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2年（順治九年，永歷六年）正月初三日，鄭成功率領(lǐng)船艦二千余號，直航漳州府海澄港口。清守城參將赫文興②、署海澄縣知縣甘體垣開城投降，鄭成功授赫文興為前鋒鎮(zhèn)。初十日，分兵切斷由泉州通往漳州的要道江東橋，清漳州總兵王邦俊據(jù)守漳州府城（今漳州市）。十二日，鄭軍占領(lǐng)平和縣，漳州“鄉(xiāng)民豎旗響應(yīng)，四面皆敵，孤城單危，勢在急迫，萬難支吾”①。二月初二日，鄭軍奮勇攻城，清軍負隅頑抗，游兵營吳世珍中炮犧牲，強攻未能得手。鄭成功下令火器營何明帶領(lǐng)士兵挖掘坑道，準(zhǔn)備掘進至城墻底下時填塞火藥，用放崩法轟塌城墻，乘勢突進府城。三月初七日，點燃引線，火藥爆發(fā)，才發(fā)現(xiàn)因測量距離不準(zhǔn)，坑道尚未挖到城墻底下，爆破計劃失敗。鄭成功志在必克，改而采取圍困戰(zhàn)術(shù)，“聚集二十七萬之悍賊，砌筑八十七座之木寨，環(huán)樹二層?xùn)拍荆馔趦芍販襄?，棋布星列，渾如鐵桶”②。

　　清浙閩總督陳錦見漳州危急，火速抽調(diào)兩省兵力來援。三月初十日進至馬蹄山，與鄭軍相距五里；十三日兩軍合戰(zhàn)，陳錦部大敗，兵員器械損失很多。陳錦退到同安城外扎營。五月，他派浙江金華總兵馬進寶統(tǒng)兵援救漳州；鄭成功知道城內(nèi)糧食不多，清援軍入城勢必增加困難，于是下令對馬進寶軍不加阻擊，任其長驅(qū)直入城中，隨即發(fā)兵切斷其后路，繼續(xù)圍困③。馬進寶軍入城后，曾同漳州總兵王邦俊一道開東門出戰(zhàn)，被鄭軍擊敗，從此閉門固守。

　　陳錦和福建提督楊名高、右路總兵馬得功扎營于同安城外，在馬進寶直抵漳州城下時以為已經(jīng)解圍，高興了一陣子，不久就發(fā)現(xiàn)中了鄭成功“糧盡自降”的計謀①，王、馬二部被圍在漳州城內(nèi)，自己手上的兵力又不足以進戰(zhàn)解圍。陳錦除了向朝廷告急，請派援兵外，弄得一籌莫展。他擔(dān)心清廷所遣援兵到達之前，漳州可能失守，而漳州一旦失守，鄭軍乘勝進攻閩浙各地，自己將無力招架。由于心中煩悶，陳錦經(jīng)常暴躁如雷，對身邊服侍人員稍不如意便發(fā)怒打罵。他的家奴李進忠、李忠、盧丕昌、陳恩等懷恨在心，暗中商議把陳錦殺了，帶上總督印信逃往鄭成功處獻功，求個一官半職。七月初七日晚上，由李忠下手把陳錦刺殺于同安灌口帳篷中，慌亂當(dāng)中除李進忠逃至鄭軍請賞外，李忠等人都被擒獲②。清廷得報漳州形勢危急，總督又遇刺身亡，決定派固山額真金礪為平南將軍統(tǒng)兵火速入閩。

　　這年八月漳州被圍已達半年，城中糧食極為緊缺，守軍挨家挨戶搜括民間糧食，一碗稀粥索價白銀四兩，接著完全斷糶。居民以老鼠、麻雀、樹根、樹葉、水萍、紙張和皮革等物為食，餓死者不計其數(shù)，最后是“城中人自相食，百姓十死其八，兵馬盡皆枵腹”③。福建巡按王應(yīng)元后來在題本中說：

