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天機直講

　　后覺道人魏堯則之著

　　序一

　　於戲，人心何嘗不善！而所以不善者，則以境遇、時勢所迫故耳。當(dāng)名利馳逐之秋，而繒繳已施，陷阱已設(shè)，賢者亦惟有高舉遐飛、隱于塵外而已。何則？既不肯逐流揚波以戾乎道，復(fù)不肯鉤心斗角以喪其真，避世而超乎象外，避言而免落言詮，斯即所謂全真大道矣乎！

　　今夫人之所得乎天者，本為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yīng)萬事者也。乃誘之以外物之雜沓，蔽之以人欲之紛紜，而明德遂以不明矣。是故嗜欲深者天機淺，物誘寡者性命全。彼治世之賢哲，所以必淡泊以明志；超世之仙佛，所以必清凈以歸元者，豈非以此之故歟！嘗考儒、道、釋三教，本屬同源，大體無外乎懲忿窒欲、克己復(fù)禮為入德之門。所以《陰符》、《道德》、《心印》諸經(jīng)，以及《大學(xué)》、《中庸》等書，均以修齊、明德、清靜、無為為本，不設(shè)象言，非似他種道書，比喻多端，以龜蛇、龍虎、鉛汞、丹爐等玄詞，種種象言，使人迷離徉往，如墜五里霧中，甚至有誤以為服食、符咒、房術(shù)、燒煉等事者。歷觀士大夫，多有晚年遁入禪窟，以求了心性者，其初未嘗不好久視、沖舉之說，顧以詞理艱深，不若禪之簡易直指。故佛日盛而老日衰，此大道之所以日晦也。

　　余自甲子在膠澳督辦任時，即研究全真之學(xué)，惟公務(wù)鞅掌，不能專心致志，所得甚微。茲以避囂故都，偶于書肆中獲得《一貫天機直講》一書。披閱之余，知為西蜀魏則之真人，民國甲子年在北京講道時所編之最新講義。對于三教菁華，諸經(jīng)奧義，詳加注釋，發(fā)泄無余，實為亙古道書所僅見，所有修真一切秘旨口訣，暨玄宗釋典先后天種種秘詞奧旨，均為詳注明晰，開卷了然，可為無師修真者之金針寶筏。若能循是虔修，不獨可延年益壽，雖仙籍可登。

　　本擬早日付梓，以廣流傳，而挽世道，惟以第三卷內(nèi)所注之《陰符經(jīng)》第十七篇，短缺一頁，未免有不窺全豹之憾。物色數(shù)年，竟不可得。不得已，將是篇留出空白，先行付梓。最奇者，排版前一日，書肆店員李群文浩，于德勝門地攤上，無意中檢得第三冊殘書一卷，而所缺之第十七篇《陰符經(jīng)》注解，宛然在內(nèi)。余得之如獲拱壁，遂即鈔入原書之內(nèi)，送交手民排入。非神靈默佑呵護，曷克臻此耶！

　　民國三十年歲次辛巳立冬前一日

　　蓬萊定安高恩洪謹序

　　序二

　　余慕玄真大道，迄今廿載有余。所閱丹經(jīng)道典，率多隱語迷辭，殊難了解。豈著者深恐傳非其人，故為多方設(shè)喻，以使其隱而不彰耶！

　　蓬萊高公定安，精研道學(xué)有年，平素修養(yǎng)身心，深得養(yǎng)真三昧。雖已年近古稀，望之如四旬中人。其功夫之深，足稱師表。公所藏古今道書，多所罕見。間嘗屢承賜閱，受益良多。就中如《一貫天機直講》一書，尤為近世道書之圭臬。惜乎原版模糊，且更屬難得之本，不易購求而暢讀，殊覺遺憾。

　　是書所述功夫次第，原原本本，解說精詳。儒家得之，可以窮理盡性而稱圣；釋家得之，可以明心見性而稱佛；道家得之，可以修真養(yǎng)性而稱仙。吾人果能依此修持，則入世者可得圣賢之真?zhèn)?，以盡修齊治平之人道；出世者得仙佛之妙諦，以盡虛無清靜之天道。蓋三教一貫之學(xué)，殊途同歸，而其廣大精微之至道，此編無不備載，足為學(xué)道者之指南針也。

　　公往年宣勤國務(wù)，職掌交通教育，利濟之功著稱中外。邇來退隱閑居，而于頤養(yǎng)余暇，猶存心濟世。近乃物就此編，加以校正，并為慨然出資，付諸欹劂，以廣流傳。吾知是書一經(jīng)廣布，則此玄真大道，必能日益昌明。邪者可正，迷者可悟，決不致誤入旁門，而罹厄害。其有裨于世道人心，至深且巨矣。是為序。

　　辛巳年立冬日后學(xué)葉一盦謹識

　　一貫天機直講卷首

　　發(fā)端

　　道之不明者久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久矣，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夫過與不及，皆違乎中者也。大道本在中庸，并非高尚難行之事，故孔子稱時中之圣，而《大學(xué)》、《中庸》二書，為圣門心傳法言，千古不易。惟其平庸，人愈鮮知。雖慧如顏、閔，非師莫識其理。此三教圣人，所以咸以中字象之也。中者，天下之定理。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薄耙住薄昂啞倍?，即是中庸。中庸之道，即在平常日用之中。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笔堑酪?，可道而非常道也，人道而亦天道也。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寧，谷得之以盈，人得之以壽，王侯得之以為天下貞。老子曰：“得其一，萬事畢。”一者，獨也，上也，太一也，太極也，一而神也，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者也，曾子曰：“吾道一以貫之?！鄙w一者，兩儀未分之象，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始炁也。在太極為始炁，在天為虛靈，在地為貞元、為生氣，在人受之，則為性命，是即道也。率而由之，全受而全歸焉，道在其中矣。此上德也，此圓頓之功也。若下德，必出于修。修者何？修此性命之道也。既云乎修，必有法則，必有授受，此所以謂之教也，即漸法也。其實，天地不可一日無道，無道則天地毀矣；人不可一息離道，離道即不能生活矣。世俗之人，囿于六識七情之中，習(xí)于道中而不知，亦猶魚之日泳于水中，而不知為水耳。吾國以道立教，儒、道本為一家，均無儀式。秦漢以來，始有分別。于是，儒者自為衣冠，而張正一天師復(fù)定道家服制。《漢書·藝文志》更敘別儒、道家言，始成為宗教之形式。及佛教來華，遂有三教之稱。其后，儒者淪于訓(xùn)詁詞章，道家陷于符箓咒訣，釋教流于齋戒念經(jīng)，而大道全晦。嗣有回教，又有泰西耶教，合為五教。平心研考，論理皆同。惜教中人咸在形式色相中求，竟不知有“中庸”二字，此世界之所以亂也。

　　今者窮極則變，變則通，吾國之人，皈三教之門而研求性命之學(xué)比比然，然不流于旁門，即落于外道。否則下乘色相門中，或持佛念經(jīng)，拜懺祈斗，以求福果，去道殆亦甚遠，況所謂最上一乘、至高無上之先天大道乎哉！堯幸叨天佑，獲聞妙諦于真師，又參證三教經(jīng)典，略有所得，不敢自秘，爰集同志，互相討論，發(fā)明丹書佛經(jīng)之真理，以免貽誤于后人。律以向來科儀，固有漏泄天機之嫌。但生今之世，大義乖而微言絕，實有不容自已者。謹于火侯之逐節(jié)事條，紊其次第，少隱其義，以便學(xué)者自證。愿我同志諸君，各自秘修，毋浪傳泄可也。況此道修必有證，慧根者自可頓超無上，立躋圣域，而鈍根者亦可漸悟圓通，同歸大覺，豈世之結(jié)社集會以傳道者所可同日而語哉！

　　甲子冬至日后覺道人魏堯自識

　　一貫天機直講卷一

　　第一講

　　乾坤坎離天地橐籥

　　內(nèi)外虛空運轂正軸

　　八卦有先后天之分，故乾、坤二卦，亦應(yīng)分先、后天。先天為體，后天為用。所謂“乾”、“坤”，乃一陰、一陽也，生于太極。太極生于無極，無極實無也。由無極生太極，體仍無物，其象為○。太極動，而生一炁，其象為⊙，仍無形象，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即一陽之炁也。迨無形炁足，而生有形之氣，是為靜而生陰。于是，無形之炁，清輕而上浮為天，為乾；有形之氣，重濁而下凝為地，為坤。其象如，而兩儀立矣。天上地下，而其中真空。真空之處，仍為一太極也。無炁無氣，合之無形之炁之天，與有形之氣之地，而為三。三即一也，其象為，天地相距八萬四千里。當(dāng)二萬四千里之間，正為真空，而成一太極，名為“大中極”，又謂之“天地之心，省言之曰“天心”，亦曰“道心”。兩儀既分，陰陽相蕩，炁氣相交，又分而為四象。其象為，陽包陰，無形之炁在外，有形之氣在內(nèi)，為日；陰包陽，有形之氣在外，無形炁在內(nèi)，為月。天地日月之間，仍有一中，而為真空之太極。合天地日月而成五，五即三也，三即一也。廣成子告黃帝以三一之道，《悟真篇》曰“三五一都三個字，古今明者實然稀”，即指此也。一為天地未分之太極，三為天地已分之太極，五為四象成立后之太極，太極包天地，天地又包太極。即物以明之，譬如雞卵中間有一小空，其色淡黃，外以黃色包之，又以白色包之，而雞卵之兩尖皆有空隙。其象如下：中空即內(nèi)含之太極也，白黃即天地也，兩尖之孔隙，即外包之太極也。此特舉一物而言之，其實天地間萬物之化生，其象無不同乎大造，皆由一中之空發(fā)源，而后從外而附益之。動物之胞胎，植物之種子，無乎不然?？梢砸娫煳镏衩钜?。修道者仰觀大造，執(zhí)之以為法，由四而返二，由二而返一，由實而返虛，由后天而返先天，皆于此虛空之中下手，而返乎大極之本來。三教圣人，皆以中字代表太極，而形容此虛空之體。太極之體為○，加以理氣之丨，則為中。中者，虛也，通也，合二中字成一貫字。古貫字，其形如。修道者身內(nèi)一中，身外一中，合二中而成“貫”，所謂“吾道一以貫之”，而中庸之道得矣。又中者，正也，不偏之謂中；凡有形之物，無有不偏而能正者。惟虛空則大中至正而不偏，其大無外，其小無內(nèi)，于此可以見太極之體矣。

　　《參同契》曰：“乾坤為易之門戶，眾卦之父母。”乾，陽也，陽炁無形，畫一以象之；坤，陰也，陰氣有形，畫一一以象之。積三畫而成乾≡，乾為天；積六畫而成坤≡≡，坤為地。三生萬物，三字又有終字義，成始成終，故積三畫以為卦。乾坤交，而成離坎，天地交而成日月。乾坤以離坎為用，天地以日月為用?！耙住闭吆挝?？即日月是也，道家謂之“丹”，合上日下月而成丹字；佛家謂之“明”，合左日右月而成明字；儒家謂之“易”，亦合上日下月而成易字。易也，明也，丹也，一也。天地之用，由日用以顯之，積其升降往來而成寒暑，分四時。萬物之化化生生，皆經(jīng)四時而成功。東方為木氣，于時為春，木有生生之德，而萬物生；南方為火氣，于時為夏，火有炎上之德，而萬物長；西方為金氣，于時為秋，金有殺物之力，萬物遇之而凋傷；北方為水氣，于時為冬，水為收藏之氣，萬物潛藏：此先天五行之氣也。茲于古《河圖》證之：《河圖》二七在前，一六在后，三八在左，四九在右，五十居中。一六象北方壬癸水，二七象南方丙丁火，三八象東方甲乙木，四九象西方庚辛金，五十象中央戊己土。中五象太極，含四象中空，無形而內(nèi)蘊妙有，又象太極之含一炁。自其始化言之，天一之陽炁，其性潤濕主靜，名之為水，而藏于北。北，成始成終之坤方也，故象為冬。冬主歸藏，而為萬物資生之本也；地二之陰氣，其性上炎主動，名之為火，而麗于南。南，至尊無上之乾方也，故象為夏。夏主長養(yǎng)，而為萬象交明之時也；東三則合天一地二而成其性，主生，其氣則溫，故象之春，和煦有仁慈之德；西四則合二水一火，而其性主殺，其氣則涼，故象之秋，嚴肅有義毅之德。氣之激而蕩者為風(fēng)，故東、南、西、北之風(fēng)各順其性，而生、長、殺、藏適符其德。金、木、水、火居四方之位，中間之空間，名之為五，即土氣也。土旺四季，藏在金、木、水、火之中。萬物生于空間，由空而立，即無不有空在其間，故土氣周流四象，而無不在，此先天氣化之五行也。在地則為水火木石土之五形，在人則為仁義禮智信之五常。仁由性發(fā)，誠中形外，如東三生生之氣；義由情動，感外應(yīng)內(nèi)，如西四剛肅之氣；禮生于心，外為節(jié)文，如南二之火；智出于身，內(nèi)含機變，如北一之水；信應(yīng)中宮，妙有中宮，仁義禮智，無不因信以成。信實立人之本，如中央之土，而旺四季也，故真意謂之真土，為性命雙修之真主宰也。

　　何以名之以“門戶”？宇宙譬之一室然，乾坤張其門枋，日月從中出入而運用之，其象如。萬物之化生，由于五行；五行之消長，由于日月。一升一降，而晝夜分矣；一往一來，而寒暑成矣。今日時逢冬至，正日月交光之日也。日月南北相交，日上月下，月吸日光，而一陽生。由一陽，而二陽，而三陽，盛極則衰；時逢夏至，日月東西相交，日吸月氣，而陰生焉。自一陰、二陰、三陰，陰衰陽復(fù)，又逢冬至，而日行一周天矣，需時一年。至月行，則一月一周天。凡此日月之運行，即陰陽二氣之消長，有開必合，此其所以為門戶也。乾坤又為“眾卦之父母”，乾為諸陽之宗，為父；坤為諸陰之宗，為母。父母相配，陰陽相交，產(chǎn)生男女。《乾》一索《坤》，得其初爻，而生《巽》，為長女；《坤》，一索《乾》，得其初爻，而生《震》，為長男；再索而生《離》、《坎》，為中女、中男；三索而生《兌》、《艮》，為少女、少男：是為三女、三男，此就爻數(shù)言之也?！肚?、《坤》氣交之初，則先生《坎》、《離》，次生《艮》、《兌》，最后則乃生《震》、《巽》。六子生后，《乾》《坤》已老，退居西北西南之地，讓中男、中女居正用事，而聽其號令。故曰：“乾坤為體，坎離為用?！彪x外陽而內(nèi)陰，日也；坎外陰而內(nèi)陽，月也。天地位立以后，辟其門戶，讓日月之運行，而成造化，是即“為用”之說也。由八卦相重，而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即流以探源，因末而窮本，蓋無不出于《乾》、《坤》之二卦，一陰一陽之二爻。故曰：“乾坤為眾卦之父母?！?br />
　　茲更就《乾》、《坤》、《離》、《坎》之在人身者而言之，乾天為性，坤地為命；性即性根，命即命蒂；離為后天之性，坎為后天之命?！饵S庭經(jīng)》首章云：“上有魂靈下關(guān)元，左為少陽右太陰。后有密戶前生門，出月入日呼吸存?！迸e上、下、前、后、左、右六者，暗藏一中字在內(nèi)，中即虛空也。太虛以天地為真胎，日月為真息。日月之升降，即太虛之呼吸也。而吾人身中之呼吸，亦正有似乎太虛，其所出入而鍛煉之者，亦為一日一月，亦名之為坎、離。所謂坎離，即后天之性命也。吾人身上之乾坤門戶，即上下是也。丹道亦指乾為鼎，而坤為爐，以太虛為乾鼎，以太極為坤爐。人身之虛空即太虛，人身之虛竅即太極。故八門九竅，皆為人身之門戶，皆太極也。《道德經(jīng)》之言曰：“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泵罴刺?，竅即太極。而觀之之法，則在一念不生以觀妙；一意不散以觀竅。所謂“無欲”、“有欲”，即“一念不生”、“一意不散”之謂，非指有欲念，無欲念也。學(xué)者當(dāng)入室時，神氣相依，打成一片，久之而返于混沌，入于無何有之鄉(xiāng)。此為一念不起，可于此時而觀妙也；但滅動心，不滅照心，智而若愚，慧而不用，于無知無覺之中，而有其覺，自自然然，不加附益，而照體炯然。此即一意不散，可于此時而觀竅也。吾人妙竅，即是玄關(guān)；玄關(guān)者，天地間至玄至妙之機關(guān)也。天地之大虛空，與吾身之小虛空，藉門戶而息息相通。其象如下所列：

　　學(xué)者在此安爐立鼎，亦自有其程序。其始返照內(nèi)觀，由動而靜，至靜篤，而太極爐立基；其次鴻蒙恍惚，入混返虛，至虛極，而太虛鼎呈象：安爐立鼎之能事畢矣。伍沖虛曰：“鼎鼎原無鼎，爐爐非玉爐。”鼎與爐，原來有象無物，而古今人之誤于此爐鼎二事者，不知凡幾。茲特抉而出之，明眼人當(dāng)知所下手矣。

　　先天八卦，《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南上北下，而天地定位；東左西右，而日月運行。陰陽有常，剛?cè)嵯喈?dāng)，而成造化。乾元資始，乾南面而無為；坤元資生，靜順以承天德。日東月西，推遷運轉(zhuǎn)，而生成象。天地?zé)o為，而日月有為；圣人觀日月之往來，而知天地之盈虛?？鬃釉唬骸疤旌窝栽?，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保ㄒ姟墩撜Z·陽貨》）故天地之生化不可見，而日月之轉(zhuǎn)輪可見，此后天八卦，所以以《坎》《離》正位南北，而退《乾》《坤》于無用之地也。亦即天地為體，日月為用之道也?！秴⑼酢吩唬骸翱搽x匡廓，運轂正軸。牝牡四卦，以為橐籥”者，即自日月之用言也。天地之門戶不動，日月由虛空中運旋。一氣周流，小而晝夜晦朔，大而春秋寒暑，再大而元會運世，亙?nèi)f劫不失其序，而盈虛消長，純出自然。非有主宰，而虛空實主宰之，故曰“虛靈”也，俗稱之為風(fēng)箱。籥即空箱，橐即箱中抽送空氣之具。一抽而氣出，一送而氣入，一出一入，而氣自煽火。出入調(diào)勻，而爐中之火，熊熊上升，不燎不熄。冶人恃此火候，乃能化金。日月之在空間，為天地之呼吸，而氣機升降，自然均勻，豈非橐籥乎！即天地之間虛空也。氣之周行，在此空中；萬物之榮枯，亦在此空中。其所以調(diào)勻此法度，非此空之力耶？天上地下，日東月西，上下者如門戶，左右者如匡廓，豈非冶人之橐籥耶？而日月運行，一消一息，又豈非橐籥之開闔自如者乎？故曰“虛而不盈，動而愈出也”也。乾坤定高卑之位，坎離列左右之廓，四卦一牝一牡，而資生資始，萬化定基。魏伯陽“以為匡廓”，所以形容虛中之造化者，極其玄妙矣。

　　人身一小天地也，受炁之初，感太虛而賦性，在天成象也；因太極以立命，在地成形也。體質(zhì)既備，出日入月，以為呼吸。日月運行，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而陰陽升降，得十三萬五千次。人才輩出之呼吸，一晝夜亦一萬三千五百息。日月推移，一年為一周天；人之呼吸，一日夜為一周天。而二十四氣，七十二候，則合于人身之經(jīng)絡(luò)骨節(jié)，出入之息，且時時與天地太虛通，乾坤坎離，固已備于人身；知門戶匡廓之所以為門戶匡廓者，而道在其中矣。

　　《契》又曰“覆冒陰陽之道，猶工御者，準繩墨。執(zhí)銜轡，正規(guī)矩，隨軌轍，處中以制外，數(shù)在律歷紀”者，申言一陰一陽之消息，坎離二氣之功用耳。覆降冒升，應(yīng)在《復(fù)》、《姤》兩卦，而于二十四氣、七十二候驗之。故孔子曰：“《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見《易·復(fù)卦》）又于《乾》之九三曰：“終日乾乾，反復(fù)道也?！鄙w即氣機動靜驗之，推而至于一年也。歷數(shù)之興，取象于此。以“御”作喻，出于《老子》“三十輻共一轂”之意，轂者，運軸之虛穴也。車以輪行，輪以軸貫，而軸之所以能一貫之者，惟轂之中虛也。轂之虛，無此虛中，則車不能行。雖有輪轍，夫復(fù)何用！《契》以軸為正，而運用在轂，故曰“處中以制外”；亦猶日月之運于虛中，而成四時也。凡物莫不有中，中者正也，不偏之謂也。有形之物，無有正而不偏者；惟虛空之在物，則無外而不正。大而天地之空谷，小而萬物之虛牝，皆中也。而虛中實孕萬有，三教圣人莫不言中。太虛之鼎，中也；太極之爐，亦中也。人之中，通乎天地之中，故能盜天地之神氣，以為神氣；天地萬物之中，通乎人之中，故能盜人之神氣，而使之有生老病死。人人各具一太極，萬物亦各具一太極；茍善養(yǎng)之則人可位天地、育萬物，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于密，故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見《孟子·盡心上》）太極一而神也，子思曰：“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見《禮·中庸》）夫生物不測之物，果何物乎？即獨立無偶之太極也。太極生兩儀，兩儀者陰陽也，炁與氣也。兩而化也，由兩儀化而為四象、八卦，至于萬億，皆謂之“數(shù)”。數(shù)固始于陰、陽之對待也，天地分,而數(shù)興矣，故《易》曰：“參天兩地而倚數(shù)?！比赵逻\行，千秋萬劫不違其序；陰陽二氣，盈虛消長，不失其候：即有數(shù)以范圍之也，此歷律之所由紀也。惟先天太極，超然數(shù)外，而為天地之始；后天太極（即天地之中），亦超然數(shù)外，而為萬物之母。即“有名”之太極，以復(fù)“無名”之太極，是之謂“抱樸返真”，是之謂“歸根復(fù)命”。此道之所以為道，而妙竅之所以雙修也。丹經(jīng)曰：“乾坤合處為真中。”《金丹四百字》曰：“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名為神氣穴，內(nèi)有坎離精?！卑子耋冈唬骸靶P(guān)一竅乃真中?！彼^“玄關(guān)”者，陰陽也，鼎爐也，亦前圖之太虛與太極也。而玄牝合處，斯為真中，斯為玄關(guān)矣?！独献印吩唬骸暗揽傻溃浅５?；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是也。造化推移，不失其中；妙有真空，原本一門。門戶匡廓，所以立其全；虛谷化生，所以開其用。太極之義大矣哉！

　　第二講

　　將欲養(yǎng)性延命卻期

　　生身受炁立道始基

　　修道者，安爐立鼎，將以鍛煉真日月也。日月即坎離，坎離交而成丹，乾坤交而成大丹。先煉精化氣，次煉氣化神，終練神還虛，即由太極返于無極也。外藥了命返太極也，內(nèi)藥了性返無極也?！镀酢吩唬骸皩⒂B(yǎng)性，延命卻期?！毖用毲竺鼘?，養(yǎng)性還其虛靈。蓋人之形身，自先天化為后天，即乾坤化為坎離。乾之一陽，陷于坎中，坎中之一陽，即為“乾金”，亦即“命寶”。取坎填離，即將此命寶，由坎中取出，而返之于離；離中一陰，仍還為坎之中爻，復(fù)全其乾坤之體，而命工區(qū)畢矣。

　　欲明此理，不能不先講明造化生成之次第，及人生受胎降生之順序。茲詳述之：造化由太極生太初，太初生太始，太始生太易，太易生太素。太始者，氣之始也；太易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zhì)之始也。象即光，光屬火，象之始即陽火也；氣含潤，潤為水氣之始，即陰水也。有實體而隨時變化，故為生生之本，形之始即木也；質(zhì)實體而不可變，故為堅剛之金，質(zhì)之始即金也。有此火、水、木、金四者，五行方能成立，其始混然一太極也。太極真空，由真空生妙有，而天地開基矣。譚子曰：“摶空為塊，見塊而不見空；碎塊為空，見空而不見塊?！闭婵彰钣?，同出異名；中中有一，一中有中。此所以為太極也。

