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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時期中國權力的新結構

劍橋中國隋唐史 作者:


  唐朝的最后20年是一個發(fā)生決定性變化的時代,在此期間中國每一個地區(qū)都在走向獨立割據(jù)的道路。在西北的關中京畿地區(qū),所謂的全帝國的聯(lián)合(即在880年以后曾使搖搖欲墜的王朝得以站穩(wěn)腳跟的皇帝、他的私人支持者、最靠近王朝的諸道及外族雇傭軍的聯(lián)合)的完全破裂,導致了907年唐朝的崩潰。這是一個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事實,因為在唐代及其以前時代里,關中地區(qū)許多世紀以來一直是中國政治權力和權威的無可爭辯的所在地,它此后再也不能恢復其中心地位了。

  在黃河以南的中國中部和東部地區(qū)(今河南、山東和安徽北部)曾是唐朝向中國東半部擴展其勢力的支柱,許多強大而鬧獨立割據(jù)的節(jié)度使在那些年代里為了增加或保衛(wèi)他們的領土而戰(zhàn)斗不休。朱溫(以前曾是黃巢的伙伴)是他們中的一個,883年唐朝任命他為汴州(宣武)節(jié)度使,他比其他節(jié)度使更能持久,更能戰(zhàn)勝他人,不斷地向四面八方擴展他的領土。907年他推翻了唐朝,完全毀壞了長安,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后梁;這個國家從907年延續(xù)到923年,在此期間朱溫和他的后繼者與沙陀的后唐國為了控制中國北部而戰(zhàn)斗。

  在北中國的中部和東部(今山西和河北),唐朝的長期衰弱容忍了并在很大程度上助長了外族對廣大領土的占領。來自北方的外來民族有沙陀突厥、回鶻、鮮卑、黨項、吐谷渾等等,其中有一些長期居住在長城以內(nèi),另有一些則是新近侵入的,它們先后占領了北中國的大部分,只留下黃河以北的小部分地區(qū)仍由純粹的漢人統(tǒng)治。由沙陀偉大領袖李克用的兒子在923年建立的后唐王朝,是這些非漢族的強大力量最值得注意的結果。丟失給異族的大部分疆土最后由宋朝收回,但長城內(nèi)的極北地區(qū),即所謂十六州,則注定將繼續(xù)處于外族統(tǒng)治下達四個世紀之久。

  最后。在遠離北中國諸權力中心的地區(qū),如南方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和四川,以及中國本部的東北和西北角,在這個時期出現(xiàn)了若干獨立的不同文化的國家,它們統(tǒng)名為十國。

  下面將依次討論這些地區(qū)的重大發(fā)展。圖22和表11提供了黃巢叛亂以后中國權力分布的一般概念。不過應該記住,這時地區(qū)政府的正常模式幾乎完全破壞了。這份地圖上顯示的50個左右的地方統(tǒng)治者將他們力量的絕大部分放在各自轄地的首府中,這是在一個激烈的國內(nèi)戰(zhàn)爭時代的一種正常的事態(tài)發(fā)展,同時也難以確定他們的權力究竟伸展多遠。不過,他們所控制的大的區(qū)域性的城市仍然是中國的主要權力中心,在它們周圍的地區(qū)即使不是由各自的地方長官絕對控制,也仍然處于他們的統(tǒng)治之下。因此,在圖22上,有理由仍舊把“道”作為一種行政區(qū)劃保留下來。

  表11 黃巢叛亂后的權力分配(885年)

  帝國的聯(lián)合及其破裂

  經(jīng)過近四年的四川流亡生活以后,僖宗在885年陰歷三月回到京師。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和洗劫的歲月的長安已經(jīng)完全荒廢了:“荊棘滿城,狐兔縱橫?!保?] 皇帝發(fā)布大赦令,宣布改元“光啟”(意為

  “輝煌的開端”)?;实凼㈥愜娙葸M入他的被蹂躪的京師,他的軍隊是田令孜在四川組建的五萬余人的神策軍。這支軍隊是帝國賴以復興的唯一希望。但是士兵們實質(zhì)上是被雇傭的,他們的服役完全取決于政府的支付能力。這使朝廷處于一種幾乎力不能及的困境,因為它的儲備早已耗盡。當僖宗在四川時,幾乎所有地區(qū)都逐漸停止了送往京師或流亡朝廷的綱運?;实郜F(xiàn)在僅僅能從最鄰近京師和全在窮困的關中地區(qū)的極少數(shù)的道得到資助。沒有理由相信帝國的文告會在華北平原和江淮流域這些中國生產(chǎn)最發(fā)達的地區(qū)引起重視,在緊迫的財政需要被滿足以前,對這些地區(qū)重建某種程度控制的任何嘗試都會拖延下去。

  神策軍既是帝國的主要武力,也是宦官(特別是田令孜)權力的靠山,由于田令孜把持朝廷在京師和各地都引起了極度的憎惡,這樣便使供應神策軍士兵的問題復雜化了。不僅如此,更糟糕的是,收復長安以后許多官員回到這座城市,他們對俸祿的要求又給賦稅收入增加了壓力;所以,盡快搞到巨額賦稅是絕對必要的,但是這樣做便產(chǎn)生了種種力不勝任的問題。

  由于全部財政結構完全陷于混亂,加上各地的上供為數(shù)極少,政府試圖采用非常時期的食鹽專賣辦法,如同肅宗政府在一個多世紀以前所做過的那樣,那時安祿山之亂產(chǎn)生了類似的財政危機。最鄰近的重要產(chǎn)鹽區(qū)正好在黃河對面的河中(今山西省西南部)境內(nèi),自880年起,這一地區(qū)就在強悍而又獨立的節(jié)度使王重榮控制之下。_0798_0[2] 如果政府得以控制該地區(qū),那么,蒲州的安邑和解縣兩處鹽池足以提供需要的賦稅收入。可是,這個計劃是難以實現(xiàn)的,因為王重榮是田令孜的一個死敵,他曾反復地提出將田令孜處死的要求。這樣,在唐朝政府和京師周圍的節(jié)度使之間第一個重大的對抗便產(chǎn)生了。

  朝廷知道不可能簡單地將王重榮免職,于是決定花樣翻新,搞了一系列精心推敲的重新任命,其中涉及王重榮和中國北部的其他兩個節(jié)度使,即義武(河北中部)的王處存和兗海(山東)的齊克讓。王處存出身于京師一位神策軍將軍的家庭,齊克讓曾是指揮與黃巢作戰(zhàn)的政府軍將領。他們是中國北部僅有的兩位可能接受調(diào)職詔旨的節(jié)度使。計劃是將王重榮調(diào)到兗海,河中代之以王處存,齊克讓則從兗海調(diào)往義武,以此來完成團團轉的換班。同時,預期帝國將恢復對河中的控制。田令孜擅取了兩池榷鹽使的頭銜。[3]

  如果這一計劃成功,它將是一個值得重視的成就,因為這將證實王朝有力量調(diào)動高級官員,也將把三個有能力有經(jīng)驗的唐朝任命的人安排在中國北部不可忽視的重要戰(zhàn)略地區(qū)??墒?,王重榮拒絕接受調(diào)動,特別在田令孜的使者對他無禮之后。王處存早些時候曾與王重榮會師恢復被黃巢占領的京師,他擔心任何不利于王重榮的行動會削弱自己的地位,所以也拒絕調(diào)動。并勸告朝廷重新考慮這一計劃,免得“搖藩鎮(zhèn)之心”。[4]

  王重榮拒絕放棄河中的控制一事,使得田令孜去尋求京師附近其他節(jié)度使的軍事支持,準備對河中發(fā)起一次進攻。田令孜的第一個盟友是李昌符,他的父親李昌言在幾年前曾從原宰相鄭畋手中奪得了控制鳳翔的權力。第二個重要的盟友是位于京師正北的邠寧節(jié)度使朱玫。朱玫原是邠寧地區(qū)一處要塞的將領,他曾殺死一名派去控制這一地區(qū)的黃巢將領。對于最后收復京師的勤王聯(lián)軍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勝利。朱玫后來掌權成為邠寧節(jié)度使,此事得到朝廷的完全贊同。

