忌等， （長孫無忌名後原列有李勣等十八人職銜，參見唐律疏議。） 撫金匱之故事，採石室之逸書，指彼凝脂，敦茲簡要，網(wǎng)羅訓(xùn)誥， （「網(wǎng)羅訓(xùn)誥」，「誥」字原作「詁」，據(jù)唐律疏議改。） 研覈丘墳，撰律疏三十卷，筆削已了。實三典之隱括， （「實三典之隱括」，「括」字原作「哲」，據(jù)唐律疏議改。） 信百代之準(zhǔn)繩。銘之景鐘，將二儀而並久；布之象魏，與七曜而長懸。庶一面之祝，遠(yuǎn)超於殷簡； （「遠(yuǎn)超於殷簡」，「殷」字原作「殷」，據(jù)唐律疏議改。） 十失之歎，永弭於漢圖。謹(jǐn)詣朝堂，奉表以聞。臣無忌等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永徽四年十一月十九日進(jìn)。
天順初，有歐御史，考選學(xué)校士，去留多不公。富室子弟懼黜者，或以賄免。吾崑鄭進(jìn)士文康，篤論士也。常誦一被黜生詩， （「常誦一被黜生詩」，「誦」字原作「送」，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篇末云：「王嬙本是傾城色，愛惜黃金自誤身。」事可知矣。時有被黜者相率鳴訴于巡撫曹州李公秉，公不為理。未幾李得代，順德崔公恭繼之。諸生復(fù)往訴，公一一親試之，取其可者，檄送入學(xué)。不數(shù)年有中鄉(xiāng)試者，有登進(jìn)士者。二公一以鎮(zhèn)靜為務(wù)，一以伸理為心，似皆有見。若其孰為得失，必有能辨之者。
天順三年，南直隸清理軍伍御史郭觀持法頗刻，崑山縣有一人誣首者，至連坐二十四人充軍。予家時為里正，亦在遣中。將欲伸冤於巡撫公，聞太倉查用純閑習(xí)吏學(xué)，與謀之。查云：「巡撫與御史各領(lǐng)敕書行事，訴之無益?！褂种\之崑城高以平氏。高云：「訴之可也?！够蛞圆檎Z質(zhì)之，高云：「此非有識之言也。在京，刑部、都察院獄情，必大理寺評允無礙，才敢決斷。御史在外行事，旁若無人，刑獄茍有冤抑，伸理平反，非巡撫而誰？訴之有益?！轨妒峭V，都憲崔公果為平反之。二十四人皆復(fù)為民。諺云：「事有好，問三老?！剐湃弧?br />
天順癸未會試，寓京邸。嘗戲為魁星圖，題其上云：「天門之下，有鬼踢斗。癸未之魁，筆錠入手?！官N於座壁，亡何失去。時陸鼎儀寓友人溫秉中家，出以為翫。予為之惘然。問所從來，云：「昨日倚門，一兒持此示我，以果易之?！褂枘?，以為吾二人得失之兆矣。未幾鼎儀中第一名，予下第。
崑山顧仲英，一名阿瑛，號金粟道人。自題其小像曰：「儒衣僧帽道人■〈車奚〉，天下青山骨可埋。若說向時豪俠處，五陵鞍馬洛陽街。」觀此詩，其風(fēng)致可槩見矣。予嘗得其石刻本。
本朝開科取士，京畿與各布政司鄉(xiāng)試，在子午卯酉年秋八月，禮部會試在辰丑未戌年春二月，蓋定規(guī)也。 （「蓋定規(guī)也」，「也」字原缺，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補(bǔ)。） 洪武癸未，太宗度江；天順癸未，貢院火。皆以其年八月會試，明年三月殿試，於是二次有甲申科。貢院火時，舉人死者九十餘人。好事者為詩云：「回祿如何也忌才，春風(fēng)散作禮闈災(zāi)。碧桃難向天邊種，丹桂翻從火裏開。豪氣滿塲爭吐焰，壯心一夜盡成灰。曲江勝事今何在，白骨稜稜漫作堆。」至今誦之，令人傷感?；蛟铺K州奚昌元啟作。
正統(tǒng)間，某部侍郎王祐，某某人，出入太監(jiān)王振之門。祐貌美而無鬚，善伺侯振顏色，振甚眷之。一日問祐曰：「王侍郎，爾何無鬚？」祐對云：「老爹無鬚，兒子豈敢有鬚?！勾苏Z真直一笑也。
新舉人朝見，著青衫，不著襴衫者，聞始之宣宗有命，欲其異於歲貢生耳。及其下第送國子監(jiān)，仍著襴衫，蓋國子學(xué)自有成規(guī)也。
本朝政體度越前代者甚多。其大者數(shù)事，如前代公主寡，再為擇婿，今無之。前代中官被寵，與朝臣並任，有以功封公侯者；今中官有寵者，賜袍帶；有軍功者，增其祿食而已。前代府尹、刺史皆有生殺之權(quán)，今雖王公不敢擅殺人。前代重臣得自辟任下寮，今大臣有專擅選官之律。前代文廟聖賢皆用塑像，本朝初建國學(xué)，革去塑像，皆用木主。前代岳鎮(zhèn)海瀆，皆有崇名美號，今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郡縣城隍及歷代忠臣烈士，後世溢美之稱俱令革去。前代文武官皆得用官妓，今挾妓宿娼有禁，甚至罷職不敘。
陳元孚先生讀書法：「生則謾讀吟語句，熟則疾讀貪遍數(shù)，攀聯(lián)以續(xù)其斷，喝怒以正其誤；未熟切忌背誦， （「未熟切忌背誦」，「切」字原作「且」，據(jù)墨海金壺叢書本改。） 既倦不如少住。如此力少功多，乃是讀書要務(wù)。」
薛主事機(jī)，河?xùn)|人。言其鄉(xiāng)人有患耳鳴者，時或作癢，以物探之，出蟲蛻，輕白如鵞翎管中膜。一日與其侶并耕，忽雷雨交作，語其侶曰：「今日耳鳴特甚，何也？」言未既，震雷一聲，二人皆踣于地。其一復(fù)醒，其一腦裂而死，即耳鳴者。乃知龍蟄其耳，至是化去也。戴主事春，松江人。言其鄉(xiāng)人衛(wèi)舅公者，手大指甲中見一紅觔，時或曲或直，或蜿蜿而動，或懼之曰：「此必承雨濯手，龍集指甲也?！剐l(wèi)因號其指曰「赤龍甲」。一日，與客泛湖，酒半，雷電繞船，水波震蕩。衛(wèi)戲語坐客曰：「吾家赤龍得無欲去耶？」乃出手船窗外，龍果裂指而去。此正與青州婦人青觔癢則龍出事相類。傳云：神龍或飛或潛，能大能小，其變化不測。信矣哉！
婦人覺有娠，男即不宜與接，若不忌，主半產(chǎn)。蓋女與男接，欲動情勝，亦必有所輸泄，而子宮不閟，固多至半產(chǎn)。牛馬之類受胎後，牡者近身則蹄之，謂之護(hù)胎，所以無半產(chǎn)者。人惟多欲而不知忌，故往往有之。產(chǎn)寶論及婦人科書俱無，此論可謂擴(kuò)前人所未發(fā)矣。吾聞之戴考功景元，蓋必有所本云。