　　人生之初，亦猶是也。由無而生有，由太極而生五行，而結(jié)胞胎、備肢體，固與宇宙之造化同功。當(dāng)其未生之前，一物無有，空之至也，無極也。道書、釋典，均言“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即此是也；而父母生時之“本來面目”，則為太極矣。蓋人之初生，由父母男女二體之媾精，感動先天之炁，從虛無中來，而結(jié)胞胎。當(dāng)其將媾之際，情欲一動，而為肉體結(jié)合，漸臻精神結(jié)合。因肢體作用，而生快樂，迨快樂之及，男女二心，皆空洞無一物，即快樂亦不自知，而成真空。以有形交合之事，化純坤無形之象；坤為真陰，惟真陰可召真陽。于是，遂能感動先天太極中之一炁，周流六虛，無中生有。一點真陽乘空而來，投入母胞，始成胎孕。此點真陽，即是天命之性。在天為性，在人受之以始胎，則謂之命。蓋男女因快樂而空其身心，初成無極；繼而二人神氣合一，又為混沌之太極，真空因之生出一點理炁之妙有。自太極言，則為無中生有；自人身言，則為感召而應(yīng)。此炁本空，遂為人最初感受之炁，故稱為先天之先天乾元真性也。然當(dāng)此炁由虛無中生出之時，男女二體之精神，已合在無形中打成一片。此點陽炁，即投其中，如（甲）○之象。內(nèi)虛圈中空，為此炁外虛圈，為精神結(jié)合之象。又精神既合，則男女呼吸之氣亦混合，而產(chǎn)一團有形之氣，如（乙）○之象，隱于陰蹺之間。（甲）象因（乙）象所招攝，遂入合其中，如（丙）圖　之象，隨呼吸投入子宮。此氣即為坤元之真命，故稱后天中之先天。既合為（丙），則性命合一，然后父精母血，包裹于外，乃成胎原。共五重造化，分之即太極、太始、太初、太易、太素也。如（?。﹫D之象：

　　甲為先天一炁—乾元真性—先天之先天；

　　乙為父母精神和合之情—氣質(zhì)之性—先天；

　　丙為父母坎離凝結(jié)，而生之氣—坤元真命—后天中之先天；

　　丁為父精－后天；

　　戊為母血－后天。

　?。ㄗ⒁猓禾摼€皆空，故為三層包羅，而數(shù)合五行。

　　《易》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見《易·系辭上》）順道生人，亦合天地之造化。甲、乙均為先天，有其象而已，故均得之于天；丙、丁為后天，有形有質(zhì)，故均得之于地。胎原既立，受之天者，主宰動靜,而受之地者，留戀先天以化形體。形上形下之道全，乃日新月異，而五臟、六腑、百骸、九宮，漸以積成全身矣。迨胞胎成后，由臍帶通母之呼吸，以為呼吸，而吸收外來之氣，是為后天氣。此后天氣入腹，留戀先天炁及后天之先天氣，而在天成象；長養(yǎng)后天之先天氣，及后天氣，而在地成形，潛滋暗長，而發(fā)育其胞胎，此人生在母腹受形結(jié)胎之次第也。

　　及至后天氣足，十月胎圓，動已極矣。極則窮，窮靈變，變則化，忽然遽生知覺，踏破胞胎，而下生者，因中陰入主，神氣已全也。中陰者何？俗謂“靈魂”是也。此物道家稱之“元精”，謂夾帶情識，又謂識性；佛家稱之“中陰”，謂帶無始劫來之業(yè)根；儒家名之“人心”，謂含食、色之性。感附人體，則為神魂；混合塵情，則為識神；飄蕩空中，則為中陰。《楞嚴經(jīng)》譯為“中陰”二字，或因其為純陰無形之空體耳。俗總稱為魂，義實不當(dāng)。蓋“魂”對“魄”言，必此物入人身中，清靈者化魂，濁惡者化魄。此時無魄，烏可為魂！又儒書謂人死魂歸于天，魄歸于地，又似以性為魂。又人有三魂之說，則似一為不生滅之性，一為此有生滅之中陰，一為地獄受報之鬼魂。后人著書，漫不加察，多混三教所命之名而言，故難詳為分晰，且與道無關(guān)，亦不必為之解釋也。

　　夫人之天性，體本一無，原無生滅。道家謂“人人具足，個個圓成”；《心經(jīng)》謂“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儒家謂“道心惟微”者，是也。而識性則有生滅，故佛家以“轉(zhuǎn)識成智”為道，玄宗以“煉魂魄、化識神”為道。中陰之有輪回，跡似不滅者，以帶有歷劫業(yè)根情識故也。若無此，則人死即滅，何能投胎？《愣嚴經(jīng)》謂：“中陰無主，飄蕩空中，因胎兒之感而附入人體?！薄秴⑼蹶U幽》謂：“十月胎圓，純?nèi)换煦缣摕o中生出一點元精，入我中宮神室，作我主人。故《契》曰：‘人所稟軀，體本一無。元精云布，因炁托初?！且??！鄙w男女媾精，感受先天之虛無一炁而始胎；及其一生落地，又感受后天之虛靈一炁而成人。當(dāng)其十月既滿，母腹臍帶所通之后天氣，貫足胎身，沖動真空。寂然不動之中宮，倏然而感此，乃以純陽感同類之純陰也。此純陰之中陰蕩漾空中，既受此感，如磁石吸鐵，兩電相引，瞬即投附胎兒身中，直入中黃神室，作此身之主人。中陰既入，即生知覺；知覺主宰氣血，通及肢體，而手足立動。正如大夢初醒，伸舒四體；又如高山墮地，忽然大驚。立時兩手劈開，兩足跌破胞衣，腳下忽虛，立身不穩(wěn)，翻一斤斗，頂開產(chǎn)門，故頭先落地，是謂之顛倒而出也。然胎兒之有知覺，雖由中陰感附，而中陰亦非入人之身，其覺不靈。當(dāng)其飄于虛空，仍屬混混沌沌；胎兒未得中陰，亦是不識不知。中陰必憑依人體，與前（丙）之后天中先天氣合，乃能啟發(fā)其覺；又必有呼吸之后天氣以鼓動之，乃能運用其覺。三者相附則靈，散之則皆等于無也；是以人將死時，身中之元氣（即丙氣）一盡，后天之呼吸立斷。呼吸一斷，中陰即離軀殼，飄忽無蹤。道書謂“人之一分陽氣未盡不死”，即此理也。

　　上述為胎兒身上之事，而身內(nèi)之性命，亦于此時分離。茲再詳之：人之受生，先天乾元之炁為性，而后天中之先天坤元之炁為命。如前圖，性命混合，本在一處，同主無形之造化，而以臍帶所通之呼吸氣留戀之，故凝結(jié)不散。且運用父精母血，化成有形之肢體，至七月后而完成。完成之時，胎兒坐于胞中，兩足盤并，而足踵相接，緊低“陰躋”一竅。張紫陽《八脈經(jīng)》曰：“陰蹺在腎囊之下，谷道之上，即兩股中間之《巽卦》地也?！弊銥椤墩鹭浴?，《震》、《巽》相并，正是長男、長女相配之象。胎兒兩手互相抱持，塞于鼻口之竅前，故鼻口不能呼吸，而必由臍通氣。此手之所以為總持門，為人關(guān)也。手為《艮卦》，《兌》為口舌，正是少男、少女相配之象。眼不外視，耳不外聽，正是坎、離中男、女相配之象。臍竅開闔，氣貫頂心，而頂心一躍一落，正是乾坤、陰陽相合之象。此先天八卦之配合適道也，皆自外象言之也。

　　至于內(nèi)，則乾性坤命，并處中宮，混為太極之象。及至十月，后天氣足，沖動中宮，而太極之無中生有，感而遂通。太極為一，后天氣為二。一炁二炁，混為氤氳之象，合而生三，產(chǎn)出元精，鴻濛始判。蓋中陰自外投入，雖為感附，而自太極言之，則為產(chǎn)育，理如是也。方其中陰之入，因受二氣氤氳之感，而被吸攝，直入中宮，憑依于三炁之中，遂能知覺。此覺一動，天地反復(fù)，而我性命合一之中宮，因此覺沖動，恍如云開日見，忽然光明。于是清氣上升，乾元祖炁之性，即驅(qū)至頭頂，上泥丸之空谷；濁氣下降，坤元真炁之命，即落入兩腎間命門之空竅，而太極分為兩儀矣。后來之中陰，強賓奪主，據(jù)我神室，而為主人。正如天地既辟之后，則天地中間之虛空，為化生萬物之府也。以象理言中陰，為乾坤混合所生，當(dāng)然為性命之子，而子繼父體，則代父執(zhí)政矣。但中陰本含情識，又帶歷劫業(yè)根，開我六識，陷我性命，則又為賊矣。故釋、道兩宗，均有“認賊為子”之喻也。此中陰既為后天形身之主，覺因氣而功，氣因覺而動，循環(huán)互動，六門大開。然當(dāng)其初動之際，即為下生之時。胎兒在胞，母通呼吸。落地而兩手辟開，露出呼吸之竅。乾元真陽，又在天谷之中，以陽招陰，遂使后天空氣，直由鼻入，先貫口中，故哇然一聲而能啼。臍帶剪斷，坤元真炁，退居命門之內(nèi)，深藏潛伏。臍下之胎息遂絕，不能自己營養(yǎng)，故忽覺腹空而能食。從此一呼一吸，留戀中陰，以愈開其知覺。一飲一食，長養(yǎng)形身，而閉其宿慧。人間水乳，都帶塵情，識神用事，道心漸昧矣。故世有生而能言，及知前因者，食乳后則茫然矣。俗說“迷魂湯”，即是世間水乳，人之初生，固未有不略知宿事者也。此所以“至誠前知”之時，多在斷絕煙火之后也。

　　又中陰入居中宮，靈而能覺，為我主人，而身中之先天五行，于以成立，其象如下：

　　此五者，皆無形象，故為先天。其分別則在動靜之間：元性即先天祖性，靜時本為空體，動而能靈，則為元神也；元情本受胎時得之父母者，而化合中陰以成之，故其靜即為本體，動則稱為元精。若元氣為人立命之根，元性、元神、元精，皆必因元氣而后動，實為先天之主，而居中運用者也。人生有魂、魄二者，魂者神炁之影，靜無形，而動有象；魄者精氣之余，靜有形，而動有質(zhì)。魂清而好靜，靜則通靈；魄濁而好動，動則貪欲。故有陽魂陰魄之分，同為識神所役使。人死之后，魂散而償其宿報，魄居而守其尸體。釋典謂“享祭祀、為人害者，皆魄為之”是也。

　　中陰入居胎中，胞胎即靈而能覺，蓋中陰非入胎不神，而胞胎非結(jié)合中陰不動。后天之造化，有賴于中陰，中陰亦以后天之氣為憑藉，迨結(jié)合而能動。是即胎兒之元情，動而下地，哇然一聲，鴻濛辟破，悲啼不止，《中和集》曰“一劍鑿開混沌，兩手劈破鴻濛”是也。此后識神用事，先天之五行，又變?yōu)楹筇熘?、神、魂、魄、意矣。其象如下?br />
　　此分為精、神、魂、魄、意五者，而不言氣，蓋氣入意中，意即氣也，故不言氣，而言意。其實，五者非氣不動，舍意而舉氣，謂為精神魂魄氣，亦無不可。人生識神害事，使吾人去理從欲，為非作惡，皆此故也。修士必須筑一城廓而拘制之，使其居中不動，乃不為我害。此實修道者所當(dāng)有之事，《契》曰“經(jīng)營養(yǎng)鄞鄂，凝神以成軀”是也。至于氣為成始成終之物，養(yǎng)性必先養(yǎng)氣，養(yǎng)氣方能保命，氣為五種之源。當(dāng)一無所有之時，惟氣先生，而了道之時，實有賴于氣。氣即金也，惟乾金能全始而全終，故丹經(jīng)皆以金為言也。

　　所謂精神魂魄意者，精即交感之精，神即思慮之神，意即妄動之意，純是后天情欲之主。從此根塵相因，墮落先天之本性，而我清凈圓明之性，為所蒙蔽，而消失于無形。然赤子時，尚能保其天真，至破體則愈難度矣。經(jīng)曰“五千四百生黃道”何也？人自下生之日起，至五千四百八十日之一日，乾金氣足，滿身生陽，是為純陽之體。上德童真，若從此一日而修，可以不必用返還之功，高拱無為可耳。蓋因破方須修，不缺奚用補！值此氣至足之時，奚用積陽之法！徑用煉氣化神功夫足矣。女子則為五千零四十八日，比男子差一歲余，是為純陰之體。上德女真，若在此至足之時而修，其容易與男子無異也。陸子野曰：“男子二八而精通，女子二七而癸至?！奔础段蛘嫫匪^“白虎首經(jīng)至寶”也。當(dāng)將通未通，將至未至之日，即為乾、坤純體；過此一日，即為破體矣。男乾體也，破而為離；女坤體也，破而為坎。男子坤交，乾陽爻入陰卦中，坤化而為坎，真氣由腦后落下，經(jīng)夾脊入兩腎中間之一穴，陰陽交而精生；女子乾交，坤陰爻入陽卦中，乾化而為離，子宮真氣上行，沖動兩乳中間之一穴，陰陽交而癸至：皆因神氣至足而化生第三物之白精與赤癸也。若從此流而不返，則順而生人，而人事日繁矣。修道者，若欲返本還源，返離坎為乾坤，則不外顛倒坎離之法。男子在坎府求玄，即取鉛于坎，煉己筑基之事也，道在兩腎中間之一穴；女子在離宮修定，即取汞于離，斬斷赤龍之事也，道在兩乳中間之一穴。憑此兩穴，求得陰陽兩爻，而返之于原卦，則其道得，而顛倒之事畢，仍還其未破之童體也。

　　《脈望》曰：“人身孔竅，乃為卦爻之竅，而成乾坤二卦?！比缈凇⑼饽I、肛門，皆單竅，三陽也；目、耳、鼻皆雙孔，三陰也。人身三陰三陽，陰在上，而陽在下，正合成一《地天泰卦》。天地之間，正為虛空之太極，故謂之中。亦即任督交會之地，凝聚神氣之所。茲本其理，而配其余六卦之外象如下：

　　坎　耳在后，故下之。丹書曰：“求之于坎?！庇衷?“口耳相傳?！笔且病?br />
　　離　行周天時，坎之真陰，從后而上，將至目，而離離陰液下降,經(jīng)重樓而入于丹田,觀此可知矣。

　　艮　《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濒逓槎矫}，起于尾閭，止于鼻下，行庭之象也。

　　兌　兌為口，丹書曰：“兌合不以談?！眱?，說也，神氣出入之所也。

　　以上系就后天而論，火候升降上用之，即外八卦也。內(nèi)八卦，即人身中之五臟六腑，修道者無需乎此，故存而不論。內(nèi)卦之大用，在心、腎二臟，即坎、離二卦是也。取其用而不取其體，俟后更詳論之。

　　茲就先后天八卦方位于火候有關(guān)者，略解之。先天八卦，乾南坤北，離東坎西是也。若四卦互易，即為后天，則變?yōu)殡x南坎北，乾東坤西。茲圖如下：

　　東居左，而西居右；左為背，而右為腹，東升而西降，即從后升而前降也。又前為陰面，后為陽面，陽升而陰降，即從乾東升，而由坤西降也。坤在后天，又為西南方，坤卦六爻皆虛，故虛空即坤方也?！墩f文》：“西南方為奧?！薄墩撜Z》曰：“與其媚于奧，寧媚于灶?！保ㄒ姟墩撜Z·八佾》）言奧為西南之空方，媚之何用！又為堂奧，堂亦空處也；亦為明堂，明堂亦空意；又為玄奧，為深奧，意皆謂玄奧難知。蓋奧為西南之坤方，即空方也?！段蛘妗吩唬骸耙a(chǎn)藥川源處，只在西南是本鄉(xiāng)。”丹書多言“坤方”，皆取無中生有之象也。

　　既乾東而坤西，則后天兌居西，先天坎亦居西，坤之位同于兌，兌之位同于坎，坤、兌、坎一也；后天震居?xùn)|，先天離亦居?xùn)|，乾同于震，乾、震、離一也。后天坤亦居西南，先天巽居西南，巽為風(fēng)，風(fēng)為氣，空穴之氣，蕩而為風(fēng)，所謂大氣出入之門戶，是巽亦坤也。后天乾退西北，是艮亦乾也。

　　人生神氣出入之處，在人首之泥丸宮。泥丸者，丸泥可封之謂，亦即祖竅。茲為圖之如下：

　　人首中有一虛空，與耳、目、口、鼻、咽喉之各竅相通。此虛空與所通之各竅，總名之曰“泥丸”。若分言之，則上為泥丸，而泥丸下謂曰“明堂”。洞房又下為“絳宮”，又曰“懸膺”，亦名“懸壅”。懸者，空中虛懸；膺者，胸上之虛穴，又謂“腔子”，又謂“虛無腔子”，腔子亦空之意也?！吨杏埂吩唬骸暗靡簧苿t拳拳服膺?！比?，總持之意；服膺，即以空處為總持門也。“懸胎鼎”之懸字，亦是懸空之意，“朱砂鼎”則以其紅也。凡人身內(nèi)之穴，無不紅，故喻身內(nèi)者，不曰“汞”，即曰“砂”也?！镀酢吩弧跋忍斓厣?，巍巍尊高。旁有垣闕，狀似蓬壺；環(huán)匝關(guān)閉，四通踟躕”者，言蓬壺瑤島，乃仙人所居之處也?！拔∥∽鸶摺?，言高深之不可測也，與《中庸》“浩浩其天，淵淵其淵”同意。又曰“蓬壺”，蓋形容其為元神、元氣出入之本鄉(xiāng)，而至高無上，有似神仙所居之處故也。八脈九竅，皆為氣所周行，皆為垣闕，而神氣之祖竅，即是引內(nèi)外相通之泥丸宮。外而耳、目、口、鼻，內(nèi)而重樓雙竅，皆通于此泥丸之空中，故有下圖大小虛空連接之象：

　　而所以連接，而成天地人物互盜神氣之象者，則在此通外之九竅間。九竅閉塞，則人窒息而死矣?！独銍澜?jīng)》諸菩薩修行，有由九竅之一而得者，有由地、水、火、風(fēng)而得者，誠以內(nèi)外虛空，各具太極之體也。丹經(jīng)之“玄門”、“牝戶”、“天谷”、“應(yīng)谷”、“靈谷”種種名稱，無不指虛竅而言。唯其虛空，乃能發(fā)生造化，而內(nèi)外銜接之空中，始為玄牝之真中。道家圖其象如此，學(xué)者當(dāng)可言下悟矣，故《契》又曰“可以無思，難以勞愁。神氣滿室，莫之能留。守之者昌，失之者亡。動靜休息，常與人俱”也。

　　第三講

　　本性妙明人人具足

　　谷神不死返還太極

　　大造之始，白黑相包，猶如雞卵。人生受命之初，亦猶是也：中白外黑，白黑相包。白者，先天之炁，真空而孕妙有者也；黑者，男女呼吸結(jié)合而生之后天中先天氣，妙有而含真空者也?！镀酢吩唬骸鞍桌镎婢?，方圓徑寸?；於嗑?。”“白者金精，黑者水基?！鄙w真空一炁，即金之精華，金白而出于乾，亦即乾元祖性，所謂“性根”是也；妙有一氣，即水之精華，水黑而出于坤，所謂坤元命蒂是也。白本乎天，在天成象；黑出于地，在地成形。白黑相包，成一太極之形，不過方寸大小，故《契》曰“方圓徑寸”以為始初。成胎之始，不過如此?！兑住吩唬骸按笤涨?，萬物資始”；（《易·乾》）“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保ā兑住だぁ罚┵Y始即最初之一點真陽資生,方成為四象五行；資始在天，而資生在地，不過其象如此，其實只在一竅之中。白為真空，黑為妙有，《論語》曰：“繪事后素。”（《論語·八佾》）白者素也，惟白者能受彩色。經(jīng)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比松?，先天一炁一也，父母呼吸之氣二也。合一、二而成三，合先天炁，及后天之先天氣，遂無中生有，生出一物，而為三，三即中陰也。因受胎以后，由臍帶通母體，以母之呼吸為呼吸，而吸入外間之后天氣。此后天氣留戀先天、及后天之先天氣，使日形盛旺。及其既足，憑同類相感之理，感召中陰外來，非由一、二而生三乎！以三才之理論之，先天一炁為天，父母呼吸混合之氣為地，此中陰即人也，是為三才。加以父精母血，則為五形。中陰既來,居中黃神室，為我主人，則寂然不動之胎元，感而遂通而動矣。在中陰未入胎以前，亦無知無識，飄蕩空間，入胎則靈而能覺，因胎中有氣，中陰憑之而靈，于是辟破鴻濛，而胎兒下地。先天性根為乾，乾天也，本乎天者親上，故浮而至頂；后天之先天氣，命也，命蒂為坤，坤地也，本乎地者親下，于是下沉而陷入命門：太極化為乾坤矣。浮于頂之性，為無中有；陷于命門之命，為有中無，命門又謂“密戶”，亦謂之“北極大淵”。性命既立，內(nèi)外相通，而能食、能言、能動、能視、能聽矣。

　　以上所述，為胎兒出胎及為嬰為孩、為赤子、為童子之理也。若破體，則其情形又變先天化后天，離坎代乾坤居南北，而乾坤分列東西，四卦適成四周匡廓，中宮神室虛閑。惟中陰正位用事，加以根塵相對，而知識日開，中陰遂轉(zhuǎn)為識神，愈為性命之害矣。至破體而真陰上升，真陽下陷，性轉(zhuǎn)為情，情轉(zhuǎn)為性，先天之氣質(zhì)食色，與中陰所帶歷劫之氣質(zhì)食色相合，故心愈浮動，物欲日多。交感之精既生，童體自然而破，不必待男與女媾，女與男交，而后為破體也。蓋破體乃天地之自然造化，當(dāng)“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即為純陽、純陰完成之時。過此一日，則體自破，男子生交感之精，女子生天癸之水，一白、一紅，正是一坎一離，外漏之象。當(dāng)其黃道始生，精神煥發(fā)，面目光彩，男子時有熱氣流行背脊之中，女子時有涼液流行乳穴之下，留心體驗，自可知之者也。若于此而修，則所流行者，便是元氣、元精，但凝神氣穴，愈采愈生；無為之中，自然運行周天之火，虛其心而腹自實，明其心而性自見；不假作為，丹已結(jié)于不知不識之中，至簡至易者也。若既破體，則真陽已經(jīng)破散，非有積累之功，不能還童而筑修道之基。茲再將破體之理述之。人當(dāng)五千四百生黃道日，即陰陽交而破體之日也。其時命門之元氣（即坤中之命）則夾脊上沖，與頂上之祖炁（即離中之一陰）相交（如圖中……虛線）。頂中之祖炁，由絳宮而下，直入命門，而與命門之元氣相交。是為坤陰上入乾中，乾陽陷入坤中，而陰陽顛倒，乾虛中而為離，坤實中以成坎。（即圖中—實線）命門原有之元氣，被擠而下陷入命門與陰蹺之間，即與身外之虛空相接，無異在外，故丹經(jīng)謂“深不可測”是也。天地既交，離陰虛而浮動，時時外馳，一點元情，往來于中宮神室，沖動后天情識（即圖中……虛線），情識因而上沖至頂（即圖中—實線），與離中之性相合而情動，再下而至命門，即生有形之精（即圖中—實線）。性情混合，元神變?yōu)樽R神，完全后天，由識神主事矣。元神之地位，為識神所占，由小虛空擠出，退處于不內(nèi)不外之間；其情形與元氣之命正同，被擠而出，無異在外，故道書多言“外求”。此《西游記》孫悟空之所以稱“外公”也。及至色欲情盛，六識猖狂，則元神即同于無矣，譬之日為云掩，只見云而不見日也。蓋未破體之孩童，元神尚在，動作時雖為識神主持，而不動之時，則不識不知之元神，混然猶在身中，一片天真，時時流露。至此而元神被識神蝕盡，成識神世界矣，人生至此，根氣深厚者，元神或有時而存在。又中陰帶有夙根，若夙世修道，則其根性尚在，元神尚可存在若干；如帶來者，盡為孽根，則元神全無，盡為孽識。蓋有慧根者有元神，無慧根者盡識神，理則然也。此外尚有一特例，孔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保ㄒ姟墩撜Z·陽貨》）上智者，有慧根者也，如上所述；若為下愚，不特?zé)o慧根，并無智識，因其識神不靈，元神亦不能存在若干，是以“不移”也。至于普通中等之人，則全憑識神主宰。孔子曰：“性相近也，習(xí)相遠也?！保ㄒ姟墩撜Z·陽貨》）習(xí)與性成，沾染甚深，終日纏綿于喜、怒、哀、樂、愛、惡、欲之七者，沉淪于色、聲、香、味、觸、法之六者，流浪生死，而元神淘汰盡矣。《老子》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即謂是也。童體之八卦，為乾南坤北，離東坎西；生黃道時之八卦，為離南坎北，乾東坤西。今則東西之乾、坤，變?yōu)檎?、兌。震為長男，兌為少女，代父、母用事。父母之乾、坤，退入西南、西北虛空之處，而不用事。故丹經(jīng)言震、兌，而不言乾、坤也。

