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br />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br />
述而不作：述，傳述舊聞。作，創(chuàng)始義，亦制作義。如周公制禮作樂，兼此二義?？鬃佑械聼o位，故但述而不作。
信而好古：謂信於古而好之。孔子之學(xué)，主人文通義，主歷史經(jīng)驗(yàn)。蓋人道非一聖之所建，乃歷數(shù)千載眾聖之所成。不學(xué)則不知，故貴好古敏求。
竊比於我老彭：老彭，商之賢大夫，其名見《大戴禮》?；蚣础肚f子》書之彭祖。或說是老耼、彭祖二人，今不從。竊比於我，謂以我私比老彭。
本篇多記孔子之志行。前兩篇論古今賢人，進(jìn)德有漸，聖人難企，故以孔子之聖次之。前篇末章有有德無位之感，本篇以本章居首，亦其義。是亦有憾歎之心。
【白話試譯】
先生說：“只傳述舊章，不創(chuàng)始制作，對(duì)於古人，信而好之，把我私比老彭吧！”
?。ǘ?br />
子曰：“默而識(shí)之，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
默而識(shí)之：識(shí)，讀如志，記義。謂不言而存之心。默而識(shí)之，異乎口耳之學(xué)，乃所以蓄德。
何有於我哉：何有，猶言有何難，乃承當(dāng)之辭?；蛘f：除上三事外何有於我，謂更無所有。今從前說。
本章所舉三事，盡人皆可自勉，孔子亦常以自居。然推其極，則有非聖人不能至者，其弟子公西華、子貢知之?；蛞员菊聻橹t辭，實(shí)非。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不多言說，只默記在心。勤學(xué)不厭，教人不倦，這三事在我有何難呀？”[光案：“不多言說，只默記在心。勤學(xué)不厭，教人不倦，這三事在我有何難呀”，三民版原作“（不多言說，）只默記在心。勤學(xué)不厭，教人不倦，（這三事）在我有何難呀”，“不多言說，”與“這三事”二處加小括號(hào)。]
?。ㄈ?br />
子曰：“德之不修，學(xué)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br />
德之不修：德必修而後成。
學(xué)之不講：學(xué)必講而後明?；蛘f：講，習(xí)義。如讀書習(xí)禮皆是講，[光案：“如讀書習(xí)禮皆是講，”之逗號(hào)，東大版原作“如讀書習(xí)禮皆是講?！敝涮?hào)。]朋友講習(xí)、[光案：“朋友講習(xí)、”之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朋友講習(xí)，”之逗號(hào)。]討論習(xí)行亦是講。
聞義不能徙：聞義，必徙而從之。
不善不能改：知不善，必不吝於改。
本章所舉四端，皆學(xué)者所應(yīng)勉。能講學(xué)，斯能徙義改過。能此三者，自能修德。此所謂日新之德?？组T講學(xué)主要工夫亦在此。本章亦孔子自勉自任之語，言於此四者有不能，是吾常所憂懼。
【白話試譯】
先生說：“品德不加意修養(yǎng)。學(xué)問不精勤講習(xí)。聽到義的，不能遷而從之。知道了不善的，不能勇於改正。這是我的憂懼呀！”
（四）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燕居：閒居義。
申申如：伸舒貌。其心和暢。
夭夭如：弛婉貌。其心輕安。或說：申申象其容之舒，夭夭象其色之愉。
本章乃所謂“和順積中，英華發(fā)外”，[光案：“所謂‘和順積中，英華發(fā)外’”，東大版原作“所謂和順積中，英華發(fā)外”，“和順積中，英華發(fā)外”八字無引號(hào)。]弟子記孔子閒居時(shí)氣象，申申，夭夭，似以樹木生意作譬。[光案：“以樹木生意作譬。”之句號(hào)，東大版原作“以樹木生意作譬，”之逗號(hào)。]此乃整個(gè)神態(tài)，不專指容色言。大樹幹條直上，申申也。嫩枝輕盈妙婉，夭夭也。兼此二者，不過嚴(yán)肅，亦不過鬆放；[光案：“亦不過鬆放；”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亦不過鬆放，”之逗號(hào)。]非其心之和暢輕安，焉得有此？孔門弟子之善為形容，亦即其善學(xué)處?；蛘f：申申，整飭義，言其敬。夭夭，言其和。
【白話試譯】
先生閒暇無事時(shí)，看去申申如，像很舒暢。夭夭如，又像很弛婉。
?。ㄎ澹?br />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fù)夢(mèng)見周公！”
吾衰：年老意。
夢(mèng)見周公：孔子壯盛時(shí)，志欲行周公之道，故夢(mèng)寐之間，時(shí)或見之。年老知道不行，遂無復(fù)此夢(mèng)矣。
此章斷句有異，或作“甚矣”斷，“吾衰也久矣”斷，[光案：“或作‘甚矣’斷，‘吾衰也久矣’斷”，東大版原作“或作甚矣斷，吾衰也久矣斷”，“甚矣”、“吾衰也久矣”二處無引號(hào)。]共三句。今按：甚矣言其衰，久矣言其不夢(mèng)。仍作兩句為是?；虮緹o復(fù)字，然有此字，感慨更深。此孔子自歎道不行，非真衰老無意於世。
【白話試譯】
先生說：“吾已衰極了！吾很久不再夢(mèng)見周公了！”
（六）
子曰：“志於道，據(jù)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志於道：志，心所存向。
據(jù)於德：據(jù)，固執(zhí)堅(jiān)守義。道行在外，德修在己。求行道於天下，先自據(jù)守己德，如行軍作戰(zhàn)，必先有根據(jù)地。
依於仁：依，不違義。仁者，乃人與人相處之道，當(dāng)依此道不違離。
游於藝：游，游泳。藝，人生所需?？鬃訒r(shí)，禮、樂、射、御、書、數(shù)謂之六藝。人之習(xí)於藝，如魚在水，忘其為水，斯有游泳自如之樂。故游於藝，不僅可以成才，亦所以進(jìn)德。
本章所舉四端，孔門教學(xué)之條目。惟其次第輕重之間，則猶有說者。就小學(xué)言，先教書數(shù)，即游於藝。繼教以孝弟禮讓，乃及灑掃應(yīng)對(duì)之節(jié)，即依於仁。自此以往，始知有德可據(jù)，有道可志。惟就大學(xué)言，孔子十五而志於學(xué)，即志於道。求道而有得，斯為德。仁者心德之大全，蓋惟志道篤，故能德成於心。惟據(jù)德熟，始能仁顯於性。故志道、據(jù)德、依仁三者，有先後，無輕重。而三者之於游藝，則有輕重，無先後，斯為大人之學(xué)。若教學(xué)者以從入之門，仍當(dāng)先藝，使知實(shí)習(xí)，有真才。繼學(xué)仁，使有美行。再望其有德，使其自反而知有真實(shí)心性可據(jù)。然後再望其能明道行道。茍單一先提志道大題目，使學(xué)者失其依據(jù)，無所游泳，亦其病。然則本章所舉之四條目，其先後輕重之間，正貴教者學(xué)者之善為審處。顏淵稱孔子“循循然善誘人”，[光案：“顏淵稱孔子‘循循然善誘人’”，東大版原作“顏淵稱孔子循循然善誘人”，“循循然善誘人”六字無引號(hào)。]固難定刻板之次序。
【白話試譯】
先生說：“立志在道上，據(jù)守在德上，依倚在仁上，游泳在藝上。”
?。ㄆ撸?br />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br />
束脩：一解，脩是乾脯，十脡為束。古人相見，必執(zhí)贄為禮，束脩乃贄之薄者。又一解，束脩謂束帶脩飾。古人年十五，可自束帶脩飾以見外傅。又曰：束脩，指束身脩行言。今從前一解。
本章謂只修薄禮來見，未嘗不教誨之。古者學(xué)術(shù)在官，事師必須宦學(xué)，入官乃能學(xué)藝。私家講學(xué)之風(fēng)，自孔子開之。自行束脩，未嘗無誨，故雖貧如顏淵、原思，亦得及門受業(yè)。
【白話試譯】
先生說：“從帶著十脡乾脯為禮來求見的起，吾從沒有不與以教誨的。”
?。ò耍?br />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fù)也?！?br />
不憤不啟：憤，心求通而未得。啟，謂開其意。
不悱不發(fā)：悱，口欲言而未能。發(fā)，謂開發(fā)之。
不以三隅反：物方者四隅，舉一隅示之，當(dāng)思類推其三。反，還以相證義。
不復(fù)：不復(fù)教之。
上章言孔子誨人不倦，編者以本章承其後，欲學(xué)者自勉於受教之地。雖有時(shí)雨，大者大生，小者小生，然不沃不毛之地則不生，非聖人之不輕施教。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不心憤求通，我不啟示他。不口悱難達(dá)，我不開導(dǎo)他。舉示以一隅，不把其餘三隅自反自證，我不會(huì)再教他。”
?。ň牛?br />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cè)，未嘗飽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喪者哀戚，於其旁不能飽食，此所謂惻隱之心。曰“未嘗”，[光案：“曰‘未嘗’”，東大版原作“曰未嘗”，“未嘗”二字無引號(hào)。]則非偶然?？拗笍t喪。一日之內(nèi)，哭人之喪，餘哀未息，故不歌。曰“則不歌”，[光案：“曰‘則不歌’”，東大版原作“曰則不歌”，“則不歌”三字無引號(hào)。]斯日常之不廢弦歌可知。然非歌則不哭。餘哀不懽，是其厚。餘懽不哀，則為無人心。顏淵不遷怒，孔子稱其好學(xué)。是哀可餘，樂與怒不可餘。此非禮制，乃人心之仁道。本章見聖人之心，即見聖人之仁?；蚍执藶閮烧?，朱《注》合為一章，今從之。
【白話試譯】
先生在有喪者之側(cè)進(jìn)食，從未飽過。那天弔喪哭了，即不再歌唱。
（一０）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br />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有用我者，則行此道於世。不能有用我者，則藏此道在身。舍，同捨，即不用義。
唯我與爾有是夫：爾指顏淵。身無道，則用之無可行，舍之無可藏。用舍在外，行藏在我。孔子之許顏淵，正許其有此可行可藏之道在身。有是夫“是”字，[光案：“有是夫‘是’字”，東大版原作“有是夫是字”，“是”字無引號(hào)。]即指此道。有此道，始有所謂行藏。
子行三軍則誰與：凡從學(xué)於孔門者，莫不有用世之才，亦莫不有用世之志。子路自審不如顏淵，而行軍乃其所長(zhǎng)，故以問。古制，大國(guó)三軍，則非粗勇之所勝任可知。
暴虎馮河：暴虎，徒手搏之。馮河，徒身涉之。此皆粗勇無謀，孔子特設(shè)為譬喻，非謂子路實(shí)有此。
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成，定義。臨事能懼，好謀始定。用舍不在我，我可以不問，行軍不能必勝而無敗，勝敗亦不盡在我，然我不可以不問。懼而好謀，是亦盡其在我而已。子路勇於行，謂行三軍，己所勝任。不知行三軍尤當(dāng)慎，非曰“用之則行”而已。[光案：“非曰‘用之則行’而已”，東大版原作“非曰用之則行而已”，“用之則行”四字無引號(hào)。]孔子非不許其能行三軍，然懼而好謀，子路或有所不逮，故復(fù)深一步教之。
本章孔子論用行舍藏，有道亦復(fù)有命。如懷道不見用是命。行軍不能必勝無敗，亦有命。文中雖未提及“命”“道”二字，[光案：“文中雖未提及‘命’‘道’二字”，東大版原作“文中雖未提及命道二字”，“命”、“道”二字無引號(hào)。]然不參入此二字作解，便不能得此章之深旨。讀《論語》，貴能逐章分讀，又貴能通體合讀，反復(fù)沉潛，交互相發(fā)，而後各章之義旨，始可透悉無遺。
【白話試譯】
先生告顏淵說：“有用我的，則將此道行於世。[光案：“則將此道行於世”，三民版原作“則（將此道）行於世”，“將此道”三字加小括號(hào)。]不能有用我的，則將此道藏於身。[光案：“則將此道藏於身”，三民版原作“則（將此道）藏於身”，“將此道”三字加小括號(hào)。]只我與你能這樣了?！弊勇氛f：“先生儻有行三軍之事，將和誰同事呀？”先生說：“徒手搏虎，徒身涉河，死了也不追悔的人，我是不和他同事的。定要臨事能小心，好謀始作決定的人，我纔和他同事吧?！盵光案：“定要臨事能小心，好謀始作決定的人，我纔和他同事吧?！?，三民版原作“定要臨事能小心，好謀始作決定的人，（我纔和他同事）吧?！保拔依u和他同事”六字加小括號(hào)。疑三民版宜改作“定要臨事能小心，好謀始作決定的人（，我纔和他同事）吧?！保瑢⒍禾?hào)一併放入小括弧中。]
?。ㄒ灰唬?br />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此言不可求而必得。執(zhí)鞭，賤職。《周禮》〈地官〉、〈秋官〉皆有此職。若屬可求，斯即是道，故雖賤職，亦不辭。若不可求，此則非道，故還從吾好。吾之所好當(dāng)惟道?？鬃佑衷唬骸爸卟蝗绾弥?，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蔽羧私倘恕皩た最仒诽帯?，[光案：“昔人教人‘尋孔顏樂處’”，東大版原作“昔人教人尋孔顏樂處”，“尋孔顏樂處”五字無引號(hào)。]樂從好來。尋其所好，斯得其所樂。
上章重言道，兼亦有命。此章重言命，兼亦有道。知道必兼知命，知命即以善道。此兩章皆不言道命字，然當(dāng)以此參之。
【白話試譯】
先生說：“富若可以求，就是執(zhí)鞭賤職，吾亦願(yuàn)為。如不可求，還是從吾所好吧！”
（一二）
子之所慎，齊，戰(zhàn)，疾。
慎：不輕視，不怯對(duì)。
齊：讀齋。古人祭前之齋，變食遷坐，齊其思慮之不齊，將以交神明。子曰：“我不與祭，如不祭?！比綮洱S不慎，則亦祭如不祭矣。
戰(zhàn)：眾之死生所關(guān)，故必慎。
疾：吾身生死所關(guān)，故必慎。
此章亦言道命。神明、戰(zhàn)爭(zhēng)、疾病三者，[光案：“神明、戰(zhàn)爭(zhēng)、疾病三者”之有二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神明戰(zhàn)爭(zhēng)疾病三者”之無二頓號(hào)。]皆有不可知，則亦皆有命。慎處其所不可知，即是道?？鬃游磭L屢臨戰(zhàn)事，則此章殆亦孔子平日之言。
【白話試譯】