舊習(xí)舉業(yè)時，嘗作詩說質(zhì)疑一冊。近己焚去，存其有關(guān)大義者一二云：
羔裘三章。朱氏云：「舍命不渝則必不徼倖以茍得，而於守身之道得矣。邦之司直則必不阿諛以求容，而於事君之道得矣。既能順命以持身，又能忠直以事上，此其所以為邦之美士也?！谷绱苏f未為不可，但詳味語意，重在首章。「邦之司直」，「邦之彥兮」，皆贊美之辭耳。
彤弓三章。輔氏云：大抵此詩云云。疑此說非是。蓋載與槖是藏之之事，喜與好是貺之之心， （「喜與好是貺之之心」，「貺」原作「悅」，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右與醻是饗之之節(jié)耳。當(dāng)重在首章。
六月，「有嚴(yán)有翼。」謝氏云：為將必嚴(yán)云云，軍士不整。 （「軍士不整」，「士」字原作「事」，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疑此說非是?！竾?yán)」、「敬」二字相因，豈可分屬將帥。
甫田二章。朱氏曰：齊明犧羊， （「齊明犧羊」，「齊」字原作「齋」，據(jù)墨海金壺叢書本改。） 禮之盛也云云。祈年之祭言之。 （「祈年之祭」，「祭」原作「際」，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疑此說非是。此章上下五句，各以韻相葉，而互見其義耳，非必報成之祭， （「非必報成之祭」，「非必」原作「必非」，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讣馈棺衷鳌鸽H」，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無樂以達(dá)和；祈年之祭，無禮以備物也。
思文：「無此疆爾界?！怪焓鲜枇x以此句專指來牟言。疑非作詩者本意。此句文意，正如魯頌之「無小無大」，書之「無偏無黨」，皆是形容下文耳。
臣工：「王釐爾成，來咨來茹?！瓜热逭f此二句太支離，愈致窒礙。惟劉須溪「未有所言」一句得之。
玄鳥、三頌多宗廟樂歌，與風(fēng)、雅不同，故其分節(jié)，以音韻而不以義理。如「天命玄鳥」至「正域彼四方」，以「商」、「?！?、「湯」、「方」韻為一節(jié)。若義理則在「方命厥后，奄有九有」處斷。分屬「商之先後」一段者，以音韻之協(xié)也?！干讨群?，受命不殆?！拐龖?yīng)上文「天命」、「帝命」，今讀詩者多不解此。
文移中字，有日用而不知所自，及因襲誤用而未能正者。姑舉一二：如查字，音義與槎同，水中浮木也。今云查理、查勘，有稽考之義。弔，本傷也，愍也。今云弔卷、弔冊，有索取之義。 （「有索取之義」，「義」字原作「意」，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票與慓同，本訓(xùn)急疾，今以為票帖。綽本訓(xùn)寬緩，今以為巡綽。盔本盂也，今以名鐵冑。鐲本鉦也，今以為釧屬。又如閘朝、閘辦課程，其義皆未曉，其亦始於方言也歟？價直為價值，足彀為足勾，斡運(yùn)為穵運(yùn)，此類尤多。甚者施之章奏，刻之榜文。此則承譌踵謬而未能正者也。
佛本音弼。詩云：「佛時仔肩?！褂忠舴?。禮記云：「獻(xiàn)鳥者佛其首?！乖]云：「佛，不順也。謂以冀戾之?！苟U本音擅。孟子云：「唐虞禪」是已。自胡書入中國，佛始作符勿切，禪始音蟬。今人反以輔佛之佛，禪受之禪為借用，圈科非知書學(xué)者。
僧慧暕涉獵儒書，而有戒行。永樂中嘗預(yù)修大典，歸老太倉興福寺。予弱冠猶及見之，時年八十餘矣。嘗語坐客云：「此等秀才皆是討債的。」客問其故，曰：「洪武間，秀才做官，喫多少辛苦，受多少驚怕，與朝廷出多少心力？到頭來，小有過犯，輕則充軍，重則刑戮。善終者十二三耳。其時士大夫無負(fù)國家，國家負(fù)天下士大夫多矣。這便是還債的。近來聖恩寬大，法網(wǎng)疏闊。秀才做官，飲食衣服，輿馬宮室，子女妻妾，多少好受用，幹得幾許好事來？到頭全無一些罪過。今日國家無負(fù)士大夫，天下士大夫負(fù)國家多矣。這便是討債的?！勾宋崴H聞也。適僧人談及此翁平生，因記憶之。還債討債之說固是佛家緒餘，然謂今日士大夫有負(fù)朝廷，則確論也。省之不能無悔。
回回教門異於中國者，不供佛，不祭神，不拜屍，所尊敬者惟一天字。天之外，最敬孔聖人。故其言云：「僧言佛子在西空，道說蓬萊住海東。惟有孔門真實事，眼前無日不春風(fēng)?！挂娭袊诵摭S設(shè)醮，笑之。初生小兒，先以熟羊脂納其口中，使不能吐嚥，待消盡而後乳之，則其子有力，且無病。其俗善保養(yǎng)者，無他法，惟護(hù)外腎使不著寒。見南人著夏布袴者，甚以為非，恐涼傷外腎也。云：「夜臥當(dāng)以手握之令暖，」謂「此乃生人性命之本根，不可不保護(hù)?！勾苏f最有理。
太倉未有學(xué)校之前，海寧寺僧善定能講四書。 （「海寧寺僧善定能講四書」，「善」字原作「喜」，據(jù)墨海金壺叢書本改。） 里之子弟多從之游，嘗語人曰：「為人不可壞了大題目。如為子須孝，為臣須忠之類是也?！够措?yún)寺僧惟寅亦能講解儒書。嘗語人曰：「凡人學(xué)藝須學(xué)有跡，無跡者不能傳後。如琴奕皆為無跡，書畫詩文有跡可傳也。」此亦有見之言，其徒嘗誦之。有詰之者曰：「為人而去其大倫，謂之不壞大題目，可乎？為學(xué)出日用彝倫之外，而歸於寂滅，謂之有跡，可乎？」其徒不能答。
惡瘡初覺時，宜汗之，然後用托裏敗毒之藥調(diào)治。然此藥多寒涼，又須斟酌，無令其損元?dú)饪梢病Ｊ烙胁’徴叻鰟┻^多，瘡雖愈而胃氣已傷，卒成心腹之疾。