　　破體之后，離坎居上、下之位，震兌列東、西之門，故水火未濟，金木間隔，炎上者日益猛烈，就水者日以下流。神漏于上，而精氣隨之；精漏于下，而神氣隨之；氣漏于中，而精、神亦隨之。受之于先天者，漏之不已；而后天之物欲，蔽之不已。陽消一分，陰長一分，至女子七七四十九，男子八八六十四，而真陽竭矣。若戕賊過甚，不待此時而早竭；善保養(yǎng)者，亦能留之而不竭，是則視人之物欲，為轉(zhuǎn)移耳。鄉(xiāng)間愚民，多享天年；富貴之家，每多疾病，職此故也。人身在胎胞，謂之先天，而受炁以前，為先天之先天；下生則為后天，破體之后，則為后天之后天，又稱后天濁陰之體。先天者，先天地而生，太極是也；先天之先天，則為無極。無極者，無之極，而空之至也。人身當(dāng)父母未媾以前，全無一點朕兆，無極是也。而人死之后，形體既滅，性亦歸無，亦無極也。知死則知生，若未知生，又焉知死。生前死后，同屬一空，其間有形有象，有色有質(zhì)，不過數(shù)十年耳。釋典“有形終有壞，無形始是真”者，即言形體僅數(shù)十年即滅，其所以不生不滅者，惟先天祖炁之性耳。但性何以不滅，因其原本虛空，一無所有；雖曰動而覺，實則靜即無生。單自性言，則真空是體，妙有是用，妙有即靈覺也。此覺因感而有，因氣而動，離氣則仍還空，不感則永為虛無。惟其至無，乃不生滅，敵曰“天地有壞，這個不壞”。夫虛空安有壞時？是以能超永劫，修之養(yǎng)之，所以全之，全之者，全其天命也。天命者，天之靈光，因其覺時，而感入母胞者也。及入母胞，仍復(fù)真空之體，從此成形下生，時時虛靈有感，即覺萬有千實，咸自此出，三界之事，莫不能知。而莫能知之，嗣為中陰所蔽，情識所奪。雖然昧其靈光，而在虛極靜篤之時，則仍無幽不燭。至人死后，始返其最初之真空，還居天地之中，寂然不動矣。儒家“全受全歸”之義，即須全其受時之靈也。欲全此靈，必須經(jīng)過一番鍛煉，使妙有之氣，化入其中。則生時虛靈，死亦虛靈，且擴充其量，至于無際無邊。放而六合，藏則幽杳，是乃全其受而歸之也。宋儒不達易理，以為人事既盡，即為全受全歸；不知空而不有，便是頑空；虛而不靈，便非真虛。初受之命，已喪失于無形之中矣，何全之云乎！

　　又，先天真陽，本太極之理炁，資始萬物者也。至無而含至有，至虛而實至靈，圣人之生知靈知，皆善養(yǎng)此炁而已。其在人身，而不能常應(yīng)者，因人之不能常靜耳；其不能常靈者，因人之不能常虛耳。太玄真人詩曰：

　　父母生來一點靈，不靈只為結(jié)成形。

　　成形蔽卻光明體，放下依然徹底清。

　　智覺禪師詩曰：

　　菩薩從來不離真，自來昧了卻相親。

　　若能靜坐回光照，便見生前舊主人。

　　妙虛禪師詩曰：

　　惺惺一個主人翁，寂然不動在靈宮。

　　但得此中無掛礙，天然本體自虛空。

　　張拙秀才詩曰：

　　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元來共一家。

　　一念不生全體現(xiàn)，六根才動被云遮。

　　蓋元始祖炁，在人為性，既結(jié)成胎，混合父母之氣質(zhì)性、中陰之歷劫食色性，掩蔽其明，充塞其空，故失其靈光?！镀酢吩弧耙徽咭匝诒?，世人莫知之”，是也，然附形之時，既掩其空靈，而上謂“人死還空，消失其覺”何也？曰：前說自我言之，后說自彼言之。我身因此炁而成，此炁為我先天之主人。及中陰以賓奪主，元性始蔽其靈，而感合形外之真空，但有后天中之先天元氣以留戀之，故未即離其形耳。常人死后，性復(fù)其空，還于天地之太極。雖無生無滅，于我一生之覺識，與夫三界眾生之苦難無關(guān)系，猶如大夢已醒，前塵泡影，與未生時之在空中相同。以我為主體論之，實無靈無覺；自彼之主體言之，則仍孕萬有。實際上為我已滅，而空仍是空，非我之最初受炁已散，而等諸無有乎哉，何能謂之“全歸”！自必保全真我，使有形之幻體消化，而無形之真我常存，乃成為明德之大人，亦即大而化之之圣，圣而不可知之神也：此三教之所以重修身也。修身之道，即先引彼為我主人，而我退還賓位。夫然后化我為虛，而與彼合，則不靈之我亦靈，不空之我亦空。常靜常應(yīng)，如太上之歷七劫混沌，屢朝闡道；釋迦之十方三界，永渡眾生也。經(jīng)典彼、我之說，有從對待立言；有因虛空難以形容，而代之以彼字；有因我為身之主人，而空又為我之主人，同為主者，故彼、我之大抵均不出此三義。后人誤解，從一彼字，生出許多罪孽，可悲孰甚。又道書時稱“彼家”者，有“彼岸”之意，《西游記》詞曰：“般若波羅到彼家”是也。古圣因人誤解“彼”字，始于下加一“家”字，家即《悟真》“此般至寶家家有”、張三豐詩“家家有個家家有”之義。曰“家家有”，而不曰“人人有”者，虛空乃人之家也。色身有形，實體也；本性無形，虛空也。色身長養(yǎng)于虛空之中，離虛空則不能生活，故人以虛為家，以靈為宰。合此虛、靈，又稱“谷神”。谷者，空穴之謂也；神者，“妙萬物而為言也”。經(jīng)云：“天地一大谷也，洞穴一中谷也，孔竅一小谷也?！蔽釒熗粽嫒嗽唬骸巴浦簧?，皆是谷神主宰：耳不虛空不能聽，眼不虛空不能視，鼻不虛空不能嗅，舌不虛空不能言，手不虛空不能執(zhí)捉，足不虛空不能奔走，身心不虛空不能舒暢，則病矣；又口鼻不得呼吸，則死矣?！庇嘣偻贫撝阂虏恢锌眨聿荒苤?；室不中空，體不能住；口腹不中空，不能進飲食。一切萬物，均占空間，形中又生孔竅，以通于空，而成《陰符》“三盜”之義。以空通空，而后能靈能動。若不得谷神主宰，則不能虛空；不能虛空，則不能通靈，而化機熄矣。經(jīng)曰：“夫道，虛空而已矣。”三豐道祖云：“你看我者，呼吸自收自閉，自舉自提。父母未生時，那一點真陽動靜，在虛空內(nèi)修根養(yǎng)蒂，虛空內(nèi)立命安基者，是咱講的元音，明的道理。”和陽子曰：

　　我身自向虛中來，我身應(yīng)向虛中去。

　　去來來去在虛中，又向虛中種業(yè)樹。

　　種得業(yè)樹根株深，枝條充塞去來路。

　　瑩蟾子曰：

　　為仙為佛與儒，三教單傳一個虛。

　　亙古亙今超越者，悉由虛里做工夫。

　　學(xué)仙虛靜為丹旨，學(xué)佛潛虛事已矣。

　　扣予學(xué)圣事何如，虛中無我明天理。

　　道體虛空妙莫窮，乾坤虛運氣圓融。

　　陰陽造化虛推蕩，人若潛虛盡變通。

　　惟寬禪師曰：

　　勸君學(xué)道莫貪求，萬事無心道合頭。

　　無心始體無心道，體得無心道也休。

　　《性命圭旨》云：

　　父母一念將媾之際，圓陀陀，光灼灼，先天一點靈光撞于母胞,如○而已。儒謂之“仁”，亦曰“無極”；釋謂之“珠”，亦曰“圓明”；道謂之“丹”，亦曰“靈光”：皆指此先天一炁，混元至精而言，實生身之源，受氣之初，性命之基，萬化之祖也。及父母交罷，精血包羅于外，如而已，即太極也。

　　按此圖，虛實仍分五層，與余前講之圖同。因恐盡泄天機，故僅言其三，而秘其二。細繹圖意，當(dāng)易悟也。仁者，二人；二人者，陰陽混合之謂，與前講之“明”字、“丹”字、“易”字同義。陰陽合，即先天太極之空體，人得此空，靜而若無，動而似有，故果實之心，亦謂之仁。兩片相合者，陰陽也；而合之中心，略具一點空竅，即太極也。人之結(jié)胎，亦復(fù)如是。

　　洎中陰入主，靜轉(zhuǎn)為動，中陰識神，奪谷神之柄。佛家又謂中陰為“生滅性”，與虛空不生滅性相反。是以為后天形身之主，得此而形身始動，形身動而谷神死矣。修道之人，須心死神活，乃能與天地通，而永劫不壞，成為金剛也，故后天形身，與先天法身迥然不同，欲全先天，當(dāng)以后天時奉先天時。奉先天時者，動靜之機也?！兑住吩唬骸昂筇於钐鞎r?！庇衷唬骸爸獛灼渖窈酰　庇衷唬骸皫渍?，動之微，吉兇之先見者也?！保ㄒ姟兑住は缔o下》）谷神、識神一虛靜，而一浮動；識神用事，谷神不見。泯其識神，則虛靜之中，炯然濁照者，固谷神也。不過世人自生之后，永馳于物欲之中，則元神永失其靈，而不復(fù)耳。先天大道，即是復(fù)此先天之空，空則通靈，通靈則變化由心，天人合發(fā)矣。

　　后天形身，已是一個皮囊，終有毀滅之時。既破體后，震、兌又占乾、坤之位，乾之真陽，與坤之真陰，皆退于無用之地，深藏而不可睹?！镀酢吩弧霸痣y睹，有形易恃量，無兆難慮謀”是也。震二陰而一陽，兌二陽而一陰，三陰三陽，錯雜不純，故非真陰陽，而真陰陽須從此中生出。佛謂“內(nèi)養(yǎng)”，道謂“外煉”，內(nèi)養(yǎng)者，養(yǎng)此寂滅；外煉者,煉此虛無：實一義也。道謂“不在色身，不離色身”，佛謂“不內(nèi)不外，即色即空”，亦一義也。然后天形身，既失祖性，而無先天，則必自奉天時，以求返還之道。法在先求混沌，以復(fù)渾然之太極；再由混沌進為虛空，以復(fù)真空之太極；夫然后真空中生出妙有，還我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所謂“攢簇五行”、“和合四象”、“三家相見”、“會三歸一”者，皆求復(fù)渾然之太極耳。故有“鼎器”之說。鼎者，心也，即乾也；器者，身也，坤也。乾者，有中無也；坤者，無中有也。乾坤之間，是為虛中。虛中者，不有不無，亦有亦無者也，即真意也。身、心、意為人之三家，而非有形象之身、心、意也。惟后天破體之人，下手初修之時，不能不假借色身，以為匡廓，乃取后天之身、心、意之用而已。又必忘其體，而用乃見；虛極靜篤，便是功夫。故《契》曰：“自然之所為，非有邪偽道”道德經(jīng)曰：“天法道，道法自然也。”

　　修道者，以身心為體，神氣為用；以意為體，真意為用。身者，命門之陽氣也，在命門與陰蹺之間，故不言“命門”而言“身”。“心”者，非血肉之心，乃虛靈不昧元神，居不內(nèi)不外之間、其體本空者也。

　　坎為氣身坎一陽（身中真氣）

　　意中

　　離為神心離一陰（心中元神）

　　至身內(nèi)主事，則皆為識神。何以不曰“識”而曰“心”？因情識泯時，天心即見，元神即復(fù)，故仍曰“心”?；袣w無，便是道心；塵情不斷，便是人心：皆取象而言，非有形之身心也。意者，戊、己二土也。二土合面成中宮真意，為神、氣相合而生之第三者。當(dāng)混混沌沌，有意無意之時，心息相依，神氣相合，一念不生，一意不散，和合凝結(jié)，二土成圭，而真意見矣。

　　佛家指為“歷歷孤明”，象其無也；《契》曰“坐垂溫”，呂祖曰“溫溫鉛鼎，光透簾幃”，象其有也，此兩“溫”字，皆因景象。蓋神氣相合，鉛已到鼎，虛竅間若有一點氤氳之氣，溫溫然微有所覺，至光透簾幃，則閉目開目，皆有光入眼簾。然必到“坐垂溫”時，方能發(fā)生，此皆一意不散之實景也。經(jīng)曰“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保ㄒ姟独献印罚┧^象也、物也、精也，皆指真空中之妙有而言，皆一念不生后景象也，可于虛極靜篤時參之。但此數(shù)語，包羅萬象，后詳述焉。

　　第四講

　　內(nèi)養(yǎng)虛無外生真陽

　　饒他為主配合相當(dāng)

　　所謂“百姓日用而不知”者，即此神、氣是也。神能主宰，氣能動作。虛而靈，故云神；有若無，故云氣。順而往外，六根即神氣出入之門戶也。由此門戶，辨別形形色色，識神用事，而神氣傷矣。識神者，六識之主也。蓋眼、耳、鼻、舌、身、意為六根，色、聲、香、味、觸、法為六塵，根塵相接，而六識生。六識實一識，神藏在意根，能滅此意根，則如文殊所云“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脫”矣。觀世音之“世”字，即此意識世界也。泯此意識界，則六根自然清凈，識神返為元神。元神即是谷神，谷神本空，故能不死，自終古長存矣。所謂“返源”，即收視返聽之謂也?！镀酢吩唬骸岸靠谌龑殻]塞勿使通。兌合不以談，希言順鴻濛。”此即閉塞六根之意。心意既空，自能返元神而不死。釋典曰：“一念回機，便同本得。”回即時口對口，大虛空與小虛空是也。能知此機，而一念回之，則與本來所得相同。又曰：“直下承當(dāng)?！碑?dāng)字之首象頭也，口即虛空，田即丹田。人身惟祖竅為直，其余皆橫；（此即祖竅）能即直之下而承當(dāng)之，自能還源返本?！队窕市挠〗?jīng)》曰：“上藥三品，神與氣精?！比怂沼谜撸创司?、氣、神之三物。神無形屬陽，氣有象屬陰，精則有形矣。男女交媾之精，淫精也。未交以前，精藏命門；淫欲心動，由腦沖下一氣至命門，化精而出。此因心動，而情動，情動而神動，神動而氣隨之；神、氣相合而化精，即一二相合為三也。故交媾之精順也，因情欲鼓動神氣而生；修道者之活子時逆也，因天地間之陽氣沖動而成。陽性上升，故能由下而上，還精補腦，此其別也。氣為色身命寶，有形之身，賴氣而動；本處于外，由口鼻吸入作我主體，呼吸一斷，則人立死。其來也，由吾身上后天之先天氣招攝而來。此后天之先天氣，先在命門，后在陰蹺，與外氣雖有清濁之不同，而其性同為氣類，故能以同類相感之理，招之使來。譬之磁石之吸鐵，兩電之相引也。此氣來在父母交媾之時，有此方能招攝外氣，而運其呼吸。道書曰：“身上有一毫陰氣不仙，”陰氣即后天呼吸之外氣也；“有一毫陽氣不死，”陽氣即命門、陰蹺后天之先天氣也，有此即能呼吸，而保其活動，故可不死。呼吸之氣外來，先入肺中。《黃庭經(jīng)》名肺為“白元”，又曰“虛成”，以肺為虛,氣積成之。故肺在身中，一開一闔，而呼吸之氣，一出一入；氣之一入一出，而肺自一開一闔。肺之開闔，因氣之出入；而氣之出入，實自后天之先天氣招之。此氣亦曰“元氣”，藏在陰蹺，通于頂門，似未動而實動，一上一下，互相往來，因而招外氣入肺，肺隨之而開闔，皆此氣之力也。今日之西醫(yī)，亦知氣自外來入肺，而肺開闔；詰以氣何能來，則彼不能答。因不知無形中，有元氣招攝之理故也。

　　胎兒下地，外氣入口之時，道書亦謂之“一箭鑿破鴻濛”，呂祖曰：“說到生身受氣初，莫怪天機都泄盡?！鄙w人之受氣，有先后天之分。成胎之時，所感受之元始祖炁，為父母未生前之事，本來之空性是也；下地之時，所攝入之呼吸之氣，為父母生時之事，色身有形之命寶是也?！吧硎軞狻彼淖?，泄盡先、后天之機矣。夫自中陰外來，占有中宮，性往頂上，命入命門，太極分為兩儀而下生。剪斷臍帶，空氣沖入口鼻，而有呼吸，從此息息相通，以此呼吸之氣，為營養(yǎng)色身之具。五官四體，因而能動；一呼一吸，無時或已。因此后天呼吸，留戀元氣，而元氣凝固不散；因其不散，又能招攝呼吸之氣。二氣互相為用，人得生存，循環(huán)不窮之道也。而元氣居于臍下、命門、陰蹺之間，故《內(nèi)經(jīng)》名為“關(guān)元”、“氣?！?。關(guān)元者，關(guān)此元氣者也，亦元氣結(jié)成之關(guān)也。當(dāng)胎兒在母腹成形之時，元氣即住此間，故能通母呼吸。此元氣本由父母之氣混和氤氳化生，與太極中生生之氣同為一體。父母交媾以后，父精母血包先天炁及此后天之先天氣，而成此形。成形后，此氣在臍下一寸三分，即為此形◎。陰陽相包，動而開闔成為胎息，與母之呼吸，完全相通，遂能招攝外來后天之氣。道書謂：“陽舒陰慘?！币婚_而陽舒，一闔而陰慘；陽即為呼，陰即為吸，所謂一開一闔，不過設(shè)象之辭。其中實況如輪，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故道書指為“河車”。成形之胞胎，名“紫河車”。紫者，其色紅也。何以名曰河車？《契》曰：“北方河車。”如來曰：“北方正氣，名曰河車。”北方屬水，為水所激，因而轉(zhuǎn)動，故以車名之。天一之炁，降于北而生水，壬水無形，氣也；癸水無形，始由氣化水。此氣即天一化生，故名曰“河”。佛書又曰“法輪”，曰“法輪常轉(zhuǎn)”、“轉(zhuǎn)大法輪”，皆指真息言也。真息由胎息而成，而呼吸隨之，故謂之“欲歸根復(fù)命?！睔w根者，歸此呼吸之根；復(fù)命者，復(fù)此坤元之命。修道者，必先養(yǎng)成此胎息，以立始基也。

　　人自下生以后，胎息遂消，河車不轉(zhuǎn)，而臍下元氣，仍凝為一團，名曰“命蒂”。呼吸之氣，息息歸蒂，達于命門。命門真火，逐日上升，心液逐日下降，心腎日日交泰，而形體知識日長。由孩以至成童，及五千四百生黃道之一日，后天至足而破體，于是后天之先天炁，遂由此下陷入陰蹺，遂不能升矣。然氣雖破散下陷，而其招攝之功，固自若也。且當(dāng)化精時，亦必藉此元氣，情欲一動，神下行而與氣合，化為精而外泄。故情動一次，精氣神損失一次，損盡則死。人之生命，實為此精氣神之三寶者，于此可知矣。夫人生日用，皆損失神氣之事也。經(jīng)云：“目迷五色，耳眩五聲。”語曰：“口開神氣散，舌動是非生?！笨诩戳T戶，不盡指飲食之口，至“舌動是非生”，方專指飲食之口。蓋言為心聲，舌為心苗，是非之生，大半出于口舌。兼之眩也迷也，六根門頭，漏失神氣。日順其欲，漏乃日多，而人漸衰老而病死，此順行造化也。故循順而不改，有生有死；逆而返之，則長生而仙矣。

　　識神之為物，愈用而愈靈。后天之智慧，皆識神所出也，愈靈而愈墮落。作奸犯科，奸盜詐偽，皆此識神主之。元神則不然，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循造化之自然而通靈。《陰符經(jīng)》舉一“盜”字，言盜天地之元氣，皆元神之事也?！段饔斡洝穼O悟空以石猴下世，石者實也，虛中生實也。而盜兵器、盜金箍捧、盜桃、盜酒、盜丹，無一而不盜。其在傲來國盜兵器，尚為尋常之兵器，凡金也，即后天也。至水晶宮盜金箍捧，則為真鉛，水中金矣，先天炁矣。盜桃即木也，盜酒即酉水也，本在東家子，西鄰寄體生，金木交并也；盜丹即陰陽和合也，故愈盜而神通愈大。如人自下生，至“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蓋無日而不盜，皆于不識不知之中行之，以完成純陽童體。乾為純陽為天，故曰“齊天”也。《陰符經(jīng)》曰：“三盜既宜，三才既安。”天地日月亦盜也，盜太極之炁，以為造化之氣，其理正同。先天炁自外來，為我之主人；后天氣亦自外來，亦為我身主人。有外必有內(nèi)，內(nèi)即神也，外即氣也，元神與乾元祖性同體，后變識神，亦為我主人。凡一切動作行為，皆神主之，而無氣則不能感通而役使有形之體。故神之為主人，無形之主人，心之主人也；氣之為主人，有形之主人，身之主人也；神可為法身之主人，而和合元氣，以成陽神。此元氣并能將識神返為元神，以成胎仙。《黃庭經(jīng)》謂“琴心三疊”，即調(diào)和神氣也。蓋呼吸之氣非命蒂，而命蒂在其中；思慮之神非性根，而性根在其內(nèi)。即后天以復(fù)先天，空洞無物，不隨識神用事，性住氣回即得其道矣。

　　夫人內(nèi)神而外氣，神為主而氣為賓。氣動神動，息轉(zhuǎn)念生，一呼一吸，而色聲香味觸法因之而生。神因氣以外馳，日日順之，神散精竭而氣絕，以有衰老病死，此凡道也。雖能生子生女，而本體無有不壞者也。若仙道則反之，內(nèi)空以招外有，外空以生內(nèi)有。彼本虛也，以我實之則為有；彼本賓也，以我迎之則為主。顛倒主賓，同歸虛空之太極，以重造性命，故丹經(jīng)屢曰“再造乾坤”、《悟真》曰“用將須分左右軍，饒他為主我為賓”也。所謂“左右”者，即以我之虛空，通太虛之虛空。虛之極，靜之篤，而后與太虛化合，無人無我，無物無法，渾然如鴻濛未判之先，而窈冥恍惚之中，生出與先天乾元祖性同類之一點真陽。正如彼賓外來，到我面前，丹經(jīng)所謂“鉛至藥生，真陽自虛無中來”、“九三男子來投宿”、“其中有象、其中有精、其精甚真”者，皆是也。當(dāng)此之時，我若不驚、不怖、不畏，安我虛無，守我靜篤，不識不知，順其自然，則一轉(zhuǎn)瞬之間，而我陷于坎中之乾金，即埋藏大淵，深不可測，晦而難見之生身受炁之乾元祖性，因同類相感之理，忽然涌出，正如磁石吸鐵，而與外來之真陽，合而為一。丹經(jīng)所謂“汞迎得藥”、“采藥歸爐”、“嫁與金公作老郎”、“二八佳人去安床”、“牽來白虎歸家養(yǎng)”、“其中有信”者，皆是也。是迎外來之賓，而使之為我中宮主人也。吾師東亭先生曰：“仆得訣后，每下功時，即見孫外公當(dāng)面而來。我急速應(yīng)聲曰：我愿退位為賓，你是我舊主人，請你到我家中做個新主人公，好同你安爐立鼎，化凡胎也?！钡忍煺骊柹鷷r，如電光一灼即過，茍如驚怖著相，或生心動念，或不能保持虛靜，則不能采取，一瞬即化后天，不可復(fù)用，是謂當(dāng)面錯過。古今來當(dāng)面錯過者，不知多少人。人人皆有陽生之時，不知道者，未有不錯過，未有不順化。蓋鉛雖到，而汞不迎，其覺不靈，其心不虛也；修道之士，當(dāng)面錯過者，亦復(fù)不少，或認不得孫外公，或見象著心相，見景著身相，或經(jīng)此一覺，無所措手足，是皆煉己未熟者也，此煉己工夫之所以無限也。若得此真陽作我主人，則元神漸復(fù)，而識神漸泯，如是漸移漸多，而腹實矣。腹實而心死神活矣，又何憂識神之為害也。“取坎填離”、“積金實腹”，皆謂此也?！胺滴冶旧薄ⅰ斑€我元神”，亦謂此也?？?，外也；離，內(nèi)也，一內(nèi)一外，一神一炁，一虛一實也。離內(nèi)虛而外實，神在氣中，此神為我所自有；坎內(nèi)實而外虛，陰居陽外，此炁所以自外來，外來者實也，真空中妙有也；內(nèi)有者虛也，妙有中真空也。觀下圖自明：