先生平常謹(jǐn)慎的有三件事：一齋戒，二戰(zhàn)陣，三疾病。
?。ㄒ蝗?br />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子在齊聞韶：〈韶〉，舜樂名?；蛘f：陳，舜後，[光案：“陳，舜後”之有一逗號(hào)，東大版原作“陳舜後”之無逗號(hào)。]陳敬仲奔齊，齊亦遂有〈韶〉樂。
三月不知肉味：《史記》作“學(xué)之三月”，謂在學(xué)時(shí)不知肉味?；蛘f：當(dāng)以“聞〈韶〉三月”為句。[光案：“當(dāng)以‘聞韶三月’為句”，東大版原作“當(dāng)以聞韶三月為句”，“聞韶三月”四字無引號(hào)。]此三月中常聞〈韶〉樂，故不知肉味。
不圖為樂之至於斯：孔子本好樂，聞〈韶〉樂而深美之，至於三月不知肉味，則其好之至矣。於是而歎曰：“不圖為樂之移人有至此?！被蛘f：斯字指齊，謂不圖〈韶〉樂之至於齊。
今按：本章多曲解。一謂一旦偶聞美樂，何至三月不知肉味。二謂《大學(xué)》云：“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必M聖人亦不能正心？三謂聖人之心應(yīng)能不凝滯於物，豈有三月常滯在樂之理。乃多生曲解。不知此乃聖人一種藝術(shù)心情?？鬃釉唬骸鞍l(fā)憤忘食，樂以忘憂。”此亦一種藝術(shù)心情。藝術(shù)心情與道德心情交流合一，乃是聖人境界之高。讀書當(dāng)先就本文平直解之，再徐求其深義。不貴牽他說，逞曲解。
【白話試譯】
先生在齊國(guó)，聽到了韶〈樂〉，三月來不知道肉味。他說：“我想不到音樂之美有到如此境界的?！?br />
?。ㄒ凰模?br />
冉有曰：“夫子為衞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比?，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痹唬骸霸购?？”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為衞君乎：為，贊助義。衞君，衞出公。靈公逐其太子蒯聵，靈公卒，衞人立蒯聵之子輙，是為出公。晉人納蒯聵，衞人拒之。時(shí)孔子居衞，其弟子不知孔子亦贊助衞君之以子拒父否？
伯夷叔齊：已見前[光案：參見公冶長(zhǎng)篇第二二章，，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其父孤竹君將死，遺命立叔齊，叔齊讓其兄伯夷，伯夷尊父命逃去，叔齊亦不立而逃之。子貢不欲直問衞君事，故借問伯夷叔齊是何等人。
怨乎：孔子稱許伯夷叔齊為古之賢人，子貢又問得為國(guó)君而不為，其心亦有怨否？
求仁而得仁：此“仁”字亦可作“心安”解。[光案：“此‘仁’字亦可作‘心安’解”，東大版原作“此仁字亦可作心安解”，“仁”與“心安”二處無引號(hào)。]父命叔齊立為君，若伯夷違父命而立，在伯夷將心感不安，此伯夷之能孝。但伯夷是兄，叔齊是弟，兄逃而己立，叔齊亦心感不安，遂與其兄偕逃，此叔齊之能弟。孝弟之心，即仁心。，孝弟之道，即仁道。夷齊在當(dāng)時(shí)，逃國(guó)而去，只求心安，故曰求仁而得仁，何怨也。
夫子不為也：夫子既許伯夷叔齊，可知其不贊成衞君之以子拒父。
【白話試譯】
冉有說：“我們先生是否贊助衞君呢？”子貢說：“對(duì)！吾將去試問?！弊迂暼氲娇鬃又?，問道：“伯夷叔齊可算何等人？”先生說：“是古代的賢人呀！”子貢說：“他們心下有怨恨嗎？”先生說：“他們只要求得心安，心已安了，又有什麼怨恨呀？”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xué)們說[光案：“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xué)們說”，三民版原作“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xué)們）說”，“告訴他同學(xué)們”六字加小括號(hào)。]：“我們先生不會(huì)贊助衞君的。”
?。ㄒ晃澹?br />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yún)?！?br />
飯疏食：飯，食義。食，音嗣。疏食，粗飯義。
曲肱而枕之：肱，臂也。曲臂當(dāng)枕小臥。
樂亦在其中矣：樂在富貴貧賤之外，亦即在富貴貧賤之中。不謂樂貧賤。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yún)：《中庸》言：“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君子無入而不自得?！比环茄圆涣x之富貴?？鬃佑盅裕骸案慌c貴，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不義而富且貴，是以不道得之，存心不義，營(yíng)求而得。浮雲(yún)自在天，不行不義，則不義之富貴，無緣來相擾。
本章風(fēng)情高邈，可當(dāng)一首散文詩讀。學(xué)者惟當(dāng)心領(lǐng)神會(huì)，不煩多生理解。然使無下半章之心情，恐難保上半章之樂趣，此仍不可不辨?！睹献印窌袑已源讼掳胝轮那椋瑢W(xué)者可以參讀。
【白話試譯】
先生說：“喫著粗飯，喝著白水，曲著臂膊當(dāng)枕頭用，樂趣亦可在這裏了。不義而來的富貴，對(duì)我只像天際浮雲(yún)般。”
?。ㄒ涣?br />
子曰：“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亦可以無大過矣?！?br />
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古者養(yǎng)老之禮以五十始，五十以前未老，尚可學(xué)，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盵光案：“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保瑬|大版原作“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故曰”二字之後無冒號(hào)及引號(hào)。][光案：見本書子罕篇第二二章。]如孔子不知老之將至[光案：參見本篇第一八章，，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duì)。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盷，如衞武公耄而好學(xué)，此非常例。加，或作假?？鬃訛榇苏Z，當(dāng)在年未五十時(shí)。又孔子四十以後，陽貨欲強(qiáng)孔子仕，孔子拒之，因謂如能再假我數(shù)年，學(xué)至於五十，此後出仕，庶可無大過[光案：參見本書陽貨篇第一章，，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鬃訒r(shí)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痹唬骸皯哑鋵毝云浒?，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shí)，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笨鬃釉唬骸爸Z。吾將仕矣?！盷?；蛞晕迨鳌白洹保琜光案：“或以五十作‘卒’”，東大版原作“或以五十作卒”，“卒”字無引號(hào)。]今不從。
亦可以無大過矣：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光案：“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東大版原作“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亦”與“易”二字無引號(hào)。]指《周易》，連上句讀。然何以讀《易》始可無過，又何必五十始學(xué)《易》？[光案：“又何必五十始學(xué)易？”之問號(hào)，東大版原作“又何必五十始學(xué)易?！敝涮?hào)。]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光案：“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之有三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之無三頓號(hào)。]何以獨(dú)不以《易》教？[光案：“何以獨(dú)不以易教？”之問號(hào)，東大版原作“何以獨(dú)不以易教，”之逗號(hào)。]此等皆當(dāng)另作詳解。[光案：參見《錢賓四先生全集》之《先秦諸子繫年》，〈孔子五十學(xué)易辨〉一文。]今從《魯論》作亦。
【白話試譯】
先生說：“再假我?guī)啄?，讓我學(xué)到五十歲，庶可不致有大過失了?！?br />
（一七）
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光案：“詩、書、執(zhí)禮”之有二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詩書執(zhí)禮”之無二頓號(hào)。]皆雅言也。
雅言：古西周人語稱雅，故雅言又稱正言，猶今稱國(guó)語，或標(biāo)準(zhǔn)語。
詩書：孔子常以《詩》《書》教，誦《詩》、讀《書》，[光案：“誦詩、讀書”之有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誦詩讀書”之無頓號(hào)。]必以雅音讀之。
執(zhí)禮：執(zhí)，猶掌義。執(zhí)禮，謂詔相禮事，[光案：“謂詔相禮事?！敝疅o二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謂詔、相、禮事”之有二頓號(hào)。蓋，詔相禮事，乃國(guó)君下詔要求孔子為禮之儐相，乃一事，非三事，二頓號(hào)宜刪，當(dāng)遵聯(lián)經(jīng)版。]亦必用雅言。孔子魯人，日常操魯語。惟於此三者必雅言。
今按：孔子之重雅言，一則重視古代之文化傳統(tǒng)，一則抱天下一家之理想?？鬃釉唬骸叭缬杏梦艺?，我其為東周乎！”[光案：“我其為東周乎！”之驚歎號(hào)，東大版原作“我其為東周乎?！敝涮?hào)。] [光案：參見本書陽貨篇第五章。]此章亦徵其一端。
【白話試譯】
先生平日用雅言的，如誦《詩》，讀《書》，及執(zhí)行禮事，都必用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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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duì)。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光案：“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東大版原作“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二者差在“云爾”二字有無納入女奚不曰：‘’之引號(hào)中。觀錢子之註解，當(dāng)以“云爾”二字不納入引號(hào)中為當(dāng)。東大版誤，當(dāng)遵聯(lián)經(jīng)版改。]
葉公：葉，讀舒涉反。葉公，楚大夫沈諸梁，字子高。為葉縣尹，僭稱公。
子路不對(duì)：葉公問孔子之為人，聖人道大難名，子路驟不知所以答。
云爾：爾，如此義。云爾，猶如此說。
此章乃孔子之自述?？鬃由?，惟自言好學(xué)，而其好學(xué)之篤有如此。學(xué)有未得，憤而忘食。學(xué)有所得，樂以忘憂。學(xué)無止境，斯孔子之憤與樂亦無止境。如是孳孳，惟日不足，而不知年歲之已往，斯誠(chéng)一片化境。今可稍加闡釋者，凡從事於學(xué)，必當(dāng)從心上自知憤，又必從心上自感樂。從憤得樂，從樂起憤，如是往復(fù)，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光案：“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東大版原作“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純亦不已”與“一以貫之”二處無引號(hào)。]此此種心境，實(shí)即孔子之所謂仁，此乃一種不厭不倦不息不已之生命精神。見於行，即孔子之所謂道。下學(xué)上達(dá)，畢生以之。然則孔子之學(xué)與仁與道，亦即與孔子之為人合一而化，斯其所以為聖。言之甚卑近，由之日高遠(yuǎn)。聖人之學(xué)，人人所能學(xué)，而終非人人之所能及；[光案：“非人人之所能及；”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非人人之所能及，”之逗號(hào)。]而其所不能及者，則仍在好學(xué)之一端。此其所以為大聖歟！學(xué)者就此章，通之於《論語》全書，入聖之門，其在斯矣。
【白話試譯】