古諸器物異名，屭贔， （「屭贔」，「贔」字原作「屭」，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其形似龜，性好負(fù)重，故用載石碑。螭■〈蟲勿〉，其形似獸，性好望，故立屋角上。徒牢，其形似龍而小，性吼叫，有神力，故懸於鐘上。憲章，其形似獸，有威，性好囚，故立獄門上。饕餮，性好水，故立橋頭。 （「故立橋頭」，「頭」字原作「所」，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蟋蜴。其形似獸，鬼頭，性好腥，故用於刀柄上?！觥聪x蠻〉■〈蟲全〉， （「蠟■〈蟲全〉」，原作「■〈蟲彎〉蜍」，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其形似龍，性好風(fēng)雨，故用殿脊上。螭虎，其形似龍，性好文彩，故立於碑文上。狻猊，其形似獅，性好火煙，故立於香爐蓋上。椒圖，其形似螺螄，性好閉口，故立於門上，今呼鼓丁，非也。虭蛥，其形似龍而小，性好立險，故立於護(hù)朽上。鰲魚，其形似龍，好吞火，故立於屋脊上。獸■〈蟲勿〉，其形似獅子，性好食陰邪，故立於門環(huán)上。金吾，其形似美人，人首魚尾，有兩翼，其性通靈不睡，故用巡警。出山海經(jīng)、博物志。右嘗過倪村民家，見其雜錄中有此，因錄之以備參考。如詞曲有「門迎駟馬車，戶列八椒圖」之句，「八椒圖」，人皆不能曉。今觀椒圖之名，義亦有出也。然考山海經(jīng)、博物志皆無之。山海經(jīng)原缺第十四、十五卷，聞博物志自有全本，與今書坊本不同。豈記此者嘗得見其全書歟？
關(guān)雲(yún)長封漢壽亭侯，漢壽本亭名，今人以「漢」為國號，止稱壽亭侯，誤矣。漢法：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萬戶以上，或不滿萬戶，為縣。凡封侯視功大小。初亭侯，次鄉(xiāng)、縣、郡侯。雲(yún)長漢壽亭侯，蓋初封也。今印譜有「壽亭侯印」，蓋亦不知此而偽為之耳。
談星命者以十二宮值十二曜立說，論人行年休咎。十二曜，宋潛溪常辨之，而十二宮亦有可以破愚昧者。三代之時，人授五畝之宅，百畝之田，非若後世富連阡陌， （「富連阡陌」，「富」字原任「田」，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貧無立錐。其時田宅未聞餘欠也，男則稼穡，女則桑蔴，以衣以食。器用不足，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務(wù)本者不至乎貧，逐末者不至乎富。其時財帛蓋無不足者，子事其父，弟事其兄，少事其長。如僕隸惟官府有之，民庶之家，非敢畜也。天子諸侯公卿大夫士庶人，后夫人妃嬪妻妾，各有定制。男子二十而冠，三十而有室。女子十五而笄，二十而嫁。各有其節(jié)?；橐鲋缤?，妻妾之多寡，無容異也。鄉(xiāng)田同井，死徙無出鄉(xiāng)，其時遷移之議，何自而興？四十始仕，五十命為大夫，七十致仕，出身遲速，官職崇卑之說，何自而起？蓋後世上無道揆，下無法守，於是小道邪說以作，雖有聰明才智之士，不能不為之惑。何則，教化不足以深入人心，故人自信不篤，而狥物易移也。
京畿民家，羨慕內(nèi)官富貴，私自奄割幼男，以求收用。亦有無籍子弟，已婚而自奄者。禮部每為奏請，大率御批之出，皆免死，編配口外衛(wèi)所，名凈軍。遇赦，則所司按故事奏送南苑種菜。遇缺，選入應(yīng)役。亦有聰敏解事躋至顯要者。然此輩惟軍前奄入內(nèi)府者，得選送書堂讀書，後多得在近侍。人品頗重。自凈者其同類亦薄之。識者以為朝廷法禁太寬，故其傷殘肢體，習(xí)以成風(fēng)如此。欲潛消此風(fēng)，莫若於遇赦之日，不必發(fā)遣種菜，悉奏髠為僧。私蓄髮者，終身禁錮之，則此風(fēng)自息。惜乎！人傷其類莫敢言也。
吳中民家，計一歲食米若干石，至冬月，舂臼以蓄之，名冬舂米。嘗疑開春農(nóng)務(wù)將興， （「嘗疑其開春農(nóng)務(wù)將興」，「疑」字原作「聞」，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不暇為此，及冬預(yù)為之。聞之老農(nóng)云：「不特為此，春氣動則米芽浮起，米粒亦不堅。此時舂者多碎而為粞，折耗頗多。冬用米堅，折耗少，故及冬舂之。」
韓文公送浮屠文暢師序，理到之言也，髠緇氏乃以不識浮屠字義譏之。 （「髠緇氏乃以不識浮屠字義譏之」，「氏」字原作「民」，據(jù)墨海金壺叢書本改。） 此可見文公高處，蓋是平生不看佛書然耳。若稱沙門、比丘之類，則墮其窠臼中矣。後人註身毒國，云即今浮屠胡是也。又如世俗信浮屠誑誘，伊川先生治喪不用浮屠之類皆襲之，而作古者韓公也。
禮不下庶人，非謂庶人不當(dāng)行，勢有所不可也。且如娶婦三月，然後廟見及見舅姑。此禮必是諸侯、大夫家纔可行。若民庶之家，大率為養(yǎng)而娶。況室廬不廣，家人父子朝暮近在目前，如何待得三月。又如內(nèi)外不共井、不共湢浴。不共湢浴，猶為可行，若鑿井一事，在北方最為不易。今山東、北畿大家亦不能家自鑿井，民家甚至令婦女沿河擔(dān)水。山西少河渠，有力之家，以小車載井綆出數(shù)里汲井，無力者以器積雨雪水為食耳，亦何嘗得嬴餘水以浴。以此類推之，意者，古人大抵言其禮儀如此耳，未必一一能行之也。
京師有李實，名牛心紅，核必中斷，云是王戎鑽核遺蹟。湖、湘間有湘妃竹，斑痕點(diǎn)點(diǎn)，云是舜妃灑淚致然。吳中有白牡丹，每瓣有紅色一點(diǎn)，云是楊妃粧時指捻痕。有舜哥麥，其穟無芒，熟時遙望之，焦黑若火燎然，云是舜後母炒熟麥，令其播種，天佑之而生，故名。有王莽竹，每竿著土一節(jié)，必有剖裂痕，云是莽將篡位，藏銅人於竹中，以應(yīng)符讖而然。凡此固皆附會之說，然其種異常，亦造化之妙，莫能測度也。
杜子美飲中八仙歌云：「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說者以船為襟紐。竊意明皇或在船召白，白醉而不能上耳，不必鑿說也。唐人韋處士郊居詩云：「門外晚晴秋色老，萬條寒玉一溪煙?！谷f條寒玉謂竹也。近時作草書者，皆書作蕭條寒玉，固刻板者誤之耳，不思之甚也。張繼楓橋夜泊詩二句云：「江村漁父對愁眠?！挂槐咀鳌附瓧鳚O火」尤佳。不知繼自改定，定於他人耳。
