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歷帝進入緬甸,李定國在磨盤山戰(zhàn)役中失敗后引兵沿邊境南撤,互相間的聯(lián)系逐漸削弱。受李定國派遣負有保護永歷皇帝和朝臣、家屬責任的靳統(tǒng)武、梁杰等將領眼看朱由榔和隨從已經(jīng)進入緬甸境內(nèi),并且接受了緬方解除武裝的要求,他們既不敢阻止皇帝的行動,又不愿自動解除武裝流亡異邦,因此,靳統(tǒng)武等也帶領部下兵將由銅壁關追隨李定國部主力向南撤退。
閏正月二十九日,鞏昌王白文選領兵由雪山平夷攀崖附木來到隴川。二月十五日,同李定國軍相會于木邦。兩人都認為云南內(nèi)地雖然被清軍占領,散處在云、貴、川的兵力還有不少。永歷朝廷的逃入緬甸,對諸將的堅持抗清必將在心理上造成極為不利的影響。因此,他們感到當務之急是把永歷帝從緬甸接回國內(nèi)。經(jīng)過商議以后,由白文選先領兵進至磨整、雍會,這里已是緬境地區(qū)。由于天氣炎熱,白文選命令部下卸甲解鞍,在樹陰下休息,派出兩名使者找尋緬甸地方官通知這次明軍入緬只是為了接回永歷皇帝。不料使者在途中被緬人殺害。白文選又派十名騎兵前往說明情由,又遭到緬兵擊殺。當時緬甸官員有一種錯覺,以為南明皇帝入境避難,明朝的軍隊大概剩下的不過是一些散兵游勇,已經(jīng)不堪一擊。他們看到白文選軍中有不少馬匹,就派出一二百騎闖入明軍營中搶馬。白文選大為震怒,下令整頓兵馬,立即反擊。緬方搶馬的士卒被文選部下兵將追到河邊,紛紛溺水而死。緬軍主力(據(jù)文獻說有“數(shù)十萬”,可能失之夸張)在江對岸列陣,準備迎戰(zhàn)。白文選命令部下士卒砍伐樹木編造筏排,渡江作戰(zhàn)。緬軍自恃人多勢眾,對南明軍隊看不上眼,主事大臣變牙簡說:“漢人無狀,然亦不多,須俟其盡渡,然后扼而盡殲諸江中可也?!雹傥倪x兵坐在木筏上魚貫而渡,剛渡過一百多騎兵,文選在對岸下令吹起號角,百騎一鼓而前,緬軍抵敵不住,陣勢大亂。明軍占領灘頭前進基地后,文選主力陸續(xù)渡河,全面進攻,緬軍大敗,被殺傷兵據(jù)說在萬人以上。緬甸當局這才知道明軍強勁,收兵入城據(jù)守。白文選意欲攻城,又擔心城內(nèi)的永歷帝的安全,不敢莽撞行事。緬甸官員質(zhì)問朱由榔:“爾到我家避難,云何殺我地方?”永歷帝并不知道白文選率兵前來接駕的詳情,回答道:“既是我家兵馬,得敕諭自然退去?!雹匐S即派官員赍帶敕令命明將退兵。緬甸當局惟恐永歷使臣同白文選見面后,各自了解對方情形和緬甸態(tài)度,不讓永歷官員出城,而自行派人將敕文送至白文選營。文選叩頭接受敕文,當天就下令退兵。
四月間,明將廣昌侯高文貴、懷仁侯吳子圣也率領一支兵馬入緬迎駕,但他們所取的道路同白文選不一樣,大致上就是永歷帝入緬的路線。高文貴、吳子圣的軍隊遭到緬甸當局阻止,他們自以為并沒有侵占緬甸領土的意思,不過接出永歷君臣罷了。于是,決心動武,殺入蠻莫。緬軍抵敵不住,又逼迫永歷帝發(fā)敕諭責令高、吳退兵。朱由榔一味遷就,派吏部郎楊生芳、錦衣衛(wèi)丁調(diào)鼎前往敕令二將退兵。高文貴、吳子圣接到諭旨后被迫從布嶺退兵;文貴憂憤于心,不久病死;而楊生芳、丁調(diào)鼎回到流亡小朝廷后,竟以退兵有功,“升秩有差”②。永歷皇帝甚至在馬吉翔和太監(jiān)李國泰的慫恿下發(fā)出敕令給緬甸各守關隘官員說:“朕已航閩,后有各營官兵來,可奮力剿殲”,借以換取緬甸當局的歡心①。
當時,李定國、白文選部活動于滇緬邊境一帶,同據(jù)守福建海島的鄭成功、張煌言部等擁明勢力還斷斷續(xù)續(xù)保持著秘密聯(lián)系②,當然知道永歷帝仍在緬甸,并未“航閩”。因此,仍然不斷地派遣使者甚至出兵迎接永歷君臣。1660年(順治十七年,永歷十四年),白文選率領兵馬一直推進到緬甸都城阿瓦附近,九月間永歷朝廷收到晉王李定國迎駕疏和致廷臣書,其中寫道:“前此三十余疏,未知得達否?今此緬王相約,何地交遞?而諸公只顧在內(nèi)安樂,全不關切出險一事,奈何?奈何?”③緬甸當局又要求永歷帝發(fā)敕書退兵,明軍等候多日,不得要領,只好拔營而回。