葉公問子路：“你們先生孔子，究是怎樣一個(gè)人呀？”子路一時(shí)答不上，回來告先生。[光案：“子路一時(shí)答不上，回來告先生?！?，三民版原作“子路一時(shí)答不上，（回來告先生）?！保盎貋砀嫦壬蔽遄旨有±ㄌ?hào)。疑三民版宜改作“子路一時(shí)答不上（，回來告先生）。”，將逗號(hào)亦放入小括號(hào)內(nèi)。]先生說：“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fā)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愫尾贿@般說呀！”[光案：“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fā)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這般說呀！”，東大版原作“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fā)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這般說呀！’”，二者差在“你何不這般說呀！”七字之是否納入引號(hào)內(nèi)。觀錢子之註解，當(dāng)以“你何不這般說呀！”七字不納入引號(hào)中為當(dāng)。東大版誤，當(dāng)遵聯(lián)經(jīng)版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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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br />
非生而知之：時(shí)人必有以孔子為生知，故孔子直言其非。
好古：好學(xué)必好古。若世無古今，人生限在百年中，亦將無學(xué)可言?？鬃又畬W(xué)，特重人文，尤必從古史經(jīng)驗(yàn)前言往行中得之，故以好古自述己學(xué)。
敏以求之：敏，勤捷義，猶稱汲汲。此章兩“之”字，其義何指，[光案：“兩‘之’字”，東大版原作“兩之字”，“之”無引號(hào)。]尤須細(xì)玩。
【白話試譯】
先生說：“我不是生來便知的呀！我是喜好於古，勤快求來的呀！”
（二０）
子不語怪、力、亂、神。
此四者人所愛言。孔子語常不語怪，如木石之怪、水怪山精之類。語德不語力，如盪舟、扛鼎之類。語治不語亂，如易內(nèi)、蒸母之類。語人不語神，如神降於莘，神欲玉弁朱纓之類。力與亂，有其實(shí)；[光案：“有其實(shí)；”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有其實(shí)，”之逗號(hào)。]怪與神，生於惑。
【白話試譯】
先生平常不講的有四事。一怪異，二強(qiáng)力，三悖亂，四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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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衿渖普叨鴱闹洳簧普叨闹??！?br />
三人行，其中一人是我。不曰三人居，而曰三人行，居或日常相處，行則道途偶值。何以必於兩人而始得我?guī)煟騼扇耸加斜松旗洞丝蓳?；[光案：“彼善於此之可擇；”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彼善於此之可擇，”之逗號(hào)。]我縱不知善，兩人在我前，所善自見。古代善道未昌，師道未立，羣德之進(jìn)，胥由於此。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若決江河。”《中庸》亦言：“舜善與人同，樂取於人以為善?！苯园l(fā)揮此章義。
孔子之學(xué)，以人道為重，斯必學(xué)於人以為道。道必通古今而成，斯必兼學(xué)於古今人以為道。道在人身，不學(xué)於古人，不見此道之遠(yuǎn)有所自。不學(xué)於今人，不見此道之實(shí)有所在。不學(xué)於道途之人，則不見此道之大而無所不包。子貢曰：“夫子焉不學(xué)，而亦何常師之有。”可知道無不在，惟學(xué)則在己。能善學(xué)，則能自得師。
本章似孔子就眼前教人，實(shí)則孔子乃觀於古今人道之實(shí)如此而舉以教人?？鬃又?，非曰當(dāng)如此，實(shí)本於人道之本如此而立以為教。孔子曰：“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贝酸崦献拥佬陨?，皆本於此章所舉人道之實(shí)然而推闡說之。然則孔子之創(chuàng)師道，亦非曰人道當(dāng)有師，乃就於人道之本有師?！吨杏埂吩唬骸暗啦贿h(yuǎn)人”，其斯之謂矣。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三人同行，其中必有我?guī)熈?。擇其善的從之，不善的便改?！?br />
（二二）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天生德於予：德由修養(yǎng)，然非具此天性，則修養(yǎng)無所施?？鬃泳呗}德，雖由修養(yǎng)，亦是天賦。不曰聖德由我，故曰天生。
桓魋：宋司馬向魋，宋桓公之後，又稱桓魋?！妒酚洝罚骸翱鬃舆^宋，與弟子習(xí)禮大樹下，桓魋伐其樹，孔子去。弟子曰：‘可速矣?！盵光案：“弟子曰：‘可速矣?！?，東大版原作“弟子曰：可速矣?！保翱伤僖印比譄o引號(hào)。]孔子作此章語。
其如予何：猶云無奈我何?；隔s縱能殺孔子之身，不能奪孔子之德；[光案：“孔子之德；”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孔子之德，”之逗號(hào)。]德由天生，斯不專在我?；隔s之所惡於孔子，惡孔子之德耳?；隔s不自知其無奈此德何。既無奈於此德，又何奈於孔子。弟子欲孔子速行，孔子告之以此，然亦即微服而去，是避害未嘗不深。然避害雖深，其心亦未嘗不閒。此乃孔子知命之學(xué)之實(shí)見於行事處，學(xué)者其深玩之。
按：此章乃見聖人之處變，其不憂之仁，不惑之智，與不懼之勇。子貢所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鄙w實(shí)有非言辭所能傳而達(dá)，知識(shí)所能求而得者。學(xué)者當(dāng)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光案：“學(xué)者當(dāng)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東大版原作“學(xué)者當(dāng)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文王既沒”與“在陳絕糧”二處無引號(hào)，其間無一頓號(hào)。]
【白話試譯】
先生說：“天生下此德在我，桓魋能把我怎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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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二三子以我為隱：二三子，指諸弟子。隱，匿義。諸弟子疑孔子或有所隱匿，未盡以教。
無隱乎爾：爾指二三子?？鬃友裕篬光案：“孔子言：”之冒號(hào)，東大版原作“孔子言，”之逗號(hào)。]我於諸君，無所隱匿。或云：乎爾，語助辭?？鬃又毖詿o隱。今不從。
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此重申上句意?？鬃又^我平日無所行而不與二三子以共見。諸君所共見者，即丘其人。學(xué)於其人，其人具在，復(fù)何隱？此處孔子特地提出一“行”字，可謂深切之教矣。蓋諸弟子疑孔子於言有隱?？鬃訃L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庇衷唬骸疤旌窝栽眨俊薄坝栌麩o言?！辈恢祀m無言，時(shí)行物生，天道已昭示在人，而更何隱？諸弟子不求之行而求之言，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光案：“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東大版原作“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無行而不與”五字無引號(hào)。]
本章孔子提醒學(xué)者勿儘在言語上求高遠(yuǎn)，當(dāng)從行事上求真實(shí)。有真實(shí)，始有高遠(yuǎn)。而孔子之身與道合，行與學(xué)化。其平日之一舉一動(dòng)，篤實(shí)光輝，表裏一體，既非言辨思議所能盡，而言辨思議亦無以超其外。此孔子之學(xué)所以為聖學(xué)?？鬃釉唬骸澳R(shí)之”，其義可思矣。
【白話試譯】
先生說：“諸位以為我對(duì)你們有所隱匿嗎？吾對(duì)諸位，沒有什麼隱匿呀！我那一行為不是和諸位在一起？那就是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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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文，謂先代之遺文。行，指德行。忠信，人之心性，為立行之本。文為前言往行所萃，非博文，亦無以約禮。然則四教以行為主。
本章緊承上章，當(dāng)合而參之。
【白話試譯】
先生以四項(xiàng)教人。一是典籍遺文，二是道德行事，三和四是我心之忠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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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br />
聖人、君子以學(xué)言，善人、有恆以質(zhì)言。[光案：“聖人、君子以學(xué)言，善人、有恆以質(zhì)言”之有二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聖人君子以學(xué)言，善人有恆以質(zhì)言”之無二頓號(hào)。]亡，通無。時(shí)世澆漓，人尚誇浮，匿無為有，掩虛為盈，心困約而外示安泰，乃難有恆。人若有恆，三人行，必可有我?guī)?，積久為善人矣。善人不踐跡，若能博文好古，斯即為君子。君子學(xué)之不止，斯為聖人。有恆之與聖人，相去若遠(yuǎn)，然非有恆，無以至聖。章末申言無恆之源，所以誡人，而開示其入德之門。
本章兩子曰，或說當(dāng)分兩章，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光案：“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東大版原作“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子曰”二字無引號(hào)。]今按：兩子曰以下，所指稍異，或所言非出一時(shí)，而意則相足。子曰字非衍，亦不必分章為是。
又按：當(dāng)孔子時(shí)，聖人固不易得見，豈遂無君子善人與有恆者？所以云然者，以其少而思見之切。及其既見，則悅而進(jìn)之，如曰“君子哉若人”是也[光案：參見本書憲問篇第六章，，南宮適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狈蜃硬淮?。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凡此類，當(dāng)?shù)靡舛?，不貴拘文而曲說。
【白話試譯】
先生說：“聖人，吾是看不到的了，得看到君子就好了。”先生又說：“善人，吾是看不到的了，得看到有恆的人就好了。沒有裝作有，空虛裝作滿足，困約裝作安泰，這所以難乎有恆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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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釣而不綱：釣，一竿一鈎。綱，大索，懸掛多鈎，橫絕於流，可以一舉獲多魚。
弋不射宿：古人以生絲繫矢而射為弋。又繫石於絲末，矢中鳥，石奮繫脫，其絲纏繞鳥翼。故古之善射，有能一箭獲雙鳥者，雙鳥並飛，長(zhǎng)絲兼纏之也。絲謂之繳，若不施繳，射雖中，鳥或帶矢而飛，墜於遠(yuǎn)處。宿，止義。宿鳥，棲止於巢中之鳥。射宿鳥，有務(wù)獲掩不意之嫌，並宿鳥或伏卵育雛，故不射。
本章舊說：孔子之釣射，乃求供祭品。然漁獵亦以娛心解勞，豈必臨祭然後有射釣?？鬃佑卸喾矫嬷松d趣，惟綱魚而射宿，其志專為求得，斯孔子不為耳。故此章乃游於藝之事，非依於仁之事[光案：參見本篇第六章，，子曰：“志於道，據(jù)於德，依於仁，游於藝?！盷。否則一魚之與多魚，飛鳥之與宿鳥，若所不忍，又何辨焉。
【白話試譯】
先生亦釣魚，但不用長(zhǎng)繩繫多鈎而釣。先生亦射鳥，但不射停止在巢中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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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shí)之，知之次也?！?br />
不知而作：此作字或解著作，然孔子時(shí)，尚無私家著作之風(fēng)?；蚪庾鳛?，所指太泛，世之不知而作者多矣，不當(dāng)用“蓋有”二字。[光案：“不當(dāng)用‘蓋有’二字”，東大版原作“不當(dāng)用蓋有二字”，“蓋有”二字無引號(hào)。]此作字當(dāng)同“述而不作”之作，[光案：“此作字當(dāng)同‘述而不作’之作”，東大版原作“此作字當(dāng)同述而不作之作”，“述而不作”四字無引號(hào)。]蓋指創(chuàng)制立說言。
多見而識(shí)之：識(shí)，記義。聞指遠(yuǎn)。古人之嘉言懿行，良法美制，擇而從之，謂傳述。見指近。當(dāng)身所見，是非善惡，默識(shí)在心，備參究。
知之次也：作者之聖，必有創(chuàng)新，為古今人所未及。多聞多見，擇善默識(shí)，此皆世所已有，人所已知，非有新創(chuàng)，然亦知之次。知者謂知道。若夫不知妄作，自謂之道，則孔子無之。