  為了反對田令孜一黨,王重榮和山西北部河東的沙陀節(jié)度使李克用聯(lián)合。李克用對朝廷在他與朱溫矛盾沖突時不肯支持他懷恨在心,因此毫不猶豫地轉過來對付朝廷。這就使得關中(今陜西)的主力軍隊和河中及河東(兩地合成今山西省)的軍隊發(fā)生對抗。河東的軍隊證明高出一籌。一場大戰(zhàn)發(fā)生在沙苑,即883年李克用曾經(jīng)大敗黃巢之地,這一仗的結果是王重榮(原文如此,應為朱玫——譯者)和李昌符被趕回他們在邠寧和鳳翔的首府,他們的敗軍則在潰退中造成了嚴重破壞。[5]

  李克用此時并未返回河東,而是繼續(xù)前進,直指長安?;实酆退捏@慌的朝廷再次放棄京師,此時離他們從長期流亡的四川回來還不到一年。京師在883年黃巢撤離后已部分恢復,現(xiàn)在又遭到掠奪成性的士兵們比以往更為徹底的洗劫。

  皇帝的隨行人員不顧死活地向西逃往鳳翔。李克用和王重榮激烈反對田令孜對朝廷的控制,但實質(zhì)上仍繼續(xù)忠于皇室,他們反復要求皇帝將田令孜處死并返回京師。僖宗試圖恢復田令孜的老對手宦官楊復恭的權力,任命他為樞密使,但這反而促使田令孜把皇帝進一步遷往幾乎是關中最西端的寶雞。

  朝廷中的高級官員渴望阻止皇帝再次離開關中,他們尋求朱玫和李昌符的支持,以阻止皇帝前往秦嶺山脈以南避難。這兩位節(jié)度使雖則在朝廷新近企圖侵入河中時與田令孜和朝廷聯(lián)合過,現(xiàn)在卻轉而反對田令孜,并開始追趕皇帝僅有數(shù)百名官員和士兵的隨行隊伍,這些官兵是被誘騙或被迫而與皇帝在一起逃亡的。

  僖宗和他的由宦官控制的隨行隊伍現(xiàn)在實際上沒有支持者,他們在非常困難的狀況下繼續(xù)向西逃跑,然后翻過山嶺向南方前進。在逃跑過程中增加了人數(shù)的禁軍必須奮勇開道,領頭的是由剛受命為神策軍將軍的王建率領的500名持劍武士。[6]

  這一次路過秦嶺山脈的經(jīng)歷比881年的旅程更為艱苦。朝廷選擇了連云道,這是通過秦嶺的最險峻的道路之一,因為它的全程430里的1/3是懸崖絕壁之旁的木棧橋,棧橋下面是咆哮的山間急流。[7] 李昌符企圖毀壞部分道路以阻止皇帝通行,但僖宗正好設法通過了。王建似乎對皇帝負有特殊的責任,皇帝將御璽委托他保管,當難得地停下來休息時,皇帝疲憊不堪地將自己的頭枕在王建的膝上睡覺。在朱玫的追軍到達時,他們剛過了生死攸關的大散嶺。旅程已開始付出代價;肅宗的曾孫襄王李煴有病留下,他被朱玫俘獲,帶回鳳翔。

  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石君涉在皇帝進入他的領地時決定協(xié)助朱玫和李昌符追逐僖宗,這樣一來情況變得更壞了,石君涉堵塞了通過山脈的主要關口,焚燒了皇帝可能安歇的郵驛,迫使僖宗和他的衛(wèi)士由不可靠而且很少使用的道路通過山脈,與此同時邠寧的追兵緊追不舍。當石君涉決定北上與朱玫聯(lián)合時,皇帝的窮途末路的狀況稍有一些緩和;朱玫現(xiàn)在開始作為一個統(tǒng)治關中的人物出現(xiàn)。僖宗最后抵達漢中盆地,在興元以西約30英里處遇到了朝廷任命的山南西道監(jiān)軍使,后者護送皇帝到了比較安全的興元。[8]

  這一次僖宗不想繼續(xù)向南前往四川,以后數(shù)周僖宗試圖臨時拼湊另一個流亡政府。他指定兩位隨他逃亡的官員為宰相,他們是孔緯和杜讓能,兩人都出身于9世紀上半期著名官員的家庭。但是這些任命并沒有解決朝廷最迫切的問題,即為伴隨皇帝流亡的官員和士兵尋找糧食。漢中盆地人口稀少,沒有什么出產(chǎn),這就是五年前僖宗放棄它而選擇比較富裕的四川的原因。為了設法得到所需的給養(yǎng),朝廷現(xiàn)在寧可一廂情愿地任命王重榮為接應糧料使,并且命令他緊急地運送15萬斛谷物到興元。這道命令清楚地表明朝廷處于絕望的境地,因為它曾試圖奪取王重榮所控制的河中地區(qū),其結果是迫使僖宗逃出京師。當然,王重榮不愿自動提供朝廷用武力不能奪去的東西,所以再次提出,只要田令孜繼續(xù)在朝中當政,他便拒不執(zhí)行皇帝的命令。

  朱玫現(xiàn)在決定正式廢黜僖宗,立不久前俘獲的肅宗的曾孫李煴來代替他。[9] 蕭遘原來尋求朱玫的幫助以阻止田令孜帶著僖宗逃出關中,現(xiàn)在他首先抵制廢黜皇帝的計劃,但未成功,特別在朱玫宣布任何反對他計劃的人將立即被處死之后,就更不能再反對了。兵部侍郎鄭昌圖受命撰寫李煴即位的詔書,在鳳翔的文官們被安排伴隨李煴前往長安,準備舉行擁立他為帝的儀式。與此同時,朱玫自封為神策軍的高級將領,這樣便掌握了田令孜官職中最重要的一項職務,并使自己成為皇帝的幕后操縱者。

  盡管擁戴新皇帝的想法起初受到一定程度的抵制,但事實清楚表明,這個決定得到許多支持,特別是在各道高級官員和節(jié)度使中間。除了結束田令孜對朝廷的有力控制這一具體目標之外,這也是在一個多世紀中皇位繼承問題第一次擺脫了宦官的控制。崔安潛是田令孜控制政府時比較著名的受害者之一,他代表在皇帝逃離京師以后逃往河中的朝廷官員,寫信贊成廢黜僖宗。另一個重要的支持表態(tài)來自高駢,他承認新政權的合法性,并且力促李煴登基。朱玫還派使者前往長江地區(qū)和河北的其他重要節(jié)度使處。大多數(shù)人保證承認新的朝廷。[10]

  886年陰歷四五月間,兩起重大的發(fā)展使情況發(fā)生了決定性的變化。一是田令孜決定自動放棄他在流亡朝廷中的位置。他任命自己為西川(四川西部)監(jiān)軍使,并離開了僖宗,西川這時仍由他的兄弟陳敬瑄控制。田令孜的離開朝廷,大大緩和了局勢,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僖宗朝就結束了宦官的統(tǒng)治。田令孜的老對頭楊復恭現(xiàn)在接管了他的職務,楊復恭把田令孜的伙伴(包括王建將軍在內(nèi))都放逐到外地,有的到四川,有的到貴州北部。第二起重大的發(fā)展是朱玫與李昌符之間的分裂,雖然他們原來共同策劃過立李煴為帝。當李昌符覺察到朱玫企圖個人壟斷權力時,便撤消了自己的支持,并開始和流亡的皇帝談判,要求授以高級官職,僖宗當然立刻答應。