崑山呂寅叔，建昌推官寅伯之弟，家貧，授徒為養(yǎng)。平居無故不出門戶。每歲春秋祀先師，必半夜預(yù)詣學(xué)，隨班行禮，禮畢輒去，不令縣官知。予在崑學(xué)數(shù)年，見其始終如此，雖陰雨不能爽也?？芍^篤厚君子矣。
陶浩，字巨源，太倉名醫(yī)，讀書有識。景泰間，崑學(xué)教諭嚴(yán)先生敏妻病，予時為庠生，遣迎巨源治之。嚴(yán)，杭人，適其鄉(xiāng)人兵書于公加少保，官其子為千戶。嚴(yán)極口譽(yù)之。巨源從容曰：「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箛?yán)為默然。巨源之識可想矣。
常朝官懸?guī)а琅?，專主關(guān)防出入，與古所佩魚袋之制不同。觀其正面，刻各衙門官名， （「刻各衙門官名」，「官」字原缺，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補(bǔ)。） 背面刻「出京不用」字及禁令可知。天順三年淛江鄉(xiāng)試，策問及之，而終無決斷，蓋見之不明也。凡在內(nèi)府出入者，貴賤皆懸牌以別嫌疑。如內(nèi)使、火者，烏木牌；校尉、力士、勇士、小廝、銅牌；匠人，木牌；內(nèi)官及諸司常朝官，牙牌。若以為榮美之飾，則朝廷待兩京為一體，何在京伶官之卑亦有之，而南京諸司尊官不以此榮美之邪？況古者金魚之佩，未必出京不用也。
沈質(zhì)文卿，福建按察副使文敏之兄。居太倉，家甚貧，以授徒為生。一夕，寒不成寐，穿窬者穿其壁。文卿知之，口占云：「風(fēng)寒月黑夜迢迢，孤負(fù)勞心此一遭，只有破書三四束，也堪將去教兒曹?！勾┍谡咭恍Χ?。味其意，蓋欲其教子讀書勿為此也。視「世上如今半似君」之句，頗為優(yōu)柔矣。
司馬長卿慕藺相如之為人，名相如。陶淵明慕諸葛亮，名元亮。范希文慕王通，名仲淹。宋景濂慕周茂叔，名濂。司馬文浮於行，與藺不倫。陶之不仕宋，有隆中抱膝風(fēng)槩，特未見其施為何如耳。文正公道德功名於文中子無愧。景濂資稟甚高，讀書過目，終身不忘。茍用心於正學(xué)，其造周子之地不難也。然徒攻文詞，且旁覽佛書以夸多於時，深可惜也。
張倬，山陰人。景泰初，為崑山學(xué)訓(xùn)，年未三十，以聰敏聞。典史姜某體肥，嘗戲張云：「二三十歲小先生」，倬應(yīng)聲云：「四五百斤肥典史?！褂信c偕會者，嘗對客云：「儒教雖正，不如佛學(xué)之博。如僧人多能讀儒書，儒人不能通釋典是已。本朝能通釋典者，宋景濂一人而已。倬云：「譬如飲食，人可食者，狗亦能食之。狗可食者，人決不食之矣?！勾穗m一時戲言，亦自可取。
東西長安門，通五府各部處總門，京師市井人謂之孔聖門，其有識者則曰拱辰門，然亦非也。本名公生門。予官南京時，於一鋪額見之。近語兵部同寮，以為無意義。再詳之。問之工部官，以予為然，眾乃服。
吏人稱外郎者，古有中郎、外郎，皆臺省官，故僣擬以尊之。醫(yī)人稱郎中，鑷工稱待詔，磨工稱博士，師巫稱太保，茶酒稱院使皆然。此胡元名分不明之舊習(xí)也，國初有禁。
鎖鑰云者，以其形如籥耳。今鎖有圖身者，古制也。方身鎖，近世所為。唐人云：「銀鑰卻收金鎖合?！拐`以開鎖具為鑰。開鎖具自名鑰匙，亦云鎖鑰。 （「亦云鎖鑰」，「亦」字原作「非」，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菽園雜記二
家藏唐律疏義三冊，遺脫殆半，蓋元季所刻書。有泰定四年文林郎、江西等處儒學(xué)提舉柳贊序，而眉山劉有慶唐律纂例序、北山貫治于唐律釋文序、集賢學(xué)士趙孟頫、東郊郄君釋刑統(tǒng)賦序附焉。長孫無忌等進(jìn)律疏表一通，辭義弘博，錄之以為讀律之助。
臣無忌等言：臣聞三才既分，法星著於玄象；六位斯列，習(xí)坎彰於易經(jīng)。 （「習(xí)坎彰於易經(jīng)」，「彰」字原作「形」，據(jù)唐律疏議(中華書局點(diǎn)校本)改。） 故知出震乘時，開物成務(wù)，莫不作訓(xùn)以臨函夏，垂教以牧黎元。昔周后登極，呂侯闡其茂範(fàn)；虞帝納麓，臯陶創(chuàng)其彝章。大夫之述三言， （「大夫之述三言」，「大夫」原作「文仲」，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金篆騰其高軌；安眾之陳九法， （「安眾之陳九法」，「眾」字原作「國」，據(jù)唐律疏議改。） 玉牒播其弘規(guī)。前哲比之以隄防，往賢譬之以御勒。輕重失序，則繫之以存亡；寬猛乖方，則階之以得喪。泣辜慎罰，文命所以會昌； （「文命所以會昌」，「文」字原作「天」，據(jù)唐律疏議改。） 斮脛剖心，獨(dú)夫於是盪覆。三族之刑設(shè)，禍起於望夷；五虐之制興，師亡於涿鹿。齊景網(wǎng)峻，時英有「踴貴」之談；周幽獄繁，詩人致菀柳之刺。所以當(dāng)塗撫運(yùn)，樂平除慘酷之刑；金行提象，鎮(zhèn)南削煩苛之法。而體國經(jīng)野，御辨登樞， （「御辨登樞」，「辨」字原作「極」，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莫不崇寬簡以弘風(fēng)， （「莫不崇寬簡以弘風(fēng)」，「以」字原缺，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補(bǔ)。） 樹仁惠以裁化。 （「樹仁惠以裁化」，「裁」字原作「成」，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景冑以之碩茂， （「景冑以之碩茂」，「冑」字原作「運(yùn)」，據(jù)唐律疏議改。） 寶祚於是克崇；徽猷列於湘圖， （「徽猷列於湘圖」，「湘」字原作「緗」，據(jù)唐律疏議改。） 鴻名勒於青史。暨炎靈委御，人物道銷，霧翳三光，塵驚九服。