此章非孔子之自謙?？鬃恿⒀悦鞯?，但非不知而作。所謂：“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笔强鬃右炎猿兄Ｓ衷唬骸皽毓识?，可以為師矣?！笨鬃右詭煹雷跃?，則決非僅屬多聞多見之知可知。本章上半節(jié)，乃孔子之自述。下半節(jié)，則指示學(xué)者以從入之門。
【白話試譯】
先生說：“大概有並不知而妄自造作的吧！我則沒有這等事。能多聽聞，選擇其善的依從它，能多見識(shí)，把來記在心，這是次一級(jí)的知了?！?br />
（二八）
互鄉(xiāng)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jìn)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己以進(jìn)，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
互鄉(xiāng)難與言：互鄉(xiāng)，鄉(xiāng)名。其鄉(xiāng)風(fēng)俗惡，難與言善。或說：不能謂一鄉(xiāng)之人皆難與言，章首八字當(dāng)通為一句。然就其風(fēng)俗而大略言之，亦何不可。若八字連為一句，於文法不順愜，今不從。
門人惑：門人不解孔子何以見此互鄉(xiāng)童子。
與其進(jìn)也，不與其退也：與，贊可義。童子進(jìn)請(qǐng)益，當(dāng)予以同情，非即同情及其退後之如何。
唯何甚：甚，過分義。謂如此有何過分。孟子曰：“仲尼不為已甚”，即此甚字義。
人潔己以進(jìn)：潔，清除污穢義。童子求見，當(dāng)下必有一番潔身自好之心矣。
不保其往也：保，保任義，猶今言擔(dān)保。往字有兩解。一說指已往。一說指往後。後說與“不與其退”重複，[光案：“後說與‘不與其退’重複”，東大版原作“後說與不與其退重複”，“不與其退”四字無引號(hào)。]當(dāng)依前說。或疑保字當(dāng)指將來，然云不保證其已往，今亦有此語。或又疑本章有錯(cuò)簡(jiǎn)，當(dāng)云“與其潔不保其往，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始是。[光案：“當(dāng)云‘與其潔不保其往，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始是”，東大版原作“當(dāng)云與其潔不保其往，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始是”，“與其潔不保其往，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十四字無引號(hào)。]今按：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始為凡有求見者言。與其潔，不保其往，此為其人先有不潔者言。乃又進(jìn)一層言之，似非錯(cuò)簡(jiǎn)。
此章孔子對(duì)互鄉(xiāng)童子，不追問其已往，不逆揣其將來。只就其當(dāng)前求見之心而許之以教誨，較之自行束脩以上章，更見孔門教育精神之偉大。
【白話試譯】
互鄉(xiāng)的人，多難與言善。[光案：“多難與言善”，東大版原作“多難與言（善）”，“善”字放入小括號(hào)內(nèi)。括號(hào)內(nèi)乃錢子所添，以助語意之豁然，不宜刪動(dòng)，當(dāng)遵東大版。]一童子來求見，先生見了他，門人多詫異。先生說：“我只同情他來見，並不是即同情他退下的一切呀！這有什麼過分呢？人家也是有一番潔身自好之心纔來的，我只同情他這一番潔身自好之心，我並不保證他以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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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仁，遠(yuǎn)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道出於人心，故反諸己而即得。仁心仁道皆不遠(yuǎn)人，故我欲仁，斯仁至。惟求在己成德，在世成道，則難。故孔子極言仁之易求，又極言仁之難達(dá)。此處“至”字，即“日月至焉”之至，[光案：“此處‘至’字，即‘日月至焉’之至”，東大版原作“此處至字，即日月至焉之至”，“至”與“日月至焉”二處無引號(hào)。]當(dāng)與彼章參讀。
【白話試譯】
先生說：“仁遠(yuǎn)嗎？我想要仁，仁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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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笨鬃油?，揖巫馬期而進(jìn)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
陳司?。宏悾瑖?guó)名。司敗，官名，即司寇。
昭公：魯君，名稠。
巫馬期：名施，孔子弟子。
黨：偏私義。
君取於吳為同姓：取同娶。魯、吳皆姬姓。[光案：“魯、吳皆姬姓”之有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魯吳皆姬姓”之無頓號(hào)。]
謂之吳孟子：禮同姓不婚，吳女當(dāng)稱孟姬，昭公諱之，稱曰孟子，子乃宋女之姓[光案：“子乃宋女之姓”，“子”字未加私名號(hào)，宜補(bǔ)加，改作“子乃宋女之姓”。]。魯人謂之吳孟子，乃譏諷之辭。
茍有過，人必知之：昭公習(xí)於威儀之節(jié)，有知禮稱。陳司敗先不顯舉其娶於吳之事，而僅問其知禮乎；[光案：“知禮乎；”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知禮乎，”之逗號(hào)。]魯乃孔子父母之邦，昭公乃魯之先君，孔子自無特援此事評(píng)昭公為不知禮之必要，故直對(duì)曰知禮；[光案：“知禮；”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知禮，”之逗號(hào)。]此本無所謂偏私。及巫馬期以陳司敗言告孔子，孔子不欲為昭公曲辨，亦不欲自白其為國(guó)君諱。且陳司敗之問，其存心已無禮，故孔子不論魯昭公而自承己過。然亦不正言，只說有人說他錯(cuò)，這是他幸運(yùn)。此種對(duì)答，微婉而嚴(yán)正，陳司敗聞之，亦當(dāng)自愧其魯莽無禮。而孔子之心地光明，涵容廣大，亦可見。
【白話試譯】
陳司敗問孔子道：“昭公知禮嗎？”孔子說：“知禮?！奔翱鬃油耍愃緮∽饕菊?qǐng)巫馬期進(jìn)，對(duì)他說：“我聽說君子沒有偏私，君子也會(huì)偏私嗎？魯君娶於吳國(guó)，那是同姓之女，致於大家稱她吳孟子。若魯君算得知禮，誰不知禮呀！”巫馬期把陳司敗話告孔子?？鬃诱f：“丘呀！也是幸運(yùn)。只要有了錯(cuò)，人家一定會(huì)知道?！?br />
（三一）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反，復(fù)義。本章見孔子之愛好音樂，又見其“樂取於人以為善”之美德。[光案：“又見其‘樂取於人以為善’之美德”，東大版原作“又見其樂取於人以為善之美德”，“樂取於人以為善”七字無引號(hào)。]遇人歌善，必使其重複再歌，細(xì)聽其妙處，再與之相和而歌。
【白話試譯】
先生與人同歌，遇人歌善，必請(qǐng)他再歌，然後再和他同歌。
?。ㄈ?br />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br />
文莫：有兩義。一說乃忞慔之假借。[光案：“有兩義。一說乃忞慔之假借”之句號(hào)，且有“一說”二字。東大版原作“有兩義，乃忞慔之假借”之逗號(hào)，且無“一說”二字。改為句號(hào)及添“一說”二字，語意更顯豁而不傷語氣，當(dāng)遵聯(lián)經(jīng)版。]《說文》：“忞，強(qiáng)也?！薄皯H，勉也?！盵光案：“說文：‘忞，強(qiáng)也?！畱H，勉也?！保瑬|大版原作“說文：忞，強(qiáng)也。慔，勉也。”，“說文”二字以下無二引號(hào)。]忞讀若旻，忞莫雙聲，猶言黽勉，乃努力義。一說以“文”字?jǐn)嗑?，“莫”作疑辭。[光案：“一說以‘文’字?jǐn)嗑洌饕赊o”，東大版原作“一說以文字?jǐn)嗑?，莫作疑辭”，“文”與“莫”二字無引號(hào)。]謂文或猶人，行則不逮。兩說均通，但疑孔子決不如此自謙。今從前解。
躬行君子：躬行者，從容中道，臻乎自然，已不待努力。
本章乃孔子自謙之辭。然其黽勉終身自強(qiáng)不息之精神，實(shí)已超乎君子而優(yōu)入聖域矣。
【白話試譯】
先生說：“努力，我是能及人的。做一個(gè)躬行君子，我還沒有能到此境界?！?br />
?。ㄈ?br />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xué)也?！?br />
聖與仁：聖智古通稱。此孔子自謙，謂聖智與仁德，吾不敢當(dāng)。蓋當(dāng)時(shí)有稱孔子聖且仁者，故為此謙辭。
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此“之”字即指聖與仁之道言。[光案：“此‘之’字即指聖與仁之道言”，東大版原作“此之字即指聖與仁之道言”，前一“之”字無引號(hào)。]為之不厭，謂求知與仁努力不懈。亦即以所求不倦誨人。
可謂云爾：云爾，猶云如此說，即指上文不厭不倦言。
正唯弟子不能學(xué)也：正唯猶言正在這上，亦指不厭不倦。
本章義與上章相發(fā)。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正是上章之文莫，黽勉終身，若望道而未至也?？鬃硬蛔援?dāng)仁與知，然自謂終其身不厭不倦，黽勉求仁求知，則可謂能然矣。蓋道無止境，固當(dāng)畢生以之?！兑住费裕骸疤煨薪?，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比说琅c天行之合一，即在此不厭不倦上，是即仁知之極。四時(shí)行，百物生，此為天德。然行亦不已，生亦不已，行與生皆健而向前。故知聖與仁其名，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是其實(shí)。[光案：“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是其實(shí)”之有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是其實(shí)”之無頓號(hào)。]孔子辭其名，居其實(shí)，雖屬謙辭，亦是教人最真實(shí)話。聖人心下所極謙者，同時(shí)即是其所最極自負(fù)者。[光案：“同時(shí)即是其所最極自負(fù)者?！敝涮?hào)，東大版原作“同時(shí)即是其所最極自負(fù)者，”之逗號(hào)。]此種最高心德，亦惟聖人始能之。讀者當(dāng)就此兩章細(xì)參。
【白話試譯】
先生說：“若說聖與仁，那我豈敢？只是在此上不厭地學(xué)，不倦地教，那我可算得是如此了?！惫魅A說：“正在這點(diǎn)上，我們弟子不能學(xué)呀！”
（三四）
子疾病，子路請(qǐng)禱。子曰：“有諸？”子路對(duì)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祇?！弊釉唬骸扒鹬\久矣?！?br />
疾?。杭采踉徊?。
請(qǐng)禱：請(qǐng)代禱於鬼神。
有諸：諸，猶之乎。有之乎，問辭?；蛘f：有此事否？病而禱於鬼神，古今禮俗皆然，孔子何為問此？或說：有此理否？孔子似亦不直斥禱神為非理。此語應(yīng)是問有代禱之事是否。如周公〈金縢〉，即代禱也，然未嘗先告武王，又命祝史使不敢言。今子路以此為請(qǐng)，故孔子問之。
誄曰：誄一本作讄，當(dāng)從之。讄，施於生者，累其功德以求福。誄，施於死者，哀其死，述行以謚之。
禱爾於上下神祇：子路引此讄辭也。[光案：“子路引此讄辭也”之“辭”字，東大版原作“子路引此讄詞也”之“詞”字。查先生此書多用“辭”字罕用“詞”字，本章註解亦用“問辭”、“代禱之辭”諸“辭”字，似宜據(jù)聯(lián)經(jīng)版改用“辭”字作“讄辭”。]上下謂天地，神屬天，祇屬地。爾訓(xùn)汝?！岸\爾於”三字，[光案：“‘禱爾於’三字”，東大版原作“禱爾於三字”，“禱爾於”三字無引號(hào)。]即別人代禱之辭，故子路引此以答。
丘之禱久矣：孔子謂我日常言行，無不如禱神求福，素行合於神明，故曰禱久矣，則無煩別人代禱。
今按：子路之請(qǐng)禱，乃弟子對(duì)師一時(shí)迫切之至情，亦無可深非。今先以請(qǐng)於孔子，故孔子告之以無須禱之義。若孔子而同意子路之請(qǐng)，則為不安其死而諂媚於神以茍期須臾之生矣，孔子而為之哉？
又按：孔子遇大事常言天，又常言命，獨(dú)於鬼神則少言。祭祀所以自盡我心，故曰：“吾不與祭，如不祭?！敝鼊t不待禱，故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比淮苏鹿涛疵餮怨砩裰疅o有，亦不直斥禱神之非，學(xué)者其細(xì)闡之。
【白話試譯】
先生病得很重，子路請(qǐng)代先生禱告。先生說：“有此事嗎？”子路說：“有的。從前的讄文上說：‘禱告你於上下神祇！’”[光案：“從前的讄文上說：‘禱告你於上下神祇！’”之有引號(hào)，東大版原作“從前的讄文上說：禱告你於上下神祇！”之無引號(hào)，即“禱告你於上下神祇！”八字無引號(hào)。]先生說：“我自己已禱告得久了?！?br />
?。ㄈ澹?br />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br />
奢者常欲勝於人。孫字又作遜，不遜，不讓不順義。固，固陋義。務(wù)求於儉，事事不欲與人通往來，易陷於固陋。二者均失，但固陋病在己，不遜則陵人?？鬃又厝实?，故謂不遜之失更大。
【白話試譯】
先生說：“奢了便不遜讓，儉了便固陋，但與其不遜讓，還是寧固陋。”
?。ㄈ?br />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zhǎng)戚戚?！?br />