　　先天坎、離居?xùn)|西，后天離、坎變?yōu)檎?、兌，《悟真篇》曰：“震龍汞出自離鄉(xiāng)，兌虎金生在坎方?！闭?、兌即離、坎也?？搽x、水火交，即是震兌、金木并也。龍從火里出，東三南二同體也；虎向水中生，北一西四同體也，東西即南北，金木即水火，五行即四象，四象即三家，三家即內(nèi)外，內(nèi)外即一家。凡水火之交，金木之并，無不在中宮黃庭，而以真意行之。黃庭土也，意亦土也，化來化去，歸本于土。土即一也，一即虛也、太極也。

　　修道者之作用，在內(nèi)神外氣，神即我也。對人為有我，我為一，而人為二。世俗自稱我，多指鼻而言，此有深意，形身以鼻為主也，所謂“我”者，即指中陰情識。人受生時，得先天一炁，無識無知。至十月滿足，感動中陰外來，作我主人，然后有知覺。惟其有覺，乃有我相，即此所謂“我”，我即識神也。然識神含有孽根，更加習(xí)性，實為假我。所謂“真我”，乃生時所受之先天乾性是也。此炁在儒家謂之太極中之理氣，在天為命，于人為性，作生生之本，無欠無余。人到死時，含孽根之識神，因墮地獄而受罪報；至先天乾性，則仍還諸太虛，而不生不滅。惟此不生不滅者，乃為真我。修道者，應(yīng)將識神融入性中，假我化合于真我，始為斷絕業(yè)根，入于無余涅槃。夫真我一本具萬能，因假我來侵奪其主體，逐之九淵之中，杳不可睹；而假我返客為主，根塵相因，因而墮落。倘分別不清，即認此識神為真我，而以識神為主以修道，佛書謂之“認賊作子”。是應(yīng)泯此識神，化假為真，經(jīng)曰：“推情合性?！奔赐萍傥抑R神，合入于真我之謂也。茲自性情言之，《契》曰“性主處內(nèi)，情主御外”者，性乃寂然不動之虛體，靜而不動；情則好動，根塵相接，而日馳于外。情者，七情也，七情之發(fā)，皆緣于識，蓋必外誘觸之而后發(fā)，未有外誘不入，而自為喜怒哀樂者也。故必感于外，而情動于中；情動于中，而形于外。六識激之，而后七情應(yīng)之，情因識發(fā)，識以情見，情識相緣，而六根之返源無日；性天之主，且為所蔽，而失其真矣，曹仙姑《詠乾金詩》云“昔年云霧深遮蔽，此日相逢道眼開”是也。又謂谷神為大極初生一炁，與天同類，與太虛同體，故曰“天命之為性”。性本不動，故曰“處內(nèi)”；情乃常動于外，故曰“御外”。御者何？御六識也。防御外之六賊，不使侵入，則六識不生；六識不生，則七情不動；偶爾有觸，亦皆中節(jié)，中節(jié)則和矣。和者何？和其性也，和內(nèi)外為一也，即一也，未發(fā)之中即性也。性之中，情之和，即道之“中”與“一”也，一貫之道也。以情御外，則性自安處于內(nèi)矣。情御外識而識泯，則情返先天之元情，假者歸真，而復(fù)乾金矣。丹書以元精元情，將假我泯去，推之外出，招來真我，作為金公，亦顛倒之意也。欲推情合性，必先筑堤防，以御外誘。外誘不入，則假我自泯，而漸復(fù)真我矣。然欲招真我，非將假我推出靈臺，打掃干凈不為功，故先須從內(nèi)下手。而其作用，仍在于外，經(jīng)曰“內(nèi)外雙修”是也。此返還工夫之所由來也。

　　《契》曰“內(nèi)以養(yǎng)己，安靜虛無。原本隱明，內(nèi)照形軀。閉塞其兌，筑固靈株。三光陸沉，溫養(yǎng)子珠。視之不見，近而易求”者，言養(yǎng)性之初功，即御外之堤防也。所謂“內(nèi)以養(yǎng)己”，即煉己也，養(yǎng)己在我小虛空之中，必先“安靜虛無”，以通彼大虛空之中，方能混沌，而招來真我。真我即乾性也，原本妙明，至虛至實。所謂“隱”者，以其寂也，迨為假我之識神所掩，而隱藏于密密者，視之不見，索之不得也。然其靈仍時時內(nèi)照形軀，何以見之？譬如人沉沉熟睡之時，已無知識，識神泯矣，靜已極矣，而靈覺因以發(fā)見。倘有人從旁呼喚，即能覺醒，靈覺之覺，非識神之覺也。又人遇災(zāi)變，事前自身有得先兆者，亦性中之靈也。修道者，若能安靜虛無，則能復(fù)其靈明。蓋性為之本體，虛無為性所自生，虛極靜篤，則心自明而性自見矣，其道首在“閉塞其兌”。兌，口也，非飲食之口，乃六根之門戶也。蔽塞六根，使之內(nèi)念不出，外念不入，收視返聽，不相接觸，即“克己復(fù)禮”之道。所謂視聽言動，毋出非禮，自能克己復(fù)禮，而天下歸仁，仁者，性也。“靈株”即靈根，先天一炁是也，即仁也，“生生不已之謂仁”，仁者萬物之靈根也。筑之使固，即“允執(zhí)厥中”也。譬之筑墻然，經(jīng)之營之，使就堅固，此筑基之事也。三光在天為日、月、星；在人之三光，即耳、目、口。此口字，不僅指口舌言，出入門戶皆是也。沉之于淵，方能“溫養(yǎng)子珠”。子珠，性珠也，安靜虛無，而后復(fù)性，故謂之“子”。修士以色身修法身，由后天返先天，故以后天為母，而所生之先天為子也。珠者圓明之意，言其本來圓明也。必先陸沉三光，目不視而神凝，耳不聽而精固，口鼻不動而氣聚，三光之外漏者，收而沉之大淵之中，則已失之珠，可還之合浦矣。此珠雖“視之不見”，而其實“近而易求”，所謂“道在眼前”是也。《悟真篇》曰：“真金既返黃金屋，一顆明珠永不離?！奔创酥橐?。修道者，欲取赤水玄珠，可使“罔象”求之。罔象者，不知不識之謂也。昔者黃帝失珠，使離明求之，不得，而罔象偶得之。言無求珠之心，乃能得珠也。道家謂此珠曰“靈珠”，又曰“寶珠”；佛家謂之“牟尼寶珠”，又謂之“舍利子”；道家又謂之曰“丹頭”，乃人身先天之乾金也。工夫作到虛極靜篤時，此珠若隱若顯，漸見漸明。其象即在眼前，有時極其明朗，道家亦謂之“星”，又謂之“斗魁”?？疚男菍倌?，為東方之宿，喻性之靈，且于《河圖》為“東三”也。又曰“奪得驪龍頷下珠”，亦此意也，頷下之珠，亦隱而不顯之謂也。工夫到真靜時，于眼前常見一珠之象，是性光初露故也；然靜不篤，則不能見。世之畫佛象者，于兩眉間加一圈，即形容此象也。經(jīng)曰“如來眉間放白毫光”是也。此珠“視之不見，近而易求”，潛藏于北極大淵之中，產(chǎn)于東海龍宮之內(nèi)，故佛家有“龍女獻珠”之說。所謂“溫養(yǎng)子珠”者，在子珠未得之時，而安靜虛無，陸沉三光以求之。性光未復(fù)，不可尋視，及其既見，象在眼前，根本切在于身心，可謂近矣。此類皆是象言,象者像也，像其事，或像其情也。如性珠、性月，則是法相之相，修道工夫中應(yīng)有之虛象。然此種相，亦是虛妄，見象不可著象，若著象，則象亦化矣。從目前虛象變化，即心中亦不能安靜虛無矣。此象初見，如一點小星，漸積漸大，而漸明以成珠。其光刺目，開目合目，皆能見之，故稱“夜光珠”。此就性珠言之也。

　　至于下功性命雙修，有時其象為月，道書中此類比象甚多。蓋見于外者為象，身所經(jīng)者為景，修道者步步有象，步步有景；象不可著于心，景亦不可著于身。象因陰陽氣合而成，故見象均在恍惚之時，譬如地氣上蒸，因天之陽氣映照，而為彩云，變幻無窮。人身之陰氣，與陽氣和合，則亦有虛變之象。陽有光而陰有色，光與色映，自生諸象。《金剛經(jīng)》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钡罆^：“不可執(zhí)象。”皆恐學(xué)人誤于此也。

　　夫“溫養(yǎng)”二字，含有火候工夫。不寒不燥謂之“溫”，含之育之謂之“養(yǎng)”。若落頑空，則水寒矣；若念不息，則火燥矣。水寒火燥，子珠不成。必也存無守有，勿助勿忘以溫之；綿綿不絕、用之不勤以養(yǎng)之，而后隱晦之性，乃得漸明；先天靈根，始可漸固，所謂“經(jīng)營養(yǎng)鄞鄂”是也。

　　第五講

　　虛極靜篤推情合性

　　兩孔穴法自通神明

　　《契》曰“黃中漸通理，潤澤達肌膚。初正則終修，干立末可持。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者，言煉己之效，靈根復(fù)得，感而遂通也。夫既安靜虛無，以養(yǎng)己之性根，則本來面目，可以漸復(fù)；而內(nèi)照形軀，閉塞其兌，回光返照，則靈根漸長，而成靈珠，以還我混沌之元神，此自內(nèi)言之也。然內(nèi)養(yǎng)之道，重在安字，所謂“安”者，由勉企安也。下手煉己，六識外馳，必不能靜，勉強習(xí)定，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久而久之，則身心大定，自然無為，不用功而功自用，不克念而念自克，始謂之“安靜虛無”。而虛室生白，空中產(chǎn)出一點真陽，即原本隱明之性光，以成中宮之玄竅，《金丹四百字》所謂“藥物生玄竅”是也。此點真陽，便是大藥。藥初生于虛中，尚未感到身上，故必凝神入氣穴，以溫養(yǎng)此子珠，子珠便是所生之真陽?！叭怅懗痢?，便是凝神入氣穴，而氣穴又即是“玄竅”；藥是“妙竅”，又是火，同出異名，少人知也。且此藥此竅，雖視不可見，實近而易求。神氣斂合，則三宮氣滿；機動籟鳴，而黃中通理矣。夫“黃中漸通理”者，《易·坤》之辭曰“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肢”，皆感于外，而應(yīng)在內(nèi)之理也。所謂“理”，即太極理氣之理；又理者里也，亦禮也，古字通用，即由外通內(nèi)之意，故美在中，而發(fā)于四肢。必到“黃中通理”，方能效及其身，即《金丹四百字》所謂“火候發(fā)陽爐”也。剝極而復(fù)，《復(fù)》即《乾》之初爻?！独ぁ分亮?，虛已極，而靜已篤，六四“囊括”，正萬物歸根之時；六五承“黃裳元吉”，貞下起元，正萬物復(fù)命之時。變而為《火地晉》，“君子以自昭明德”。“自昭明德”者，明德即先天太極之理炁，昭亦明也，以自明其明德也?！包S中通理”，即理炁之應(yīng)感，而通真陽之來；四肢先感，而有舒暢之景。《易》之《咸卦》，即此取象，故初六曰“咸其拇”，繼以“咸其腓”、“股”，而終于“輔頰舌”。外陽之來，手足先感，感而能恒，乃漸及于周身，由《復(fù)》、《臨》、《泰》、《壯》，以至于《夬》、《乾》。剛?cè)崾冀?，而云行雨施，品物咸亨，一陰來姤，而舌下之津液乃生。故《咸》卦之象，及頰舌而止焉。邵子詩曰“三十六宮都是春”者，即感真陽到宮,而太和充溢于一身耳。無形之法，以陰而養(yǎng)，以陽而通，陰者虛空也，陽者妙有也；有形之色身，以陰而潤，以陽而通，陽者金精也，陰者木液也。呂祖詩曰“四個陰陽我會排”者，此也?！包S裳”者，黃中也；“元”者，初通之陽，因其通理，故謂之“吉”，《入藥鏡》所謂“受氣吉”是也?！独ぁ坟浴坝镭憽敝痢傲濉保懴缕鹪?，而陽生；上六則陰、陽已交，而“龍戰(zhàn)”矣。《契》又曰：“金砂入五內(nèi)，霧散若風(fēng)雨。薰蒸達四體，顏色悅懌好?！鄙w一點真陽，生于虛中，正是重陰之下，一陽來復(fù)之象，故老子曰“靜曰復(fù)命”也。陽之初復(fù)，凝于玄竅，玄竅即黃中也。由黃中而內(nèi)中通于一身，其靈根仍在玄竅之中，而其氣已充沛乎四肢，上下透徹，肌膚和煦，而且潤澤，《參同契闡幽》謂“溫養(yǎng)子珠，勿忘勿助，久之神明自生，漸漸四通八達，身中九竅百脈，三百六十骨節(jié)，八萬四千毛孔，一齊穿透，自然光潤和澤，感而遂通”是也?！懊涝谄渲小币痪洌粗戈?、陽交感，仍在玄竅之中。此《西游記》孫悟空，入水簾洞，即稱“美猴王”之意。猴為申，申字一中之中，設(shè)象極妙。此中原是天造地設(shè)的家當(dāng)，惜世人悟得空者少耳，“初正終修，干立末持”兩句，所以明安養(yǎng)之為要，而工夫之必以漸入也。在修道者，念必須正，無念之念，方為正念，方能發(fā)生造化；否則不著有即著無，皆于事無當(dāng)。故曰：“初正則終修，干立末可持。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一者，經(jīng)曰“得其一，萬事畢”，一即太極之一炁也。獨立而神，在陰陽未分之先，所以能生萬物，能神能化，在人為乾元之祖性，先天之元神。惜人盡以識神掩蔽，不知其有而求之，故離道日遠矣。

　　若就命而論，當(dāng)太極一炁未分陰陽之時，即為先天真陽，為萬物之命根，人得之生身，故謂之“命寶”。破體之后，下陷命門，以至陰蹺，幽杳難見，雖日用而不知災(zāi)害矣。性、命二者，實一物也。受氣之初，性命未分，及至分而掩蔽隨之，世人就其順者用之，遂忘其本?！肚秘掣琛吩弧案蕉脱孕钤E，提上蓬萊第一峰”，即謂下陷坎宮之元氣，修道者須提之使上升離宮?！案蕉脱浴闭撸瑸轫毴ザ柯斆?，收視返聽，塞兌緘口也?？矠槎?，兌為口，言出于口，聲入于耳，口耳相通，要在虛空一竅，存無守有，由太淵中提出真陽，還之蓬萊峰上，藏之于耳中?！段饔斡洝穼O悟空得金箍棒，由鐵板橋下，入東海龍宮，于海藏取出，而起意者，為赤尻馬猴，及通臂猿猴之四元帥將軍。水晶宮以比陰蹺一穴，赤尻即兩股間之《巽》卦，通臂下兩手總持門之《艮》卦。至金箍棒，以比元氣，能大能小，頂天立地，而能隨心所欲。其變?yōu)闃O小，如繡花針，而藏之于耳者，命門與耳同為坎卦，元氣本相通也。比譬極妙，可參觀之。

　　《契》又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fā)通?！奔词找暦德犞??！罢嫒藵撋顪Y，浮游守規(guī)中”者，規(guī)中一竅，即虛空一穴；浮游者，勿忘勿助之火候；三寶即前之三光。謂光者，從凝神言；謂寶者，從精、氣、神言?！靶砸暵牎闭?，視聽專一，旋之于內(nèi)，曲即一偏之謂，由曲可以進于至誠也?！伴_闔皆合同”者，一呼一吸，陰慘陽舒，不疾不徐，合其符節(jié)也。觀此句，可知口非指語言之口矣。惟此為第一要求，故曰“為己之樞轄，動靜不竭窮”，即綿綿不絕，固根深蒂也；真息往來，循環(huán)不盡也。如此然后“離氣”乃“納榮衛(wèi)”，即前述之木液，自舌以下重樓，歸營衛(wèi)，以養(yǎng)身，道家謂之“玉液煉形”也?！翱材瞬挥寐敗闭撸x氣返之于坤，則坎陽上還于乾，金足，坎自不漏矣。單舉坎言，另有深義，后于工夫中詳之。兌合不談、希言以順鴻濛之象，使神氣不外散也?！昂稀弊蛛p關(guān)，非閉口已也?！叭呒汝P(guān)鍵”，三者即上舉之耳、目、口、也。“緩體處空房”，亦系三光陸沉之義?！拔練w虛無，無念以為?！闭?，即至誠專密，安靜虛無之義。既曰“委志”，即見不是頑空，頑空不是委志。蓋用一“志”字，即是空而不空，以真意內(nèi)守也?！靶膶２豢v橫”者，必須不越方寸，十字為一直一橫，中心即是交點，若縱橫，即越過此竅矣。“寢寐神相抱”，即以神抱氣，綿綿不絕也；“覺悟候存亡”者，即覺知“活子時”、“活午時”也，時至神知也。因而顏色浸潤，骨節(jié)堅強，身上眾陰退盡，陽氣來復(fù)?！靶拗惠z休，庶炁云雨行。”陽氣來在身，猶若云行，涼液下降，霈若雨施。既如春澤，又象冰解，自上流下，自下逆上，腦與涌泉之間，周而復(fù)始。其在無極洞中，大小虛空內(nèi)，往來周流者，因后天形身，骨節(jié)閉塞，唯此虛空一穴，脈脈相通。雖在外往來，而與周身之八脈九經(jīng)，處處貫通者也。張紫陽真人《八脈經(jīng)》曰：“陰蹺一穴，人身之八脈九經(jīng)，皆環(huán)拱之。陰蹺一動，而八脈九經(jīng)皆動?！碧摽找谎?，與八脈九經(jīng)流通，職是故也。此二章詞義略同，但前系專言煉己，此則性命工夫，火候景象，無不備具，即此已將修真之要義泄盡矣。

　　丹經(jīng)常言：“借假修真?！狈蚪杓傩拚嬲撸杓傥乙孕拚嫖抑^也。色身為假我，法身為真我，此自身言之也;元神為真我,識神為假我,此自心言之也;妄意為假我,真意為真我,此自意言之也?？傊徽娑鵁o不真，一假而靡不假，后天之精、氣、神皆假也，惟先天之元精、元氣、元神，乃謂之真。三者返原，謂之全真。然以后天破體之人，三者皆假，今欲修之，究從何處招來“全真”以易假乎？蓋真我即為法身，法身未成，真我未見以前，先不管真我、假我，真假皆我也。即由假我，以招真我，道書謂之“即假修真”。去其假者，而真面目自露矣。如識神本假，招真我即從識神招之。下手之初，仍借識神用工，至誠專密，正心誠意，將假我之六識，并為一識，佛經(jīng)謂：“歸并三心，滅除四相?！比恼?，過去、未來、現(xiàn)在也；歸并三心，即除去過去、未來之心，而歸于現(xiàn)在一心?！兑住挢浴吩弧熬铀疾怀銎湮弧?，即物來順應(yīng)之現(xiàn)在心也。“四相”，即人、我、眾生、壽者，《金剛經(jīng)》言之詳矣。將六合一，守定此一，再將所守之一，歸于虛空，而元神出矣。惟下手工夫，太空亦非所宜，修丹先宜用有，陸仙潛虛之說也。入室之初，不能純?nèi)磺鍍魺o為者，因無為是“慎獨”工夫。身無為，而心不能清凈，究有何用！先須有誠意，方能得真清凈；真清凈，則不無為而自無為矣?！罢嬉狻奔凑\意也，六識并入專一之意，此意若有若無，若存若忘，內(nèi)念不起，外念不入，煉之既熟，心中自然清凈，而意乃誠矣。是時心中混混沌沌，不識不知，色、聲、香、味、觸、法，皆不能入，而虛空之中，恍惚有一點孤明歷歷之意在，又實無所覺知，如赤子之一任天真，非有想，非無想也：儒謂“誠意”，道謂“真意”，佛謂“正覺”。是時，此真意復(fù)到混沌之時，而元神出矣。

　　修道者，多易著有著無，若欲不著，其間有甚？此宜體會者也。請自試驗之，即“坐垂溫”是也。在一念不起，一意不散時，若工夫做得合法，玄竅處自有溫溫然一團無形之炁。此炁似氣非氣，實神、氣凝合之象，真意內(nèi)蘊，乃有此景。此溫氣不易保留，心一動即散矣。有此微溫之鼎，藥物亦即此也。若無此，即為“煮空為鐺，靜坐孤陰”矣。《契》喻之春澤解冰，皆有“溫”字在內(nèi)，取溫煦、融和之意也?；鹋卵?，水怕寒，發(fā)熱即炎，無溫即寒，皆非法也。惟溫溫，方得火候之正。陽精既生，鉛鼎既立，然后識神乃泯，元神乃凝?！镀酢分^“凝神成軀”，即凝元神而成法身也。蓋元神者，法身之主也；識神者，色身之主也：皆不離于我身，而我則有真我、假我之別。真者，本無生滅；假者，用盡則死。胎兒在腹，元神凝為◎象，此即胎兒之法身也。及有形之色身完成，而元神退位，識神來附之矣。成胎之初，先有胎原，胎原者何？即性命藏于內(nèi)，而精血包于外之◎也。內(nèi)虛者，法身之原；外實者，色身之原也。即男女交媾后，過七天，腹下有如黃豆大之一物，至靜時便能跳動，下至子宮，上沖心府者是也。有此乃娠，凡慣娠之婦人，皆知之。胎原在腹中，本隨時轉(zhuǎn)動，而人在動時，因識神用事，故不之覺。到靜時神光內(nèi)照，即覺之矣。七日即一陽來復(fù)之時也，《舊約》上帝七日而造成世界，亦取七日來復(fù)之意。修道者，亦須修到有此。名曰“丹原”，亦謂“丹頭”，其象與胎原無異也。丹原即內(nèi)玄關(guān)，玄關(guān)有內(nèi)外上下之分，后當(dāng)詳細述之。

　　胎原在母腹中，時時躍跳，而丹原初成，亦上沖心府，下至命門，其象正同，故謂之結(jié)胎也。胎原漸積，而生經(jīng)絡(luò)、臟腑、骨節(jié)、皮肉，以成形身。其所以長成有形之體，則由神氣運用于內(nèi)而精血發(fā)舒于外。七月胎成之后，神氣在無形中，仍結(jié)一團，住于胎兒之臍下，躍如轉(zhuǎn)輪。故母之呼吸，能由臍帶通入，亦成一呼一吸，輪轉(zhuǎn)無一息住，呼吸亦無一息停，故謂之“胎息”。胎息由臍下以上通泥丸，下至涌泉，周身毛孔，無不薰蒸，此胎兒之所以時時盜天地之元氣，以成人也。修士亦必修到胎息，心息相依，行則同行，住則同住，而凝和為真金鼎，廖蟾輝曰“前對臍輪后對腎，中間有個真金鼎”、李涵虛曰“止則止于腎堂之前，臍輪之后，維系乎規(guī)矩之中”是也。佛經(jīng)曰“法輪常轉(zhuǎn)”，亦指此言。再由胎息進為真息，則六脈已停，氣歸根，周身毛孔自然呼吸，不由口鼻出入，置鴻毛于鼻端，皆不能動。而一團先天祖炁，在無形中往來升降，佛經(jīng)曰“轉(zhuǎn)大法輪”、白玉蟾曰“自在河車幾百遭”是也。蓋后天破體之人，呼吸之氣，僅至“中脘”，不能息息達于臍下；真人之息，息息歸根，深達于踵，由任、督二脈升降，而散之八脈九經(jīng)，《莊子》曰“真人之息以踵，常人之息以喉”（見《莊子·大宗師》）是也。俗語之“立定腳跟”、“腳踏實地”、“真履實踐”皆是也。故修道自《履》卦入手，孔子曰：“履，德之基也。”（見《易·系辭下》）德者，得也，得理炁之正者也。天以生生不已為德，而生生不已，由浩然之氣流行；人以五常四維為德，而四維五常，亦由浩然之氣所生?！兑住分^；“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薄匆姟兑住で难浴贰导磁c天地陰陽之正氣相合耳。

