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睡柴堆鴛鴦驚赤焰?編花榜狐兔聚青年

廣陵潮 作者:(民國)李涵秋 著


  原來何其甫家里,平素用了一個老人家,叫做孫大。為人約有四五十歲年紀,到是怪老實的。一生并未娶過妻子,偏生前一進汪府里,自六月間新雇了一個小媳婦兒,伏侍他家兩位小姐。那小媳婦兒伏侍粉面,每逢上街沽茶買酒,便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同她嬉皮笑臉,或是在她肩上拍一下,或是在她腰上捏一把,那小媳婦兒也裝著正經(jīng)便劈頭劈臉的罵,甚至還捏著一個粉拳頭兒,在那些人身上還敬幾下。記得有一天走路的時候,被一個冒失鬼很很的在她黃魚腳上踹了一下,她疼得急了,彎著腰揉住腳,信口潑罵說:“瞎了眼的死囚,你踹了你祖奶奶的腳,你踹了你媽的腳,你踹了你姐姐的腳,你踹了你女人的腳?!?br />
  她原是順口兒說溜了,不防備末了一句,卻被人討去一個老大便宜。旁邊看的人,一個哈哈都大笑起來,她才省悟過來了,不由又羞得徹耳通紅。卻好孫大也從街上回來,見此情形,遂把那個踹腳的人罵了一頓,還要上前打他。經(jīng)人勸散,孫大遂扶了那小媳婦兒回去。小媳婦兒自此同孫大便十分親熱,就如那書上說的佳人才子一般,一個感恩,一個知己,花前月下,也就纏纏綿綿起來,晚間便時常勾搭孫大。無如孫大是個未經(jīng)人道的真真童男子兒,卻不大懂得風(fēng)月之事。經(jīng)小媳婦兒費了一番功夫,才把一個蠢如鹿豕的孫大,教成一個私期密約的情人。孫大這一天看見他主人何其甫,同著一位標致新娘子,雙雙入寢。他不禁也想要溫理溫理舊書。便背地里同小媳婦兒商量。小媳婦兒睨著一雙騷眼說:“你也太沒正經(jīng)了。人家今日忙了一天,還來歪纏著人。況且有許多幫忙的在此,諸如劉二爺、王大爺,還有那一個小福子,鬼靈精兒似的,被人看出破綻,我明日還見人不見人?!?br />
  孫大被他一陣搶白,到也死心塌地。誰知到了下半夜,眾人辛苦,都東倒西歪,或是睡在桌上,或是睡在椅上,便是孫大一張稻草鋪的板床,都給人睡滿了。孫大顛頭播腦,正在廚房鍋灶前,洗抹碗碟,預(yù)備明日裝點心應(yīng)用。是時身邊卻靜悄悄的沒有別人,忽然背后伸過一雙手,把自己兩眼朦得緊緊的。孫大吃驚,正待叫喚,覺得那只手上仿佛套了個戒指兒冰冷的,有一股甜香從手掌里透出來,孫大是聞慣了的,知是小媳婦兒,便呶呶嘴,笑向自己床上道:“沒有地方,鬧怎的?”小媳婦兒笑道:“蠢瓜,放著好地方你不知道?!北闩艿皆畋澈螅畔乱焕μJ柴,墊在地下,叫孫大快來。孫大喜出望外,趕忙過去,連手里一只肉碗,都來不及洗凈,順手放在一張矮凳上,還嫌灶后黑暗不亮,又將灶上一個油盞,提了放在地下。正在得意,偏生遠遠的來了一只黃狗,東聞西聞,聞見肉香,便將兩只前爪,向矮凳上一搭,去舐那肉碗,一個不巧,把肉碗碰在地下,啷一聲,便將小福子驚醒,嘴里叫著孫大,什么東西?看官,這一聲不打緊,卻把灶背后的兩個人,老大嚇了一跳。孫大朝起一站,小媳婦兒趕忙也站起來想走,慌慌張張,一只腳偏將油盞踢翻,地下墊的是蘆柴,著火便燒,小媳婦兒嚇得一溜煙走了。孫大也是嚇慌,看著那火拉拉雜雜,燒得好不熱鬧。此時眾多男女仆從,均都驚醒,也不知道火是怎樣起的。大家澆水呼救,一時沸翻。前進汪老太也攜著兩個女兒跑入來。何其甫家這許多女眷,還有何氏都在家不曾回去。大家嚇得目瞪口呆。便是美娘也顧不得哭泣,也跑出房門探視。到底何其甫因為自己的身家性命,竭力的幫著眾多仆人,七手八腳,好容易才把火撲滅了。