坦，平也。蕩蕩，寬廣貌。君子樂天知命，俯仰無愧，其心坦然，蕩蕩寬大。戚戚，蹙縮貌，亦憂懼義。小人心有私，又多欲，馳競(jìng)於榮利，耿耿於得喪，故常若有壓迫，多憂懼。本章分別君子小人，單指其心地與氣貌言。讀者常以此反省，可以進(jìn)德。
【白話試譯】
先生說：“君子的心胸氣貌常是平坦寬大，小人的心胸氣貌常是迫促憂戚?！盵光案：“君子的心胸氣貌常是平坦寬大，小人的心胸氣貌常是迫促憂戚”，東大版原作“君子的（心胸氣貌）常是平坦寬大，小人的（心胸氣貌）常是迫促憂戚”，兩處“（心胸氣貌）”之均有小括號(hào)。小括號(hào)內(nèi)乃錢子所添，以助語意之豁然，不宜刪動(dòng)，當(dāng)遵東大版。又，疑東大版“的”字亦宜加入小括號(hào)中，改作“君子（的心胸氣貌）常是平坦寬大，小人（的心胸氣貌）常是迫促憂戚”，讀之似較順。]
（三七）
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溫，和順義。厲，嚴(yán)肅貌。厲近有威，溫近不猛。恭常易近於不安?？鬃有拗泻椭拢丛跉饷仓g，而可以窺其心地修養(yǎng)之所至。學(xué)者當(dāng)內(nèi)外交修，即從外面氣貌上，亦可驗(yàn)自己之心德。
【白話試譯】
先生極溫和，而嚴(yán)厲。極有威，但不猛。極恭敬，但安舒。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br />
述而不作：述，傳述舊聞。作，創(chuàng)始義，亦制作義。如周公制禮作樂，兼此二義?？鬃佑械聼o位，故但述而不作。
信而好古：謂信於古而好之。孔子之學(xué)，主人文通義，主歷史經(jīng)驗(yàn)。蓋人道非一聖之所建，乃歷數(shù)千載眾聖之所成。不學(xué)則不知，故貴好古敏求。
竊比於我老彭：老彭，商之賢大夫，其名見《大戴禮》?；蚣础肚f子》書之彭祖。或說是老耼、彭祖二人，今不從。竊比於我，謂以我私比老彭。
本篇多記孔子之志行。前兩篇論古今賢人，進(jìn)德有漸，聖人難企，故以孔子之聖次之。前篇末章有有德無位之感，本篇以本章居首，亦其義。是亦有憾歎之心。
【白話試譯】
先生說：“只傳述舊章，不創(chuàng)始制作，對(duì)於古人，信而好之，把我私比老彭吧！”
?。ǘ?br />
子曰：“默而識(shí)之，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
默而識(shí)之：識(shí)，讀如志，記義。謂不言而存之心。默而識(shí)之，異乎口耳之學(xué)，乃所以蓄德。
何有於我哉：何有，猶言有何難，乃承當(dāng)之辭?；蛘f：除上三事外何有於我，謂更無所有。今從前說。
本章所舉三事，盡人皆可自勉，孔子亦常以自居。然推其極，則有非聖人不能至者，其弟子公西華、子貢知之?；蛞员菊聻橹t辭，實(shí)非。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不多言說，只默記在心。勤學(xué)不厭，教人不倦，這三事在我有何難呀？”[光案：“不多言說，只默記在心。勤學(xué)不厭，教人不倦，這三事在我有何難呀”，三民版原作“（不多言說，）只默記在心。勤學(xué)不厭，教人不倦，（這三事）在我有何難呀”，“不多言說，”與“這三事”二處加小括號(hào)。]
?。ㄈ?br />
子曰：“德之不修，學(xué)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br />
德之不修：德必修而後成。
學(xué)之不講：學(xué)必講而後明?；蛘f：講，習(xí)義。如讀書習(xí)禮皆是講，[光案：“如讀書習(xí)禮皆是講，”之逗號(hào)，東大版原作“如讀書習(xí)禮皆是講?！敝涮?hào)。]朋友講習(xí)、[光案：“朋友講習(xí)、”之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朋友講習(xí)，”之逗號(hào)。]討論習(xí)行亦是講。
聞義不能徙：聞義，必徙而從之。
不善不能改：知不善，必不吝於改。
本章所舉四端，皆學(xué)者所應(yīng)勉。能講學(xué)，斯能徙義改過。能此三者，自能修德。此所謂日新之德?？组T講學(xué)主要工夫亦在此。本章亦孔子自勉自任之語，言於此四者有不能，是吾常所憂懼。
【白話試譯】
先生說：“品德不加意修養(yǎng)。學(xué)問不精勤講習(xí)。聽到義的，不能遷而從之。知道了不善的，不能勇於改正。這是我的憂懼呀！”
（四）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燕居：閒居義。
申申如：伸舒貌。其心和暢。
夭夭如：弛婉貌。其心輕安。或說：申申象其容之舒，夭夭象其色之愉。
本章乃所謂“和順積中，英華發(fā)外”，[光案：“所謂‘和順積中，英華發(fā)外’”，東大版原作“所謂和順積中，英華發(fā)外”，“和順積中，英華發(fā)外”八字無引號(hào)。]弟子記孔子閒居時(shí)氣象，申申，夭夭，似以樹木生意作譬。[光案：“以樹木生意作譬。”之句號(hào)，東大版原作“以樹木生意作譬，”之逗號(hào)。]此乃整個(gè)神態(tài)，不專指容色言。大樹幹條直上，申申也。嫩枝輕盈妙婉，夭夭也。兼此二者，不過嚴(yán)肅，亦不過鬆放；[光案：“亦不過鬆放；”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亦不過鬆放，”之逗號(hào)。]非其心之和暢輕安，焉得有此？孔門弟子之善為形容，亦即其善學(xué)處?；蛘f：申申，整飭義，言其敬。夭夭，言其和。
【白話試譯】
先生閒暇無事時(shí)，看去申申如，像很舒暢。夭夭如，又像很弛婉。
?。ㄎ澹?br />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fù)夢(mèng)見周公！”
吾衰：年老意。
夢(mèng)見周公：孔子壯盛時(shí)，志欲行周公之道，故夢(mèng)寐之間，時(shí)或見之。年老知道不行，遂無復(fù)此夢(mèng)矣。
此章斷句有異，或作“甚矣”斷，“吾衰也久矣”斷，[光案：“或作‘甚矣’斷，‘吾衰也久矣’斷”，東大版原作“或作甚矣斷，吾衰也久矣斷”，“甚矣”、“吾衰也久矣”二處無引號(hào)。]共三句。今按：甚矣言其衰，久矣言其不夢(mèng)。仍作兩句為是?；虮緹o復(fù)字，然有此字，感慨更深。此孔子自歎道不行，非真衰老無意於世。
【白話試譯】
先生說：“吾已衰極了！吾很久不再夢(mèng)見周公了！”
（六）
子曰：“志於道，據(jù)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志於道：志，心所存向。
據(jù)於德：據(jù)，固執(zhí)堅(jiān)守義。道行在外，德修在己。求行道於天下，先自據(jù)守己德，如行軍作戰(zhàn)，必先有根據(jù)地。
依於仁：依，不違義。仁者，乃人與人相處之道，當(dāng)依此道不違離。
游於藝：游，游泳。藝，人生所需?？鬃訒r(shí)，禮、樂、射、御、書、數(shù)謂之六藝。人之習(xí)於藝，如魚在水，忘其為水，斯有游泳自如之樂。故游於藝，不僅可以成才，亦所以進(jìn)德。
本章所舉四端，孔門教學(xué)之條目。惟其次第輕重之間，則猶有說者。就小學(xué)言，先教書數(shù)，即游於藝。繼教以孝弟禮讓，乃及灑掃應(yīng)對(duì)之節(jié)，即依於仁。自此以往，始知有德可據(jù)，有道可志。惟就大學(xué)言，孔子十五而志於學(xué)，即志於道。求道而有得，斯為德。仁者心德之大全，蓋惟志道篤，故能德成於心。惟據(jù)德熟，始能仁顯於性。故志道、據(jù)德、依仁三者，有先後，無輕重。而三者之於游藝，則有輕重，無先後，斯為大人之學(xué)。若教學(xué)者以從入之門，仍當(dāng)先藝，使知實(shí)習(xí)，有真才。繼學(xué)仁，使有美行。再望其有德，使其自反而知有真實(shí)心性可據(jù)。然後再望其能明道行道。茍單一先提志道大題目，使學(xué)者失其依據(jù)，無所游泳，亦其病。然則本章所舉之四條目，其先後輕重之間，正貴教者學(xué)者之善為審處。顏淵稱孔子“循循然善誘人”，[光案：“顏淵稱孔子‘循循然善誘人’”，東大版原作“顏淵稱孔子循循然善誘人”，“循循然善誘人”六字無引號(hào)。]固難定刻板之次序。
【白話試譯】
先生說：“立志在道上，據(jù)守在德上，依倚在仁上，游泳在藝上。”
?。ㄆ撸?br />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br />
束脩：一解，脩是乾脯，十脡為束。古人相見，必執(zhí)贄為禮，束脩乃贄之薄者。又一解，束脩謂束帶脩飾。古人年十五，可自束帶脩飾以見外傅。又曰：束脩，指束身脩行言。今從前一解。
本章謂只修薄禮來見，未嘗不教誨之。古者學(xué)術(shù)在官，事師必須宦學(xué)，入官乃能學(xué)藝。私家講學(xué)之風(fēng)，自孔子開之。自行束脩，未嘗無誨，故雖貧如顏淵、原思，亦得及門受業(yè)。
【白話試譯】
先生說：“從帶著十脡乾脯為禮來求見的起，吾從沒有不與以教誨的。”
?。ò耍?br />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fù)也?！?br />
不憤不啟：憤，心求通而未得。啟，謂開其意。
不悱不發(fā)：悱，口欲言而未能。發(fā)，謂開發(fā)之。
不以三隅反：物方者四隅，舉一隅示之，當(dāng)思類推其三。反，還以相證義。
不復(fù)：不復(fù)教之。
上章言孔子誨人不倦，編者以本章承其後，欲學(xué)者自勉於受教之地。雖有時(shí)雨，大者大生，小者小生，然不沃不毛之地則不生，非聖人之不輕施教。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不心憤求通，我不啟示他。不口悱難達(dá)，我不開導(dǎo)他。舉示以一隅，不把其餘三隅自反自證，我不會(huì)再教他。”
?。ň牛?br />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cè)，未嘗飽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喪者哀戚，於其旁不能飽食，此所謂惻隱之心。曰“未嘗”，[光案：“曰‘未嘗’”，東大版原作“曰未嘗”，“未嘗”二字無引號(hào)。]則非偶然?？拗笍t喪。一日之內(nèi)，哭人之喪，餘哀未息，故不歌。曰“則不歌”，[光案：“曰‘則不歌’”，東大版原作“曰則不歌”，“則不歌”三字無引號(hào)。]斯日常之不廢弦歌可知。然非歌則不哭。餘哀不懽，是其厚。餘懽不哀，則為無人心。顏淵不遷怒，孔子稱其好學(xué)。是哀可餘，樂與怒不可餘。此非禮制，乃人心之仁道。本章見聖人之心，即見聖人之仁?；蚍执藶閮烧?，朱《注》合為一章，今從之。
【白話試譯】
先生在有喪者之側(cè)進(jìn)食，從未飽過。那天弔喪哭了，即不再歌唱。
（一０）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br />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有用我者，則行此道於世。不能有用我者，則藏此道在身。舍，同捨，即不用義。
唯我與爾有是夫：爾指顏淵。身無道，則用之無可行，舍之無可藏。用舍在外，行藏在我。孔子之許顏淵，正許其有此可行可藏之道在身。有是夫“是”字，[光案：“有是夫‘是’字”，東大版原作“有是夫是字”，“是”字無引號(hào)。]即指此道。有此道，始有所謂行藏。
子行三軍則誰與：凡從學(xué)於孔門者，莫不有用世之才，亦莫不有用世之志。子路自審不如顏淵，而行軍乃其所長(zhǎng)，故以問。古制，大國(guó)三軍，則非粗勇之所勝任可知。
暴虎馮河：暴虎，徒手搏之。馮河，徒身涉之。此皆粗勇無謀，孔子特設(shè)為譬喻，非謂子路實(shí)有此。
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成，定義。臨事能懼，好謀始定。用舍不在我，我可以不問，行軍不能必勝而無敗，勝敗亦不盡在我，然我不可以不問。懼而好謀，是亦盡其在我而已。子路勇於行，謂行三軍，己所勝任。不知行三軍尤當(dāng)慎，非曰“用之則行”而已。[光案：“非曰‘用之則行’而已”，東大版原作“非曰用之則行而已”，“用之則行”四字無引號(hào)。]孔子非不許其能行三軍，然懼而好謀，子路或有所不逮，故復(fù)深一步教之。
本章孔子論用行舍藏，有道亦復(fù)有命。如懷道不見用是命。行軍不能必勝無敗，亦有命。文中雖未提及“命”“道”二字，[光案：“文中雖未提及‘命’‘道’二字”，東大版原作“文中雖未提及命道二字”，“命”、“道”二字無引號(hào)。]然不參入此二字作解，便不能得此章之深旨。讀《論語》，貴能逐章分讀，又貴能通體合讀，反復(fù)沉潛，交互相發(fā)，而後各章之義旨，始可透悉無遺。
【白話試譯】
先生告顏淵說：“有用我的，則將此道行於世。[光案：“則將此道行於世”，三民版原作“則（將此道）行於世”，“將此道”三字加小括號(hào)。]不能有用我的，則將此道藏於身。[光案：“則將此道藏於身”，三民版原作“則（將此道）藏於身”，“將此道”三字加小括號(hào)。]只我與你能這樣了?！弊勇氛f：“先生儻有行三軍之事，將和誰同事呀？”先生說：“徒手搏虎，徒身涉河，死了也不追悔的人，我是不和他同事的。定要臨事能小心，好謀始作決定的人，我纔和他同事吧?！盵光案：“定要臨事能小心，好謀始作決定的人，我纔和他同事吧?！?，三民版原作“定要臨事能小心，好謀始作決定的人，（我纔和他同事）吧?！保拔依u和他同事”六字加小括號(hào)。疑三民版宜改作“定要臨事能小心，好謀始作決定的人（，我纔和他同事）吧?！保瑢⒍禾?hào)一併放入小括弧中。]
?。ㄒ灰唬?br />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此言不可求而必得。執(zhí)鞭，賤職。《周禮》〈地官〉、〈秋官〉皆有此職。若屬可求，斯即是道，故雖賤職，亦不辭。若不可求，此則非道，故還從吾好。吾之所好當(dāng)惟道?？鬃佑衷唬骸爸卟蝗绾弥?，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蔽羧私倘恕皩た最仒诽帯?，[光案：“昔人教人‘尋孔顏樂處’”，東大版原作“昔人教人尋孔顏樂處”，“尋孔顏樂處”五字無引號(hào)。]樂從好來。尋其所好，斯得其所樂。