　　藉假修真，即于色身中提出法身。佛書曰“去礦留金”，道書曰“淘沙見金”，雜質(zhì)去則純金出之意也。假者如礦、如沙，去之而真金自見。丹書比元神為“丹砂”，又比為“汞”，又為“朱汞”，生于震木之中。又謂之青龍之玄氣屬木，離火中有此木液為汞，因識神為雜質(zhì)，如礦如沙，必從中提出木液，方為真汞。夫火本木生，何必火中出木？因識神而蔽之，識神如火，火盛而木焚，火熄則木全現(xiàn)。返之而由火中出木，此中有工夫法門也。朱汞即真汞，欲使鼎中生汞，必先池內(nèi)入銀（鼎是大、小虛空），《悟真篇》曰“金鼎欲留朱里汞，玉池先下水中銀”是也。其法先將水銀下去，而朱汞即能取出矣。此比喻甚妙，汞即朱汞，砂從水銀中來，砂無水銀，本一礦之物，有水銀方可提出朱砂，朱砂亦煉水銀。其意必先將識神歸一，而入鼎中，然后朱砂之元神乃出。因識神附形而靈，今使之在虛空中，無所依附，即能轉(zhuǎn)識成智，而元神復(fù)矣。黃翼氏曾在滇桂服官，目見水銀、朱砂互提鍛煉之事，著有筆記甚確?！段蛘妗反苏Z，即“藉假修真”之事也。元神、識神及意念等之分別變化，茲特詳述如下：最初為無極，無極而太極，太極本無一物，而有動意；將動未動，即仍虛空也。太極動而生陽，圖內(nèi)之一點·，即先天理炁也，至動極而理炁充滿太極。動極又須靜，靜而一生二，為有形之氣，即陰氣也。陰陽各占一方，而為兩儀，兩儀又分為四象：上例第一圖，為天地造化之理；第二圖，為人生造化之理，與天地大造正同；第三圖，空即無性，元必本真空也；第四圖，與情對照之性，則為性、命已分之兩儀，即人之本性也。所謂元性，乃性之體，天賦于人，在受炁成胎之時，尚未有形身也。此處務(wù)要分明，不可含混，殆即“無名天地之始”，亦即道也；第五圖之元神，即本性之動時言，渾淪為意，明白為覺；第六圖之良知，則更進一步矣。所謂覺者，尚未有知，由覺生知，因知而即能，是謂“良能”，知本于內(nèi),能則在外矣；第七圖之識神，為后天思慮之神，故有念與識之分：念起于內(nèi)，自動也；識成于外，被動也；第八圖之元情，為本來之情，非后天之七情，即性之感觸于外，而動者也，亦要細繹其義。

　　性處內(nèi)者也，情御外者也；性主乎心，情在乎身。性本寂然不動者，感而遂通，則發(fā)為靈覺；情本隨時馳動者，系于外物，則為識欲。故佛經(jīng)分別觸、法：感于身者謂之觸，屬于情者也；蘊于心者謂之法，屬于性者也。性體既空,則法變空；性無可說，則法亦無可說，心即是法，法即是心，此所以謂之“心法”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可以“心心相印，一言而妙悟菩提”。若情則根于外緣，六塵觸之而后發(fā)，有動于中，必搖其精，所謂“內(nèi)隨外漏”是也。故情有內(nèi)外，性無內(nèi)外；無內(nèi)外者謂之“中”，有內(nèi)外而發(fā)于天真者謂之“和”；中者本也，和者末也，即末以返本，由本以齊末，是謂之“雙修”之道也。元情本善，因習(xí)而變；性是空體，無所謂變。不變者無生滅，而變者有生滅，其所以變，唯識成之，故又謂之“情識”也。

　　意者本心將動，似乎有一點動機，而不明白，即為真意是也，修道者須修此真意。覺則比意稍進，動而生明矣；覺與意之不同，即在明辨與渾淪之間。一似空非空，一即色即空，至良知由覺而生，混然天理之正，隨天而發(fā)，有知見而無是非心，無好惡心，進而為良能。良知、良能一也，即知即行，無轉(zhuǎn)變心，行而即空，所謂“物來順應(yīng)”是也。良知即“乾以易知”，良能即“坤以簡能”。大道簡易，從良知、良能而來，即知即行，即行即空，即大道也。又知、能須合一，不合一即非良知、良能，此中不容轉(zhuǎn)念也。劉悟元注《陰符經(jīng)》，名曰“靈知”、“真知”。靈知即明覺，真知即真意，由意生志及真意。一點真意，純一不變，即志也；不即不離，即誠也；亦不轉(zhuǎn)念，亦不生思，持其混淪之態(tài)，即誠也。志則較重矣。蓋動一意而不變，始終持之，是謂志，孟子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見《孟子·公孫丑上》）是也。若念則由識神而發(fā)，與意不同，意者將動未動，仍是混然；念則明明白白，有事有物矣。意一落實在，即念也，故念在道書上，為思慮之神：已往者為想，未來者為慮，現(xiàn)在者為思。然念之中，只已往、未來，而無現(xiàn)在?，F(xiàn)在之思則含覺，不過較覺稍重耳，此謂之“正念”。《易》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見《易·艮象》），不出者，不涉于過去、未來也。正念近道，故佛經(jīng)謂“歸并三心”，即將想、慮泯去，并現(xiàn)在一心，煉念者為此而已。已往、未來、現(xiàn)在為三界，亦即三心，將往、來并入現(xiàn)在，則念轉(zhuǎn)為覺矣。念者有觸即發(fā)，意者本心自動。識念皆有觸而來，識即知識也，是非好惡，皆由識生。念尚未發(fā)于外，至識則完全露于外矣。性系中各類，皆自動于中；情系中各類，皆有觸于外而生心。外有所觸，發(fā)現(xiàn)于內(nèi)為念；外有所觸，仍現(xiàn)于外為識。兩者互相為用，而實不同，意一轉(zhuǎn)即成念，覺一轉(zhuǎn)即成識，善變?yōu)閻?，空轉(zhuǎn)為有，人生墮落，即坐此也。試細別之：

　　意有稱為“如意珠”者，言真意如珠，圓潔無比，轉(zhuǎn)瞬即無。而意轉(zhuǎn)為念，念念相續(xù)不斷，則假奪其真念，佛用“念珠”者，即取轉(zhuǎn)妄念為“如意珠”也。此念惟“慧劍”方能斷之，所謂“慧劍”，即真意元神也。元神中良知、良能、明覺等，皆統(tǒng)于慧根，即靈根也。以此為劍，方能斬斷邪念，蓋惟真我方能去假我也。智根由中陰來，中陰即魂，從無始劫來，不知作若干次之主人。由太古歷三代、漢、唐、六朝、五代、宋、元、明、清，不知幾次，轉(zhuǎn)而復(fù)生，故謂之“流浪生死”，如江中之浪，前浪推后浪，滾滾不休。中陰帶有智識，由宿生而來者，即“智根”也，如人有生時能憶前生之事，讀書如已讀，下筆如宿構(gòu)，皆此智根之作用也。慧根為天地之靈根，智根為歷劫之靈根，又有業(yè)根，因有善惡之宿業(yè)故也。修道者統(tǒng)曰“開智慧”，智、慧合而曰“通”，能知三界十方，過去未來者，賴此智、慧二根?；鄹嗉聪忍熘`機，夫能動曰“機”，故道書曰“機已將動”，曰“已有動機”。未動時本虛空，機一動而生有，謂之曰“真空不礙妙有”；機一息而歸空，謂之“妙有不礙真空”。修道者之“火候”，如“月之圓，存乎口訣；時之子，妙在心傳”，皆機也。真意為生機，識神所生之念，曰“殺機”?！蛾幏?jīng)》一“機”字，所謂“天地人皆有殺機”者，指順行之造化也。生、殺機即為意念之初動，“恩中有害”，真意轉(zhuǎn)為念，念即害也；“害中有恩”，即念止而成意，意即恩也。《悟真》曰“若會殺機明反覆，始知害里卻生恩”。二者互相輾轉(zhuǎn)，意覺動而不知止，即轉(zhuǎn)為念；識念止，即意識止，即覺。其消息甚微，念念相續(xù)，佛家謂之“煩惱”，《圓覺經(jīng)》謂“煩惱即輪回種子”，若隨順流浪，即入輪回。是、非，好、惡之心，統(tǒng)名之曰“掛礙”；見物生心，即為掛礙，有此即有生死。心中能無掛礙，方得清凈。二者為人生之業(yè)障，然陰陽對待，意覺念識，互相為用，煩惱止而為意，掛礙止而為覺，二者皆由空生。無中生有，性中生意、生覺，情中生念、生識。其不動者，一為真空，一為頑空；頑空生念、識，真空生意、覺，此其別也。佛家講“化識為智”，又曰“轉(zhuǎn)識成智”，《唯識論》講之甚詳。識有八種，第七種“末那識”，由此識即到八識之元神，七識為“傳送識”，傳送即覺也。轉(zhuǎn)識成智之理，與道家無殊?！督饎偨?jīng)》曰：“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此心亦即真意；又曰：“空四相、去三心?！毕煞饍杉?，因心性用字不同，似覺微殊，其實一理也。經(jīng)曰“不可說”，又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離一切相，方見真心”。又佛家所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無上正等正覺，亦即慧也，元性之靈覺也。然生機啟于慧根，殺機啟于智根，則為佛說所未詳者。

　　即假修真工夫，須性命雙修，有大根器者，盡修性功亦可，佛家謂“圓頓法”。性命雙修為“漸法”，其實頓、漸互為體用，漸修后亦須頓悟，方可貫澈。頓悟者亦須漸修，方能圓滿。頓法者，不須修命功，一步返虛到底，完全以我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到修成時，自能千百億萬化身，性通而命在其中矣。此須有大根器者，方可行之，故張紫陽真人教人頓、漸雙修。丹法有九種，最上一乘，為至真至妙之道，即現(xiàn)在所講者是也。雙修大法，只此一乘，別無他法，從王重陽以后，闡發(fā)甚精。從前道書皆假說，現(xiàn)方有直說者，即以太虛為鼎，太極為爐是也。

　　《參同契》曰“上德無為，不以察求；下德為之，其用不休”者，即頓、漸之分也。上德無為，下德有為；上德專修性，下德性命雙修。柳華陽真人《慧命經(jīng)》曰：“上德乃童真之體，當(dāng)在‘五千四百生黃道’之一日，真陽充足之時，而下手修之，自能頓悟成道。法用無為，而自無不為也；下德者，已破體之人也，須用有為工夫。上德為純陽之體，無用筑基；下德業(yè)已破體，真陽虧損，須先筑基?！薄吧系聼o為，不以察求”者，察即覺察，不必覺察火候，以覺合氣，完全返虛而已足；“下德為之，其用不休”者，步步俱有火候，處處須用察求工夫。《西游記》觀世音菩薩，為靈明覺察之神，時時救難，即時時體察火候，不使火炎水寒，務(wù)求到溫溫程度，刻刻保存真意。所謂“一畫開天，剛合陰陽，火候微溫”，即此是也?！段蛘嫫吩唬骸盎鹕谀颈静胤椋粸殂@研莫強攻?！比魧⒆R神作元神用，不是陷于孤陽，即是落于寡陰，于身有害，故須謹之。即假修真，即在大、小虛空之“中”字下手，不內(nèi)不外，泯識神而微用知覺，以守中抱一。中為神氣出入之門戶，一為精氣之根，心息相依，即能鉛鼎溫溫，欲留先下矣。若知覺用重，則為知識，非先天而為后天，一無所用，必須用先求真意，以知覺合氣。知本屬于識神，故曰“即假修真”，此知覺為普通之知，非良知也。久久行之，無中生有，太極涵三而真意生，真意為一身主宰，所謂“黃婆”、“戊己二土”，皆此是也。有此真意，久久識神退，而元神進矣。真意須混沌時方有，故謂“混沌元神”。陰陽相交而混沌，神無形陽也；口鼻呼吸，氣有形陰也，陰陽相合而混沌。夫口鼻氣及識神，皆后天之物也，然后天歸混沌，則后天已無，無所謂先天、后天，而成至無。由無生有，而先天始生，必返到至虛至無，方能感動先天一炁從虛空中來。虛無，《坤卦》之象也，純陰也，有此純陰，方能感動純陽，招攝先天，由后天不純之陰陽，合成混沌，以返于虛無之純陰，即由此純陰生純陽。所謂“后天返先天”者，此也。

　　《契》又曰：“上閉則稱有，下閉則稱無?！贝松稀⑾轮缚?、離而言，非上、下德也。上閉、下閉，即乾坤變?yōu)殡x坎，從“其用不休”而來。因上閉、下閉，乾坤已變離坎，離升而在上，為中虛之體，心思智慮，皆由此來，故謂之曰“有”；下閉即陽下陷而若無，故曰“下閉稱無”。上離為無中有，下坎為有中無，須用上閉、下閉工夫，方能返還。以有中無提上，即為“以無奉上”，“取坎填離”，然后元神方能出現(xiàn)，此下德修道，煉己筑基之法也。此法為“兩孔穴法”（兩孔一穴），中黃一竅，含有金氣（兩孔穴即玄牝之門,即中），此金氣與下陷之坎同類，有此方能招攝。所謂“金氣亦相胥”者，即上金招攝下金，全憑同類相感，作用用兩孔穴法。金氣白也，知白先須守黑，故曰“知白守黑”。黑即坤，即虛無純坤之體，“守黑”即還虛也，循此道而神明自來。神明即乾金之“白”也，守坤體方能感乾金，即真我前來，作我主人，而我自神明矣。此段宜參看《參同闡幽》。

　　第六講

　　知白守黑先返混沌

　　坎離顛倒雙修性命

　　“知白守黑，神明自來”?！鞍渍呓鹁?，乾陽之一炁也；“黑者水基”，坤陰之二氣也。人受胎時，含有乾性、坤命、離精、坎血之四者。乾性即乾陽一炁，空洞之祖性也，坤命即坤陰二氣，有為之元情也，以圖明之。父母因情欲而生我，又感中陰前來，與元情相合（中陰內(nèi)含食、色）。元情內(nèi)含有氣質(zhì)食色之性，此為受之父母之根性，實則非性而為元情，故《西游記》以豬八戒為食色之性，為識神,在天為天蓬元帥,掌管天河,因調(diào)戲嫦娥,貶下凡塵，一靈真性，錯投豬胎，生平好色，食腸又大。元情本為真性所化，因夾帶后天食色，所以外馳。謂投胎者，譬之中陰，謂之“豬”者，以其馳于氣質(zhì)、食色，昧于根本，猶似于豬，故以差投豬胎比之。一部《西游》，唐僧遇魔，皆因聽信八戒言語，可知識神為害非淺。唐僧必于兩界山啟發(fā)道心，鷹愁澗收得龍馬，終日乾乾，至誠專密，然后又于高老莊收伏八戒之識情。識情已伏之后，猶常動遭魔，必至九十八回，識始不動，煉性之難，可以知矣。茲先述先天五行之義如下圖：

　　上圖皆為先天五行：真空即無極也；元始祖炁即太極中之一炁也。東、西、南、北，謂之四象，天位乎北，日東月西，中間虛空，太極之本體也?！逗訄D》東三八，西四九，南二七，北一六，中五十之五行，合之適為三家：即東三南二合成五，東八南七合成十五；北一西四合成五，北六西九合成十五；中央自為五，與十五生成之?dāng)?shù)，恰當(dāng)三五，共為六十?dāng)?shù)，而實止五十有五也。性有生生之德，故配之于東，而屬之木；神有妙明之德，故配之于南，而屬之火。性與神一靜一動，靜為性之真空，動為神之妙有，故二者合為五數(shù),為一藏也；情有順義之德，故配之于西，而屬之金；精有潤藏之德，故配之于北，而屬之水。情與精一動一靜，靜為精之內(nèi)藏，動為情之外發(fā)，故二者合為五數(shù)，亦為一藏也；中宮戊己之土為五，自為五數(shù)，獨成一藏，在道則為真意、真息，實宰四象之動靜，故以“元炁”代之，因性、情、精、神，無炁皆不能動而有象也?！段饔斡洝分畬O悟空，即北一西四之一五也，豬悟能即東三南二之一五也，沙悟凈自為一五，三五者合為一個唐三藏，而龍馬則終日乾乾，反復(fù)道也，即須臾不可離之意。先天五行，到此變?yōu)槿遥瑢嵔栽甲鏋胖\用。故采得祖炁，則五可返三，三可歸一，否則不能也。所謂三家者，東三南二，陰陽相配為一家；北一西四，陰陽相配為一家；中央戊己，亦陰陽相配為一家。家者，如室家之和也，道書中凡言“家”字，皆取此義，不可不知之也。即假修真，就五行返三家，即以動靜求不動、不靜者，三五方能歸一，此為先天，后天則為精神魂魄意之五者。道書曰：“有先天之性，后天之性。”后天之性，實即情也，情主外馳，為后天之性，即氣質(zhì)、食色之性也。孟子曰：“食、色，性也?！保ㄒ姟睹献印じ孀由稀酚衷唬骸昂⑻嶂?，無不知慕其親也。及其長也，有妻子則慕妻子，知好色則慕少女?！保ㄒ姟睹献印けM心上》《萬章上》古人謂子之于父母，為天性之親，而父子之間，其性情恒有相似者，是則結(jié)胎受炁時，所帶之根性然也。蓋受炁之初，由父母之兩情結(jié)合，兩氣凝聚，此中已夾帶父母生平之食色、氣質(zhì)在內(nèi)，在父母為后天，在胎兒為先天。故食色、氣質(zhì)亦謂之性，實則情耳；非天賦之性，而為遺傳之情也。至中陰亦帶歷劫情根，此情根亦為食色、氣質(zhì)之性，孩提之童，其情不與父母相似者，即中陰所夾帶者較多也。故道書分別“性”字，以天命者為先天，受之父母及中陰者為后天。孟子曰“性善”，言先天之祖性也；荀子主“性惡”，言后天食色、氣質(zhì)之性也；告子以為“性無善惡，由習(xí)而成善惡”，與墨子之悲絲，同一主旨，是則即人之行為以斷性，亦從后天立論者也。

　　破體之后，祖性乾金中爻，下陷于坤，坤實為坎，是性落于情府也；元情坤土，上升于乾，乾虛為離，是情升于性宮也。性情顛倒，錯雜不純，而不動元神，乃退藏于密,而好動之識神,轉(zhuǎn)居中用事矣?？藏灾胸?既為乾金,故謂之水中金;《離卦》中爻，既為坤土,故謂火中土。然水本生于天一，火則生于地二，生于天者，其性潤下；生于地者，其性炎上，陰陽五行之理有如是者。但五行互藏，坎離既濟，周子曰“二五之精，互藏其宅”，即坎水中隱先天真陽之火，離火中隱先天真陰之水是也。所以水火互藏，即由乾坤交變。乾本金也，而中有陽火；坤本土也，而中有陰水，原始則為水火，要終則為金土。一之水，即五之土，二之火，即四之金，《河圖》循環(huán)其象，可以推求者也。

　　乾化離，離火也，土藏水，水由地中行，地下皆水也。火炎上，水潤下，炎上者親上；潤下者親下。水為天生，火為地生，地下有火，如火山、火井?；鹁靡灾篼}，此其證也。金生水，此人所習(xí)知者也，而水行于地中，生于天上，“黃河之水天上來”，譬之雨澤，由天下降，下流入壑，凡水皆發(fā)源于天，江湖河海之水皆是也，河水發(fā)源于昆侖峰頂之雪，溶化為水，流而入河，此其證也。五行互藏，生克制化，其理甚妙，土克水，而坤土中有水，循環(huán)往復(fù)，消息盈虛，坎離之互藏，即水火之互變也。茲先就坎論之：乾、坤相交，乾一爻落坤，而為坎，即水由地行之象也。中爻為水中金，為火，又為太陽之真火。單舉一而言，則為火；就坎之中而言，則為水中金。坤陰本親下，而親上之爻落于中，故其性時欲上升，火性炎上，故比為真火，此就卦象而言。又以五行論之，坎中金為巳酉丑金局，丑土生金，而己火克土，此一生一克之局也；再就離論之，坤中一爻，上交于乾，而成離，上下兩爻為乾金，中為坤土。坤土，己土也，其性重濁，與飛揚之戊土不同。離為火，土中有火，外陽而內(nèi)陰，文明之象也。外上炎而中空無物，有物方能然燒，其光熊熊，虛而文明，故離為火象，太陽之精也。太陽亦外陽而內(nèi)陰，中有金烏；烏，雞也，為酉金，而性屬陰，火中有金，此其象也?；鹬杏钟薪鹕?，火里栽蓮，蓮屬木，火不克木，而反生木；離中亦有汞，汞為火中木液，四川有“火浣布”，由草織成。此草長生火中，為火山上之植物，此天地留遺火生木之痕跡也?；鹚?，不同世間草木，性甚堅剛，故以比真汞也，離由坤爻而成，坤為土，水由地中行，有土即有水，故離中藏真水也。以五行論，離含有亥卯未木局，未為坤土，卯為火中之木，亥為真水。亥、子皆是水，子為地水，亥為天水，豬八戒為火中之木，木長生在亥，故藏有亥卯未木局也。更就戊己論之，離中一爻為陰--，己土也；坎中一爻為陽一，戊土也，二土成圭。又中央為土，土無定位，旺于四季，故《契》曰“羅絡(luò)始終”。太極動而生陽，為陽土；靜而生陰，為陰土，土為萬物之源，戊土清而己土濁。水、土二者，為萬類生生化化之根本，故離納己土，而坎納戊土也。茲就納甲述之：

　　納甲從天一地二而來，甲為一炁之始，陽始于一，而終于九；陰始于二，而終于十。故乾納甲壬，一九也；坤納乙癸，二與十也。乾元資始，坤元資生。萬物皆生于水，水為五行之始。水生木，木屬東方，有生生之氣。萬化出于乾、坤，而水為原始要終之物，故壬水在始，癸水在終，乾納甲壬，而坤納乙癸焉。艮丙性同，為陽，艮為少陽，丙為陽火，故艮納丙；兌金也，金中有火，丁為陰火，故兌納丁?？矠樗?，陽也；離為火，陰也；水火為萬化之始，而土為五行之本，旺于四季，故坎納陽土之戊，而離納陰土之己。震與兌納丁同意，震為陽木，庚為陽金，故震納庚，陽木性剛，陰木性柔，剛?cè)缣础⑷崛缌?。震庚同為陽、剛，而巽辛同為陰、柔。辛，柔金也，故巽納辛。庚金如銀，辛金如金，一剛一柔，故同性相親，而庚納于震，辛納于巽也。月之圓缺，與納甲有關(guān)，而丹道以月之消長象火候，初生之月，為出庚，上弦，在丁方，其象向上；兌之金也，與乾金之氣足不同，故為兌丁。下弦，在丙方，其象向下，丙少陽之地也，土生金，而又埋金，到下弦埋去一半，故為丙艮之方。到十五日則為望，月圓而乾金滿足矣。所謂“流戊就己”者，戊己二土，合為真意，其實即心息相依，神氣相抱，為二土成圭。以我身中之坎離配合均勻，在玄牝之門，有無不立，相依相抱?！短煜烧碚摗吩唬骸靶袆t同行，住則同住，以兩相知之微意，而同行同住?！薄痘勖?jīng)》曰：“和合隨從，皆一心、一息、一神、一氣，相抱相依之意也?！?br />
　　欲做此工夫，先須知后天性情。人受之于天者為祖性，受之于父母者為情（后天之先天炁）。至乾坤交，而乾爻入坤為坎。即性轉(zhuǎn)為情；元始祖炁，陷于命門，為命門真火，先天性轉(zhuǎn)為情矣。坤爻入乾，為離，即情轉(zhuǎn)為性，即將含有氣質(zhì)、食色之情，入乾為后天之性。因其有氣質(zhì)食色，所以成為識神用事，而后天情轉(zhuǎn)為性矣。先天之性入坤為坎，陷于命門，靜則為性，動則為元神，亦為命門真火。亦為一點乾陽。所謂“取坎填離”，即將陷入坤中之元神，取出仍返之入離，復(fù)其本體是也。當(dāng)其未取未返之時，元神落坎，藏而不用，為陽氣潛藏，潛龍勿用之象。龍潛于淵，陽氣下陷，并有氣質(zhì)、食色之情，從外而蔽之（后天之先天炁內(nèi)含有氣質(zhì)、食色）。坤爻入乾，情轉(zhuǎn)為性，完全為氣質(zhì)、食色用事，而外之匡廓，雖為乾爻，實無作用。作用全在中爻，此中爻已蔽其乾性之陽，故只有陰而無陽，此識神披猖，后天之性有如此者也。且坎因元神居其間，為無中有；離因元情在其中，為有中無，色身有形者也。識神主事，元神自藏，性陷失而情馳動，修者必性情和合，比之為日月交光。離日光也，中有金烏，即金雞；金為酉之殺氣，外陽而內(nèi)陰；坎月光也，中有玉兔，兔為卯之生氣，外陰而內(nèi)陽。此即坎、離互藏，二五之精，互藏其宅。《易》曰：“三與五同宮而異位。”（見《系辭下》）雞用在吸，以出為入；兔用在呼，以入為出。兔為吐氣之物，無雌雄性，以吐氣相交而生產(chǎn)，從口吐出；雞有雌雄，其交感亦由氣感受，雞感陽氣為最先，雖無雄亦能生卵，且可抱雛，皆感陽氣之故。惟“牝雞自卵，其雛不全”，蓋僅得無形之炁，而無有形之精也。丹書比喻，妙合而當(dāng)。離，人心也，外實而內(nèi)虛，中空無物，故七情六欲皆得侵入。收容既多，常向外溢，日感物而外馳；坎，天心也，外虛內(nèi)實，匡廓為無，無能生有，故天心生于來復(fù)之時，既無匡廓，不容邪念。且陽火之性，時時思往上升，所謂“流戊就己”，亦即“取坎填離”，提戊向己，填滿離宮。己土為地十，戊土為天五，五居十中，十內(nèi)實含二五。己中去其二，則余者為五，合以戊之五，五與五相感而二土成圭。合二土則陰陽和合，而真意成主矣，其象如礦中提取純金。在數(shù)則去生數(shù)，而留質(zhì)數(shù)，蓋五為質(zhì)數(shù)，故謂之陽土也。