  朝廷迅速利用這些發(fā)展?,F(xiàn)在王重榮所討厭的田令孜已經(jīng)離開朝廷,它便派使者到河中去,想取得王重榮的支持。更為重要的是,強有力的河東的沙陀節(jié)度使李克用拒絕支持朱玫。對李克用來說,一個軟弱的僖宗回到京師繼續(xù)主持禮儀,較之讓朱玫那樣強大的節(jié)度使控制一個傀儡皇帝更有吸引力。因此李克用同意與王重榮和楊守亮(宦官楊復恭的義子,新近被任命為金商[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聯(lián)合。這三位節(jié)度使的聯(lián)盟使僖宗終于有可能回到京師。

  朱玫不顧聯(lián)合起來反對他的占壓倒優(yōu)勢的力量,仍于886年陰歷十月立李煴為帝。楊復恭代表皇帝傳檄京師周圍地區(qū),宣稱任何可能帶著朱玫首級來歸的人,將被任命為節(jié)度使。朱玫手下的一個將領王行瑜帶著軍隊從鳳州回到京師,在一場短促的戰(zhàn)斗以后殺死了朱玫和朱玫手下黨羽數(shù)百人。獲勝的士兵們隨即放肆起來,在城市中到處搶劫和屠殺,進一步增添了長安居民的苦難。

  許多在朱玫當政時接受了官職的人和僭位的皇帝一起逃往河中,尋求王重榮的不可靠的保護。王重榮立即將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處死,其中包括不幸的李煴,他的首級送往在興元的流亡朝廷?;实巯铝?,朱玫當政時的宰相和所有接受官職的人都要受到最嚴厲的懲罰。[11]

  在朱玫被殺和他的權力被根除以后,僖宗回到京畿區(qū),但沒有到長安,因為長安被接連的占領和搶劫蹂躪得不像樣子,實際上處于一種無政府狀態(tài)。887年陰歷三月,僖宗到達關中西部的鳳翔,在那里他仍處于節(jié)度使李昌符的“保護”之下;李昌符新近為了得到皇帝的任命轉過來斷絕了對朱玫的支持。李昌符希望利用朝廷在鳳翔的機會剝奪它的剩余財富和權力,但是他的野心很快導致了自己的毀滅。887年陰歷六月,李昌符的士兵和皇帝的軍隊交戰(zhàn)。李昌符襲擊并企圖焚燒皇帝的“行宮”,在鳳翔的街道上雙方之間更是惡戰(zhàn)一場。李昌符遭到失敗,被趕出鳳翔,兩個月后在一次短促的討伐中被殺。領導了對他的討伐的前神策軍軍官李茂貞代替他當了鳳翔的節(jié)度使。

  僖宗回到京畿區(qū),在這一地區(qū)的鳳翔和其他地方都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殺死朱玫的王行瑜被任命為華州刺史,對于力量大為削弱的王朝來說,這個職位現(xiàn)在的重要性比平常要大得多。后來當昭宗繼位時,他和李茂貞成為十分重要的人物,雖則他們的權力從未越出中國西北部。

  中國其他地方的政治和軍事局勢在繼續(xù)不斷地變動。對于這些地區(qū)來說,皇帝的回鑾并沒有多大意義。這些年藩鎮(zhèn)的不穩(wěn)定程度,從885年掌權的節(jié)度使在890年已有半數(shù)以上被取代這一事實明顯地表現(xiàn)出來(見地圖22和附表)。在下面我們將討論在各地的最重要的發(fā)展。

  887年的其余時間僖宗仍在鳳翔,888年正月回到長安。然而,他在鳳翔已經(jīng)得了重病,888年陰歷三月便死去,只活了27歲。[12] 僖宗在位15年,這15年中很難說他曾進行過統(tǒng)治。他在位的歲月是軍事、政治、社會和制度各方面的重重危機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的時代,遠非唐主朝的能力所能解決。有人把王朝的迅速崩潰歸罪于僖宗的孩子氣的任性,或歸罪于他對施政的漫不經(jīng)心,但是,是否有任何統(tǒng)治者能有效地阻遏唐朝力量和權威的崩潰,實屬疑問。

  昭宗(888—904年在位)和昭宣帝(904—907年在位)

  僖宗的繼承人是他的兄弟李杰,廟號昭宗,他的統(tǒng)治只是力圖使王朝茍延殘喘而已。這是一個無法保持平衡的時代,唐王朝之所似能比其自然生命力支撐得更久,是因為人們普遍擔心一個王朝被推翻后產(chǎn)生的后果。任何一個手中有些兵力的人幾乎都能隨心所欲地置唐王朝于死地。但在907年前這樣的事并未發(fā)生,這不是因為缺乏力量和機會,而是因為他們害怕會像朱玫那樣沒有穩(wěn)定的基礎來維持篡奪的皇位。

  昭宗嗣位時21歲,是一個聰明而又有才能的年輕人,他充分了解阻礙恢復唐朝力量和權威的形勢,并發(fā)誓自己要復興王朝。毫不奇怪,他完全沒有能力辦到。昭宗不僅根本無力重新樹立唐王朝對各地的權威,而且也管不了朝廷中或京師四周地區(qū)發(fā)生的事情。

  在他即位的第一年,昭宗的主要政治問題仍然是宦官控制朝政的問題。這時的主要反面角色是楊復恭,他繼田令孜之后成為宦官機構的首領,并曾于888年安排昭宗即位。[13] 可是,昭宗這個人從來沒有像他哥哥僖宗依賴田令孜那樣依賴楊復恭。在即位之后,新皇帝立即向宰相們表明,他希望由宰相掌握朝政。宰相們于是勸告皇帝要果斷地抑制宦官的勢力,就像宣宗在半個世紀以前試圖做的那樣。在宦官成功地將皇帝的舅父、一個在朝廷有影響的政治人物王瓌放逐到外地接著將他謀殺之后,昭宗甚至更加下定決心要除掉楊復恭。昭宗連自己的至親都沒有力量保護,這使藩鎮(zhèn)對朝廷更加藐視,并大大增加了昭宗個人所受的挫折。[14]

  皇帝立即制定了削弱楊復恭在朝廷中的地位的方案,直截了當?shù)貙⒏吖俸蛯崣嗍谟钘顝凸У牧硪粋€養(yǎng)子楊守立(這時楊守立指揮著靠近京師的最重要的帝國軍隊),并賜予國姓。更名為李順節(jié)的楊守立這樣一來立即由楊復恭的主要支持者轉而成為他的主要對手。[15] 楊復恭隨后逃離京師,并糾集以前收為養(yǎng)子的幾個強有力的節(jié)度使來支持他;但是他們在892年一場由節(jié)度使李茂貞和王行瑜從關中發(fā)動的戰(zhàn)役中被擊敗了。楊復恭逃到他自己在太原(山西)的一處莊園中,但被王行瑜的士兵俘獲,帶回京師處死。他的戰(zhàn)敗和處死是許多年代以來宦官們遭受的最嚴重的挫折。

  當昭宗為重掌朝綱而進行斗爭時,他又陷入與李克用的敵對行動之中;這個沙陀突厥家族在龐勛和黃巢叛亂時曾給唐王朝提供了重大的援助。與李克用之戰(zhàn)的目的是錯綜復雜的。首先,藩鎮(zhèn)和朝廷雙方都對沙陀突厥的最終目的存有戒心。因為沙陀對朝廷的效勞只是在允許他們占領大部分山西的情況下才取得的,從山西他們可以威脅關中、河南和河北。華北許多地方都普遍對突厥人懷有恐懼之心,這就給朝廷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去采取主動行動和對他們組織一場得到廣泛支持的戰(zhàn)役,以顯示皇帝的領導地位,甚至使朝廷恢復對關中以外的疆土的控制。李克用曾是唐朝最有力量和最可信賴的盟友,但這對朝廷來說似乎已無關緊要了。