上章重言道，兼亦有命。此章重言命，兼亦有道。知道必兼知命，知命即以善道。此兩章皆不言道命字，然當(dāng)以此參之。
【白話試譯】
先生說：“富若可以求，就是執(zhí)鞭賤職，吾亦願(yuàn)為。如不可求，還是從吾所好吧！”
（一二）
子之所慎，齊，戰(zhàn)，疾。
慎：不輕視，不怯對(duì)。
齊：讀齋。古人祭前之齋，變食遷坐，齊其思慮之不齊，將以交神明。子曰：“我不與祭，如不祭?！比綮洱S不慎，則亦祭如不祭矣。
戰(zhàn)：眾之死生所關(guān)，故必慎。
疾：吾身生死所關(guān)，故必慎。
此章亦言道命。神明、戰(zhàn)爭(zhēng)、疾病三者，[光案：“神明、戰(zhàn)爭(zhēng)、疾病三者”之有二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神明戰(zhàn)爭(zhēng)疾病三者”之無二頓號(hào)。]皆有不可知，則亦皆有命。慎處其所不可知，即是道?？鬃游磭L屢臨戰(zhàn)事，則此章殆亦孔子平日之言。
【白話試譯】
先生平常謹(jǐn)慎的有三件事：一齋戒，二戰(zhàn)陣，三疾病。
?。ㄒ蝗?br />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子在齊聞韶：〈韶〉，舜樂名?；蛘f：陳，舜後，[光案：“陳，舜後”之有一逗號(hào)，東大版原作“陳舜後”之無逗號(hào)。]陳敬仲奔齊，齊亦遂有〈韶〉樂。
三月不知肉味：《史記》作“學(xué)之三月”，謂在學(xué)時(shí)不知肉味?；蛘f：當(dāng)以“聞〈韶〉三月”為句。[光案：“當(dāng)以‘聞韶三月’為句”，東大版原作“當(dāng)以聞韶三月為句”，“聞韶三月”四字無引號(hào)。]此三月中常聞〈韶〉樂，故不知肉味。
不圖為樂之至於斯：孔子本好樂，聞〈韶〉樂而深美之，至於三月不知肉味，則其好之至矣。於是而歎曰：“不圖為樂之移人有至此?！被蛘f：斯字指齊，謂不圖〈韶〉樂之至於齊。
今按：本章多曲解。一謂一旦偶聞美樂，何至三月不知肉味。二謂《大學(xué)》云：“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必M聖人亦不能正心？三謂聖人之心應(yīng)能不凝滯於物，豈有三月常滯在樂之理。乃多生曲解。不知此乃聖人一種藝術(shù)心情?？鬃釉唬骸鞍l(fā)憤忘食，樂以忘憂。”此亦一種藝術(shù)心情。藝術(shù)心情與道德心情交流合一，乃是聖人境界之高。讀書當(dāng)先就本文平直解之，再徐求其深義。不貴牽他說，逞曲解。
【白話試譯】
先生在齊國(guó)，聽到了韶〈樂〉，三月來不知道肉味。他說：“我想不到音樂之美有到如此境界的?！?br />
?。ㄒ凰模?br />
冉有曰：“夫子為衞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比?，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痹唬骸霸购?？”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為衞君乎：為，贊助義。衞君，衞出公。靈公逐其太子蒯聵，靈公卒，衞人立蒯聵之子輙，是為出公。晉人納蒯聵，衞人拒之。時(shí)孔子居衞，其弟子不知孔子亦贊助衞君之以子拒父否？
伯夷叔齊：已見前[光案：參見公冶長(zhǎng)篇第二二章，，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其父孤竹君將死，遺命立叔齊，叔齊讓其兄伯夷，伯夷尊父命逃去，叔齊亦不立而逃之。子貢不欲直問衞君事，故借問伯夷叔齊是何等人。
怨乎：孔子稱許伯夷叔齊為古之賢人，子貢又問得為國(guó)君而不為，其心亦有怨否？
求仁而得仁：此“仁”字亦可作“心安”解。[光案：“此‘仁’字亦可作‘心安’解”，東大版原作“此仁字亦可作心安解”，“仁”與“心安”二處無引號(hào)。]父命叔齊立為君，若伯夷違父命而立，在伯夷將心感不安，此伯夷之能孝。但伯夷是兄，叔齊是弟，兄逃而己立，叔齊亦心感不安，遂與其兄偕逃，此叔齊之能弟。孝弟之心，即仁心。，孝弟之道，即仁道。夷齊在當(dāng)時(shí)，逃國(guó)而去，只求心安，故曰求仁而得仁，何怨也。
夫子不為也：夫子既許伯夷叔齊，可知其不贊成衞君之以子拒父。
【白話試譯】
冉有說：“我們先生是否贊助衞君呢？”子貢說：“對(duì)！吾將去試問?！弊迂暼氲娇鬃又?，問道：“伯夷叔齊可算何等人？”先生說：“是古代的賢人呀！”子貢說：“他們心下有怨恨嗎？”先生說：“他們只要求得心安，心已安了，又有什麼怨恨呀？”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xué)們說[光案：“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xué)們說”，三民版原作“子貢走出，（告訴他同學(xué)們）說”，“告訴他同學(xué)們”六字加小括號(hào)。]：“我們先生不會(huì)贊助衞君的。”
?。ㄒ晃澹?br />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yún)?！?br />
飯疏食：飯，食義。食，音嗣。疏食，粗飯義。
曲肱而枕之：肱，臂也。曲臂當(dāng)枕小臥。
樂亦在其中矣：樂在富貴貧賤之外，亦即在富貴貧賤之中。不謂樂貧賤。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yún)：《中庸》言：“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君子無入而不自得?！比环茄圆涣x之富貴?？鬃佑盅裕骸案慌c貴，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不義而富且貴，是以不道得之，存心不義，營(yíng)求而得。浮雲(yún)自在天，不行不義，則不義之富貴，無緣來相擾。
本章風(fēng)情高邈，可當(dāng)一首散文詩讀。學(xué)者惟當(dāng)心領(lǐng)神會(huì)，不煩多生理解。然使無下半章之心情，恐難保上半章之樂趣，此仍不可不辨?！睹献印窌袑已源讼掳胝轮那椋瑢W(xué)者可以參讀。
【白話試譯】
先生說：“喫著粗飯，喝著白水，曲著臂膊當(dāng)枕頭用，樂趣亦可在這裏了。不義而來的富貴，對(duì)我只像天際浮雲(yún)般。”
?。ㄒ涣?br />
子曰：“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亦可以無大過矣?！?br />
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古者養(yǎng)老之禮以五十始，五十以前未老，尚可學(xué)，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盵光案：“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保瑬|大版原作“故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故曰”二字之後無冒號(hào)及引號(hào)。][光案：見本書子罕篇第二二章。]如孔子不知老之將至[光案：參見本篇第一八章，，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duì)。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盷，如衞武公耄而好學(xué)，此非常例。加，或作假?？鬃訛榇苏Z，當(dāng)在年未五十時(shí)。又孔子四十以後，陽貨欲強(qiáng)孔子仕，孔子拒之，因謂如能再假我數(shù)年，學(xué)至於五十，此後出仕，庶可無大過[光案：參見本書陽貨篇第一章，，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鬃訒r(shí)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痹唬骸皯哑鋵毝云浒?，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shí)，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笨鬃釉唬骸爸Z。吾將仕矣?！盷?；蛞晕迨鳌白洹保琜光案：“或以五十作‘卒’”，東大版原作“或以五十作卒”，“卒”字無引號(hào)。]今不從。
亦可以無大過矣：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光案：“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東大版原作“此亦字古文論語作易”，“亦”與“易”二字無引號(hào)。]指《周易》，連上句讀。然何以讀《易》始可無過，又何必五十始學(xué)《易》？[光案：“又何必五十始學(xué)易？”之問號(hào)，東大版原作“又何必五十始學(xué)易?！敝涮?hào)。]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光案：“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之有三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孔子常以詩書禮樂教”之無三頓號(hào)。]何以獨(dú)不以《易》教？[光案：“何以獨(dú)不以易教？”之問號(hào)，東大版原作“何以獨(dú)不以易教，”之逗號(hào)。]此等皆當(dāng)另作詳解。[光案：參見《錢賓四先生全集》之《先秦諸子繫年》，〈孔子五十學(xué)易辨〉一文。]今從《魯論》作亦。
【白話試譯】
先生說：“再假我?guī)啄?，讓我學(xué)到五十歲，庶可不致有大過失了?！?br />
（一七）
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光案：“詩、書、執(zhí)禮”之有二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詩書執(zhí)禮”之無二頓號(hào)。]皆雅言也。
雅言：古西周人語稱雅，故雅言又稱正言，猶今稱國(guó)語，或標(biāo)準(zhǔn)語。
詩書：孔子常以《詩》《書》教，誦《詩》、讀《書》，[光案：“誦詩、讀書”之有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誦詩讀書”之無頓號(hào)。]必以雅音讀之。
執(zhí)禮：執(zhí)，猶掌義。執(zhí)禮，謂詔相禮事，[光案：“謂詔相禮事?！敝疅o二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謂詔、相、禮事”之有二頓號(hào)。蓋，詔相禮事，乃國(guó)君下詔要求孔子為禮之儐相，乃一事，非三事，二頓號(hào)宜刪，當(dāng)遵聯(lián)經(jīng)版。]亦必用雅言。孔子魯人，日常操魯語。惟於此三者必雅言。
今按：孔子之重雅言，一則重視古代之文化傳統(tǒng)，一則抱天下一家之理想?？鬃釉唬骸叭缬杏梦艺?，我其為東周乎！”[光案：“我其為東周乎！”之驚歎號(hào)，東大版原作“我其為東周乎?！敝涮?hào)。] [光案：參見本書陽貨篇第五章。]此章亦徵其一端。
【白話試譯】
先生平日用雅言的，如誦《詩》，讀《書》，及執(zhí)行禮事，都必用雅言。
?。ㄒ话耍?br />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duì)。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光案：“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東大版原作“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二者差在“云爾”二字有無納入女奚不曰：‘’之引號(hào)中。觀錢子之註解，當(dāng)以“云爾”二字不納入引號(hào)中為當(dāng)。東大版誤，當(dāng)遵聯(lián)經(jīng)版改。]
葉公：葉，讀舒涉反。葉公，楚大夫沈諸梁，字子高。為葉縣尹，僭稱公。
子路不對(duì)：葉公問孔子之為人，聖人道大難名，子路驟不知所以答。
云爾：爾，如此義。云爾，猶如此說。
此章乃孔子之自述?？鬃由?，惟自言好學(xué)，而其好學(xué)之篤有如此。學(xué)有未得，憤而忘食。學(xué)有所得，樂以忘憂。學(xué)無止境，斯孔子之憤與樂亦無止境。如是孳孳，惟日不足，而不知年歲之已往，斯誠(chéng)一片化境。今可稍加闡釋者，凡從事於學(xué)，必當(dāng)從心上自知憤，又必從心上自感樂。從憤得樂，從樂起憤，如是往復(fù)，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光案：“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東大版原作“所謂純亦不已，亦即一以貫之”，“純亦不已”與“一以貫之”二處無引號(hào)。]此此種心境，實(shí)即孔子之所謂仁，此乃一種不厭不倦不息不已之生命精神。見於行，即孔子之所謂道。下學(xué)上達(dá)，畢生以之。然則孔子之學(xué)與仁與道，亦即與孔子之為人合一而化，斯其所以為聖。言之甚卑近，由之日高遠(yuǎn)。聖人之學(xué)，人人所能學(xué)，而終非人人之所能及；[光案：“非人人之所能及；”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非人人之所能及，”之逗號(hào)。]而其所不能及者，則仍在好學(xué)之一端。此其所以為大聖歟！學(xué)者就此章，通之於《論語》全書，入聖之門，其在斯矣。
【白話試譯】