  何其甫轉(zhuǎn)回屋內(nèi),眾多女眷圍繞著,問長問短。何其甫喘息略定,便指手劃腳說,如何柴堆上有火,我如何用水拚命的澆滅。此時各客驚魂平靜,再仔細將何其甫一望,羞得大家口里連珠喊阿呀阿呀,原來何其甫聽見火信,急于下床,撈了一件單褂子,向身上一披,那一條褲子,卻忘記穿了。赤著兩條毛腿,匆忙時到不覺得,到此站定了說話,偏生那單褂子是個對襟。那郎當下垂之物,不覺東擺西擺。先是汪府上兩位姑老太,嚇得用袖子蒙著臉,望前面飛跑。其中更有許多女眷,都避轉(zhuǎn)臉去。何其甫還不覺得,還是何氏告訴他,說天怪冷的,你不要凍壞了。何其甫被他妹子這一句話提醒,再低頭一望,剛與自己打個照面,羞得臉上通紅,連連說:“怎的怎的?!北氵B美娘都被他引得笑起來。何其甫趕忙跳入房里,望床上一鉆,東摸西摸才摸到他的褲子,穿整齊了,天已大亮,料想不能再睡,遂盥洗盥洗,打疊偕同的新娘回門。且說章府自將美娘嫁去之后,當晚送嫁的仆從便都陸續(xù)回來。他們里許多女兒,便圍攏著問新郎模樣兒如何?回家的人,個個攢眉擠眼,把個何其甫只形容得像個鬼怪一般,說今兒夜里,小姐準要嚇掉魂,不知明日可能回門不能回門呢。諸女聽了,笑得揉腸摩肚。只有章家姊妹三人,到暗暗替美娘耽心。內(nèi)中便有個章老太的干女兒,小名叫做鳳子,年紀才得歲,聽了這話,忙忙的跑到間壁自己家里,一霎時懷中抱著一件東西,又跑得來,笑得顛頭播腦,說:“你們來瞧瞧何姐夫?!?br />
  眾人走進前一望,俱大笑起來。原來他把五月里買的一個泥鐘馗抱著,又把平時做了玩的小衣裳一件一件的替鐘馗穿起來,頭上還帶了一頂小瓜皮帽子。章家大姑娘笑罵道:“你這壞丫頭,虧你想得出來。給美姐姐看見,不把你啐死了。”鳳子笑道:“我明日偏要把他放在美姐姐面前,看他啐我不啐我。我因為回去拿這勞什子,還累我外祖父在柜頂上取了下來,幾乎把腰閃了。要是閃了,到是笑話兒呢。”眾人笑說:“你這樣頑皮,你家那位古董老太爺不打你,還代你扒高上梯做甚么?”鳳子掩口笑道:“他敢打我,我不打他就算好的了?!?br />
  當夜大家也不睡覺,都忙著剝蓮子,等天一亮,便去送開門茶。蓮子煨好,便你一把明礬,他一把明礬望里放,幾乎不把蓮罐子塞滿。章老太笑道:“你們不必用明礬澀他家的嘴,我家這們一個大紅大綠的姑娘,配他家一個丑鬼,還有甚么配不過,還怕他家有甚么閑話說么!”大家齊笑起來。紅日初升,各事預(yù)備齊整,一直等到十二點鐘,那新郎新婦的轎子,才到門首,一面放炮,一面點香燭?;亻T儀節(jié),規(guī)矩是新婦在先,那美娘一走下轎,使聽見眾姊妹聲音,她把個頭恨不得垂到胸口,不肯抬得一抬。走至廊下,有兩個伴婆攙著她,低低說:“小姐,等他老人家同進堂屋。”

  美娘一聽老人家三字,又提起她的心事,此時也不顧羞澀,脫了伴婆的手,索性也不登堂,飛也似的跑入她自己房里,黑壓壓的站了一屋子人,見她這種模樣,也不敢笑,到反靜悄悄的觀看。那何其甫卻大搖大擺,走入堂屋。他是個做新郎的老手,遂必恭必敬望上面一站,咦,再抬頭一望,不知那個新娘子到何處去了。呆呆的立著,一言不發(fā)。