  這一計劃的主要倡議者是懷有利己的政治目的的兩個宰相張濬和孔緯,因為他們希望勝利會增強自己的力量,使他們有可能徹底根除朝廷中的宦官,結束宦官對帝國軍隊的控制。征討李克用的決定是在一次高級官員全體會議上作出的,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包括宰相劉崇望和杜讓能在內(nèi))反對這一計劃。[16] 皇帝雖然內(nèi)心相當動搖恐慌,仍不顧反對而批準了這一方案。保證積極支持這一戰(zhàn)役的藩鎮(zhèn)有李克用的對頭、宣武(河南)節(jié)度使朱溫和遠處東北的盧龍節(jié)度使李匡威。

  890年陰歷四月開始動員,朝廷從京畿區(qū)征募了近10萬名士兵。下一個月,宰相張濬帶著約五萬軍隊從長安出發(fā)。六月,政府軍抵達山西中部的晉州,在那里與朱溫派來的宣武軍隊會合。矛盾幾乎立即在朱溫和政府軍之間爆發(fā)了,因為朱溫想要利用這一戰(zhàn)役使自己控制山西東南部,政府軍則要朱溫協(xié)助攻打突厥人,同時又急于阻止他擴張自己的領土。戰(zhàn)役一開始便不利,唐朝一個將領在山西東部被突厥人所俘,因堅決拒絕李克用要他在河東道做官的建議而被殺。朱溫的軍隊在澤州被李克用的一個盟友打得大敗。

  對于李克用來說,主要危險不是來自關中或河南的軍隊,而是來自北方盧龍節(jié)度使李匡威以及控制山西北部邊境地區(qū)的吐谷渾首領赫連鐸,這兩個人聯(lián)合起來對付他。[17] 在初戰(zhàn)失利之后,李克用派他的兒子李嗣源率領一支軍隊去與他們交戰(zhàn),后面緊跟著援兵。在一個月之內(nèi),他擊敗了李匡威和赫連鐸,保證了他的北部邊界的安全。與此同時唐朝軍隊在山西中部被擊敗,大多數(shù)來自關中的隊伍都逃散。剩下的軍隊仍由張濬率領,被迫逃到晉州躲避,只是在沙陀將領自動放棄對城市的圍攻和撤退之后才得逃脫。政府軍在混亂中逃出山西,從而不光彩地結束了一場注定要倒霉的和完全不必要的戰(zhàn)爭。

  890年對李克用之戰(zhàn)是唐朝對京畿區(qū)之外最后一次積極干預行動。從那時起直到王朝滅亡為止,政府完全忙于抵御長安周圍那些越來越咄咄逼人的和懷有敵意的節(jié)度使。朝廷自身繼續(xù)為內(nèi)部斗爭所折磨。891年陰歷十二月,神策軍的高級宦官將領暗殺了楊復恭以前的義子李順節(jié),因為他們懼怕他圖謀個人控制軍隊,可能還想控制政府。893年中期,昭宗計劃繞過不可靠的將軍們而把指揮權交給宗室諸王。[18]

  到893年,朝廷最直接和最可怕的對手是李茂貞,此人從887年起便是鳳翔的節(jié)度使,他在關中西部的勢力已在迅速增長。他對軟弱的朝廷極為藐視,因為它既在不明智的進攻李克用的戰(zhàn)役中戰(zhàn)敗了,又未能清除宦官的權勢。893年陰歷七月,李茂貞在一封寫給皇帝的信中嘲笑朝廷對一次軍事反抗的軟弱態(tài)度,信的結尾挖苦地問道,“未審乘輿播越,自此何之!”[19] 皇帝勃然暴怒,于是組織一支由太子統(tǒng)率的討伐軍,前去攻打傲慢的李茂貞,但結果是鳳翔的能征慣戰(zhàn)的軍隊輕易戰(zhàn)勝了政府的缺乏訓練的新兵。為了繼續(xù)使朝廷丟臉,李茂貞緊持要處死三名高級宦官和宰相杜讓能,因為他認為杜讓能應該為進攻鳳翔一事負責。皇帝無力拒絕,杜讓能和他的兄弟被迫自殺。李茂貞被正式任命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也就是正式承認他已經(jīng)控制了關中西部和山南15個州以上的土地。

  894年唐朝的日子顯然是過一天算一天。昭宗仍然履行他作為皇帝的形式上的職責,但是他對新宰相的任命不再認真了,這可以從他于894年提升嗜酒的詩人鄭綮和散文能手李谿一事作出判斷。節(jié)度使李茂貞和王行瑜(邠寧節(jié)度使)繼續(xù)不斷地謀求消滅皇帝獨立行動的最后痕跡,他們的行動得到宰相崔昭緯的慫恿:崔昭緯向他們通報所有朝廷中發(fā)生的事情。895年年初有過派宗室諸王指揮軍隊去鎮(zhèn)壓京師周圍的盜匪的打算,但是,甚至這種打算也被官員們勸阻,因為他們害怕這一步驟會導致鳳翔和邠寧軍隊的干預。[20]

  昭宗在895年差一點被聯(lián)合起來的關中三個最強大的節(jié)度使李茂貞、王行瑜和韓建所廢黜,只是因為沙陀首領李克用害怕關中會出現(xiàn)一股強大的聯(lián)合力量而進行了干預,他才得以保住皇位。當李茂貞和王行瑜爭論他們之中誰應控制皇帝時,突厥軍隊便進了關中。在帝國余下的軍隊之間發(fā)生的戰(zhàn)斗更加劇了危機,在此期間昭宗幾乎被殺。他最后設法集合了少數(shù)衛(wèi)兵逃往秦嶺山區(qū),先在一座佛寺中,接著在一個駐兵的小鎮(zhèn)避難。在勉強逃脫地方軍隊的追捕之后,他再次為李克用所救,被護送回到京師。長安的宮殿這時遭到如此嚴重的損壞,致使皇帝只好住在尚書省中,只有少數(shù)剩下的官員隨侍。皇帝把后宮的絕色美女作為禮品獎給李克用。李克用本人、他的同盟者和子孫全被封爵,這是朝廷僅存的少數(shù)職能之一。

  由于有人對李克用說,他長期住在關中可能使人民過分驚恐,他便于895年陰歷十二月離開京師回到河東。他離開時還得到300萬緡錢作為賞給他軍隊的“禮物”。但是比起關中的事務來,李更關心的是朱溫可能把勢力擴展到河東境內(nèi),因此他急于回到自己的首府。不到一個月以后,他便與朱溫之間打了一場大仗。

  李克用剛離開京畿區(qū),李茂貞便繼續(xù)他的擴張,在895年陰歷十二月拿下了河西(甘肅)三州,并任命手下的一名軍官為河西節(jié)度使,這是沒有先例的對皇權的侵犯,但也是不足為奇的。

  藩鎮(zhèn)對朝政的干預在895年以后甚至有增無已。朱溫試圖讓890年領導過討伐李克用的失敗了的張濬任宰相,估計是希望張濬會再次動員關中軍隊去攻打李克用。但是當李克用威脅說如果張濬被任為相他將襲擊長安時,這個想法就很快放棄了。后來的派別斗爭導致了895年陰歷五月宰相崔昭緯之死,那是與關中諸節(jié)度使(特別是與李茂貞)有密切聯(lián)系的宦官們安排將他處死的,原因是他經(jīng)常致力于勸誘朱溫干預朝政解除諸節(jié)度使對朝廷的控制。昭宗再次被迫派諸王去指揮忠于皇室的軍隊,但這立刻引起了李茂貞移軍指向京師。長安居民為了預防出現(xiàn)最壞的情況,紛紛逃到城外山中?;实鄣能婈犜谝粓龆虝旱膽?zhàn)斗中輕易地被擊敗,昭宗比以往更加絕望。他決定逃往河東去尋求李克用的庇護。[21]

  昭宗前往河東時,被華州刺史韓建的兒子攔住了去路,因為韓建的轄境正在京師和河東之間。韓建之子試圖勸說皇帝接受他在華州的父親的保護。昭宗開始并不愿意,但后來被韓建說服。韓建在富平與皇帝相遇并警告他說,如果他去河東“邊鄙”向突厥人屈服,以后再也回不到京師;如果他留在關中,仍有希望使朝廷復興。韓建對皇帝的勸告隱含的威脅是明確無誤的,于是昭宗在896年陰歷七月十七日到達華州。