　　所謂“以出為入”，即日也；“以入為出”，即月也。金雞主吸，玉兔主呼。雞何以以出為入？因欲啼而成聲，必先吸一口氣，故曰：“以入為出”；兔何以以入為出？兔因吐氣而交感，即在吐氣之中，吸入月精以成胎，有吸入月精，方能產(chǎn)生，故曰：“以入為出”。雞唱在陽生子時，因陽氣發(fā)動，雞得之而先鳴；月出之時，兔吸其陰氣而成胎，皆氣化之感應(yīng)也。雞何能先得地之陽氣？因雞身有陽氣，同類相感之故。兔亦同此理也。入是感受，出是發(fā)用，《參同契》以雞、兔之作用為顛倒之理，一呼一吸，一坎一離，坎離二用。用者，其作用也。以出為入，即外出而內(nèi)入；以入為出，即外入而內(nèi)出。雖有內(nèi)外，作用在中，其中分別，因有先、后天之不同。先天是真息開闔，與后天凡息出入為反比例，《天仙正理》言之詳矣。外日月一往一來，內(nèi)日月一顛一倒。內(nèi)日月即心也，身也，身即命門；外日月即呼吸也。赤子腹內(nèi)有真息，而不自覺，破體者則無之矣。修道者在先返還童體，求其自然開闔；發(fā)現(xiàn)開闔，即得真息。真息本在臍下，一開一闔，一開而陽氣上升，呼接天根也；一吸而陰氣下降，吸接地根也。開闔即升降也，口鼻之呼吸，正與此相反：呼氣而竅開，吸氣而竅閉，一來（吸）而開，一往（呼）而閉，而神之出入亦隨之矣。心息相依，依亦不同，元神與真息相依，識神與凡息相依。喜怒發(fā)于內(nèi)，而見于外，怒則氣往外出，喜則氣向內(nèi)入，此識神凡息相依之證也，修道者必求元神與真息相依。后天之人身無元神，亦無真息，必須薰蒸四體，提出元神真息，仍于色身識神中求之。先要有無不立，置身混沌，否則不著相即著空。著相則入凡，著空則皆失，皆無當(dāng)也。求真息必先混沌，求元神必泯識神。離為識神，離情外馳，憧憧往來，《契》曰“太陽流珠，常欲去人。卒得金華，轉(zhuǎn)而相因”，即識神易向外馳之謂。倘欲留之，須先得金華；金華制伏流珠，方可心息相依。“九還”者，取金華之道也，“七返”者，制流珠之道也；七返在己身，九還須由外還，然茍得其道，亦非難事，坎陽金華，常欲上升，上有同類之物，即可得流珠就下；下有感之之物，亦即感而和合。真水、真火，《西游記》比之最妙，而最明：紅孩兒之火，即為真火，故四海龍王之水不能滅，必須觀世音楊柳枝之水，方可滅之。楊柳為柔木，觀音居南海，此即真水降，而真火滅也?？菟蓾炯纯?，南海即離，離上，真水真火相交于中宮，此即坎離互藏互交之象也?？碴柹仙秊闇貧猓x陰下降為涼液，此為真水真火之證驗，修道者毋或忽之。坎中真陽之火，即是金華，亦是白金。所謂“知白”者，知此而已；“守黑”者，守坤也，空洞無涯之玄竅也。四相不著，萬有皆空，乃為純坤之象。純坤之中，始有虛無一炁，上下通流。即一陽生于重陰之下，如冬至之由《坤》而《復(fù)》也。此陽既生，是謂“神明自來”。若不能到此虛靜地步，真陽何由而生？故知此理，即當(dāng)守其坤，三豐謂“知白須守黑，守黑要知白。知白方能守黑，守黑乃是知白”，數(shù)語親切有味，“虛心實腹”工夫全在是矣。

　　一貫天機直講卷二

　　第七講

　　天地合德日月合明

　　一得永得是謂大人

　　萬物由土而生，五行因土而出?！逗訄D》一六，一是天一之水，先天之水也；六為后天，地六加入天一，一加五而成六，因中宮之土五，加入其中而為六。凡后天五行，皆如此類推，茲以圖明之：

　　南地二，火也，而生數(shù)是二，成數(shù)是七，二加五而成七；東天三之木，地八成之，三加五而成八；西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四加五而成九。一二三四五，為生數(shù)；六七八九十，為成數(shù)。生數(shù)加五，即為成數(shù)。五即空，在中央為土，一二三四，皆由空生。后天五行，猶不能離空，故加空中之五以成之也。中空之五，為中土，所以土旺四季，成始成終。五行生于太極，太極本空也，空即為土，五行由土生，又由土成。五行惟土為最要，所以比之“中黃”、“神室”、“中央”、“黃庭”等名。蓋造化之根本，萬物之始基，即此土也。北一即坎，南二即離，坎中納戊；戊，坎中之土也。北一之水從空而生，所以水中有土。地二是陰、是坤，坤陰皆土也，其性重濁下凝而為地，地即土也。離為地二所生，所以納己土。戊己為中宮之土，納甲配入坎離。陽土戊，是妙有中之真空；陰土己，是真空中之妙有，乃陰陽互藏之義。五為戊土，十為己土，道家說五為戊，己亦為五，不說十者，因二五為十也，是二土成圭之義。兩五成“十”字，中含五，當(dāng)天地未辟之時，畫|為陽，畫—為陰，一陰一陽，一縱一橫而成十。十之中心，為陰陽交點，故謂之“中宮”，謂之“五居十中”，即三、五、一之理也。中宮虛空，《契》曰“心專不縱橫”，不縱橫者即在十字之中心；若縱若橫，即偏陰偏陽矣。后有“十字街頭”、“十字架”、“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又曰“十方三世諸佛”之說，皆由此一縱一橫而來也。

　　上文識神之念、思、慮等講解，尚未完全，茲為補之：夫念與思、慮一也，慮為未來，而念為已過。茲查思字古注，就字義而言，想、思有別，想亦為過去，而思是現(xiàn)在。動一念而不轉(zhuǎn)時，即思也。思字上田下心，心田中所發(fā)，即意剛動之時也，所以云“現(xiàn)在”。不過一轉(zhuǎn)瞬即逝，謂為“念頭”，即念之頭也。念頭純乎是思，稍轉(zhuǎn)即為慮、為想、為念矣，所以可分為三：曰思、曰慮、曰想?？鬃釉弧熬铀疾怀銎湮弧保ㄒ姟墩撜Z·憲問》），心田即“位”也。剛動為思，出位即想、慮?！兑住吩弧般裤客鶃?，朋從爾思。”（見《易·咸》）即形容其思，一往一來，而甚多之意。此“思”字，與“君子思不出其位”之“思”字一也，亦不入想、慮之界也。又曰：“何思何慮？”（見《易·系辭下》）就識神而言，皆用思字在上。念之剛起曰“思”、曰“思想”、曰“思慮”，方起為思，轉(zhuǎn)瞬即想慮矣。“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保ㄒ姟墩撜Z·為政》）剛動之時本無邪，一轉(zhuǎn)即邪矣?！八紵o邪”，亦“思不出其位”之意。《論語》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見《論語·李氏》）就此觀之，更覺易明。何以“思”字，加之明、聰、溫、恭之上？惟意念剛動于中，而目即能明，視即能聽，色即能溫，貌即能恭。此中蓋有主宰，思即九者之主也，于以見識神剛動之時即思。君子方有九思，小人雖有思，亦轉(zhuǎn)而成識，根塵相接，而六識成立。惟思易于收回，而不流于外，所以儒家以思為正，而曰“君子有九思也”也?！段饔斡洝诽粕鼍蓬^獅子，是太乙救苦天尊之坐騎。九獅名“九靈元圣”，比君子有九思，思即獅也，靈者，思之靈也。靈思為人成圣之資，而一轉(zhuǎn)則墮落為奸邪。九靈元圣，本已皈正，變?yōu)檎嬉?，而私下凡塵，即為魔、為怪。是由思而私，九思變?yōu)榉菜剑瑒t道心消而妄意起矣。無私可為圣、為賢，題為“師獅受授同歸一”，思即師，獅即私，受授即獸壽。有私即獸，無思而返真意元神，則與天齊壽而圣矣，此語甚妙。九思歸一，即返圣成真也。佛典用字，多有不合古義者，“過去事不思，未來事不想”。想為追想，屬于已過，不能說“未來想”，即憶想，追懷往昔之意，而入未來，其不合可知矣。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元神也；發(fā)而中節(jié)謂之“和”，元情也。不和而流于妄，即七情矣。此時一瞬而轉(zhuǎn)，中為元神，和為元情，不和為妄為情。妄情亦出于元情之妄發(fā)，妄情發(fā)為七情。語曰：“孝弟忠信，根于天性?！毙员臼强眨^天性，即后天之性，即元情也。所以曰“情”，由元性發(fā)生，而有對待。茲以圖明之（廉恥可入節(jié)字中，不贅述）：

　　所謂煉己立基，己即戊己之己，即為己土。在離中為識神，始動而時往外馳，至戊土雖飛揚，為清輕而向上之意，非外馳之意也。煉己即煉識神，以火鍛煉成器之意。然鍛煉須用戊土，以戊加己，剛來克柔，一陰一陽，方能凝而不動矣。戊土即元神也，陷于坎中，性轉(zhuǎn)為情，即就陷中提出，加入己中，自己能定，而二土成圭。自己者我也，己從天干而來，借以指我，字義本由假借，亦由道典而來。己土為后天之土，取以名我，亦可云煉自己。取戊土煉己筑基，即“流戊就己”之意。惟戊土方可筑己土基，故曰“煉己筑基”也。戊為先天，己為后天，戊在坎中，為乾之一爻。乾天也，乾坤開辟，先有陰陽，而后分天地。戊土生乾金。為乾之根本，即在乾之前而生乾；己土坤土也，有天方有地，地中之土為后天，為坤所生之地。離生土，己土也；坎生金，戊土也。生我者為先天，我生者為后天；五行中，生我者為性，我生者為識神；生我者戊土，我生者己土，此其別也。離坎內(nèi)含寅午戌火局、申子辰水局，其生克如圖所述，至亥卯未木局、巳酉丑金局，屬于乾、坤：

　　取坎中之戊，煉離中之己，為“流戊就己用”也，用即作用。取坎填離之體，體即本體也，本坎離之本體，為戊己之作用。俗謂“還精補腦”，此就象言，由精化氣，從下而上之謂；亦曰“積精累氣”，亦謂“煉精化氣”，此就工夫而言也。精有不同，有先天之精有后天之精。后天之精，淫精也，陰精也；陰精從五谷食物，到腸胃化出其精粹者。是有此精，則面目光彩，皮膚潤澤，皆陰精之功用也，否則干枯矣。精能滋養(yǎng)身體，調(diào)和營衛(wèi)，精借血而行，血藉氣而動，方能四肢光澤，而保其身體，與淫精不同。淫精為氣化之精，本來無形；陰精則由有形之物，化有形之精；淫精為無形之氣，化有形之精：皆為后天之精，與先天無形之精不同。煉精者，非煉此淫精、陰精之二者，乃煉先天無形之精氣，以化炁也。我等皆為破體之身，欲做煉精化氣工夫，應(yīng)循序而進。最初先須還虛，煉精化氣，系九還七返工夫；其前須先用還虛工夫，即性功之頓法也。我等若有大根器，即此還虛而已足，不必再用他工。欲循是道，全在我輩德性根器；末后還虛工夫，亦即此也。修道者，始終在此還虛一事，還虛為成始成終之工夫，能知所先，則近道矣。孔子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保ㄒ姟兑住ふf卦》)現(xiàn)在講解，即窮理也；惟窮理方能盡性，理即造化之理。天地生人生物，宇宙之開辟，人生之受胎，萬物之化化生生，皆此成始成終之理也。人與物皆然，必先窮此理，方知太極，知萬物皆由太極一炁而生。太極生于無極，知空中生炁，由炁生萬物。窮此理，即能盡性，性即空也。造化之生化由于空，因空而無中生有，虛里成實。窮理方知此空洞之性，及萬類之化生矣。人死性返太空，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見《論語·先進》）知生即知死，生前與死后同焉。生前性在太空，死后亦歸之于空，故曰“全受全歸”。全歸者，完全歸之于空之謂。中陰亦變而合性，返之于天，方可云“全歸”。若有孽根，即不能還天，或入輪回，或墮六道而受報；必其與性化合，可還之于天，方能曰“全受全歸”。蓋此語實修道者最終之目的也。既窮理而盡性，方知生前性若何，死后性又若河。不生不滅者，空也，既性與識神合一而歸，則不生不滅，而同歸于空矣?！耙灾劣诿闭?，盡性達命，而命在其中。先天性命，本合入后天而后分，破體后，性又變情?！耙灾劣凇闭?，性命合一，皆歸于空，盡性而命亦隨之。佛說頓法，從還虛做起，做到極處，即無中生有，另生性命，與天同體，所以上智頓超圓覺，其靈性與天地通，而命亦隨之通矣，所謂“一得永得”之法也。得其一而永得矣，然必須上智方能做到，否則畫虎不成，反不如循序漸進者之為愈也。通常必由金丹、大丹，出神還虛，循序做出。頓修者，如佛說曰“一朝頓悟，徹地通天”，即“一朝超脫”，亦即“朝聞道，夕死可矣”（見《論語·里仁》）之理也。此等工夫不易，必須長時修行而成。一虛各種工夫皆全，即《悟真篇》“一時辰內(nèi)管丹成”。朱真人謂“立刻之間”，道書指“立刻飛升”，謂之“神丹”，神即自己之元神，靈而飛升，謂之丹成。陳泥丸曰：“都來片響工夫，永享無窮逸樂?！奔创耸且?。

　　還虛者，歸虛也，亦即歸坤。坤為空體。而周流六虛，又坤居西南，“西南得朋”（見《易·坤卦》），即是無中生有之義。無中生有，即是真空不礙妙有，所以曰“西南得朋”。朋，同類也，《易》曰：“同聲相應(yīng)，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云從龍，風(fēng)從虎。圣人作而萬物睹?！保ㄒ姟兑住で难浴罚拔髂系门蟆?，同類相感之象也。虛極靜篤，坤之用也；靜極而動，虛室生白，坤之感也。《艮》與《坤》相反，所以曰“東北喪朋”。（見《易·坤卦》）因艮山為有形之土，謂之曰“形山”，道書以比“色身”，與坤為無形之土者不同，在東北而不能有容，所以曰“喪朋”。西南虛也，惟虛有容，能生萬物，萬物由此資生，所以《悟真篇》曰“藥產(chǎn)西南是本鄉(xiāng)”。坤為西南，體具純陰，亦即為大虛空，修道者從此下手，六爻皆虛，正還虛之象也。由此循序漸進，而復(fù)于乾，一陽生為《地雷復(fù)》，二陽生為《地澤臨》，三陽為《天地泰》，四陽為《雷天大壯》，五陽為《澤天夬》，至六陽為《乾》。蓋《坤》，虛卦也，由虛無生一、二、三、四、五、六而至《乾》，即能復(fù)純陽之體矣。修道工夫，又從《履》卦下手，“履者，德之基也”?！稘商靿窞椤奥牡隆?，為生物之氣，德者，得也，由此得以生生化化。萬物得生氣之謂“德”，即“坤元資生”之氣也，與“乾元資始”之炁不同，此炁為先天正陽之炁，即先天太極之一炁也。其體本空而無名，強名曰“道”。德為普通之生氣，為后天炁；正陽之炁為明德。明德者，陰陽合德、剛?cè)嵯喈?dāng)之一炁也。德者，對于道而言?！暗揽傻?，非常道”，無名、無形、無象，而為真空。名曰“道”，道者導(dǎo)也，導(dǎo)萬物于軌道，使之全受全歸，即“無名天地之始”、未分天地之先為道。德者有名，“有名為萬的之母”，而明德則合此二者而言。茲詳解之：

　　《大學(xué)》曰：“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上“明”字是動字，下“明”字是形容字?！洞髮W(xué)》之道，須先明白“明德”，即明白先天一炁，太乙含真氣、元始祖炁也?！按髮W(xué)”者，大人之學(xué)，道家稱為“真人”，佛家稱為“菩薩”，儒家稱為“大人”，大學(xué)為大人之學(xué)問?！兑住吩唬骸八^乎‘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見《易·乾文言》）《大學(xué)》之“明德”，即從此二語而來。又曰：“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同上）天地合德，日月合明，是陰陽混合之一氣。天地、日月，皆陰陽也，陰陽合為太極，太極即空，亦即一也，一而神也。前在一二講中，已詳言之?！懊鞯隆倍郑c日月為“易”，剛?cè)嵯喈?dāng)。同理，“明”字亦從日月，取陰陽相合之義。陰陽便是兩儀，合之為一，即生天地人物之一炁也。此炁在劉止唐注《大學(xué)》，謂之“太極中之理氣”，總之即是生萬物之無始祖炁。太極本空，動而生陽，此炁產(chǎn)焉，而天地于是立基。故圣人以生氣為德，而以生氣之祖炁為“明德”。大人者，即具此“明德”之人也?！跋忍於旄ミ`，后天而奉天時”者，此炁生天，本為先天；而天地既分，此炁又生萬物。時至而生，有感皆應(yīng)，故曰“弗違”，曰“奉天時”也。此二句，已將“明德”寫得清清楚楚，宋儒不知根據(jù)，不知“明德”確有實義，只從字面注解，此大道所以晦也。

　　學(xué)“大人”之道，當(dāng)先知陰陽造化之理，而無形、無象、無聲、無臭，至大、至剛、至虛、至實，真空妙有，為物不二，生物不測之“明德”，即是宇宙世界之大主宰。明此，則萬化可以歸一，由博返約，還我虛靈，虛靈即“明德”之本體也。此即窮理性之義耳。

　　“在明明德”一句，屬于知；下句“在親民”，屬于能；三句“在止于至善”，則為知、能合一，大道下手之工夫也。只此三句，已將最上一乘之道，完全包羅無遺。孔門傳道，僅此而已，是即一貫之道也。夫“親民”之“親”字，即是“親”字，不必作“新”。古者修身治國，其道一也；“窮則獨善”，修大人之道也；“達則兼善”，為圣君之道也。故三教圣人，皆以心為君，以身為民，《道德》、《素書》（素書即孔子之書、《論語》也）皆是此意。所謂“親民”，即是以“心君”下親于民身耳。君者，君火，心之神也；民者，民火，身之氣也；此外有“相火”，亦謂“臣火”，三焦之火也。修道者，以神配離，為乾，尊也、貴也、大也、上也、君也、夫也、日也、烏也、龍也；以氣配坎，為坤，卑也、賤也、小也、下也、民也、婦也、月也、兔也、虎也?！霸谟H民”者，即以貴下賤，上交下，日合月，龍吸虎，烏求兔，男下女之意，以神合氣之道。神為人身之主，本至尊重；氣陷在坎，本至卑賤，故用一“親”字，以見工夫，全在神氣相合、心息相依之義。后文之作“新民”，即元氣培養(yǎng)日充，如童體新生之時，與此意不同。朱子因后文“新”字，而疑此字亦應(yīng)作“新”，誤矣。此句即修道口訣。“本來大道無多事，只在凝神入氣穴。”凝神合氣，日日涵養(yǎng)，自然成為明德之大人矣。民火者，命門中之真陽之火也。原是先天之性，與神同體，后天轉(zhuǎn)而為情，乃稱“民火”。道書謂“同出異名少人知”，《老子》曰：“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本鹨恍?，民火又一玄也。二玄合而眾妙生，是之謂“眾妙之門”也。古者以道為統(tǒng)，民之有道者，尊之為君。君、民火同出一源，因在后天形身，乃有君民、上下之別。形身以民火為命寶，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君為輕，民為貴”（《孟子·盡心下》）等句，皆有親民之意，“以至于命”之學(xué)也。

　　“在止于至善”一句，為修道下手工夫。“止”即止觀之止，“止”字最重要，而“至善”二字，即道之“妙”字。心息相依，即是“至善”。善與惡對待而生，至善則無善無惡，無對待矣。此事最難形容，道家曰“妙”，儒家曰“至善”，佛家曰“不可說”。蓋即七情絕、六識空，無心之心，無意之意。《種梅心法》一書，形容此境于不可言說之中，而比較以明之，最為恰當(dāng)?！爸褂谥辽啤币徽Z，系言心息神氣依合于至善之地，及止念存神于至善之境是也。然地何在？至善是何物？《中庸》曰：“回之為人也，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勿失之。”“一善”亦“至善”意也，得此而服膺勿失?！胺摺倍?，較“守”字尤活。膺者，玄膺也；拳拳服膺之處，即至善之地，亦玄牝之門是也。因而心如止水，佛家有“止觀”、“雙修”之法，儒家謂之“知止”，道家謂“觀妙”、“觀竅”、“觀妙竅”，即知止之意也?！爸褂^雙修”之工夫，與“還虛”之工夫無異，《大學(xué)》解之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狈泊怂f，即火候也；至善之地，即玄牝之門，亦即道義之門。道者，空也，無名天地之始，為道；義即氣也，浩然之氣，集義所生，即至陽之氣也。道義之門，即玄陽之義，道書“水中金”，集義所生，即集義所生，所以二者一也。眾妙之門，即至善之境（境與地不同，注意）。“在止于至善”，止即止心，止心于至善之境，境即心境也。心止于至善之氣象，亦即止心于空之謂。真空中有妙有，而非頑空，即至善之境也。佛說曰：“真空不礙妙有，妙有不礙真空?！奔礊橹辽浦持庹f。蓋一意不散，有一團氤氳之氣，凝而不散，而又一念不生，此為至善之境，亦即妙有真空，兩不相礙之時也。心到此境，為眾妙之門，非初下手時所能，須還虛得到真意時，方能之。一念不生，而又一意不散，既不散，何能不生？蓋活子時到竅前，正氣不散，心中仍無一物，而混混沌沌，似乎有，似乎不有，在有意無意之間，純?nèi)灰粓F真意，盡知火候，不知其他?；钗鐣r到，自能知之，其余則一物不知矣。夫四大皆空，每易落于頑空；若一有意，即知平日而著相。既不著相，又不落空，方有一念不起、一意不散之境況，方為眾妙之門，至善之境矣。至善之地，即玄牝之門也。玄陽牝陰，陽為妙有，陰為真空，由真空生妙有，陽極為真空，陰極為妙有，而妙有即真空，皆玄牝之義也。玄者玄妙莫測，牝者空洞無涯，唯空洞無涯，方能生玄妙莫測之造化。白玉蟾云：“空洞無涯是玄竅，知而不守是工夫?！贝思此幬锷[之工夫也。太虛空洞無涯，而不能守，經(jīng)曰：“谷神不死，是為玄牝，玄牝之門，是為天地根?！保ā独献印罚┪┛展戎?，方能不死，谷神即空妙，空中之妙即谷神。在大、小虛空間之中為門，藉此以通虛空。凡是門戶，皆為中間之竅，即谷神之門。惟此門可集合六根之門，故曰“天地根”也。呼接天根，吸接地根，呼吸之氣，從口鼻出入，平時其氣不易見，至冬天即見氣在口也。口鼻二氣，一呼一吸，如一天一地，口呼鼻吸，一出一入，而交點即十字路，天地根也。天然玄牝之門，即在此中。心息相依之時，呼吸二氣，自然在此相交?！镀酢吩唬骸胺綀A徑寸，混而相拘?！毖云浣辉诜酱缰g也。以至善之境養(yǎng)心，將此心存于玄牝之門，為止于至善。其間可分兩層，將心放虛，止于至善之地，知即心境，止即地也，虛其心，止于至善之地，而后方能定。定者，定于一也，一者即“一善”，得之而勿失，乃有靜、安、慮、得之火候。自自然然，不用絲毫做作也。

　　第八講

　　大學(xué)工夫中庸性理

　　火候詳明慮安靜止

　　前講五行之理，天干地支，皆取五行屬相，而五行互為終始。在先天五行，屬于氣化，本有單獨性質(zhì)；后天五行，屬于形化，形化則五行之氣已全，乃因而成形。故一行之中，兼括五行之用，丹道亦取此理。今就地支納甲觀之，五行實一行，一行即五行也。茲列圖如下：

　　木胎于酉，長生于亥水，《震》內(nèi)外卦皆為木，木胎于金，所以《震》納庚，而《巽》納辛也。金克木，而木即以金為胎，可見克即能生；金生水，水為木之長生，長生者，是為胎矣。