  再說美娘走入房,伴婆也跟著進來,只見美娘此時,雙淚如雨,見章老太坐在里面,不由的上前握住老太的手,哽咽得一句話說不出來。猛一回頭,可巧梳桌上正放著美子抱來的那個泥鐘馗,不知誰做促狹,偏生又代他穿了一身袍褂,鐘馗頭是銅絲扭成的,望著美娘顛頭播腦,好似昨夜何其甫同他講孟子的神情一樣。美娘的眼光,望到那里。眾人的眼光,也望到那里。不由的你咬著嘴唇,他掩著香口,都笑起來。美娘知是眾姊妹奚落她的,更不由放聲大哭。章老太同眾人低言蜜語的勸著她,她也不信,到把廊下的仆人,堂上的陪客,弄得毫無主意,便有人先將何其甫邀入客座,何其甫氣憤憤的,也不同人說話,只是長吁短嘆。

  內(nèi)里大家議論,便去請鳳子外祖父楊古愚。楊古愚年已七旬,為人甚是古道。美娘幼年,曾從他讀過半年書。便請了楊老先生來訓(xùn)她。楊老先生年雖高邁,精神卻是極好。今日本欲來陪新郎,此時聽見人來告訴他美娘的事,他捻著那花白長須,不禁長嘆道:“咳,三從四德,如今是長不講的了。似此陰盛陽衰,再過三五十年,不知釀出成甚么世界。美娘嫁給姓何的,原是替何家主持中饋,勤供婦職,不曾叫你把丈夫當做玩物,丑陋些有甚么要緊,居然鬧出這種笑話。美娘不是我的女學(xué)生還好,她究竟從我讀過幾天書,我不去責備她,還有誰人能降服得住,”說著,便命人在書房里將戒尺取來,藏在袖中。把多年不曾戴的一頂大帽子,望頭上一戴,走過這邊來。房中諸女,都是他晚輩,也不回避,個個垂手而立。楊老先生見過章老太,便見美娘鳳冠霞帔,低頭而泣。美娘見是先生進來,不由嚇了一跳,忙立起身喚了一聲。楊老先生說:“今日是你大喜日期,為何這般模樣?我聽見說你不肯行禮,我是特來受禮的,你快出來磕頭,你若再倔強,我已將戒尺帶來?!闭f著,便由袖內(nèi)拿出來,望旁邊一張桌子上拍得價響,一只手便來扯著美娘望外走。

  美娘果然畏懼非常,也就隨著楊老先生出來。眾人暗暗喝彩,此時外面眾人,也就引著何其甫進來,同美娘并肩行禮。行禮之后美娘自然被眾姊妹將她那日要嫁書呆子的話,來嘲笑她。美娘聽了,羞愧無地。那楊古愚見美娘被他降伏得妥妥貼貼,不禁哈哈大笑,同何其甫到了客座,煙燈開了在炕上,便扯著何其甫并頭睡下。不曾談得三五句話,楊老先生非??鞓氛f:“何其甫真是八股名家,老夫閱歷半生,不曾遇著一個知己,今日幸遇何兄,便把胸中無限蘊蓄,都發(fā)泄出來。”

  兩人愈談愈高興,又是甚么天崇國初,理境精深。雍乾嘉道,天才橫逸。秦大士魄力沉雄,韓慕爐議論透辟。說到得意地方,四只靴子,只管把炕邊的腳搭子,打得怪響。兩旁也還有許多生客,他們也不理會人家,人家也不敢來擾他們談興,大家只有竊竊私議。一會子楊老先生又望著何其甫道:“明春,聽得我的同姓大宗師,準于二月歲考。老夫雄心猶在,還要陪你們?nèi)ヒ惶?。倘若徼幸,取個案首,補了廩生,到底生計界上活潑些。我若去時,定然同你偕行。來來來,老夫比你癡長二十歲年,我們換個帖兒,拜一拜盟,你不嫌我老古董,你可不許推辭?!?br />
  何其甫道:“這個豈敢。只是晚輩萬萬不敢的,晚輩明日回去,便當補送一份門生帖兒,借老先生的末光,寵榮寵榮。”楊老先生見他如此謙恭,格外心癢難搔,猛的跳起身來,雙手向前一推,說:“好呀?!贝藭r可巧有個仆人遞過一碗茶來,被老先生手一碰,跌在地上,水跡淋漓,茶碗跌得粉碎。何其甫大驚,也跳起身,忙叫仆人快快檢出去,不要聲張,此是做喜事最忌諱的。楊老先生到不介意,更接著說道:“你的話果然不錯。你尊夫人還是我的女學(xué)生呢,我同你拜了盟,她到不好稱呼我了。罷罷,既然承你雅愛,要拜我做老師,我們就這樣辦法,一言為定,你今晚回去便寫好帖子。明天大早一準在校場官盛亭茶社里會。”