  伴隨昭宗的大臣中沒有人對韓建“保護”皇帝的實質(zhì)存在幻想,他們在處理任何朝廷事務以前都小心地和韓商議。韓建以皇帝的名義向各道發(fā)布檄文,命令他們將物資送到華州。這份命令受到鄰近節(jié)度使們嘲笑,他們公開地蔑視韓建粗暴地操縱皇帝的行為。第二年年初,韓建采取進一步削弱朝廷的步驟,使皇帝成為孤立無助的傀儡。897年正月,他向昭宗報告說,他已發(fā)現(xiàn)一個由仍然掌握軍隊的宗室諸王策劃的暗殺他的陰謀,并說他們還計劃將皇帝東移河中。當然,很可能他們確在搞這一計劃。韓建命令諸王回到長安,將他們的軍隊都改歸自己節(jié)制。而且,他禁止昭宗與任何外人接觸,免得他被“?;蟆?。[22]

  897年陰歷六月,李克用試圖組織力量將皇帝從事實上的囚禁中營救出來,但只能得到很少的支持。下一個月韓建決定采取更激烈的步驟來對付長安的宗室諸王。他將皇帝與關中諸節(jié)度使之間的所有爭執(zhí)歸罪于諸王和他們對帝國軍隊的控制,決定將他們殺死。在宦官劉季述的幫助下,韓建的軍隊在897年陰歷八月包圍了皇室的王府;劉季述的行為是希望得到韓的援助為自己謀取利益。諸王中有些人剃頭假扮僧侶,另一些人不顧死活地逃跑,但有11人被捉住和殺掉了。

  898年年初,由于關中節(jié)度使們越來越擔心朱溫向東擴展力量,特別是在朱溫拿下洛陽并邀請皇帝前去以后,局勢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這導致李茂貞、韓建和李克用建立暫時的聯(lián)盟,他們決定寧可讓皇帝回到長安,也不能讓他落到朱溫手里。于是昭宗在898年陰歷八月回到長安,同時宣布改元“光化”,以資慶祝。

  一回到長安,在宦官和官僚們之間的舊有矛盾又引起了另一場危機。宰相崔胤與皇帝策劃清除朝廷的宦官,特別是他們可恨的首領樞密使宋道弼和景務修。宦官們和關中的節(jié)度使們互相勾結,而崔胤則得到朱溫的支持;當朱溫在899年將他個人的疆土擴展到關中的邊界時,他對這個地區(qū)的影響增長了。崔胤做了很多手腳加深了朝廷中的陰謀氣氛,結果卻使得他自己暫時罷官,但通過朱溫的干預又恢復了職務,并在900年陰歷六月成功地將一位敵對的宰相和宦官首領宋道弼、景務修流放到外地,接著迫使他們自殺。[23]

  余下的宦官們覺察到,只要崔胤能夠利用昭宗對他們的終身的敵對情緒,他們個人的和政治的地位就處于非常危險的境地,因此他們便策劃廢黜昭宗,擁立太子,以此來進行對抗。900年陰歷十一月,宦官們實現(xiàn)了他們的計劃,廢黜了皇帝,并將他禁錮于宮中,置于嚴密的防衛(wèi)之下。被宦官挾持的新政權對它的真正的和涉嫌的政治敵人一概實行野蠻的報復,有步驟地將他們殺死,重要人物中唯一幸免于難的是宦官的主要對手崔胤,因為他仍然得到朱溫的保護。900年末,朱溫似乎準備干預朝政,這促使宦官們將控制朝廷的權力轉交給崔胤。可是,朱溫并不想在殘酷的宮廷政治中使自己陷得太深,他拒絕采取任何直接的行動。不過反昭宗的政變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新政權沒有得到任何支持。實行政變的宦官們在901年正月遭到暗殺;昭宗獲得自由并恢復了帝位。在慶祝消除宦官的獲勝儀式上昭宗宣布改元,并宣布大赦,包括半個多世紀以前被處死的王涯和其他官員得到昭雪,他們是在甘露之變中因祛除宦官的計劃流產(chǎn)而招致不幸的。[24]

  在901年以后,朝廷政局仍在進一步惡化。大臣(由宰相崔胤領導)和宦官之間的仇視和陰謀惡性發(fā)展,每一方為了損害另一方都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只有操縱雙方的節(jié)度使們從這種狀態(tài)中得到了好處。真正的問題是哪個節(jié)度使會得勢,朝廷中哪一派終將屈服。

  到903年,這種悲慘的狀況接近結束,當時朱溫的軍隊已管轄關中的大部分,他自己控制了朝廷和京師。他派自己的侄子領兵保護皇帝,任命自己手下的官員看管京師剩下的東西。由于崔胤極力主張殺掉宦官,但無疑也由于他自己的沖動,903年正月朱溫命令他的士兵將幾百名剩下的宦官趕到內(nèi)侍省,在那里將他們殘酷地殺掉。

  904年正月,朱溫已沒有理由留在長安,他便把昭宗遷到由他控制的新近重建的東都洛陽。在旅途中朱溫殺害了所有剩下來的皇帝侍從。904年陰歷八月,昭宗被朱溫謀殺,他的第九子、12歲的李柷嗣位。李柷,按傳統(tǒng)稱為哀帝或昭宣帝,做了三年有名無實的君主,到907年朱溫將他廢黜,并建立了自己的梁朝。昭宣帝這個最后的短暫時期就其真正意義而言并非唐朝歷史的一部分,它完全可以看作是朱溫鞏固政權的一個階段,下面我們將敘述他鞏固政權的過程。

  朱溫和五代的開始

  朱溫在904年帶著昭宗回到洛陽時,他正接近權力的峰巔,這是他在過去二十多年中謹慎地和有步驟地樹立自己權力的結果。隨后數(shù)年盡管朱溫在幾條戰(zhàn)線遭受挫折,在907年他仍然強大得足以宣布已經(jīng)不存在的唐王朝的結束和建立起他自己的梁朝。[25] 梁朝(907—923年)是907年唐朝垮臺和960年宋朝建立之間這一時期統(tǒng)治中國北部的一系列短命王朝的第一個。

  朱溫除了開創(chuàng)梁朝的歷史作用以外,他早期的生活和經(jīng)歷特別清楚地說明了唐代后期新興的政治和軍事精英中最重要的成員取得政權的方法。[26] 852年,朱溫生于宋州(今江蘇?。?,這是宣武軍的一部分。他的父親和祖父是學者和教師,但從未當過官??墒牵麄兊牡匚缓苤匾灾履芎捅镜匾粋€更有名望的地方官員家族通婚。朱溫還很年輕的時候,父親死去,他的母親和兄弟被迫在他母親家鄉(xiāng)一個地主莊園中當雇工。甚至還在孩子時期,朱溫已顯示出他的自立和多謀好斗的終生不變的性格,甚至在他長大以后也不曾有過正式的職業(yè),而是依靠打架的本領謀生。村里的許多人都討厭他。[27]

  當黃巢叛亂爆發(fā)時,朱溫和他的幾個弟兄加入了叛軍的隊伍。當盜匪軍隊在880年橫掃長安時,朱溫和黃巢在一起,在黃巢占領京師后被任命為同州刺史。由于黃巢勢力削弱,他便向勤王軍投降,并在883年被任命為他家鄉(xiāng)宣武的節(jié)度使。