葉公問子路：“你們先生孔子，究是怎樣一個(gè)人呀？”子路一時(shí)答不上，回來告先生。[光案：“子路一時(shí)答不上，回來告先生?！?，三民版原作“子路一時(shí)答不上，（回來告先生）?！保盎貋砀嫦壬蔽遄旨有±ㄌ?hào)。疑三民版宜改作“子路一時(shí)答不上（，回來告先生）。”，將逗號(hào)亦放入小括號(hào)內(nèi)。]先生說：“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fā)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愫尾贿@般說呀！”[光案：“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fā)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這般說呀！”，東大版原作“你何不答道：‘這人呀！他心下發(fā)憤，連喫飯也忘了。心感快樂，把一切憂慮全忘了，連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這般說呀！’”，二者差在“你何不這般說呀！”七字之是否納入引號(hào)內(nèi)。觀錢子之註解，當(dāng)以“你何不這般說呀！”七字不納入引號(hào)中為當(dāng)。東大版誤，當(dāng)遵聯(lián)經(jīng)版改。]
?。ㄒ痪牛?br />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br />
非生而知之：時(shí)人必有以孔子為生知，故孔子直言其非。
好古：好學(xué)必好古。若世無古今，人生限在百年中，亦將無學(xué)可言?？鬃又畬W(xué)，特重人文，尤必從古史經(jīng)驗(yàn)前言往行中得之，故以好古自述己學(xué)。
敏以求之：敏，勤捷義，猶稱汲汲。此章兩“之”字，其義何指，[光案：“兩‘之’字”，東大版原作“兩之字”，“之”無引號(hào)。]尤須細(xì)玩。
【白話試譯】
先生說：“我不是生來便知的呀！我是喜好於古，勤快求來的呀！”
（二０）
子不語怪、力、亂、神。
此四者人所愛言。孔子語常不語怪，如木石之怪、水怪山精之類。語德不語力，如盪舟、扛鼎之類。語治不語亂，如易內(nèi)、蒸母之類。語人不語神，如神降於莘，神欲玉弁朱纓之類。力與亂，有其實(shí)；[光案：“有其實(shí)；”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有其實(shí)，”之逗號(hào)。]怪與神，生於惑。
【白話試譯】
先生平常不講的有四事。一怪異，二強(qiáng)力，三悖亂，四神道。
?。ǘ唬?br />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衿渖普叨鴱闹洳簧普叨闹??！?br />
三人行，其中一人是我。不曰三人居，而曰三人行，居或日常相處，行則道途偶值。何以必於兩人而始得我?guī)煟騼扇耸加斜松旗洞丝蓳?；[光案：“彼善於此之可擇；”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彼善於此之可擇，”之逗號(hào)。]我縱不知善，兩人在我前，所善自見。古代善道未昌，師道未立，羣德之進(jìn)，胥由於此。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若決江河。”《中庸》亦言：“舜善與人同，樂取於人以為善?！苯园l(fā)揮此章義。
孔子之學(xué)，以人道為重，斯必學(xué)於人以為道。道必通古今而成，斯必兼學(xué)於古今人以為道。道在人身，不學(xué)於古人，不見此道之遠(yuǎn)有所自。不學(xué)於今人，不見此道之實(shí)有所在。不學(xué)於道途之人，則不見此道之大而無所不包。子貢曰：“夫子焉不學(xué)，而亦何常師之有。”可知道無不在，惟學(xué)則在己。能善學(xué)，則能自得師。
本章似孔子就眼前教人，實(shí)則孔子乃觀於古今人道之實(shí)如此而舉以教人?？鬃又?，非曰當(dāng)如此，實(shí)本於人道之本如此而立以為教。孔子曰：“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贝酸崦献拥佬陨?，皆本於此章所舉人道之實(shí)然而推闡說之。然則孔子之創(chuàng)師道，亦非曰人道當(dāng)有師，乃就於人道之本有師?！吨杏埂吩唬骸暗啦贿h(yuǎn)人”，其斯之謂矣。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三人同行，其中必有我?guī)熈?。擇其善的從之，不善的便改?！?br />
（二二）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天生德於予：德由修養(yǎng)，然非具此天性，則修養(yǎng)無所施?？鬃泳呗}德，雖由修養(yǎng)，亦是天賦。不曰聖德由我，故曰天生。
桓魋：宋司馬向魋，宋桓公之後，又稱桓魋?！妒酚洝罚骸翱鬃舆^宋，與弟子習(xí)禮大樹下，桓魋伐其樹，孔子去。弟子曰：‘可速矣?！盵光案：“弟子曰：‘可速矣?！?，東大版原作“弟子曰：可速矣?！保翱伤僖印比譄o引號(hào)。]孔子作此章語。
其如予何：猶云無奈我何?；隔s縱能殺孔子之身，不能奪孔子之德；[光案：“孔子之德；”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孔子之德，”之逗號(hào)。]德由天生，斯不專在我?；隔s之所惡於孔子，惡孔子之德耳?；隔s不自知其無奈此德何。既無奈於此德，又何奈於孔子。弟子欲孔子速行，孔子告之以此，然亦即微服而去，是避害未嘗不深。然避害雖深，其心亦未嘗不閒。此乃孔子知命之學(xué)之實(shí)見於行事處，學(xué)者其深玩之。
按：此章乃見聖人之處變，其不憂之仁，不惑之智，與不懼之勇。子貢所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鄙w實(shí)有非言辭所能傳而達(dá)，知識(shí)所能求而得者。學(xué)者當(dāng)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光案：“學(xué)者當(dāng)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東大版原作“學(xué)者當(dāng)與文王既沒章在陳絕糧章參讀”，“文王既沒”與“在陳絕糧”二處無引號(hào)，其間無一頓號(hào)。]
【白話試譯】
先生說：“天生下此德在我，桓魋能把我怎樣呀！”
?。ǘ?br />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二三子以我為隱：二三子，指諸弟子。隱，匿義。諸弟子疑孔子或有所隱匿，未盡以教。
無隱乎爾：爾指二三子?？鬃友裕篬光案：“孔子言：”之冒號(hào)，東大版原作“孔子言，”之逗號(hào)。]我於諸君，無所隱匿。或云：乎爾，語助辭?？鬃又毖詿o隱。今不從。
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此重申上句意?？鬃又^我平日無所行而不與二三子以共見。諸君所共見者，即丘其人。學(xué)於其人，其人具在，復(fù)何隱？此處孔子特地提出一“行”字，可謂深切之教矣。蓋諸弟子疑孔子於言有隱?？鬃訃L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庇衷唬骸疤旌窝栽眨俊薄坝栌麩o言?！辈恢祀m無言，時(shí)行物生，天道已昭示在人，而更何隱？諸弟子不求之行而求之言，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光案：“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東大版原作“故孔子以無行而不與之道啟之”，“無行而不與”五字無引號(hào)。]
本章孔子提醒學(xué)者勿儘在言語上求高遠(yuǎn)，當(dāng)從行事上求真實(shí)。有真實(shí)，始有高遠(yuǎn)。而孔子之身與道合，行與學(xué)化。其平日之一舉一動(dòng)，篤實(shí)光輝，表裏一體，既非言辨思議所能盡，而言辨思議亦無以超其外。此孔子之學(xué)所以為聖學(xué)?？鬃釉唬骸澳R(shí)之”，其義可思矣。
【白話試譯】
先生說：“諸位以為我對(duì)你們有所隱匿嗎？吾對(duì)諸位，沒有什麼隱匿呀！我那一行為不是和諸位在一起？那就是我了呀！”
?。ǘ模?br />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文，謂先代之遺文。行，指德行。忠信，人之心性，為立行之本。文為前言往行所萃，非博文，亦無以約禮。然則四教以行為主。
本章緊承上章，當(dāng)合而參之。
【白話試譯】
先生以四項(xiàng)教人。一是典籍遺文，二是道德行事，三和四是我心之忠與信。
?。ǘ澹?br />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br />
聖人、君子以學(xué)言，善人、有恆以質(zhì)言。[光案：“聖人、君子以學(xué)言，善人、有恆以質(zhì)言”之有二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聖人君子以學(xué)言，善人有恆以質(zhì)言”之無二頓號(hào)。]亡，通無。時(shí)世澆漓，人尚誇浮，匿無為有，掩虛為盈，心困約而外示安泰，乃難有恆。人若有恆，三人行，必可有我?guī)?，積久為善人矣。善人不踐跡，若能博文好古，斯即為君子。君子學(xué)之不止，斯為聖人。有恆之與聖人，相去若遠(yuǎn)，然非有恆，無以至聖。章末申言無恆之源，所以誡人，而開示其入德之門。
本章兩子曰，或說當(dāng)分兩章，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光案：“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東大版原作“或說下子曰二字衍文”，“子曰”二字無引號(hào)。]今按：兩子曰以下，所指稍異，或所言非出一時(shí)，而意則相足。子曰字非衍，亦不必分章為是。
又按：當(dāng)孔子時(shí)，聖人固不易得見，豈遂無君子善人與有恆者？所以云然者，以其少而思見之切。及其既見，則悅而進(jìn)之，如曰“君子哉若人”是也[光案：參見本書憲問篇第六章，，南宮適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狈蜃硬淮?。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凡此類，當(dāng)?shù)靡舛?，不貴拘文而曲說。
【白話試譯】
先生說：“聖人，吾是看不到的了，得看到君子就好了。”先生又說：“善人，吾是看不到的了，得看到有恆的人就好了。沒有裝作有，空虛裝作滿足，困約裝作安泰，這所以難乎有恆了?！?br />
?。ǘ?br />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釣而不綱：釣，一竿一鈎。綱，大索，懸掛多鈎，橫絕於流，可以一舉獲多魚。
弋不射宿：古人以生絲繫矢而射為弋。又繫石於絲末，矢中鳥，石奮繫脫，其絲纏繞鳥翼。故古之善射，有能一箭獲雙鳥者，雙鳥並飛，長(zhǎng)絲兼纏之也。絲謂之繳，若不施繳，射雖中，鳥或帶矢而飛，墜於遠(yuǎn)處。宿，止義。宿鳥，棲止於巢中之鳥。射宿鳥，有務(wù)獲掩不意之嫌，並宿鳥或伏卵育雛，故不射。
本章舊說：孔子之釣射，乃求供祭品。然漁獵亦以娛心解勞，豈必臨祭然後有射釣?？鬃佑卸喾矫嬷松d趣，惟綱魚而射宿，其志專為求得，斯孔子不為耳。故此章乃游於藝之事，非依於仁之事[光案：參見本篇第六章，，子曰：“志於道，據(jù)於德，依於仁，游於藝?！盷。否則一魚之與多魚，飛鳥之與宿鳥，若所不忍，又何辨焉。
【白話試譯】
先生亦釣魚，但不用長(zhǎng)繩繫多鈎而釣。先生亦射鳥，但不射停止在巢中之鳥。
?。ǘ撸?br />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shí)之，知之次也?！?br />
不知而作：此作字或解著作，然孔子時(shí)，尚無私家著作之風(fēng)?；蚪庾鳛?，所指太泛，世之不知而作者多矣，不當(dāng)用“蓋有”二字。[光案：“不當(dāng)用‘蓋有’二字”，東大版原作“不當(dāng)用蓋有二字”，“蓋有”二字無引號(hào)。]此作字當(dāng)同“述而不作”之作，[光案：“此作字當(dāng)同‘述而不作’之作”，東大版原作“此作字當(dāng)同述而不作之作”，“述而不作”四字無引號(hào)。]蓋指創(chuàng)制立說言。
多見而識(shí)之：識(shí)，記義。聞指遠(yuǎn)。古人之嘉言懿行，良法美制，擇而從之，謂傳述。見指近。當(dāng)身所見，是非善惡，默識(shí)在心，備參究。
知之次也：作者之聖，必有創(chuàng)新，為古今人所未及。多聞多見，擇善默識(shí)，此皆世所已有，人所已知，非有新創(chuàng)，然亦知之次。知者謂知道。若夫不知妄作，自謂之道，則孔子無之。
此章非孔子之自謙?？鬃恿⒀悦鞯?，但非不知而作。所謂：“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笔强鬃右炎猿兄Ｓ衷唬骸皽毓识?，可以為師矣?！笨鬃右詭煹雷跃?，則決非僅屬多聞多見之知可知。本章上半節(jié)，乃孔子之自述。下半節(jié)，則指示學(xué)者以從入之門。
【白話試譯】
先生說：“大概有並不知而妄自造作的吧！我則沒有這等事。能多聽聞，選擇其善的依從它，能多見識(shí)，把來記在心，這是次一級(jí)的知了?！?br />
（二八）
互鄉(xiāng)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jìn)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己以進(jìn)，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