  何其甫答應(yīng)了。是日酒筵飲宴,自不必敘述。西山日落,美娘少不得仍委委曲曲,跟著何其甫歸家。楊老先生這一天,算做了一件得意的事,晚間便同他兒子談?wù)撨@事。他兒子單名一個靖字。年紀才得歲,也在家中讀書。應(yīng)過兩次院考,尚未入學(xué)。聽見父親稱贊何其甫,他便答道:“這何呆子雖有文名,性情卻太暴戾。據(jù)人說他前娶的妻子,是被他一腳踢死了的。我怕章府這位姑娘,將來不免受他凌虐?!?br />
  古愚道:“你這話從何聽來?”楊靖故作忸怩說道:“是汪府上二小姐說的?!惫庞摅@問道:“你如何會認得這姓汪的人家小姐?”楊靖道:“汪府二小姐名字叫做美琴,他家大小姐叫做玉琴,因愛慕兒子的才貌品行,兩人爭著要嫁給兒子。兒子守身如玉,卻不敢答應(yīng)他。所以他姊妹瞞著他家母親,時常約兒子去清談清談,無意中說出來的?!惫庞薜溃骸澳悴淮饝?yīng)他們婚姻也好,我前日已托了關(guān)亡人的馬婆,向章老太處求他家紅紅給你為妻。章老太已有允許的意思,你千萬不可在外胡做?!?br />
  楊靖道:“父親說得甚是。但是父親要替兒子辦這件事,便該早辦,總因為兒子生得太美,到了外面,便有許多人想兒子做他家的女婿。就如本地頂闊的鄉(xiāng)紳瞿家,還托人來做媒,說他家有五個女兒,還有四個侄女兒,親戚里面也有十幾個女兒,意思想聽兒子揀一個做妻子,情愿倒陪妝奩,不爭財禮,說早已替兒子算過命,將來準要放封疆大臣,至少也有個學(xué)差主考?!?br />
  古愚哈哈大笑道:“說你的才學(xué),我把全副精神教導(dǎo)了你,自然是人人羨慕。便論我這見善勇為,品端行正,將來庇蔭你做個督撫,也是意中之事。但是你容貌雖不十分丑陋,也不至就勝似潘安,何至于引得人顛顛倒倒。況且你這張大嘴,便稱不起齒白唇紅,只怕又是你的撒謊罷。”

  楊靖臉上一紅,說:“父親那里知道,兒子眉粗眼大,全靠著這嘴相稱。前月指揮山人替兒子相面,還說是嘴大容拳,生成是個貴人模樣呢?!惫庞薜溃骸斑@些閑話,我也不同你辯論,明日早些起身,一同到官盛亭去吃茶?!睏罹傅溃骸皟鹤用魅找延腥思s在醉仙居面館,父親你自去罷?!闭f著回身便走。古愚道:“你睡覺就趁早睡罷,不許再同鳳子鬧去?!睏罹覆恢犚姴辉犚姡缗苋胱约悍坷锶チ?。

  次日清晨,楊靖知道父親不曾起身,忙忙跑下床,披了一件布棉袍子,跑到他外甥女兒鳳子一個小房里。鳳子還不曾醒,他把鳳子推醒了,鳳子罵道:“死鬼,你起這么早做甚么?”楊靖笑道:“我同你借一件東西?!兵P子道:“又借甚么東西?”楊靖道:“你把你用的那一條荷花色四角拖須的汗巾兒,借我一用,停會子奉還,決不有誤?!兵P子道:“你男人家要這個何用?”楊靖道:“你莫要管我,你借給我便完了?!?br />
  鳳子道:“在梳桌抽屜里,你去拿罷。怪冷的,我不下床了?!睏罹敢幻鎸⒑菇砣〕觯幻嬗謱ⅧP子的粉盒開了,用粉撲在臉上撲了幾下,又把胭脂濃濃的抹在手掌上。正在收拾停當,跨步將要出房,劈頭遇見他父親走過來,嚇得將身子一讓。古愚怒罵道:“大清早起,你來何干?快快替我滾出去?!?br />
  楊靖轉(zhuǎn)身出來,口里唧噥道:“大清早起,我來何干,你來又有何干呢?”走到他母親房門口,母親喚著他道:“靖兒今日起來怎早?”楊靖不免進房叫了一聲母親,一眼看見母親替他做的一雙三道云的花鞋,幫子放在桌上,他順手拿過來,說:“母親這鞋子,兒子拿去用一用?!彼赣H道:“這鞋子尚未上底,你拿去何用?”楊靖道:“我?guī)辖秩ィ从鞋F(xiàn)成底,便配一雙回來?!币膊蝗菽赣H再有言語,他一溜煙早跑出大門,走到人家門首石股子上,將鳳子的汗巾子取出,又把母親的鞋幫子放在里面,包好了望懷里一收。先到他一個朋友家,這朋友家的家世,我先略敘一番,然后讀者才得知楊靖的心術(shù)。這人家姓賀,本人是兩淮候補鹽大使,家下也還饒裕。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兒歲,男兒歲,都生得美如花玉,俱曾從過楊古愚讀書。后來因為楊靖常欺負他,便不上學(xué)了,家中便請了一位雷先生,教他兒子。過了兩年,楊靖艷羨他姊妹顏色,便借著世交,常時引誘他兒子出外游蕩。