秋卿司於邦典，高下在心，獄吏傅於爰書，出沒由己。內(nèi)史溺灰，然而被辱；丞相見牘，背而行賕。 （「背而行賕」，「賕」字原作「刑」，據(jù)唐律疏議改。） 戮逮棄灰，誅及偶語，長平痛積冤之氣， （「長平痛積冤之氣」，「痛」字原作「庸」，據(jù)唐律疏議改。） 司寇切瘐死之魂。遂使五樓之羣， （「遂使五樓之羣」，「五」字原作「玉」，據(jù)唐律疏議、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爭迥地軸， （「爭迥地軸」，「爭迥」原作「事通」，據(jù)唐律疏議改。） 十角之旅，競?cè)胩焯?。國步於是艱難，刑政於焉弛紊。殷憂傒來蘇之后， （「殷憂傒來蘇之后」，「傒」字原作「俟」，據(jù)唐律疏議改。） 多難佇撥亂之君。 （「多難佇撥亂之君」，「佇」字原作「伸」，據(jù)唐律疏議改。） 大唐握乾符以應(yīng)期，得天統(tǒng)而御歷。誅阪泉之巨猾，剿舟浦之兇渠，掃旬始而靜天綱，廓妖氛而清地紀(jì)。朱旗乃舉東城，高滅楚之功；黃鉞裁麾西土， （「黃鉞裁麾西土」，「裁」字原作「載」，據(jù)唐律疏議改。） 建翦商之業(yè)。 （「建翦商之業(yè)」，「翦」字原作「剪」，據(jù)唐律疏議改。） 總六合而光宅，包四大以凝旒。異域於是來庭，殊方所以受職。航少海以朝絳闕，梯崑山以謁紫宸。椎髻之酋，加之以文冕；窮髮之長，寵之以徽章。王會之所不書，塗山之所莫紀(jì)。歌九功以協(xié)金奏，運(yùn)七政以齊玉衡。律增甲乙之科，以正澆俗；禮崇升降之制，以拯頹風(fēng)。蕩蕩巍巍，信無得而稱也！伏惟皇帝陛下，體元纂業(yè)，則天臨人，覆載並於乾坤，照臨運(yùn)於日月，坐青蒲而化光四表，負(fù)丹扆而德被九圍。日旰忘餐，心存於哀矜；宵分不寐，志在於明威。一夫向隅而責(zé)躬，萬方有犯而罪己。仍慮三辟攸斁，八刑尚密，平反之吏，從寬而失情；次骨之人， （「次骨之人」，「次骨」前原有「尤慮」二字，乃衍文，據(jù)唐律疏議刪。） 舞智而陷網(wǎng)。 （「舞智而陷網(wǎng)」，「舞」字原作「任」，「陷」字原作「蹈」，均據(jù)唐律疏議改。） 刑靡定法，律無正條，徽纆忘施，手足安措！乃制太尉、揚(yáng)州都督、監(jiān)修國史、上柱國、趙國公長孫無忌等， （長孫無忌名後原列有李勣等十八人職銜，參見唐律疏議。） 撫金匱之故事，採石室之逸書，指彼凝脂，敦茲簡要，網(wǎng)羅訓(xùn)誥， （「網(wǎng)羅訓(xùn)誥」，「誥」字原作「詁」，據(jù)唐律疏議改。） 研覈丘墳，撰律疏三十卷，筆削已了。實三典之隱括， （「實三典之隱括」，「括」字原作「哲」，據(jù)唐律疏議改。） 信百代之準(zhǔn)繩。銘之景鐘，將二儀而並久；布之象魏，與七曜而長懸。庶一面之祝，遠(yuǎn)超於殷簡； （「遠(yuǎn)超於殷簡」，「殷」字原作「殷」，據(jù)唐律疏議改。） 十失之歎，永弭於漢圖。謹(jǐn)詣朝堂，奉表以聞。臣無忌等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永徽四年十一月十九日進(jìn)。
天順初，有歐御史，考選學(xué)校士，去留多不公。富室子弟懼黜者，或以賄免。吾崑鄭進(jìn)士文康，篤論士也。常誦一被黜生詩， （「常誦一被黜生詩」，「誦」字原作「送」，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篇末云：「王嬙本是傾城色，愛惜黃金自誤身。」事可知矣。時有被黜者相率鳴訴于巡撫曹州李公秉，公不為理。未幾李得代，順德崔公恭繼之。諸生復(fù)往訴，公一一親試之，取其可者，檄送入學(xué)。不數(shù)年有中鄉(xiāng)試者，有登進(jìn)士者。二公一以鎮(zhèn)靜為務(wù)，一以伸理為心，似皆有見。若其孰為得失，必有能辨之者。
天順三年，南直隸清理軍伍御史郭觀持法頗刻，崑山縣有一人誣首者，至連坐二十四人充軍。予家時為里正，亦在遣中。將欲伸冤於巡撫公，聞太倉查用純閑習(xí)吏學(xué)，與謀之。查云：「巡撫與御史各領(lǐng)敕書行事，訴之無益?！褂种\之崑城高以平氏。高云：「訴之可也?！够蛞圆檎Z質(zhì)之，高云：「此非有識之言也。在京，刑部、都察院獄情，必大理寺評允無礙，才敢決斷。御史在外行事，旁若無人，刑獄茍有冤抑，伸理平反，非巡撫而誰？訴之有益?！轨妒峭V，都憲崔公果為平反之。二十四人皆復(fù)為民。諺云：「事有好，問三老?！剐湃弧?br />
天順癸未會試，寓京邸。嘗戲為魁星圖，題其上云：「天門之下，有鬼踢斗。癸未之魁，筆錠入手?！官N於座壁，亡何失去。時陸鼎儀寓友人溫秉中家，出以為翫。予為之惘然。問所從來，云：「昨日倚門，一兒持此示我，以果易之?！褂枘?，以為吾二人得失之兆矣。未幾鼎儀中第一名，予下第。
崑山顧仲英，一名阿瑛，號金粟道人。自題其小像曰：「儒衣僧帽道人■〈車奚〉，天下青山骨可埋。若說向時豪俠處，五陵鞍馬洛陽街。」觀此詩，其風(fēng)致可槩見矣。予嘗得其石刻本。
本朝開科取士，京畿與各布政司鄉(xiāng)試，在子午卯酉年秋八月，禮部會試在辰丑未戌年春二月，蓋定規(guī)也。 （「蓋定規(guī)也」，「也」字原缺，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補(bǔ)。） 洪武癸未，太宗度江；天順癸未，貢院火。皆以其年八月會試，明年三月殿試，於是二次有甲申科。貢院火時，舉人死者九十餘人。好事者為詩云：「回祿如何也忌才，春風(fēng)散作禮闈災(zāi)。碧桃難向天邊種，丹桂翻從火裏開。豪氣滿塲爭吐焰，壯心一夜盡成灰。曲江勝事今何在，白骨稜稜漫作堆。」至今誦之，令人傷感?；蛟铺K州奚昌元啟作。
正統(tǒng)間，某部侍郎王祐，某某人，出入太監(jiān)王振之門。祐貌美而無鬚，善伺侯振顏色，振甚眷之。一日問祐曰：「王侍郎，爾何無鬚？」祐對云：「老爹無鬚，兒子豈敢有鬚?！勾苏Z真直一笑也。