  在鞏固自己對宣武鎮(zhèn)的控制方面,朱溫顯示出他工于心計和有充分的決心。該鎮(zhèn)有長達一個世紀的不穩(wěn)定的歷史,它的動蕩主要是由高度鬧獨立性的、經(jīng)常無法駕御的地方戍軍引起的。他安排自己的追隨者指揮這些軍隊,使世襲的軍官們只保留從屬的職位。更重要的是,像這個時期其他節(jié)度使那樣,他建立了一支私人衛(wèi)隊,即牙軍,作為他的主要武力。[28] 這些牙軍士兵的來源真是五花八門,其中包括正規(guī)的侍衛(wèi)兵、地方精英人物、農(nóng)民、商人、行商、盜匪、罪犯和形形色色的賤民。[29] 有些人是從地方戍軍選拔或從本地征募的,另一些則是投降的或俘虜?shù)能婈?。許多人顯然是節(jié)度使私人的半奴隸性質(zhì)的隨從,全都效忠于他,而不是效忠于戍軍軍官。沒有他們,朱溫就難以維持自己在宣武的地位,更談不上向外擴張了。除了牙軍之外,朱溫還專門建立了一支騎兵,它的軍事價值在多次成功地對付沙陀突厥的戰(zhàn)役中已清楚地得到證明。這些騎兵是一個精英集團,由富家子弟組成,因為他們的家庭能為之提供武器、馬匹和給養(yǎng)。[30]

  在擔任宣武節(jié)度使的初期,朱溫面臨著許多外來的威脅。當黃巢軍隊在883年初放棄長安以后,他便以發(fā)動一次大攻擊來威脅朱溫,只是由于陳州的英勇的防御和黃巢決定將大批軍隊圍攻陳州整整一年而終歸失敗,朱溫才得到拯救。883年末,朱溫投入了在宣武中部的亳州打擊黃巢的戰(zhàn)斗,他用他在此地的勝利鞏固了對該地區(qū)的統(tǒng)治??墒牵鞙刂斏鞯夭皇棺约旱牧α吭谂c黃巢的戰(zhàn)斗中消耗過多。884年正月,他和該地區(qū)其他節(jié)度使一起請求新近從黃巢手中收復長安的沙陀首領李克用給予援助。如上所述,黃巢在884年陰歷四五月間的一系列戰(zhàn)斗中被擊潰,并于那一年六月自殺,于是叛亂結束。

  黃巢死去以前發(fā)生的兩件大事對以后數(shù)十年中國權力的結構有深刻的影響。第一件是當突厥首領李克用在汴州時,朱溫曾憤憤地試圖謀殺他。李克用設法逃脫,并回到了他的河東首府,但是這一背信行為使他們之間的猜疑解不開了。[31] 這也增加了突厥人和中國節(jié)度使之間已經(jīng)存在的不和。他們之間的沖突已有很長的歷史,在10世紀大部分時間仍繼續(xù)存在。

  第二件大事是,在叛亂快要平息時,黃巢殘余部隊的絕大部分都向朱溫投降。這些軍隊是黃巢其他臨時組織的武裝力量中訓練有素和經(jīng)過戰(zhàn)斗訓練的核心,他們并入了朱溫的軍隊,他們的將領也被任命為他手下的軍官。在后來的困難年代里,他們對朱溫來說是一支極端重要的支持力量。[32]

  在緊接黃巢叛亂之后的年代里,朱溫最厲害的勁敵是另一位節(jié)度使秦宗權,他的某些經(jīng)歷和朱溫很相似。[33] 在黃巢叛亂初期,秦宗權是忠武節(jié)度使的幕僚。880年當黃巢渡長江北上時,秦宗權奉命帶一支萬人軍隊去據(jù)守蔡州(前淮西道的首府),它位于淮河南岸,忠武軍的正南。由于秦宗權有效地履行了他的職責,因而在他所處的蔡州讓他開府建制任節(jié)度使。盡管他是黃巢占領長安時派遣軍隊前去協(xié)助解救京師的少數(shù)藩鎮(zhèn)節(jié)度使之一,但當黃巢的軍隊在883年進攻蔡州時,他就毫不猶豫地投向了黃巢。在此以后,秦宗權和盜匪集團一起去劫掠農(nóng)村,還參加了對陳州的圍攻。在唐末的所有軍事首領和盜匪首領中,秦宗權是有名的最冷酷無情的人之一。

  黃巢失敗以后,秦宗權自建王朝稱帝。他的軍隊攻打和襲擊中國中部的許多地方,但是這可能反而削弱和分裂了他的政權,而不是加強或鞏固了它。885年后期,他奪得洛陽和正好位于東都與朱溫的基地汴州之間的鄭州。886年結束以前,秦宗權圍攻汴州,朱溫的反應是和鄰近諸州的刺史建立聯(lián)盟,因為這些人也和他一樣害怕秦宗權的力量。888年的臘月,秦宗權被他手下的一位將軍出賣,他被交給朱溫處死,作為酬報,此人即被任命為蔡州節(jié)度使。[34]

  在取得對秦宗權的勝利后,朱溫的轄境附近已沒有強大的對手了。在隨后的15年中他穩(wěn)步地擴展對中國北部廣大地區(qū)的控制,最后在907年建立了自己的梁國。他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善于作戰(zhàn)和有決心,他也以此訓練和造就了他的強有力的軍隊。但也應該提到,他的成功還大大地歸因于他的殘酷無情和詭計多端,而這一點甚至在那個野蠻的時代也是數(shù)一不二的。對待自己的士兵他是野蠻的:任何吃敗仗的部隊會被處死。他是完全不可信賴的和不擇手段的,就像李克用好不容易在他手下逃出性命后覺察的那樣。甚至所謂的盟友們也發(fā)現(xiàn),朱溫非常無情和狡猾。當戰(zhàn)略上十分重要的魏博節(jié)度使羅弘信對支持李克用還是朱溫尚舉棋不定時,朱溫將俘虜?shù)睦羁擞弥愚D交給他,由他處死,從而在896年解決了問題。[35] 既會使用任何策略,又控制著一支強有力的軍隊,這使任何其他中國節(jié)度使都不能向他挑戰(zhàn),盡管有些人能夠擺脫他的控制??墒牵⒌耐醭嬖诓坏?0年,在923年便為中國的主要外族沙陀突厥以優(yōu)勢力量所滅;對沙陀突厥令人注目地取得對中國北部的統(tǒng)治,我們必須概括地加以論述。

  李克用和中國北部的外來占領

  有些尋求解釋唐朝政權崩潰原因的學者,特別強調(diào)唐王朝允許主要是來自內(nèi)蒙古的外來民族占領北中國的規(guī)模。[36] 當然,以此作為唐朝崩潰的主要原因是荒謬的,唐王朝的生命由于外來的干預而得以延長的事實就很容易說明這個問題。但是唐朝結束時,外族存在于中國北部的規(guī)模仍是一個很重要的發(fā)展。

  唐代后期北方沿邊的局勢是非常復雜的,我們對于這一地區(qū)漢人和非漢人民族混合方式的實際狀況所知甚少??墒俏覀冎?,在有些地區(qū),包括關中在內(nèi),有數(shù)量極大的非漢族居民。長城以內(nèi)中國北部的其他地區(qū)已全部或部分地落在外族戰(zhàn)士手中,雖則我們還無法證實是否還有大量非漢族移民隨同移入。從純粹的種族角度來說,外來民族在北中國的分布規(guī)模是值得注意的。那里有重新定居的吐谷渾人和黨項人、鐵勒族和契丹族、鮮卑族和回鶻族。但這一時期尤為重要的卻是沙陀突厥人,他們繼回鶻人之后成為內(nèi)蒙草原的主要力量,并已成為中國本部以內(nèi)的一個主要因素。