  有一天,在他家調(diào)戲他女兒,被他女兒告訴父母。賀老便申飭兒子,不許再同楊靖交游。無如他兒子年紀尚輕,戀著楊靖帶他酒地花天游玩,所以瞞著父親,偷偷的仍同楊靖私下往來。楊靖滿口告人,都說他姐姐同他交好。家中上下人等,沒有一個不恨著他,惟有他兒子不察。今日人家還不曾起,他將人家門打開了,走入中庭,遇見一個女婢,楊靖悄悄問道:“好妹妹,你家小姐起來不曾?”

  那女婢見是楊靖啐了一聲,轉(zhuǎn)身跑進去。楊靖是來慣了的,走入一個小小客座,不多時里面走出一個少年,眉清目麗,松松的拖著一條油辮子,只穿了一件藕色的緊身小襖,趿著一雙花鞋,笑吟吟的說道:“蝶卿,今日好早?!睏罹敢膊幌敬饝?yīng),走上前扯過那少年的手,放在鼻子上,聞了又聞,哼哼的說:“親兄弟,親滴滴的兄弟,你把你哥哥愛死了。”

  那少年脫了手說:“你又來胡鬧了,讓我穿衣服去,我們還到那里吃茶。”楊靖道:“老例碧蘿春,還有甚么說頭。昨日胡硯青、沈小雪、周碧芙都約定了的。我今日還要同周碧芙評理,竹西花榜,他一定要改我的名次,如若改得不公道,是要罰他的?!蹦巧倌赀M內(nèi)收拾好了,兩人攜著手,走入碧蘿春茶社,早見胡硯青、沈小雪二人坐在一張桌上,見楊靖前來,趕忙上前招呼說:“蝶卿,你幾時遇見花仙的?”

  楊靖笑道:“是我去約了他的。我不約他,他那里肯出來?!闭f著,便伸手將花仙一推說:“兄弟坐下罷?!被ㄏ赡樢患t,望楊靖瞅了一眼,靦靦腆腆的坐下。胡硯青道:“花仙總是這般女兒氣似的。他的令姐,想必是格外嬌柔的了?!?br />
  楊靖望硯青也瞅了一眼,臉上也是一紅說:“你們說花仙,只管說花仙,不要胡牽亂扯的?!闭f到此,故意將手掌一揚。沈小雪道:“哼哼,蝶卿今日又打那里來的,手掌上早又染得通紅了?!睏罹腹首骱?,半晌說道:“我有甚么去處,便是聘下的內(nèi)人章家大小姐那里走了一遭。”硯青道:“難不成你的夫人,要你替他染胭脂不成,為何把你手掌染紅了?!睏罹阜谧郎?,只是哈哈的笑。花仙惟有呆呆的望,也不大懂他們的話。不多時,走過許多跌博的人來,提著一個小籃子,放著許多穿好的蠟梅花,還有放著磁器的,一霎時叮叮當當,都輪流著跌起來。楊靖贏了一對梅花,一個梅花箍子,便把箍子替花仙掛在鈕扣上。又命花仙將這一對梅花帶回去,給姐姐戴?;ㄏ芍还苄σ饕?,站著一旁瞧看。正在凝神,忽然背后走過一個人來,大喝一聲:花仙你好。欲知后事,且閱下文。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