新舉人朝見，著青衫，不著襴衫者，聞始之宣宗有命，欲其異於歲貢生耳。及其下第送國子監(jiān)，仍著襴衫，蓋國子學(xué)自有成規(guī)也。
本朝政體度越前代者甚多。其大者數(shù)事，如前代公主寡，再為擇婿，今無之。前代中官被寵，與朝臣並任，有以功封公侯者；今中官有寵者，賜袍帶；有軍功者，增其祿食而已。前代府尹、刺史皆有生殺之權(quán)，今雖王公不敢擅殺人。前代重臣得自辟任下寮，今大臣有專擅選官之律。前代文廟聖賢皆用塑像，本朝初建國學(xué)，革去塑像，皆用木主。前代岳鎮(zhèn)海瀆，皆有崇名美號，今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郡縣城隍及歷代忠臣烈士，後世溢美之稱俱令革去。前代文武官皆得用官妓，今挾妓宿娼有禁，甚至罷職不敘。
陳元孚先生讀書法：「生則謾讀吟語句，熟則疾讀貪遍數(shù)，攀聯(lián)以續(xù)其斷，喝怒以正其誤；未熟切忌背誦， （「未熟切忌背誦」，「切」字原作「且」，據(jù)墨海金壺叢書本改。） 既倦不如少住。如此力少功多，乃是讀書要務(wù)。」
薛主事機(jī)，河?xùn)|人。言其鄉(xiāng)人有患耳鳴者，時或作癢，以物探之，出蟲蛻，輕白如鵞翎管中膜。一日與其侶并耕，忽雷雨交作，語其侶曰：「今日耳鳴特甚，何也？」言未既，震雷一聲，二人皆踣于地。其一復(fù)醒，其一腦裂而死，即耳鳴者。乃知龍蟄其耳，至是化去也。戴主事春，松江人。言其鄉(xiāng)人衛(wèi)舅公者，手大指甲中見一紅觔，時或曲或直，或蜿蜿而動，或懼之曰：「此必承雨濯手，龍集指甲也?！剐l(wèi)因號其指曰「赤龍甲」。一日，與客泛湖，酒半，雷電繞船，水波震蕩。衛(wèi)戲語坐客曰：「吾家赤龍得無欲去耶？」乃出手船窗外，龍果裂指而去。此正與青州婦人青觔癢則龍出事相類。傳云：神龍或飛或潛，能大能小，其變化不測。信矣哉！
婦人覺有娠，男即不宜與接，若不忌，主半產(chǎn)。蓋女與男接，欲動情勝，亦必有所輸泄，而子宮不閟，固多至半產(chǎn)。牛馬之類受胎後，牡者近身則蹄之，謂之護(hù)胎，所以無半產(chǎn)者。人惟多欲而不知忌，故往往有之。產(chǎn)寶論及婦人科書俱無，此論可謂擴(kuò)前人所未發(fā)矣。吾聞之戴考功景元，蓋必有所本云。
舊習(xí)舉業(yè)時，嘗作詩說質(zhì)疑一冊。近己焚去，存其有關(guān)大義者一二云：
羔裘三章。朱氏云：「舍命不渝則必不徼倖以茍得，而於守身之道得矣。邦之司直則必不阿諛以求容，而於事君之道得矣。既能順命以持身，又能忠直以事上，此其所以為邦之美士也?！谷绱苏f未為不可，但詳味語意，重在首章。「邦之司直」，「邦之彥兮」，皆贊美之辭耳。
彤弓三章。輔氏云：大抵此詩云云。疑此說非是。蓋載與槖是藏之之事，喜與好是貺之之心， （「喜與好是貺之之心」，「貺」原作「悅」，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右與醻是饗之之節(jié)耳。當(dāng)重在首章。
六月，「有嚴(yán)有翼。」謝氏云：為將必嚴(yán)云云，軍士不整。 （「軍士不整」，「士」字原作「事」，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疑此說非是?！竾?yán)」、「敬」二字相因，豈可分屬將帥。
甫田二章。朱氏曰：齊明犧羊， （「齊明犧羊」，「齊」字原作「齋」，據(jù)墨海金壺叢書本改。） 禮之盛也云云。祈年之祭言之。 （「祈年之祭」，「祭」原作「際」，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疑此說非是。此章上下五句，各以韻相葉，而互見其義耳，非必報成之祭， （「非必報成之祭」，「非必」原作「必非」，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讣馈棺衷鳌鸽H」，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無樂以達(dá)和；祈年之祭，無禮以備物也。
思文：「無此疆爾界?！怪焓鲜枇x以此句專指來牟言。疑非作詩者本意。此句文意，正如魯頌之「無小無大」，書之「無偏無黨」，皆是形容下文耳。
臣工：「王釐爾成，來咨來茹?！瓜热逭f此二句太支離，愈致窒礙。惟劉須溪「未有所言」一句得之。
玄鳥、三頌多宗廟樂歌，與風(fēng)、雅不同，故其分節(jié)，以音韻而不以義理。如「天命玄鳥」至「正域彼四方」，以「商」、「?！?、「湯」、「方」韻為一節(jié)。若義理則在「方命厥后，奄有九有」處斷。分屬「商之先後」一段者，以音韻之協(xié)也?！干讨群?，受命不殆?！拐龖?yīng)上文「天命」、「帝命」，今讀詩者多不解此。
文移中字，有日用而不知所自，及因襲誤用而未能正者。姑舉一二：如查字，音義與槎同，水中浮木也。今云查理、查勘，有稽考之義。弔，本傷也，愍也。今云弔卷、弔冊，有索取之義。 （「有索取之義」，「義」字原作「意」，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票與慓同，本訓(xùn)急疾，今以為票帖。綽本訓(xùn)寬緩，今以為巡綽。盔本盂也，今以名鐵冑。鐲本鉦也，今以為釧屬。又如閘朝、閘辦課程，其義皆未曉，其亦始於方言也歟？價直為價值，足彀為足勾，斡運(yùn)為穵運(yùn)，此類尤多。甚者施之章奏，刻之榜文。此則承譌踵謬而未能正者也。
佛本音弼。詩云：「佛時仔肩?！褂忠舴?。禮記云：「獻(xiàn)鳥者佛其首?！乖]云：「佛，不順也。謂以冀戾之?！苟U本音擅。孟子云：「唐虞禪」是已。自胡書入中國，佛始作符勿切，禪始音蟬。今人反以輔佛之佛，禪受之禪為借用，圈科非知書學(xué)者。