  沙陀突厥于唐朝統(tǒng)治的最初數(shù)十年中即見于記載,當時他們是西突厥最東邊的部落,生活在遠離中國本部以西的地方。8世紀初,吐蕃人的攻擊把他們向北趕到靠近巴爾喀什湖的地區(qū)。8世紀中葉,沙陀臣服于回鶻,并和回鶻一起派遣軍隊協(xié)助唐朝鎮(zhèn)壓安祿山的叛亂。8世紀80年代后期,他們不再為回鶻效忠,大約有七千“營帳”移歸吐蕃統(tǒng)治。他們經(jīng)常參與吐蕃人蹂躪中國領土的活動,其中有許多人定居在甘肅中部。可是,他們和吐蕃人之間發(fā)生了嚴重的傾軋,在808年,三萬沙陀人決定歸附中國,吐蕃追逐并殺死了他們許多人,但大約有一萬人為靈州節(jié)度使范希朝安置在鹽州(關中中部),一個較小的700人集團則被安置在位于關中以北鄂爾多斯沙漠地區(qū)的振武。809年,范希朝奉命守衛(wèi)太原,他帶了1200名沙陀士兵同行,在816年范希朝戰(zhàn)勝成德節(jié)度使王承宗時,這些士兵起了主要作用。另一個小的集團則歸河南的忠武節(jié)度使節(jié)制,817年曾使用于生死攸關的和成功的淮西戰(zhàn)役。在此以后,他們的命運就不清楚了。[37]

  可是,沙陀突厥的主體部分并沒有卷入中國內(nèi)部的這些早期的戰(zhàn)爭中去,而是繼續(xù)留在山西北部。在869年對付龐勛的戰(zhàn)爭中,他們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緊接著唐朝賜予他們的首領朱邪赤心國姓。其后他以李國昌知名于世,在9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初,這位沙陀首領繼續(xù)鞏固他對山西北部的控制。唐王朝立即對沙陀入侵的可能性產(chǎn)生了憂慮,于是使用正規(guī)軍和民間武裝加強了它自己在山西中部的防御。從878至880年唐王朝連續(xù)向太原派了六名節(jié)度使,但都沒有在遏制沙陀入侵方面作出任何成績。880年朝廷最后派一名前宰相前往太原,他帶著一批精選的官員,還有來自洛陽的增援部隊,在880年中期中國人成功地恢復了對山西邊境地區(qū)的控制??墒牵芸斐⒕捅黄却饝饷馍惩又T首領,要他們在從黃巢手中收復京師以及在最后攻打黃巢時能給予協(xié)助。

  與黃巢作戰(zhàn)的沙陀首領是李國昌之子李克用。早些時候他曾參加對龐勛的戰(zhàn)斗,并曾在唐朝都城長安寄住過,887年他被任命為他父親的沙陀軍的副統(tǒng)帥。[38] 他立刻加緊了對北方邊境的控制,直到中國人被迫加強防御來對抗他的侵蝕為止。

  李克用盡管在對付黃巢時打了許多勝仗,但他似乎并不想在已經(jīng)占有的疆土以外謀求任何土地。這是不足為奇的,因為他在河東地區(qū)的根據(jù)地是容易防御的,而且在一個地方分權和地方戰(zhàn)爭頻繁的時期,此地是建立一個獨立政權的理想基地。李克用很輕易地便擋住了政府在890年對他的征討;他的力量在以后的10年穩(wěn)步增加,和他的敵手朱溫的日益增長的力量并駕齊驅。895年,他已能指定自己的人選為河北北部盧龍節(jié)度使,并一度從那個物產(chǎn)豐富的地區(qū)正式地征收賦稅。[39] 10年以后,在905年,李克用和從滿洲老家?guī)еT兵到山西北部的契丹首領阿保機聯(lián)盟。[40] 這一聯(lián)盟標志著沙陀突厥和契丹之間緊密聯(lián)系的開始,并且一直延續(xù)于整個五代時期,同時也使?jié)M洲南部的民族越來越多地卷進中國的事務之中。

  在10世紀最初的數(shù)十年,沙陀突厥的力量繼續(xù)增長。經(jīng)過多年的戰(zhàn)斗以后,他們成功地征服了朱溫的梁國,建立了自己的后唐王朝,宣稱自己是唐朝的合法繼承者,并采用了許多唐朝的政策。后唐的統(tǒng)治只有十余年,到937年為止,但是這段時間內(nèi)它成功地建立了對中國北部和西部的控制,征服了在朱溫統(tǒng)治時一直保持獨立的齊國(關中西部)和蜀國(四川)。因此,這個國家在合并中國北部政權方面標志著一個意義特別重大的階段,也是由宋朝完成的統(tǒng)一進程中的一個重要步驟。在后唐崩潰以后,沙陀在山西依然保持著一個獨立的實體,即十國之一的北漢國。直到979年為中國人收回為止,這個地區(qū)被突厥人統(tǒng)治了一百多年。

  十世紀的諸獨立國:十國

  地區(qū)割據(jù)和文化差異一直是中國歷史的一個重要部分,但從來沒有像政治極端分裂的唐代后期那樣明顯。在山西的突厥統(tǒng)治者與河北、河南的中國節(jié)度使之間長達數(shù)十年的斗爭中,華北的割據(jù)界線顯得非常明確。盡管在9世紀末10世紀初這兩個集團是權力的主要競爭者,但它們的斗爭不是孤立地進行的。在中國其他地方,唐朝權威的崩潰導致了一些地區(qū)國家的形成,每一個國家有它自己的文化和歷史的特性,同時它們在從唐末到宋朝的逐步過渡中全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這些獨立國被總稱為十國,其中最有名的和最持久的出現(xiàn)在中國中部和南部。第一個國家出現(xiàn)在長江下游三角洲和東南沿海地區(qū),在那里9世紀50年代后期曾爆發(fā)第一次重要的反王朝的叛亂。董昌的短命的羅平國是在杭州地區(qū)組織起來鎮(zhèn)壓盜匪的民團統(tǒng)一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見前文),它便是這些國家中的第一個。前面已經(jīng)談到,它于921年為吳越國所繼承,此國是由團伙頭目轉而成為民團首領的錢镠建立的,他牢固地控制了浙江的絕大部分。吳越國的北方和西方是富庶和繁榮的吳國,由“起微賤”的楊行密于902年建立。它是直接以唐朝將軍高駢在淮南建立的政權為基礎的。吳國最后據(jù)有廣大的領土,中心在長江下游三角洲,但是向北方和南方都伸展得很遠。[41]

  閩國在926年正式形成,但事實上它的統(tǒng)治早在893年已經(jīng)控制了福建;而在10世紀上半期,福建在閩國統(tǒng)治下具有豐富的和多種多樣的文化。[42] 在中國南方沿海地區(qū),一個地方軍閥劉隱在896年取得了對廣州的統(tǒng)治。918年,他的兒子劉?宣布建立南漢國,其領土包括唐朝嶺南道的絕大部分。在數(shù)十年間南漢的財富日益增加,擴張也越來越厲害,但在10世紀中期它的力量先后被一批殘忍的和腐敗的統(tǒng)治者所削弱,因而無法與宋朝軍隊對抗;宋軍于971年攻下廣州。[43]

  這些南方的地區(qū)政權在它們所統(tǒng)治地區(qū)的地方史中占有重要的位置,而且在907年唐朝統(tǒng)治正式結束以前和以后的年代的中國地圖上也占有突出的地位。可是,還有一個國家對于我們的研究卻更為有趣,因為它的歷史甚至與唐朝崩潰的準確的原委有更直接的關系。這個國家就是由王建于907年在四川建立的前蜀國;王建的經(jīng)歷在這個時代無疑是最不同尋常的。[44] 他的外表威風凜凜,起初是一個農(nóng)村竊賊(一件永遠不會被忘記的事實),然后受招募成為中國北方一個重要將領手下的士兵,最后為有權勢的宦官田令孜收為養(yǎng)子。當僖宗第二次流亡時田令孜被廢黜之后,王建于889年被任命為西川(四川西部)節(jié)度使,到901年實際上成為一個獨立的統(tǒng)治者,以成都為都城。從許多方面看,他的政權是唐朝在一個地區(qū)基礎上的統(tǒng)治的擴大和延續(xù)。他得到許多唐朝官員的協(xié)助,其中最杰出的是名詩人韋莊;韋莊以唐朝制度和禮儀為基礎制定了一套正規(guī)的管理制度和儀式。[45] 韋莊還試圖在小范圍之內(nèi)以大唐都城長安為榜樣來建設王建的都城成都,甚至城內(nèi)的坊的名稱也有許多是相同的。王建在四川的正統(tǒng)性政權成了藝術家和詩人的一個重要的避難場所,更不用說那些能夠從北方的殘酷戰(zhàn)爭中逃脫的唐朝官僚階級成員了。他的政權是這些歲月中最穩(wěn)定和最安寧的一個。