互鄉(xiāng)難與言：互鄉(xiāng)，鄉(xiāng)名。其鄉(xiāng)風(fēng)俗惡，難與言善。或說：不能謂一鄉(xiāng)之人皆難與言，章首八字當(dāng)通為一句。然就其風(fēng)俗而大略言之，亦何不可。若八字連為一句，於文法不順愜，今不從。
門人惑：門人不解孔子何以見此互鄉(xiāng)童子。
與其進(jìn)也，不與其退也：與，贊可義。童子進(jìn)請(qǐng)益，當(dāng)予以同情，非即同情及其退後之如何。
唯何甚：甚，過分義。謂如此有何過分。孟子曰：“仲尼不為已甚”，即此甚字義。
人潔己以進(jìn)：潔，清除污穢義。童子求見，當(dāng)下必有一番潔身自好之心矣。
不保其往也：保，保任義，猶今言擔(dān)保。往字有兩解。一說指已往。一說指往後。後說與“不與其退”重複，[光案：“後說與‘不與其退’重複”，東大版原作“後說與不與其退重複”，“不與其退”四字無引號(hào)。]當(dāng)依前說。或疑保字當(dāng)指將來，然云不保證其已往，今亦有此語。或又疑本章有錯(cuò)簡(jiǎn)，當(dāng)云“與其潔不保其往，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始是。[光案：“當(dāng)云‘與其潔不保其往，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始是”，東大版原作“當(dāng)云與其潔不保其往，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始是”，“與其潔不保其往，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十四字無引號(hào)。]今按：與其進(jìn)，不與其退，始為凡有求見者言。與其潔，不保其往，此為其人先有不潔者言。乃又進(jìn)一層言之，似非錯(cuò)簡(jiǎn)。
此章孔子對(duì)互鄉(xiāng)童子，不追問其已往，不逆揣其將來。只就其當(dāng)前求見之心而許之以教誨，較之自行束脩以上章，更見孔門教育精神之偉大。
【白話試譯】
互鄉(xiāng)的人，多難與言善。[光案：“多難與言善”，東大版原作“多難與言（善）”，“善”字放入小括號(hào)內(nèi)。括號(hào)內(nèi)乃錢子所添，以助語意之豁然，不宜刪動(dòng)，當(dāng)遵東大版。]一童子來求見，先生見了他，門人多詫異。先生說：“我只同情他來見，並不是即同情他退下的一切呀！這有什麼過分呢？人家也是有一番潔身自好之心纔來的，我只同情他這一番潔身自好之心，我並不保證他以前呀！”
?。ǘ牛?br />
子曰：“仁，遠(yuǎn)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道出於人心，故反諸己而即得。仁心仁道皆不遠(yuǎn)人，故我欲仁，斯仁至。惟求在己成德，在世成道，則難。故孔子極言仁之易求，又極言仁之難達(dá)。此處“至”字，即“日月至焉”之至，[光案：“此處‘至’字，即‘日月至焉’之至”，東大版原作“此處至字，即日月至焉之至”，“至”與“日月至焉”二處無引號(hào)。]當(dāng)與彼章參讀。
【白話試譯】
先生說：“仁遠(yuǎn)嗎？我想要仁，仁即來了。”
?。ㄈ埃?br />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笨鬃油?，揖巫馬期而進(jìn)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
陳司?。宏悾瑖?guó)名。司敗，官名，即司寇。
昭公：魯君，名稠。
巫馬期：名施，孔子弟子。
黨：偏私義。
君取於吳為同姓：取同娶。魯、吳皆姬姓。[光案：“魯、吳皆姬姓”之有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魯吳皆姬姓”之無頓號(hào)。]
謂之吳孟子：禮同姓不婚，吳女當(dāng)稱孟姬，昭公諱之，稱曰孟子，子乃宋女之姓[光案：“子乃宋女之姓”，“子”字未加私名號(hào)，宜補(bǔ)加，改作“子乃宋女之姓”。]。魯人謂之吳孟子，乃譏諷之辭。
茍有過，人必知之：昭公習(xí)於威儀之節(jié)，有知禮稱。陳司敗先不顯舉其娶於吳之事，而僅問其知禮乎；[光案：“知禮乎；”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知禮乎，”之逗號(hào)。]魯乃孔子父母之邦，昭公乃魯之先君，孔子自無特援此事評(píng)昭公為不知禮之必要，故直對(duì)曰知禮；[光案：“知禮；”之分號(hào)，東大版原作“知禮，”之逗號(hào)。]此本無所謂偏私。及巫馬期以陳司敗言告孔子，孔子不欲為昭公曲辨，亦不欲自白其為國(guó)君諱。且陳司敗之問，其存心已無禮，故孔子不論魯昭公而自承己過。然亦不正言，只說有人說他錯(cuò)，這是他幸運(yùn)。此種對(duì)答，微婉而嚴(yán)正，陳司敗聞之，亦當(dāng)自愧其魯莽無禮。而孔子之心地光明，涵容廣大，亦可見。
【白話試譯】
陳司敗問孔子道：“昭公知禮嗎？”孔子說：“知禮?！奔翱鬃油耍愃緮∽饕菊?qǐng)巫馬期進(jìn)，對(duì)他說：“我聽說君子沒有偏私，君子也會(huì)偏私嗎？魯君娶於吳國(guó)，那是同姓之女，致於大家稱她吳孟子。若魯君算得知禮，誰不知禮呀！”巫馬期把陳司敗話告孔子?？鬃诱f：“丘呀！也是幸運(yùn)。只要有了錯(cuò)，人家一定會(huì)知道?！?br />
（三一）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反，復(fù)義。本章見孔子之愛好音樂，又見其“樂取於人以為善”之美德。[光案：“又見其‘樂取於人以為善’之美德”，東大版原作“又見其樂取於人以為善之美德”，“樂取於人以為善”七字無引號(hào)。]遇人歌善，必使其重複再歌，細(xì)聽其妙處，再與之相和而歌。
【白話試譯】
先生與人同歌，遇人歌善，必請(qǐng)他再歌，然後再和他同歌。
?。ㄈ?br />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br />
文莫：有兩義。一說乃忞慔之假借。[光案：“有兩義。一說乃忞慔之假借”之句號(hào)，且有“一說”二字。東大版原作“有兩義，乃忞慔之假借”之逗號(hào)，且無“一說”二字。改為句號(hào)及添“一說”二字，語意更顯豁而不傷語氣，當(dāng)遵聯(lián)經(jīng)版。]《說文》：“忞，強(qiáng)也?！薄皯H，勉也?！盵光案：“說文：‘忞，強(qiáng)也?！畱H，勉也?！保瑬|大版原作“說文：忞，強(qiáng)也。慔，勉也。”，“說文”二字以下無二引號(hào)。]忞讀若旻，忞莫雙聲，猶言黽勉，乃努力義。一說以“文”字?jǐn)嗑?，“莫”作疑辭。[光案：“一說以‘文’字?jǐn)嗑洌饕赊o”，東大版原作“一說以文字?jǐn)嗑?，莫作疑辭”，“文”與“莫”二字無引號(hào)。]謂文或猶人，行則不逮。兩說均通，但疑孔子決不如此自謙。今從前解。
躬行君子：躬行者，從容中道，臻乎自然，已不待努力。
本章乃孔子自謙之辭。然其黽勉終身自強(qiáng)不息之精神，實(shí)已超乎君子而優(yōu)入聖域矣。
【白話試譯】
先生說：“努力，我是能及人的。做一個(gè)躬行君子，我還沒有能到此境界?！?br />
?。ㄈ?br />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xué)也?！?br />
聖與仁：聖智古通稱。此孔子自謙，謂聖智與仁德，吾不敢當(dāng)。蓋當(dāng)時(shí)有稱孔子聖且仁者，故為此謙辭。
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此“之”字即指聖與仁之道言。[光案：“此‘之’字即指聖與仁之道言”，東大版原作“此之字即指聖與仁之道言”，前一“之”字無引號(hào)。]為之不厭，謂求知與仁努力不懈。亦即以所求不倦誨人。
可謂云爾：云爾，猶云如此說，即指上文不厭不倦言。
正唯弟子不能學(xué)也：正唯猶言正在這上，亦指不厭不倦。
本章義與上章相發(fā)。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正是上章之文莫，黽勉終身，若望道而未至也?？鬃硬蛔援?dāng)仁與知，然自謂終其身不厭不倦，黽勉求仁求知，則可謂能然矣。蓋道無止境，固當(dāng)畢生以之?！兑住费裕骸疤煨薪?，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比说琅c天行之合一，即在此不厭不倦上，是即仁知之極。四時(shí)行，百物生，此為天德。然行亦不已，生亦不已，行與生皆健而向前。故知聖與仁其名，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是其實(shí)。[光案：“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是其實(shí)”之有頓號(hào)，東大版原作“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是其實(shí)”之無頓號(hào)。]孔子辭其名，居其實(shí)，雖屬謙辭，亦是教人最真實(shí)話。聖人心下所極謙者，同時(shí)即是其所最極自負(fù)者。[光案：“同時(shí)即是其所最極自負(fù)者?！敝涮?hào)，東大版原作“同時(shí)即是其所最極自負(fù)者，”之逗號(hào)。]此種最高心德，亦惟聖人始能之。讀者當(dāng)就此兩章細(xì)參。
【白話試譯】
先生說：“若說聖與仁，那我豈敢？只是在此上不厭地學(xué)，不倦地教，那我可算得是如此了?！惫魅A說：“正在這點(diǎn)上，我們弟子不能學(xué)呀！”
（三四）
子疾病，子路請(qǐng)禱。子曰：“有諸？”子路對(duì)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祇?！弊釉唬骸扒鹬\久矣?！?br />
疾?。杭采踉徊?。
請(qǐng)禱：請(qǐng)代禱於鬼神。
有諸：諸，猶之乎。有之乎，問辭?；蛘f：有此事否？病而禱於鬼神，古今禮俗皆然，孔子何為問此？或說：有此理否？孔子似亦不直斥禱神為非理。此語應(yīng)是問有代禱之事是否。如周公〈金縢〉，即代禱也，然未嘗先告武王，又命祝史使不敢言。今子路以此為請(qǐng)，故孔子問之。
誄曰：誄一本作讄，當(dāng)從之。讄，施於生者，累其功德以求福。誄，施於死者，哀其死，述行以謚之。
禱爾於上下神祇：子路引此讄辭也。[光案：“子路引此讄辭也”之“辭”字，東大版原作“子路引此讄詞也”之“詞”字。查先生此書多用“辭”字罕用“詞”字，本章註解亦用“問辭”、“代禱之辭”諸“辭”字，似宜據(jù)聯(lián)經(jīng)版改用“辭”字作“讄辭”。]上下謂天地，神屬天，祇屬地。爾訓(xùn)汝?！岸\爾於”三字，[光案：“‘禱爾於’三字”，東大版原作“禱爾於三字”，“禱爾於”三字無引號(hào)。]即別人代禱之辭，故子路引此以答。
丘之禱久矣：孔子謂我日常言行，無不如禱神求福，素行合於神明，故曰禱久矣，則無煩別人代禱。
今按：子路之請(qǐng)禱，乃弟子對(duì)師一時(shí)迫切之至情，亦無可深非。今先以請(qǐng)於孔子，故孔子告之以無須禱之義。若孔子而同意子路之請(qǐng)，則為不安其死而諂媚於神以茍期須臾之生矣，孔子而為之哉？
又按：孔子遇大事常言天，又常言命，獨(dú)於鬼神則少言。祭祀所以自盡我心，故曰：“吾不與祭，如不祭?！敝鼊t不待禱，故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比淮苏鹿涛疵餮怨砩裰疅o有，亦不直斥禱神之非，學(xué)者其細(xì)闡之。
【白話試譯】
先生病得很重，子路請(qǐng)代先生禱告。先生說：“有此事嗎？”子路說：“有的。從前的讄文上說：‘禱告你於上下神祇！’”[光案：“從前的讄文上說：‘禱告你於上下神祇！’”之有引號(hào)，東大版原作“從前的讄文上說：禱告你於上下神祇！”之無引號(hào)，即“禱告你於上下神祇！”八字無引號(hào)。]先生說：“我自己已禱告得久了?！?br />
?。ㄈ澹?br />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br />
奢者常欲勝於人。孫字又作遜，不遜，不讓不順義。固，固陋義。務(wù)求於儉，事事不欲與人通往來，易陷於固陋。二者均失，但固陋病在己，不遜則陵人?？鬃又厝实?，故謂不遜之失更大。
【白話試譯】
先生說：“奢了便不遜讓，儉了便固陋，但與其不遜讓，還是寧固陋。”
?。ㄈ?br />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zhǎng)戚戚?！?br />
坦，平也。蕩蕩，寬廣貌。君子樂天知命，俯仰無愧，其心坦然，蕩蕩寬大。戚戚，蹙縮貌，亦憂懼義。小人心有私，又多欲，馳競(jìng)於榮利，耿耿於得喪，故常若有壓迫，多憂懼。本章分別君子小人，單指其心地與氣貌言。讀者常以此反省，可以進(jìn)德。
【白話試譯】
先生說：“君子的心胸氣貌常是平坦寬大，小人的心胸氣貌常是迫促憂戚?！盵光案：“君子的心胸氣貌常是平坦寬大，小人的心胸氣貌常是迫促憂戚”，東大版原作“君子的（心胸氣貌）常是平坦寬大，小人的（心胸氣貌）常是迫促憂戚”，兩處“（心胸氣貌）”之均有小括號(hào)。小括號(hào)內(nèi)乃錢子所添，以助語意之豁然，不宜刪動(dòng)，當(dāng)遵東大版。又，疑東大版“的”字亦宜加入小括號(hào)中，改作“君子（的心胸氣貌）常是平坦寬大，小人（的心胸氣貌）常是迫促憂戚”，讀之似較順。]
（三七）
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溫，和順義。厲，嚴(yán)肅貌。厲近有威，溫近不猛。恭常易近於不安?？鬃有拗泻椭拢丛跉饷仓g，而可以窺其心地修養(yǎng)之所至。學(xué)者當(dāng)內(nèi)外交修，即從外面氣貌上，亦可驗(yàn)自己之心德。
【白話試譯】
先生極溫和，而嚴(yán)厲。極有威，但不猛。極恭敬，但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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