僧慧暕涉獵儒書，而有戒行。永樂中嘗預(yù)修大典，歸老太倉興福寺。予弱冠猶及見之，時年八十餘矣。嘗語坐客云：「此等秀才皆是討債的。」客問其故，曰：「洪武間，秀才做官，喫多少辛苦，受多少驚怕，與朝廷出多少心力？到頭來，小有過犯，輕則充軍，重則刑戮。善終者十二三耳。其時士大夫無負(fù)國家，國家負(fù)天下士大夫多矣。這便是還債的。近來聖恩寬大，法網(wǎng)疏闊。秀才做官，飲食衣服，輿馬宮室，子女妻妾，多少好受用，幹得幾許好事來？到頭全無一些罪過。今日國家無負(fù)士大夫，天下士大夫負(fù)國家多矣。這便是討債的?！勾宋崴H聞也。適僧人談及此翁平生，因記憶之。還債討債之說固是佛家緒餘，然謂今日士大夫有負(fù)朝廷，則確論也。省之不能無悔。
回回教門異於中國者，不供佛，不祭神，不拜屍，所尊敬者惟一天字。天之外，最敬孔聖人。故其言云：「僧言佛子在西空，道說蓬萊住海東。惟有孔門真實事，眼前無日不春風(fēng)?！挂娭袊诵摭S設(shè)醮，笑之。初生小兒，先以熟羊脂納其口中，使不能吐嚥，待消盡而後乳之，則其子有力，且無病。其俗善保養(yǎng)者，無他法，惟護(hù)外腎使不著寒。見南人著夏布袴者，甚以為非，恐涼傷外腎也。云：「夜臥當(dāng)以手握之令暖，」謂「此乃生人性命之本根，不可不保護(hù)?！勾苏f最有理。
太倉未有學(xué)校之前，海寧寺僧善定能講四書。 （「海寧寺僧善定能講四書」，「善」字原作「喜」，據(jù)墨海金壺叢書本改。） 里之子弟多從之游，嘗語人曰：「為人不可壞了大題目。如為子須孝，為臣須忠之類是也?！够措?yún)寺僧惟寅亦能講解儒書。嘗語人曰：「凡人學(xué)藝須學(xué)有跡，無跡者不能傳後。如琴奕皆為無跡，書畫詩文有跡可傳也。」此亦有見之言，其徒嘗誦之。有詰之者曰：「為人而去其大倫，謂之不壞大題目，可乎？為學(xué)出日用彝倫之外，而歸於寂滅，謂之有跡，可乎？」其徒不能答。
惡瘡初覺時，宜汗之，然後用托裏敗毒之藥調(diào)治。然此藥多寒涼，又須斟酌，無令其損元?dú)饪梢病Ｊ烙胁’徴叻鰟┻^多，瘡雖愈而胃氣已傷，卒成心腹之疾。
古諸器物異名，屭贔， （「屭贔」，「贔」字原作「屭」，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其形似龜，性好負(fù)重，故用載石碑。螭■〈蟲勿〉，其形似獸，性好望，故立屋角上。徒牢，其形似龍而小，性吼叫，有神力，故懸於鐘上。憲章，其形似獸，有威，性好囚，故立獄門上。饕餮，性好水，故立橋頭。 （「故立橋頭」，「頭」字原作「所」，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蟋蜴。其形似獸，鬼頭，性好腥，故用於刀柄上?！觥聪x蠻〉■〈蟲全〉， （「蠟■〈蟲全〉」，原作「■〈蟲彎〉蜍」，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其形似龍，性好風(fēng)雨，故用殿脊上。螭虎，其形似龍，性好文彩，故立於碑文上。狻猊，其形似獅，性好火煙，故立於香爐蓋上。椒圖，其形似螺螄，性好閉口，故立於門上，今呼鼓丁，非也。虭蛥，其形似龍而小，性好立險，故立於護(hù)朽上。鰲魚，其形似龍，好吞火，故立於屋脊上。獸■〈蟲勿〉，其形似獅子，性好食陰邪，故立於門環(huán)上。金吾，其形似美人，人首魚尾，有兩翼，其性通靈不睡，故用巡警。出山海經(jīng)、博物志。右嘗過倪村民家，見其雜錄中有此，因錄之以備參考。如詞曲有「門迎駟馬車，戶列八椒圖」之句，「八椒圖」，人皆不能曉。今觀椒圖之名，義亦有出也。然考山海經(jīng)、博物志皆無之。山海經(jīng)原缺第十四、十五卷，聞博物志自有全本，與今書坊本不同。豈記此者嘗得見其全書歟？
關(guān)雲(yún)長封漢壽亭侯，漢壽本亭名，今人以「漢」為國號，止稱壽亭侯，誤矣。漢法：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萬戶以上，或不滿萬戶，為縣。凡封侯視功大小。初亭侯，次鄉(xiāng)、縣、郡侯。雲(yún)長漢壽亭侯，蓋初封也。今印譜有「壽亭侯印」，蓋亦不知此而偽為之耳。
談星命者以十二宮值十二曜立說，論人行年休咎。十二曜，宋潛溪常辨之，而十二宮亦有可以破愚昧者。三代之時，人授五畝之宅，百畝之田，非若後世富連阡陌， （「富連阡陌」，「富」字原任「田」，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貧無立錐。其時田宅未聞餘欠也，男則稼穡，女則桑蔴，以衣以食。器用不足，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務(wù)本者不至乎貧，逐末者不至乎富。其時財帛蓋無不足者，子事其父，弟事其兄，少事其長。如僕隸惟官府有之，民庶之家，非敢畜也。天子諸侯公卿大夫士庶人，后夫人妃嬪妻妾，各有定制。男子二十而冠，三十而有室。女子十五而笄，二十而嫁。各有其節(jié)?；橐鲋缤?，妻妾之多寡，無容異也。鄉(xiāng)田同井，死徙無出鄉(xiāng)，其時遷移之議，何自而興？四十始仕，五十命為大夫，七十致仕，出身遲速，官職崇卑之說，何自而起？蓋後世上無道揆，下無法守，於是小道邪說以作，雖有聰明才智之士，不能不為之惑。何則，教化不足以深入人心，故人自信不篤，而狥物易移也。
京畿民家，羨慕內(nèi)官富貴，私自奄割幼男，以求收用。亦有無籍子弟，已婚而自奄者。禮部每為奏請，大率御批之出，皆免死，編配口外衛(wèi)所，名凈軍。遇赦，則所司按故事奏送南苑種菜。遇缺，選入應(yīng)役。亦有聰敏解事躋至顯要者。然此輩惟軍前奄入內(nèi)府者，得選送書堂讀書，後多得在近侍。人品頗重。自凈者其同類亦薄之。識者以為朝廷法禁太寬，故其傷殘肢體，習(xí)以成風(fēng)如此。欲潛消此風(fēng)，莫若於遇赦之日，不必發(fā)遣種菜，悉奏髠為僧。私蓄髮者，終身禁錮之，則此風(fēng)自息。惜乎！人傷其類莫敢言也。