　　金胎于卯，而長生在巳，火里金蓮，即此是也。丁火己土，合而生金，八月十五之日，即金最旺之時也。金絕于寅，而胎于卯，可見金中有木、火、土，而木中有金、水、土也。《乾》金納甲壬，甲即卯木也；《兌》金納丁，金生于巳，巳中含有丁火己土故也。

　　土有辰、戌、丑、未之四者，土為坤艮，而資生萬物。殷易《歸藏》，《歸藏》首《坤》，至周文王之《易》，始道《乾》、《坤》。《連山》首《艮》，知止之義；《歸藏》首《坤》，亦取坤成始成終之義，與首《乾》、《坤》無異也。辰丑成始，而戌未成終，惟土無絕，含五行而不殆，為萬物之元坤，納乙癸。乙是木，有生生之氣，資生之義，以之癸為天干之終；收藏之義，以之坤納乙癸。其義蓋有取于此也?？梢娢逍醒h(huán)，無間斷時。今就坎、離言之。離火也，火胎于子，長生于寅，旺于午，庫于戌，寅內(nèi)有己土，戌中亦有己土，故離納己?？菜?，水胎于午，長生于申，旺于子，庫于辰，辰土即戊土也，申中亦有戊土，故坎納戊。離己坎戊，實由此而來。離己，日光也，日中有金烏，即酉金也。酉金胎于卯木，卯木為火之沐浴，木中藏金，而為火之來源，故金烏反居日中，而以卯為沐浴之時；坎戊，月精也，月中有玉兔，即卯木也。卯木胎于酉金，酉金為水之沐浴，金中藏木，而為水之來源，故玉兔居月中，而以酉為沐浴之時。就水、火、木、金四者觀之，木胎酉而絕申，水胎午而絕巳，金胎卯而絕寅，水胎子而絕亥，生于此即死于此，于以見循環(huán)之理也。惟土無絕，土空也，空能不生不滅。即此可知天干地支，互相關(guān)連，子水中有癸水，午火中有丙火，巳火內(nèi)有丁火，己土亥水中有壬水戊土。地支從天干而生，地支五行藏天干五行，即彼可以見此。納甲之理，非天干地支合而觀之，要不易明其理也。

　　五行之中，水始而金終，金又生水，終而復(fù)始，順行也。中五為土，五即是一，故水中有金，金中有火，火中有木，木中有水，逆行之造也。順行者，先天化后天；逆行者，后天返先天。以逆、順論，先天屬陽，后天屬陰；以分化論，則五行自有陰陽，一行亦各有陰陽，即《河圖》之偶數(shù)為陰，奇數(shù)為陽也。丹道雖有五行，純系象言，所用者不過一陰一陽耳，《易》日“一陰一陽之謂道”〔見《易·系辭上》〕是也。其實，陰陽也是設(shè)象言理，實即虛空而已，太極而已，前謂之三、五、一是也。

　　所謂“玄牝”者，玄天也，牝地也；玄陽也，牝陰也，玄有也，牝無也。受天所命，乾金之性為玄；后天之先天，坤土之命為牝。分則為天地乾坤，合則為混沌。玄牝之門，即混沌之門也。當(dāng)門戶之地，乾坤相合，陰陽相交，方成混沌；混沌之地，為混沌之門，亦即玄牝之門也，又可謂之“至善之地”。最初下手，在于知止；知者覺也，中有火候工夫，以清凈心，止于其地，方為知止心。此“止”僅是微微一覺，不可著有、無之相?！肚f子》日；“游心于淡，合氣于漠。”〈見《莊子·應(yīng)帝王篇》〉淡者，淡泊之鄉(xiāng)，而合于虛空。淡字左水右火，以水火處，方可相交，即小虛空合大虛空之處。淡與漠，均為無邊無際，應(yīng)以心游之，以氣合之。蓋莊子此語，即還虛之理也，亦知止之義也?！爸辽啤敝c“淡泊”，其義正同也?！洞髮W(xué)》“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一節(jié)，便是“止于至善”之火候工夫，圣門心傳之法言，即此而已。此節(jié)敘述火候次第周詳，修道始終工夫，盡于此數(shù)語矣。所謂“知止”即是以良知之神覺，而止于至善焉。良知本自覺中生出，在后天之人，覺一動，便成良知，初無所謂神覺，只有知覺而已。神覺者，不覺之覺，自自然然，不涉于絲毫意思，恍恍惚惚，無分明之心，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至虛至靈，至圓至明，不知其然而然者也；若知覺，則覺動而有知矣。后天之人，識神主事，心中有識力在，故覺不靈，而動即流于知。兩者相較，神覺極輕，而知覺稍重；神覺完全出于天籟，知覺夾帶智識。入道之初，心未明而性未見，善養(yǎng)善用者，可保持其良知之微覺，不使流于智識界，則已誠矣。倘一如平日猿馬，則覺方啟，而識已入，求最輕最微之知覺，已不可得，況保持其良知乎！惟習(xí)之則近，“煉己”二字，極為吃緊，煉習(xí)純熟，自能免去識力，而還其良知。知止之功，其在此乎！

　　知止者，止于良知之境也；又以此良知，而止于至善之地也。所謂“止”者，止其心之不流于念，止其知之不流于識，惟此無念、無識之良知，為清凈心，即不著于四相，不住于色、聲、香、味、觸、法之清凈心也，亦即“游心于淡”之謂也。以此良知，“合氣于漠”，漠者虛空也，至善之地也，玄牝之門也。于此而止其良知，即神氣相合也，心息相依也，守中抱一也，煉己還虛也，是之謂下手之功。

　　《易》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保ā断缔o上》）“游心于淡”，即道也；“合氣于漠”，即義也?！睹献印吩唬骸凹x所生，至大至剛，而塞于天地之間?！保ā豆珜O丑上》）“天地之間”，非道耶？“集義所生，非義耶？故道義之門，便是玄牝之門也，“性”者，已見之性也，欲此性存，必存于“道義之門”也。是即由良知而還其神覺之時也。

　　知止于至善，不過知其所止而已，得圣門之心傳而已，火候細微，未之詳也。于此而依照心法，下煉己還虛之工夫，及神氣相依之時，乃謂之“定”。定者，定于一也，一者至善之地，玄牝之門也；一者，為物不二，生物不測者也；一者太極也，中也，真空也。定于真空之中，是下手之初節(jié)工夫，道曰“修定”，佛曰“入定”，皆是也。故曰“知止而后有定”。

　　然能定矣，定片刻間謂之“定”，定一瞬間，亦謂之“定”。定者，可暫而不可久也，可一而不可大也，仍不能得其造化，必由定而進于靜焉。靜者，身心兩凈，還虛之火候初功也。較之“定”字，則能久矣。亦能含宏光大，修修有容矣。端拱無為，是謂之“靜”；心君泰然，是謂之“靜”。忘我、忘人、忘形、忘物，是謂之“靜”；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是謂之“靜”。蓋四大不動，則身靜；六門不啟，則心靜；七情不生，則意靜；心不動，則神靜；身不動，則氣靜；意不動，則精靜。靜者，如止水不波，如停鏡自明。訣曰：身心清靜，神氣和合，混混沌沌，窈窈冥冥，不知天之為蓋，地之為輿；不知己之有身，身之有道，此之謂“虛極靜篤”。行功至此時，則一陽將變矣。但初學(xué)之一人，由定而靜，必由勉強之態(tài)，欲求自然神覺，尚不可能。故“虛極靜篤”四字，亦難做到。特較初定之際，時間比較長久，心中雜念，當(dāng)能一時不生。如定時可得一刻鐘不起念，靜時則可一點鐘不起念耳。定時身心不能遽忘，靜則行到無其心之境耳，故曰“定而后能靜”。

　　所謂“靜而后能安”者，由清靜之身心，而啟發(fā)自然之神覺也。自然神覺，前已言之，為人固有之圓明之靈覺也。此性為祖性中所發(fā)之元神，外混沌而內(nèi)空明，先真空而后妙有，釋家謂之“正覺佛性”，“圓覺妙心”；儒家謂之“太極道心”、“天地之心”；道家謂之“靈覺元神”、“靈明真性”。三教圣人，同以中、一兩字形容之，道書謂“中之中有一，一之中有中”是也。子思謂之“致中和“（《禮記·中庸》），寂然不動則為“中”，感而遂通則為“和”。未發(fā)時得中則發(fā)，發(fā)時得中則和，不得此中，發(fā)必不和。本屬自然之事，不用人心主宰，而此神覺自然主宰，無形之中，忽而有覺。火候工夫，惟恃此神覺自運用之，自調(diào)停之，當(dāng)行則行，當(dāng)止則止。不獨此也，即元氣之動靜，亦隨此神覺為動靜；元精之生化，亦因此神覺所主宰，自然相依，自然和合，自然凝結(jié)，自然采取，絲毫不假人力維持，故《老子》曰“道法自然”、《悟真》曰“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須柴炭及吹噓”是也。

　　然神覺何由而生？必先去盡人心，格除物欲，一念不生，至誠專密，純?nèi)徽婵?，無人、我、物、形之相，而后神覺油然而自生。道書又謂之“真意”，即“一意不散”是也。真意發(fā)動，便是妙有；不動便是真空，與太虛同體，太極同用，故謂“先天”。在神覺初動之際，原屬先天氣象，混混沌沌，其間無絲毫渣滓，故又謂之“混沌元神”、“正等正覺”、“先天而天弗違”也；及其既動，主宰精炁，調(diào)勻火候，外身忘形，自然合道，其間無絲毫識神，故又謂之“圓覺妙心”、“靈明之神”、“后天而奉天時”也。到此地步，斯謂之“安”。

　　安者，安然自在也，即帝堯之“安安”也?？鬃釉唬骸盎虬捕兄蚶兄?，或勉強而行之”（見《禮記·中庸》）又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xué)而知之者次也，因而學(xué)之者，又其次也。”（《論語·季氏》）夫人下功之際，放下萬緣，革去識神，止心于清凈之境，以求自性中之良知；即以此良知，止于道義之門，固矣。而初止時，大都出于勉強。勉強定于虛空之中，為時甚短，瞬則識神復(fù)來，心不清，而良知泯矣；身形拘滯，氣不靜，而真空失矣，故“可暫不可久”也。必日日勉強行之，困而學(xué)之，漸益漸長，如初可定一分鐘，數(shù)日后即定二分鐘，再定五分鐘、十分鐘。日積月累，以達于身心兩靜之境，則是“利而行之”矣，“學(xué)而知之”矣，“定而后能靜”矣。然此時身雖靜，而未至于篤；心雖虛，而未至于極，雖能得若干時之靜，其靜猶用止念之功；特識神歸一，妄意歸誠耳，尚未到至誠境界，自然之神覺未還。又必日日時時，行住坐臥，照前煉心，使身心歸于大定大靜，內(nèi)外兩忘，心形俱化，物來順應(yīng)，事去則止，神不為智識所牽動，氣不為情欲所馳引，意不為法所束縛。如是久之，歸于純熟，良知良能，刻刻俱在，乃為損之又損，泯去識神，而元神用事也。但元神初復(fù)，心如赤子之心，入混沌而未至圓明，得天真而未能運用，可稱“順利”，未即謂為“安然”?！睹献印吩唬骸按笕苏?，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見《孟子·離婁下》）《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保ㄒ姟抖Y記·大學(xué)》）蓋既得之，不可失之。終日保持，弗須臾離?？鬃釉唬骸盎刂疄槿艘?，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保ㄒ姟抖Y記·中庸》）一善即“一而神”也，時時寂照，湛然洞然，積之既久，習(xí)之已熟，而元神光大，由混沌而靈明，自然主持火候，發(fā)生造化，不必?zé)捫亩淖詿?，不必凝神而神自凝，不必調(diào)息而息自調(diào)，氣自動也。且進退合度，時至神知，活子方臨，而神已外定；活午方至，而炁已內(nèi)歸。身心無為，而神氣自然有所作為，《老子》曰：“無為之中無不為”是也，純陽曰“但安神息任天然”亦是也。此之謂“安而行之”，不假自己作為，而無形中神覺自調(diào)火候，有如生知；此之謂“生而知之者上也”。世間何嘗有“生知”之人？孔子之圣，猶問道于老子；釋迦之明，猶受訓(xùn)于燃燈。即偶有生而能言、能文之人，一入娑婆世界，智識開而元神隱，物欲侵而良知泯，又焉能不學(xué)而行道！必自知止而定，而靜，而后至于“安安”；心明性見，乃有神覺主持修身工夫，不假有形之力，及后天智識，而豁然貫通者，始謂為“生知之圣”也。

　　修身之道，大人之學(xué)，由勉企安，因微入化。所以安者，即有神覺以主持其間也。故采取封固，烹煉火候，無一不自自然然，當(dāng)定則定，當(dāng)忘則忘，混沌虛無之中，生出無限造化。此“安”字工夫，乃為煉己實效。然元神不復(fù)，絕不能安；安而后，“寢寐神相抱，覺悟候存亡”，綿綿不絕，固蒂深根，天然造化，于焉發(fā)動。虛之極，而無中生有；靜之篤，而一陽來復(fù)。外感內(nèi)應(yīng)，藥產(chǎn)神知，采以不采之采，勿助勿忘；取以不取之取，自抽自添。于不識不知之中，而鉛汞已和，大藥歸爐，陽火自進，陰符自有矣。蓋工夫到安然地步，學(xué)者須細心體會，真履實踐，不可怠忽，故曰“靜而后能安”。

　　所謂“安而后能慮”者，防危慮險也。此“慮”字，千古鮮能解者。宋儒不知道，無足論，即道家于此句，亦少正當(dāng)之解釋。蓋工夫做到“安而行之”，自然之神覺已靈，性光發(fā)露，道心出現(xiàn)，大藥已能生能采，能封能煉，宜無所用其慮。且慮為未來心，屬于識神中者，此時已至元神用事，尚何有“未來”之心？不知道之成否，丹之得否，關(guān)鍵全在此字。《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保ㄒ姟抖Y記·表記》）孔子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保ㄒ姟墩撜Z·泰伯》）《悟真》曰：“抽添運用卻防危?！庇衷唬骸昂晾宀钍獠唤Y(jié)丹?！碑?dāng)由靜至安之時，心中發(fā)出真藥，身上亦生造化；天然火候，不假人為；四體舒暢，蘇軟如綿。學(xué)者初得此景，無不非常欣喜，即此一喜，便恐識神乘機侵入，物欲復(fù)來，則自然神覺得而復(fù)失，此可慮者一也；更有復(fù)得神覺，大藥產(chǎn)生，美景當(dāng)前，突然恐怖，則識神亦乘機侵入，先天仍化后天，此可慮者二也；又元神已靈，采取已得，自以為足。乃復(fù)放縱身心，不能對境忘情，或行之?dāng)?shù)日，自以為得，因而怠惰神志，皆可引進識神志意。而識神妄意一動，真意元神便失，立竿見影，轉(zhuǎn)念即非，此可慮者三也。古人謂“鉛飛汞走”、“鼎壞爐崩”是也。凡上皆是采藥時之危險，猶易于救正者也。

　　至于自然神覺已復(fù)，得于靜定之中，而安然行其火候，以采以封，以至得藥、得丹，周天數(shù)足，內(nèi)丹已結(jié)，胎仙可舞。學(xué)道至此，煉己純熟，即是筑基堅固，而此時應(yīng)用溫養(yǎng)沐浴工夫，更要防危慮險；否則前功盡棄，或致顛狂病發(fā)者，尢當(dāng)重著力于此“慮”字也。何則？溫養(yǎng)之時，全憑調(diào)停水火，方得“既濟”之功，朝《屯》暮《蒙》，日以兩卦為象。經(jīng)曰：“朝慮其燥，用水以益其鉛；暮防其寒，用火以添其汞。平時含光默默，若存若亡，如龍養(yǎng)珠，如雞抱卵，完全返太極之體，倘稍差其度，悔吝即生?！薄兑住で分湃场敖K日乾乾，反復(fù)道也”，便是此象。非經(jīng)此番之謹慎至誠，不能獲“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之象。丹經(jīng)謂“一年沐浴防危險”，《入藥鏡》謂“但至誠，法自然”是也。此間偶有一日不自然，一時不至誠者，則丹毀矣；況外之物欲，內(nèi)之法相，若起妄念，便生魔障。蓋識神雖泯，仍未除根，非經(jīng)過七日大周天，而食色、氣質(zhì)之性，六識、七情之欲不能盡絕。當(dāng)茲溫養(yǎng)之際，歷劫業(yè)根，平生物欲，時時沖我心神，如潮之涌，端在凝神定志，物我皆忘，慎獨齋心，保持此自然神覺之天然火候，小心謹慎，乃獲安全。況此中步步有景，時時有象，必須對景無心，見象忘相，水火始得平均。故此“慮”字，非思慮之慮，亦為火候中之要訣。惟其慮于先，乃可安于后；惟其慮之周，所以安之至也。

　　或有疑“慮”字，應(yīng)在“安”字之前者，或有以為慮為始終為候者，殊不知工夫不企于安，本無可慮。慮者，慮其安而忘危也，慮其不能至誠也，慮其不能安神息而順自然也，慮其生慧便用，不能含宏光大也。凡此皆元神用事，主宰火候以后之事；在識神未化之時，固無道可修，無丹可養(yǎng)，無慧可生，無自然可順者也。必也先復(fù)赤子之心，而神覺乃成;神覺成,乃有自然之火候。順此自然，是謂至誠，乃能達于無息之境，完全復(fù)我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乃是先天大道，最上一乘，純?yōu)橄忍炀跋?；乃能宇泰定而慧光生，慧光生而圣智全也。惟是先天、后天，其幾在有無之間。有無不立，便是先天，否則墮落后天。故心思一動，身相偶著，則已復(fù)之先天真陽，立刻化為后天濁陰，而不可用矣。在神覺未得，無此先天，自不能行此火候，識神未盡之時，慧光不生。行功達于安然自在，性中靈明，始漸漸發(fā)生，如神境通、他心通、宿命通、天眼通、天耳通等，莫不啟于溫養(yǎng)乳哺之時。倘慧初生而便用之，則慧轉(zhuǎn)成識；惟慧而不用，乃得轉(zhuǎn)識成智。矧神覺初現(xiàn)，本屬自然，順此自然，覺用愈神，假失自然，神覺即去，此吾所以名之曰“自然神覺”也。此幾細微，差毫厘而謬千里?！兑住吩唬骸爸獛灼渖窈?！”又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也。”自然之機，便是天機，便是造化，慮者知其幾而順之耳，故曰“安而后能慮”。

　　所謂“慮而后能得”者，“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見《易·乾卦》），自可以得丹而成道也。得者，一得永得；若非永得，不謂之“得”，即佛家之“滅盡定”、“無余涅槃也。蓋必識神滅盡，魂魄消化，法身充滿三界，本性遍于虛空，從此無生，與天齊壽，天地有壞，這個不壞，始謂之“得”。釋家謂之“了”，道家謂之“成”，非偶有所得之得，亦非得復(fù)元神之得，更非靜、定、安工夫中之所得。必防危慮險，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之時，無危險之可防，無復(fù)失之可慮?！队窕市挠〗?jīng)》曰：“一得永得，自然身輕。太和充溢，骨散寒瓊?！薄肚鍍艚?jīng)》曰“是名得道。”陳泥丸曰：“都來片晌工夫，永享無窮逸樂。”均為“得”字之證驗，而佛經(jīng)“直下回機，便同本得。”則指頓悟圓通者而言，與“朝聞道，夕死可矣”同一意義。

　　前言“明德”為道、為丹、為藥，“親民”為工夫，“至善”為妙竅，此節(jié)自定、靜、安、慮依次用功，道可必得。白玉蟾曰：“吾自得師聞訣以來，知此丹必可得，此道必可成。蓋因種種火候，視之有其繁難，行之則極簡易。”其中均是自然而然，始終一誠字，以之做到至誠無息地步，便可漸獲靈通，故曰“慮而后能得?！?br />
　　余意首節(jié)《大學(xué)》之道，似是孔子之言，此節(jié)詳述工夫，當(dāng)為曾子之語。即此兩節(jié)，已將金丹大道，最上一乘之禪，詳敘無遺。宋儒不知道，僅以章句訓(xùn)注，故失之遠矣。下節(jié)“物有本末”四句，尢為親切有味，蓋謂修道者，能知本末、始終，先后之六者，則已近道。凡物先本后末，道者本也，能知先天一炁之本，自能知道之所以為道矣。修身由終求始，逆也；世事從本齊末，順也。由逆而求道，知死后之無物，即知未生以前亦空，逆修返還，而道自在其中。用字先“終”后“始”，具有深意。“知所先后”，即知先天、后天之源，《易》曰：“先天而天勿違，后天而奉天時?！毕忍鞛榈乐?，后天為化之始，百姓日用不知，順后天之形化；圣人格物窮理，探先天之本來?！爸群蟆?，即“明明德”、“止于至善”之理也。大人之道，始于還虛，亦終于還虛，終始即原始。要知始終，皆為還虛一事，即知道矣?！洞髮W(xué)》之道，即大人之道，此大人即《易經(jīng)》之“大人”，后人不知而誤解，此儒道之所以不明也。

　　“古之欲明明德者”，“先治其國”，國即身也，古人皆以身喻國；治國先須齊家，家亦小國也；齊家先須修身，修身之要，存乎一心。必須用元神主事，其心始正，正心應(yīng)先誠意，誠意即真意也。有此真意，方能運用其妙，而自然神覺，乃得漸靈。惟此神覺，方可知活子、活午之火候，可用九還七返之工夫。故修道先應(yīng)復(fù)其真意，復(fù)真意應(yīng)先從識神中提出知覺，而去其知識，故曰“欲誠其意，先致其知”也。用此“致”字，頗有深意，“致”者至也，用也，又有專一之義。必可至者之謂“致”，所當(dāng)然者之謂“致”，專心致志，誠之始也；至誠專密，誠之終也，故誠又謂之“一誠”，誠意亦同于至誠。一心不亂，念茲在茲，久而始誠，誠者意中所發(fā)，獨一無二之真摯之思也。夫人之意，本無不真，即無不誠，因為知識所亂，物欲所侵，乃妄發(fā)妄馳，而為妄意邪念。皆后天識神用事，外誘從六門直接六根，以啟六識，又復(fù)勾動邪火，觸發(fā)七情，塵塵不斷，念念相續(xù)，而使泰然之心君，無時而寧；混然之元神，深藏不見。正如云霧彌天，不見日月，而日月本固在也，識神作崇，元神為其所蔽；妄意猖狂，真意潛而弗露，非即無此元神、真意也?！爸缕渲闭?，返其本來元神中之良知也；“誠其意”者，啟其心性中之真意也?！罢\”字、“致”字，均系就其自有者而言，不過加番鍛煉而已，撥云霧以見日月而已。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申明“良知”之所由啟，在一“格”字。格者，格去非心也，《孟子》曰：“唯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見《孟子·離婁上》）“物”者，有形象之物也；離種種象，而非心自格，不僅單指物欲而言，與“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見《論語·顏淵》）意義略同。蓋道心微，而人心危，人心即是住于四相、六識之心，因有以求有者也；道心乃心之本體，虛靈不昧，即色即空者也。人因情識而生妄心，因妄心而生貪求，于是身外之物，反成心內(nèi)之梗。不知色身之為贅瘤，而日謀所以營養(yǎng)之道，后天食色氣質(zhì)之性，遂奪先天元神之位，而為身心之主。不惟良知沉沒，不可復(fù)得，即無形中之知覺，動時亦帶識根，轉(zhuǎn)眼即流于知識境界。此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修身之道，必先于此著力，仍須漸以習(xí)之，格去知識，而恢復(fù)其本來自動之知覺。由此知覺，積為良知，為可必致之事，故曰“致知在格物”也。觀此“在”字，下得極重，當(dāng)然為學(xué)者必經(jīng)之階級；而“格物”二字，其義頗廣，即探索陰陽之理，造化之原。舉凡宇宙萬物，何以有生？何以有死？各就其自然之性而格之，知萬物生化之理，各具一格，而無出于自然之格者，則明德之義，大明于天下矣。古者以道為統(tǒng)，堯舜心傳，即是統(tǒng)系，本公之天下者也。故曰“欲明明德于天下”，必自格物，以還致其良知始也。良知返還，乃有一旦貫通之望，而放之六合，退藏?zé)o形，參天地而育萬物者，亦惟與“明德”同體之良知莫屬也。