　　八年五月發(fā)難之初，屬縣無恙，軍需能應(yīng)。自十二月后，漳浦、海澄破而東南去矣。至扼江東之橋，斷朝天之嶺，長泰、南靖失而東北咽喉俱塞矣。城堡村寨盡為賊掠，一城孤注，四顧無援，遷延七月猶搜括倉儲，派借紳民以支吾。迨浙閩援兵繼進，兵馬盈萬，芻糧倍前，儲蓄告匱，民力罄竭。八、九兩月，每石米價貴至五百五十兩，草根木葉鼠雀牛馬搜索食盡，繼之人肉。父子相食，爨不煙火者月余，病死、餓死、投水投繯而死，兵丁威取強奪箠楚而死，日以千百計。尸骨山積，穢聞數(shù)里。嗟此殘民靡有孑遺矣?；⒗鞘孔鋾砸苟Ψ?，金帛珠玉，腰纏索滿，猶有醉酒酣歌以娛其主將者。前無戰(zhàn)氣，后無守心，使大兵稍遲數(shù)日，則城社不為丘墟，文官不為齏粉者鮮矣。①

　　就在漳州清軍已經(jīng)陷入絕境的時候，平南將軍固山額真金礪率領(lǐng)的援兵于九月十九日趕到泉州，二十一日會同福建提督楊名高的軍隊向漳州推進，由長泰縣扎篾過河，九月二十八日進至漳州城外。鄭成功被迫解圍，把兵力部署在城南東山鳳巢山。十月初三日，金礪派騎兵向鄭軍發(fā)起猛攻，鄭軍以銃炮還擊。當(dāng)時正值西北風(fēng)，炮火煙塵彌漫于鄭軍陣地，能見度很低，清軍騎兵趁勢沖入，鄭軍大亂，后提督黃山、禮武鎮(zhèn)陳俸、右先鋒鎮(zhèn)廖敬、親丁鎮(zhèn)郭廷、護衛(wèi)右鎮(zhèn)洪承寵都在激戰(zhàn)中陣亡。鄭成功見敗局已定，帶領(lǐng)余眾退守海澄縣。清軍趁勝收復(fù)南靖、漳浦、平和、詔安四縣①。

　　② 《海上見聞錄》（定本）等書誤書為郝文興，時間記于正月初二日。

　?、佟№樦尉拍觏n代等為“海寇繼陷海澄、平和二邑，阻絕要路，據(jù)實奏報事”題本，見《明清史料》己編，第二本，第一一八—一一九頁。

　?、?《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七十五頁《查明漳州解圍功次殘件》。

　?、邸∴嵆晒τ幸夥篷R進寶入漳州城事，《臺灣外紀》卷三記載頗詳。

　?、?參見《海上見聞錄》（定本）。

　?、?順治十二年四月十五日刑部尚書劉昌等為審擬“總督遇害”事題本，見《鄭成功滿文檔案史料選譯》第九十六—一一一頁。按，阮旻錫《海上見聞錄》定本記：三月間陳錦“為其家丁庫成棟所刺，來歸，賜姓賞其功，以其殺主，陰令殺之?！睍r間和人名都有誤?！杜_灣外紀》卷三也記于三月，并注云：“有記錦于七月，誤也?！贝耸伦援?dāng)以清方審訊奏報為準(zhǔn)。

　?、?《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七十五頁《查明漳州解圍功次殘件》。

　　① 《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七十八頁，順治十年二月二十八日福建巡按王應(yīng)元題本?！睹髑鍣n案》第二十一冊，A21—12號?！独舨繗堫}本》中也說：“圍困郡城八有余月，城內(nèi)士民掘草根樹皮以延殘喘，男婦老幼餓斃者四隅日以千計?！?

　?、佟№樦问辍稙椴閳笳闹萁鈬Υ问職埣罚姟睹髑迨妨稀范【?，第一本，第七十五—七十七頁；阮旻錫《海上見聞錄》（定本）卷一。順治九年十月福建巡按王應(yīng)元揭帖中說，金礪“于九月初十日由省城（福州）進發(fā)，聞二十六日已直抵漳境矣”。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七十二頁。福建巡撫佟國器在順治十年十二月初二日“為恭報大兵抵漳，解圍獲捷，仰慰圣懷事”題本中說：“夫漳圍之解在于順治九年十月初三日也。先該各大人率兵臨泉，與楊提督商度進發(fā)。遂于九月二十八日兵馬抵漳。初二日進剿，初三日賊竄，圍解?！币娰鳌度龘峤莨ψ嗍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