吳中民家，計一歲食米若干石，至冬月，舂臼以蓄之，名冬舂米。嘗疑開春農(nóng)務(wù)將興， （「嘗疑其開春農(nóng)務(wù)將興」，「疑」字原作「聞」，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不暇為此，及冬預(yù)為之。聞之老農(nóng)云：「不特為此，春氣動則米芽浮起，米粒亦不堅。此時舂者多碎而為粞，折耗頗多。冬用米堅，折耗少，故及冬舂之。」
韓文公送浮屠文暢師序，理到之言也，髠緇氏乃以不識浮屠字義譏之。 （「髠緇氏乃以不識浮屠字義譏之」，「氏」字原作「民」，據(jù)墨海金壺叢書本改。） 此可見文公高處，蓋是平生不看佛書然耳。若稱沙門、比丘之類，則墮其窠臼中矣。後人註身毒國，云即今浮屠胡是也。又如世俗信浮屠誑誘，伊川先生治喪不用浮屠之類皆襲之，而作古者韓公也。
禮不下庶人，非謂庶人不當(dāng)行，勢有所不可也。且如娶婦三月，然後廟見及見舅姑。此禮必是諸侯、大夫家纔可行。若民庶之家，大率為養(yǎng)而娶。況室廬不廣，家人父子朝暮近在目前，如何待得三月。又如內(nèi)外不共井、不共湢浴。不共湢浴，猶為可行，若鑿井一事，在北方最為不易。今山東、北畿大家亦不能家自鑿井，民家甚至令婦女沿河擔(dān)水。山西少河渠，有力之家，以小車載井綆出數(shù)里汲井，無力者以器積雨雪水為食耳，亦何嘗得嬴餘水以浴。以此類推之，意者，古人大抵言其禮儀如此耳，未必一一能行之也。
京師有李實，名牛心紅，核必中斷，云是王戎鑽核遺蹟。湖、湘間有湘妃竹，斑痕點(diǎn)點(diǎn)，云是舜妃灑淚致然。吳中有白牡丹，每瓣有紅色一點(diǎn)，云是楊妃粧時指捻痕。有舜哥麥，其穟無芒，熟時遙望之，焦黑若火燎然，云是舜後母炒熟麥，令其播種，天佑之而生，故名。有王莽竹，每竿著土一節(jié)，必有剖裂痕，云是莽將篡位，藏銅人於竹中，以應(yīng)符讖而然。凡此固皆附會之說，然其種異常，亦造化之妙，莫能測度也。
杜子美飲中八仙歌云：「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說者以船為襟紐。竊意明皇或在船召白，白醉而不能上耳，不必鑿說也。唐人韋處士郊居詩云：「門外晚晴秋色老，萬條寒玉一溪煙?！谷f條寒玉謂竹也。近時作草書者，皆書作蕭條寒玉，固刻板者誤之耳，不思之甚也。張繼楓橋夜泊詩二句云：「江村漁父對愁眠?！挂槐咀鳌附瓧鳚O火」尤佳。不知繼自改定，定於他人耳。
崑山呂寅叔，建昌推官寅伯之弟，家貧，授徒為養(yǎng)。平居無故不出門戶。每歲春秋祀先師，必半夜預(yù)詣學(xué)，隨班行禮，禮畢輒去，不令縣官知。予在崑學(xué)數(shù)年，見其始終如此，雖陰雨不能爽也?？芍^篤厚君子矣。
陶浩，字巨源，太倉名醫(yī)，讀書有識。景泰間，崑學(xué)教諭嚴(yán)先生敏妻病，予時為庠生，遣迎巨源治之。嚴(yán)，杭人，適其鄉(xiāng)人兵書于公加少保，官其子為千戶。嚴(yán)極口譽(yù)之。巨源從容曰：「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箛?yán)為默然。巨源之識可想矣。
常朝官懸?guī)а琅?，專主關(guān)防出入，與古所佩魚袋之制不同。觀其正面，刻各衙門官名， （「刻各衙門官名」，「官」字原缺，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清雍正四年鈔本補(bǔ)。） 背面刻「出京不用」字及禁令可知。天順三年淛江鄉(xiāng)試，策問及之，而終無決斷，蓋見之不明也。凡在內(nèi)府出入者，貴賤皆懸牌以別嫌疑。如內(nèi)使、火者，烏木牌；校尉、力士、勇士、小廝、銅牌；匠人，木牌；內(nèi)官及諸司常朝官，牙牌。若以為榮美之飾，則朝廷待兩京為一體，何在京伶官之卑亦有之，而南京諸司尊官不以此榮美之邪？況古者金魚之佩，未必出京不用也。
沈質(zhì)文卿，福建按察副使文敏之兄。居太倉，家甚貧，以授徒為生。一夕，寒不成寐，穿窬者穿其壁。文卿知之，口占云：「風(fēng)寒月黑夜迢迢，孤負(fù)勞心此一遭，只有破書三四束，也堪將去教兒曹?！勾┍谡咭恍Χ?。味其意，蓋欲其教子讀書勿為此也。視「世上如今半似君」之句，頗為優(yōu)柔矣。
司馬長卿慕藺相如之為人，名相如。陶淵明慕諸葛亮，名元亮。范希文慕王通，名仲淹。宋景濂慕周茂叔，名濂。司馬文浮於行，與藺不倫。陶之不仕宋，有隆中抱膝風(fēng)槩，特未見其施為何如耳。文正公道德功名於文中子無愧。景濂資稟甚高，讀書過目，終身不忘。茍用心於正學(xué)，其造周子之地不難也。然徒攻文詞，且旁覽佛書以夸多於時，深可惜也。
張倬，山陰人。景泰初，為崑山學(xué)訓(xùn)，年未三十，以聰敏聞。典史姜某體肥，嘗戲張云：「二三十歲小先生」，倬應(yīng)聲云：「四五百斤肥典史?！褂信c偕會者，嘗對客云：「儒教雖正，不如佛學(xué)之博。如僧人多能讀儒書，儒人不能通釋典是已。本朝能通釋典者，宋景濂一人而已。倬云：「譬如飲食，人可食者，狗亦能食之。狗可食者，人決不食之矣?！勾穗m一時戲言，亦自可取。
東西長安門，通五府各部處總門，京師市井人謂之孔聖門，其有識者則曰拱辰門，然亦非也。本名公生門。予官南京時，於一鋪額見之。近語兵部同寮，以為無意義。再詳之。問之工部官，以予為然，眾乃服。
吏人稱外郎者，古有中郎、外郎，皆臺省官，故僣擬以尊之。醫(yī)人稱郎中，鑷工稱待詔，磨工稱博士，師巫稱太保，茶酒稱院使皆然。此胡元名分不明之舊習(xí)也，國初有禁。
鎖鑰云者，以其形如籥耳。今鎖有圖身者，古制也。方身鎖，近世所為。唐人云：「銀鑰卻收金鎖合?！拐`以開鎖具為鑰。開鎖具自名鑰匙，亦云鎖鑰。 （「亦云鎖鑰」，「亦」字原作「非」，據(jù)清雍正四年鈔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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