1661年(順治十八年,永歷十五年)二月二十八日,鞏昌王白文選托緬甸人秘密送上奏疏說:“臣所以不敢連破緬者,恐緬未破而害先及于皇上爾!為今之計,令多方委蛇,使緬送駕出來為穩(wěn)著。”朱由榔當時在緬甸的日子已經(jīng)相當不好過了,在璽書中懇切地盼望李定國、白文選能夠迎駕成功。過了五六天,緬甸百姓傳說白文選已經(jīng)在七十里外搭浮橋準備渡江來救出永歷君臣。不料幾天以后消息傳來緬軍已把浮橋蔑纜砍斷,明軍無法渡河,最后一次挽救永歷朝廷的入緬軍事行動以失敗告終。這年三月間,沐天波見緬甸當局派兵看守永歷君臣,知道情況不妙,同原屬晉王的總兵王啟隆商議,歃血定謀組織敢死志士數(shù)十人殺掉馬吉翔、李國泰,保護太子突圍投奔李定國、白文選的隊伍。這一密謀很快被馬吉翔、李國泰察覺,他們謊奏永歷帝說,沐天波、王啟隆私下勾結緬甸準備謀害皇室。朱由榔沒有弄清情況,就下令把沐天波的家丁李成、王啟隆的家丁何愛各付其主立即處死。沐天波,王啟隆雖未因此遇害,他們?yōu)榱送炀让魇业淖詈笠黄嘈膮s化作了泡影。
在這以后,還有黎維祚充當在緬的永歷帝與在邊境地區(qū)的李定國等營的秘密使者,作迎駕出緬的最后努力。黎維祚曾經(jīng)任職永歷朝廷,朱由榔進入緬甸以后,諸將分別率領部下士眾轉入邊境土司管轄區(qū)。在勢同瓦解的情況下,黎維祚遍走各營,勸以大義,殘存各藩鎮(zhèn)都為他所感動,具表迎駕。黎維祚把諸將迎鑾表文藏在挖空的木棒之中,于1661年(順治十八年)九月十八日到達孟艮府,面呈晉王李定國。定國深表贊同,十月初六日發(fā)給令諭一道,其中云:“今皇上入緬,勢已危急,若能走通聲息,懋建奇功,決不負若。當即為若轉奏?!本S祚隨即赴緬,歷盡艱辛到達阿瓦城,因緬人防范甚嚴,不能面見,托人轉呈永歷帝。朱由榔閱疏后,十月十五日給敕書云:“皇帝密敕瀝膽將軍黎維祚,據(jù)晉藩奏,爾忠肝貫日,義膽渾身,穿虎豹,趨辰極,烈風勁草,殊軫朕懷。茲授爾瀝膽將軍督理滇黔楚蜀,遍歷諸勛將士,山林隱逸等,謹慎圖防,枕戈以俟。候晉、鞏兩藩舉師,四路策應,旦夕是圖,勿遲勿忽。”另外還給予空白敕書百道、印三顆。黎維祚把敕印藏在小船底部夾板之內(nèi),船上設置神像,敲擊鉦鑼而行。到達孟艮后,定國大喜,命他轉報各營將領。聯(lián)絡初定,黎又于十一月動身入緬復命。行至騰越,緬方已經(jīng)把永歷帝獻給清軍。黎維祚痛心疾首,在得到清將允許后入見永歷。朱由榔對他大哭,維祚淚流滿面地說:“事今至此,臣惟疾奔告諸營整兵于要道接駕。”他的意思是估計吳三桂、愛星阿等人將把永歷帝押送北京獻俘,計劃聯(lián)絡忠于明室的將領于途中救出。朱由榔說:“兒子,爾可致意十三家等,若能救我出,我只愿修行去。”哽咽不能言?!笆旨粲乱黄軐戨犯都葱?。”黎維祚“晝夜兼程抵荊侯營,謀共于貴州偏橋劫駕”。不料清方也考慮到路途遙遠,地方不靖,決定將朱由榔父子在昆明處死。黎維祚計劃落空,佯狂而遁。這件事在陳起相《瀝膽遺事》一文里有比較詳細的記載①。
?、?劉■《狩緬紀事》。
?、?《狩緬紀事》。
② 《狩緬紀事》。
?、?《狩緬紀事》
?、?從張煌言等人詩文錄里可以知道他們對永歷皇帝兵敗入緬的情況大體上都知道。
③ 《狩緬紀事》。
① 道光二十一年《遵義府志》卷三十三,列傳一。按,黎維祚,字名遠,四川江津縣人。陳起相(一作陳啟相),四川富順縣人,縣志記他“官河南道御史,明末棄官為僧,寓播(播州即遵義)之平水里,人稱為大友和尚”。據(jù)劉■《狩緬紀事》,陳起相直到永歷帝入緬前仍在朝廷中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