  十國構成了我們描繪的唐末中國權力新結構的最后部分。盡管其中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機會建立中央集權的王朝,但它們?nèi)荚谟伤纬瓿傻恼谓y(tǒng)一進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在885到907年之間,大約50個道的政權合并成了12個地區(qū)性國家。

  但是,十國的重要意義超出了政治統(tǒng)一的內(nèi)容。宋代中國的許多特征,例如長江三角洲的經(jīng)濟發(fā)展,南中國沿海的大量海外貿(mào)易和新的文人階層在東南的集中,都應追溯到十國統(tǒng)治者所實現(xiàn)的半個世紀的和平與穩(wěn)定。

  如果說宋代中國的許多特征是和十國相聯(lián)系的,那末它的另一些特征則是和中國北方的發(fā)展有關,對此我們已經(jīng)在前面作了簡單敘述。中國西北部喪失了它作為政治中心的地位,這至少部分地是由于唐朝統(tǒng)治最后數(shù)十年的實力消耗與無休止的矛盾沖突造成的,在宋朝統(tǒng)治下這種地位再也沒有恢復過來。宋帝國的力量在唐朝正式結束以前就已牢牢打下了政治和軍事基礎,這主要是由朱溫及其繼承者完成的。最后,使宋朝統(tǒng)治感到苦惱的持久的和最后處于壓倒優(yōu)勢的外來威脅,顯然起源于唐代后期的軍事上的虛弱,以致中國人在許多年中失去了對中國北部這一廣大而且至關緊要的地區(qū)的有效控制。

 ?。?] 《資治通鑒》,卷256第8320頁;肖孚:《長安的最后歲月》,第168頁。

 ?。?] 王的傳記見《舊唐書》,卷182第4695—4699頁;《新唐書》,卷187第頁。

 ?。?] 《資治通鑒》,卷256第8322頁;《新唐書》,卷208第5437頁。

 ?。?] 《舊唐書》,卷182第4700頁;《新唐書》,卷186第5419頁。

 ?。?] 《資治通鑒》,卷256第8326—8328頁。

 ?。?] 《資治通鑒》,卷256第8330—8331頁。

 ?。?] 關中這條道路的詳細情況,見嚴耕望:《唐代長安南山諸谷道驛程述略》,第612—615頁。

 ?。?] 《資治通鑒》,卷256第8231—8232頁。

  [9] 關于朱玫和他試圖將一個僭越者安置在皇位上一事,見栗原益男:《朱玫之亂》,載《和田博士古稀紀念東洋史論叢》(東京,1961年),第373—382頁:朱玫傳記見舊唐書》,卷175第4548頁;《新唐書》,卷224下第6404—6405頁。

  [10] 《資治通鑒》,卷256第8334—8335頁。

 ?。?1] 《資治通鑒》,卷256第8337—8342頁。

 ?。?2] 《資治通鑒》,卷257第8364頁。

 ?。?3] 《資治通鑒》,卷257第8376頁;楊復恭傳記見《舊唐書》,卷184第4774—4775頁;《新唐書》,卷208第5889—5892頁。

 ?。?4] 《舊唐書》,卷174第4775頁;《資治通鑒》卷259第8446頁中有藩鎮(zhèn)蔑視朝廷敘述。

 ?。?5] 《資治通鑒》,卷258第8391頁。

 ?。?6] 《資治通鑒》,卷258第8396頁。

  [17] 《資治通鑒》,卷258第8404—8405頁。關于吐谷渾和他們的首領赫連鐸,見莫萊《從北魏到五代時期的吐谷渾》,第191—219頁及有關各處。

 ?。?8] 《資治通鑒》,卷258第8409頁;卷259第8445頁。

  [19] 《資治通鑒》,卷259第8446頁。

  [20] 《資治通鑒》,卷260第8466—8467頁。

 ?。?1] 《資治通鑒》,卷260第8989—8491頁。

 ?。?2] 《資治通鑒》,卷261第8497—8498頁。

 ?。?3] 《資治通鑒》,卷262第8530頁。關于唐末宦官和節(jié)度使們之間勾結的情況,見王壽南:《唐代宦官權勢之研究》,第47頁。

 ?。?4] 《資治通鑒》,卷262第8552頁。關于大赦令的全文,見《唐大詔令集》,卷5第31—33頁。關于甘露之變后王涯及其他大臣之死,見《資治通鑒》,卷245第7916頁。

 ?。?5] 《資治通鑒》,卷266第8674頁。

 ?。?6] 關于朱溫生活的現(xiàn)有材料的討論,見王賡武:《五代時期華北的權力結構》,第27頁注。

  [27] 《北夢瑣言》,卷17第1頁;《舊五代史》,卷1第2頁。

 ?。?8] 關于唐末至五代時期牙軍的重要研究有周藤吉之:《關于五代節(jié)度使的牙軍的考察》、載《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2(1951年),第3—72頁;堀敏一:《五代宋初禁軍的發(fā)展》,載《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4(1953年),第83—151頁;菊池英夫:《關于五代禁軍的侍衛(wèi)親軍司之成立》,載《史淵》, 70(1956年),第51—57頁。

 ?。?9] 周藤吉之:《五代節(jié)度使的支配體制》,載《宋代經(jīng)濟史研究》(東京,1972年),第576頁。

 ?。?0] 關于這個騎兵軍團的研究,見堀敏一:《朱全忠的廳子都》,載《和田博士古稀紀念東洋史論叢》(東京,1961年),第819—831頁。

 ?。?1] 《資治通鑒》,卷255第8306頁及以下各頁。

 ?。?2] 王賡武:《五代時期華北的權力結構》,第56—57頁;關于朱溫政權結構的重要論述見堀敏一:《朱全忠政權之性質(zhì)》,載《駿臺史學》,11(1961年),第38—61頁。

 ?。?3] 他的傳記見《舊唐書》,卷200下第5398—5399頁;《新唐書》,卷225下第6464—6466頁。

  [34] 《資治通鑒》,卷257第8382頁。

 ?。?5] 《資治通鑒》,卷260第8489頁。

  [36] 見劉掞藜:《唐代藩鎮(zhèn)之禍可謂為第三次異族亂華》,第821—858頁。

  [37] 關于唐代初期和中期沙陀活動的詳盡記述,見章群:《唐代降胡安置考》,載《新亞學報》,1.1(1953年),第311—312頁。

  [38] 詳細情況見莫萊:《從北魏到五代時期的吐谷渾》,第196頁注。

  [39] 見《資治通鑒》,卷261第8505頁。

 ?。?0] 關于李克用與阿保機之間聯(lián)盟的詳細研究見陳述:《阿保機與李克用結盟之年及其背盟相攻之推測》,載《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7.1(1936年),第79—88頁。

 ?。?1] 見羅伯特·克龍帕特:《唐代的南方復興:穩(wěn)定江淮地區(qū)的計劃、政策和外交》,加州大學(伯克利)未發(fā)表的博士論文,1973年,第54頁及有關各頁。

  [42] 見E.H.肖孚:《閩帝國》(拉特蘭,弗蒙特,1954年)。

 ?。?3] 關于南漢國,見肖孚:《南漢國史,根據(jù)歐陽修的〈五代史〉第六十五卷》,載《人文科學研究所二十五周年紀念文集》(京都,1954年),第339—369頁。

 ?。?4] 關于他的經(jīng)歷,有用英文寫成的有用的概略,見馮漢鏞:《永陵王建(847—918年)王陵的發(fā)現(xiàn)和發(fā)掘》,載《美國中國藝術學會檔案》,2(1947年),第11—20頁。

 ?。?5] 見江聰平:《韋端己詩校注》(臺北,1969年),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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