　　下節(jié)“物格而后知致”，反覆明上節(jié)之意，“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修身”即大人之學(xué)也。必此學(xué)已成，而后可以為政，古來道統(tǒng)之重，于茲可見。至謂“本亂末治”者，即言學(xué)者須從根本下手，無論末流或千或萬，而其本總歸為一，明“明德”之用，則知萬物皆出于此，以約要博，治天下自如指掌。若舍本逐末，終日紛紛于有形之物，徒啟識神之?dāng)_擾，不惟無益，而又害之也?！昂瘛薄ⅰ氨　睆摹案裎铩倍?，對物欲厚，則元神薄而無矣；薄即淡也，“游心于淡”即此意，能將濃厚之物欲，由薄而淡而去盡，則格物之工夫到矣。“日日新，又日新”，即“日新其德”之意。人生久用識神，去識神而用元神，可謂去舊換新。《易》曰“革故鼎新”（見《易·雜卦》），即去舊而辟新鼎、安爐立鼎之意，鼎即元神也。唯去物欲，一誠不已，方能成鼎，而元神復(fù)來?！叭铡闭?，一層新一層之意?！翱嗣骶隆?，峻者，嚴也，高也，尊嚴而高深，與道家之說“至大至深”，“深渺而不可測”之意相同，亦曰“至大至剛”，所以曰“峻”也?！熬訜o所不用其極”，格物到極處，方生良知，知到已致之時，方來元神。又動極生靜，靜極生動，惟極處方能生造化，如太極之動靜循環(huán)也。人生順逆，皆不離太極；修道蓋欲逆修，以返于太極也。仁、敬、孝、慈、信為五行，即人性，以配五行，則仁為木，敬為火，孝為金，慈為水，信為土。學(xué)道者須“損之又損”，先損后有益，所以云“如切如磋”，因識神須格之去之，損之又損也。識神去則元神來，先損后有益，又須“如琢如磨”，如雕玉成器，漸雕漸磨以成之?！扳薄ⅰ巴x”，表見于外者也，學(xué)道之君子，須外修威儀，而內(nèi)存戒慎。“謙謙君子”，戰(zhàn)兢自守，到此方為“盛德至善”，百姓向之，而“不能忘”矣?！笆⒌隆奔础懊鞯隆?，明、盛皆為最好之意。人生人人皆應(yīng)修道，根本之金性，人所同具，久久用功，自能返還，所以云“沒世不忘也”。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逼咔榱詾樽云?。人心本體，寂然不動，而物欲誘之，時時外馳，因外誘而動，是謂“自欺”。誠意在不自欺，欺心去，而物欲方能格去；“毋自欺”，先在“慎獨”，獨即獨立。其為物不貳，即為獨為一，一即元神真意。其為物不二，方能生物不測，若識神則多而非矣。“君子”即學(xué)道之君子也，道成方為大人君子。對于自己在守獨，獨即“一而神”之“一”，一即虛也。慎獨在葆元神，在嚴防物欲之侵入，故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鄙w嚴乎其防也?！笆睘椤澳克暋保笆睘椤笆炙浮?，“十”字處應(yīng)斷句，“視”為靜，而“指”為動。動、靜不離乎“十”之處，方能心廣，廣者空洞之意?！靶膹V”方能“體胖”，即面目光潤，四體舒適之意。《易經(jīng)》所曰“美在其中”，即“心廣”也；“達于四肢”，即“體胖”也。不為物欲侵害，因去識神，而慎獨故耳，誠乎中，形乎外，必然之事也。然去物欲，至若何程度？《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背嘧訛槲礉M三歲之小孩，三歲以上為孩，不滿一歲為嬰。心如赤子，物欲無而空洞無物，即大人也。能不失赤子之心，能心如赤子，則意已誠矣?！犊嫡a》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赤子之心，一心無二心，心誠求之，則得之矣?！罢\”字功用甚大，上至于為佛、為仙，皆誠也。《中庸》講“誠”字亦最多，“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薄白哉\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蓖w修真為“自誠明”，明即明心見性也。“自明誠，謂之教”者，先須致知格物，窮理盡性，在先格去識神，返還元神，故謂之“教”。童體心誠，只要收束誠心，不往外馳，即明矣。明即得慧，得六通也；破體者，先須窮理，方可得誠而明，所以云“自明誠”。又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保ㄒ姟抖Y記·中庸》）天道即是性道，性與天合德，天命之性，保之為道，上德是也。“誠之者”，后天之人，已有物欲，不能不于“誠”字下一番工夫，即“格物致知”是也。所以下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奔创笕艘训谩俺嘧又摹倍郏侥鼙M性而見性，性即自己之性也。既見自性，方可見人之性，即宿命通，更得他心通；“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即“六通”之神境通也。到此，則天上地下，無所不通矣。其次序由誠而至誠，因而宿命通、他心通、神境通，由至誠而得六通，為“六通神仙”，自可以補助天地之化育。因其性歸空，與天地一體，所以能贊化育，而參天兩地也。參者三也，參天地為三才；參天兩地為五行。天地有資始資生之能，大人與天地同其虛靈之體，亦有資始資生之德，而參贊其化育，所以能合天地而成為三才，董子曰“通天、地、人之謂儒”是也。由誠意到至誠，童體易修，而破體者難，于是另辟仰企之道，即《中庸》曰“其次致曲”是也。下德不能誠，先須“致曲”，曲者偏也，即專其心偏于一。專心致知格物，一心一志，以復(fù)其誠，純一不已，即“自誠”也。所謂“至誠專密”者，“專密”二字，即“致曲”之意。蓋人心欲重，不先去其雜念，而專一之；收其放馳，而密藏之，何能達于至誠也？在“大人之學(xué)”上，，格物至盡，即能有誠，所以云“曲能有誠”也?！罢\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薄靶巍闭?，“誠于中而形于外”之謂。到混沌時，自然元神復(fù)現(xiàn)，而一團氤氳之元氣歸鼎，此非“形則著”乎？形者，法身三相也，即以此為工夫之證驗；“著則明”者，比形著更為進步，身陰退盡，明心見性，而能得“六通”矣。六通得，而大而化之，千百萬億化身，亦可立見，故曰“明則動”也。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即仙、佛之大作用也?！罢\者自誠”，“而道自道”，非由外至，專由吾心所發(fā)，格物盡欲，而誠自誠矣；道即己身之道，不向外求，正心誠意在己身，即道即在自身，即道書曰“本來真心，人人具足，個個圓成”、《心經(jīng)》所謂“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者是也?！罢\者物之終始”，因為物蔽而不誠，物欲去盡，自能誠矣。想未生以前，本無不誠；將心放下，一物無有之時，亦無不誠。即父母未生以前，性在何處？人生既死，性往何方？于此而知性空矣，所以云：“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蔽锛缺M而返空，空者始也，誠者終也；空者心也，若不誠即無心，無心亦無物，即無真空，亦無萬物。今既誠矣，則不但可成己，而且可成物，可以利己普渡。“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性中應(yīng)有三德?！昂蟽?nèi)外之道也”，將內(nèi)外合之于中，亦即丹道之內(nèi)、外；能合內(nèi)外大小虛空，是即道也，誠也。合中之道，在“時措之宜”，“時”即活子、活午之謂。孔子稱為“時中之圣”，即于時置措合宜，不特進火退符盡得其道，亦能順時進步，直至末后還虛，皆無過、不及之失，此其所以為“時圣”也?！皶r”又為防危慮險，道書曰：“火候差之毫厘不結(jié)丹”、“時之子，妙在心傳；月之圓，存乎口訣”?？梢娍鬃右嘀v火候，所以合“時措之宜”也，“過與不及，反乎中庸”。又曰：“君子而時中也?！?br />
　　欲“至誠”者“無息”，即斷口鼻呼吸之謂?？诒菤鈹?，方能成道，陰氣有一毫不盡不仙，佛家謂“滅盡定”，滅盡即無息也，此乃大定。道家謂六脈已停而氣歸根，是真息成立，等于赤子在胎之時矣。此項工夫，在煉氣化神之時，《天仙正理論》謂須有試驗之法，置鴻毛于口鼻間而不動，方為真無息。必到此無息，方是至誠，方能不死，故曰“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即征驗于外之謂，即出神而見之是也?！笆加谟凶魅穗y見，及至無為眾始知。”（見《悟真篇》）方其開始時，作用秘密，而人不見；及至出神，則人皆見之矣?！罢鲃t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庇七h者虛也，天地間惟虛空最久，而合德天地之大人，博厚同地，高明同天，悠久同虛空，能生成萬物而不死，經(jīng)億萬年而長存，皆由“至誠”來也。倚數(shù)也。從數(shù)理推而測之，可以知之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即數(shù)也；三、五、一，亦數(shù)也。由攢簇五行，使變?yōu)槿?，而三家相見，由三歸一，一返虛空，而“悠久無疆”矣。倚數(shù)從參天兩地而來，大人者，“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淵淵其淵者，深也，深藏若虛，而與天地之氣相通，至大至剛，塞乎天地，不是“聰明圣知達天”，而“明明德”不能也。

　　下段即誠之工夫。其用功在由小而大，由微而著，由一點而積全。其初人所不見，至六通成，而共見共聞，“黯然日彰”，日積月累而成功矣?！秴⑼酢吩弧盎杈脛t昭明”，其初須使識神昏，方能混沌，久久元神出見而昭明。陳泥丸曰：“其始也，求昏不得昏；其繼也，求清不得清?！背踝龉し驎r，神先須昏，以滅識神，以知合神，不著相而心靜，即昏昏入睡鄉(xiāng)矣；一著相即不易睡著，神不易昏。至昏久求清，必須清清涼涼，此工亦不易得。求昏先須虛極靜篤，求清即靜極生動時也，不靜不極不能生動。先應(yīng)潛在深淵，后于孔中露出光明，故曰“潛雖伏矣（或作焉），亦孔之昭”。（出《詩·小雅·正月》）先歸純坤而成空，其繼則復(fù)而光明矣，“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出《詩·大雅·皇矣》）“德輶如毛”（出《詩·大雅·烝民》），“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保ǔ觥对姟ご笱拧の耐酢罚﹦t至誠而為天仙矣，無聲、色、臭、味，直到三十三天，非想非非想天之外而成佛；道家謂之“粉碎虛空，身中八萬四毛孔，皆成世界”矣。人生最初，皆為妄意；由妄返誠，而至誠，道在昏其識神，使之混混沌沌。人到睡時即混沌，語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向晦入息時，即識神休息時也。神晝寄于目，夜藏于肝，肝木好動，開竅在目，目動而生明，引出七情六欲，到夜仍能生夢。元神與識神異，雖亦晝寄于目，而夜則藏于腎也。童體元神，夜藏于腎，腎屬水主靜，所以小孩神靜。能返還童體，亦夜藏于腎矣。腎通于耳，到功進時，則夜藏于耳；再進則晝夜皆藏于耳。見色不色，對境忘情，事事無心，晝夜皆藏于耳，則道成矣?！段饔斡洝穼O悟空金箍棒，藏于耳中，即是此意，惟入耳方成道也。觀世音菩薩，居南海紫竹林，潮音洞。潮，腎也；音，耳也；紫竹林即個個木林，與“雙林”同意。木者，目也，亦意也，而屬震，震為雷，元神亦為雷，為火中之木汞，故曰“雙林”，亦曰“雷音”，皆金汞在內(nèi)。東三生木，東三即性，以比木比性，帝出乎震，帝即大人，亦為人性。人生之性，即自己之帝也。修道者皆是東華帝君掌管，東帝管性，亦以此耳。東三為性，南二為神，合之成一五；北一為情，西四為精，合之成一五；中五為意，自成一五，合之為三五，即三五之道也。

　　還虛，還于虛空也?！独へ浴妨辰蕴?，修道者應(yīng)以此為則，而周流六虛。“初六，履霜堅冰至”，修道者應(yīng)從格物做起，如“履霜堅冰”時。冰緣陽盡，霜為《剝》初；“履霜堅冰”者，“陰始凝也”，應(yīng)去物欲，而成坤體。霜者秋氣、金氣、殺氣也，七情六欲，皆須殺之，如“履虎尾”，而虎“不咥人”，從害中求恩始也?！傲睘槔ぶ?，陰更重矣，“直方大，不習(xí)無不利”，系守竅之意也。直者，|也；方者，口也。“直”、“方”二字，含指“竅”之意?！按蟆闭咛摽找玻ㄓ谠谕庵筇摽?，有大之象，即玄牝之門也?！安涣?xí)”者，知而不守之意，則“無不利”矣，蓋習(xí)之反不利也。“六二之動，直以為方也。不習(xí)無不利，地道光也?！薄安涣?xí)”即虛此地，道之所以光也，“直”字、“鼻”字，古寫如下列：直、鼻

　　匕者，比也，兩眼比而下直；艸者，浩氣之門也；上目中田，下為氣門，此為“直”、“鼻”兩字之象?！段蛘嫫贰拔蛘妗眱勺纸庹f：“悟”者，吾心也；“真”字上為比，下為浩氣之門，比目者收視也，收視而得浩氣之門，此為“悟真”兩字之意。古文“方”字即口，“直”字即|；二、二，此上、下二字也；“浩”字有“天”之意，《易經(jīng)》皆憑象而言。舍象而言理，此宋儒所以多誤解也?！傲惫Ψ?，應(yīng)進步矣，所以曰“含章可貞”。含者，黯也；“含章可貞”，即“黯然而日章”；“貞”者，久也；應(yīng)在玄牝之門，養(yǎng)以真意，即可發(fā)動,養(yǎng)成而有終。如尚未成，須守竅知止，終可有成?！巴跏隆庇羞M陽退陰之義，以心比君，有陽在內(nèi)，真意有動機，候時而發(fā)，以真意用事，可以“光大”矣。“無成有終”，亦有戒懼修省之意?！傲摹奔赐庳猿踟?，坤雖未純，已漸就養(yǎng)成，所以曰“囊括無咎”，如囊內(nèi)空，無好無惡；內(nèi)空而外尚未空，囊口須緊，以慎其防，方可無害矣。“六五”，還虛之工夫，已做到快成純坤之體，所以云“黃裳元吉”?！包S”，地也；“裳”，下衣也；“元”為善德，而有文在中，真意已在其中矣。所以“黃中通理”、“美在其中而達于四肢”，真意已在中宮，而周身得暢適矣。“上六，龍戰(zhàn)于野，其血玄黃?！标帢O生陽，陽者龍也；“戰(zhàn)于野”者，在純陰之時，陰陽遇而不交，所以有“交戰(zhàn)”之象。蓋一陰一陽，或三陰三陽，則陰陽可相交；今六陰而陽將動，陽氣甚微，不能相比，所以云“戰(zhàn)”，而有“野戰(zhàn)”之象。凡六陰或六陽，將生陽或生陰之時，陰陽不能平均，即有戰(zhàn)象，戰(zhàn)而出血，陽不能勝陰之象也，“用六”者，用六爻之意，“利永貞”者，宜永久而貞吉；純以空虛為心，可以求永遠貞吉。若用《乾》之六爻，即進火退符之意，與此不同，后再述之。

　　第九講

　　還虛守靜性住氣回

　　九還七返片刻之間

　　《坤卦》周流六虛，“還虛”即還坤也。修道者，始終在還虛，應(yīng)始終以坤為法。然何以能成純坤之體？經(jīng)曰：“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奔捶瓷矶\之理。“外其身”即忘身，以身為外而忘之。蓋有形之體，本是軀殼，佛家名曰“臭皮囊”，以天地之精氣，父母之精血而成我身。譬之一屋然，吾神借以暫住。若無此屋，則元神無所倚附。然身是身，而神是神，到死時元神歸太虛，而身則壞矣。中陰亦以身為宅舍，宅破而中陰去。若有罪業(yè)，則入地獄而受其罰；若無之，則飄飄蕩蕩，逢胎又入，猶似改換宅舍。身中元神最靈，后天又以魂為靈，作我主人，以身為宅。既同宅舍，應(yīng)視為無足重輕而外之，方能修“還虛”之道。做到純坤而身空，即還虛矣。佛家《十六觀經(jīng)》中，有“白骨觀”，存想己身，見五臟六腑，以身為已死，見遍體生蟲，臭腐不可向邇。久久行之，變?yōu)榘坠嵌^之，名曰“白骨觀”。持此白骨觀，自能忘身，對于著身相者，此法甚有益也?！胺瓷矶\”，須返法身，方能有誠。唯外其身，方可修出法身。

　　孟子日：“吾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見《孟子。公孫丑上》)兩“吾字重出”，上“吾”字為色身之我，即假我；下“吾”字為法身之我，方為真我。即假修真，養(yǎng)我所有浩然之氣。若不分別色身、法身，可以不要上“吾”字。古人用字皆有深意?！昂迫恢畾狻庇稍穹ㄉ矶?，“養(yǎng)吾浩然之氣”，即元神與真意相合之意也。

　　“忘其形而形存”者，外身，忘形去心，形即心也，人心即識神，見有形而役使之。心將有形者忘去，方能有心，忘形對忘心而言也。心中所有者皆有形，而無無形者，即目所視耳所聽之形形色色，以無形相者為無，有形相者為有豈知有形皆從無形生,能視若無睹,方合于道。《清凈經(jīng)》：“內(nèi)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忘形即忘物之意；內(nèi)觀無心,外觀無形，亦即忘心忘形之謂，對己而言也。語曰：“有形終有壞，無形方是真?！彼赃_觀無物，忘心而心修，忘形而形存。即忘身外形，自能空諸一切而還虛矣。

　　人生有身、心、意三者。修道應(yīng)就此三者加工，身忘其身，心無其心，忘身無心，意方能真。不能無心，即著心相；不能忘身，即著色相，色者六塵之一也。根塵相接，而有識生，識即心也。既在色相之中，不能進道矣。超色相，端在忘身無心。心即我相，身即人相，物即眾生相，修道想即壽者相，《金剛經(jīng)》羅列此四者。修道者能空四相，方可去三毒。貪、嗔、癡三者，即三毒也，從七情六欲而生。功名利祿，貪也；尚氣好勝，嗔也；貪淫好色，癡也。必空四相，方消三毒。如有人、己等相，必不能消三毒。所謂著相，固不可也；然而著空，亦修道者所忌。此所謂“空”，乃頑空，而非真空。然則真空、頑空之別，究如何？曰真空陽也，能生妙有；頑空則不然，能生心、想、空，而有空相，是為頑空?；旎煦玢?，空無空相，是為真空。不空而強之使空，有念而強止其念，即此止念之心，其念止而不止，皆頑空也。真空則自自然然，無知無識；恍恍惚惚，杳杳冥冥；空而不空，中有妙有；有而不有，仍是真空。修道者須細別之。

　　然而，人生在世，所感者全是七情六欲。欲到還虛地步，須是身靜心凈?！独へ浴穬?nèi)外兩卦，一身一心；內(nèi)外皆空，方能周流六虛，而為真空。身心兩靜，身包氣而言，兩者靜凈，即此○○相也。既得兩空，方成此相：。兩者合而真意生矣。身心兩靜，修道之要務(wù)也?！墩撜Z》曰：有能“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矣?！保ㄒ姟墩撜Z·顏淵》）須從“克己復(fù)禮”下手，（克者，克念，克己方能復(fù)禮，禮與理同）方能復(fù)此“天理”。道家謂“道心”，如初三之月。道心發(fā)現(xiàn)，一陽來復(fù)，生太極之理氣，所以有一彎新月之相。（人人二人為仁字，元字亦人人二人，即陰陽相成之意；天字亦人人二人，為陰陽混沌，混沌成太極之相。）“天下歸仁”，身心兩靜，所以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保ㄒ姟墩撜Z·顏淵》）四者皆憑太極之理而動，成為法身矣。道家而言：“含目光，凝耳韻，緘舌氣，調(diào)鼻息，視聽言動，不以非禮，即能之矣。”做到此四種工夫，方成身心兩靜而混沌。含者，垂簾塞兌之意。上眼簾為簾，（半垂簾，或閉盡，皆非法。其中有天然相當(dāng)之程度，垂簾合法，意甚舒適。輕輕合著，似乎閉，而并未全閉，如睡著時，即自然含光之意也。人人不同，有天然之造化，不松不緊，亦不著相，剛到恰好地步。要以不吃力，合自然為天然之造化。）“凝”字、“韻”字有深意。由內(nèi)發(fā)者為音，由外入者為聲。耳為音主韻，由音發(fā)到，收視返聽之時，外聲全去，耳中自有天然音韻聽到。古有“耳聽無弦琴”之語，即此音也。凝者，外者不入，內(nèi)者不出，所發(fā)之音，使之凝而不散。在內(nèi)能成音，皆因鼻息勻調(diào)，聽去似乎音韻，非是外來，實由于息。古語謂修道功深者，能聽到鈞天大樂微妙之音，實皆此也?！罢{(diào)鼻息”者，為呼吸之息，須用不調(diào)之調(diào)。若故意調(diào)之，則始終不調(diào)。所謂“不調(diào)之調(diào)”，十二時中，須于鼻外微微聽息，亦即“返聽”，所以耳生音韻，由息調(diào)而來。倘如蟲鳴，雷響，則皆為不調(diào)。蓋調(diào)必成韻，兩相關(guān)聯(lián)。《后西游記》曰：“棒影當(dāng)頭（先天炁有相，如一道白光），喝音入耳?！苯哉{(diào)息之訣也。影須息調(diào)，方有至喝音入耳，即呼吸之音耳也，為仙人。又龜壽千年，龜由耳呼吸，名為“龜息”。又“鶴胎龜息自千年”，“綿綿先覺龜之息”，學(xué)道者應(yīng)有事也。以耳聽，耳即能調(diào)息?！肚f子》曰：“聽之以耳，不如聽之以心；聽之以心，不如聽之以神；聽之以神，不如聽之以氣；聽之以氣，不如聽之以虛?！保▍ⅰ肚f子·人間世篇》）“聽之以神”者，即知覺也；“不如聽之以氣”者，氣在虛。故耳調(diào)息有一訣，為“六字真言”，曰“唵、嘛、呢、叭、咪、吽”。“唵”字到“咪”字，入也；“吽”字出也，此為梵音?！皢啞钡健斑洹弊郑攵侥毾?，“吽”字由下回上至喉。語曰：“息應(yīng)入多出少?！贝肆骤笠?，為呼吸自然景象。息能調(diào)，即自然得此六音。如心不靜，而不易睡著，可念此六字。能靜而息調(diào)，即安睡矣。六字五音皆全，可用默念，而不必出聲。道家亦有七字曰：“呬、噓、呵、吸、嘻、吹、呼?！奔础皡洹钡健昂恰睘槲?，而“嘻、吹”為呼也，與上六字同，亦取其音，皆調(diào)息訣也。

　　“緘舌”即“塞兌”之意，并非永不說話，特少說話而已。人生睡時或平時，多有張口者，須閉之。然或用意強閉，即吃力而著相，亦不相宜，須順其自然以閉之。此四者，即《契》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fā)通。兌合不以談，希言順鴻濛”之意。能做到時，自然“真人潛深淵，浮游守規(guī)中”，真意出來，而可以還虛矣。

　　最初還虛，尚有一種權(quán)法，即“睡功”是也。前此四者為“經(jīng)法”，此為“權(quán)法”。因我身上，陰太重而陽少，用睡即能身、心兩靜。久之，睡中生陽退陰，心自易靜，故可先用睡法。倘能到枕便睡，心中干凈，自然最好。倘若不能，可先畫一圈○，以有意無意視之，自能睡熟，而身心兩靜矣。必身心兩靜，而睡方為合法。唯此等靜睡，不過片刻必醒，如逢有事，即可理事；若值無事，亦可再睡。此為靜中生陽，最好之法也。神集于目，以有意無意視之，即忘身而空矣。必須以不著相之法規(guī)之，屆時自行審慎可耳?！睹献印佛B(yǎng)氣章，亦是調(diào)息工夫：“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保ㄒ姟豆珜O丑上》）“勿忘勿助”為“直養(yǎng)”，不直養(yǎng)則有害矣。“集義所生”即金氣也，道家說“金”，“義”同意。“直方大。敬以直內(nèi)，義以方外?！薄独へ浴分~也。所以氣自外來，道與儒同說。唯養(yǎng)氣為最難，大為養(yǎng)氣，小則調(diào)息，皆非易也?！独献印吩弧熬d綿若存”，“綿綿”即不斷之意，“存”者無中生有。志者，氣之帥也，為氣之主宰。有志方可率氣，而志為意所出。老子《虛無經(jīng)》曰：“意之所出為之志?！奔匆鉃闅鈳洠d綿氣不斷也?！熬d綿若存”，即為以息相依，志為之主；“綿綿若存”，方能歸根復(fù)命。存者，存于根也。故《化書·珠玉篇》曰：“得灝氣之門，所以歸其根；知元神之囊，所以韜其光?！笔羌瓷駳庀嗪现庖?。

　　神氣相合，復(fù)先天太極之象，而后靜極動，動極靜；動為靜機，靜為動機，而造化于是乎生。還虛工夫，歸于大靜，無中生有；天人合發(fā)，萬化定基，其作用即在動靜。動靜者，火候也。到身心兩靜之時，已成純坤之象，內(nèi)外皆空，便生造化。即混混沌沌，陰陽相合，靜極生動，而陽舉矣。陽為外腎，舉即動而舉也。此時可用九還工夫，動即“活子時”也。動即須覺而進功，不覺則九還七返皆無以下手。蓋人身陰重，多不能無心而動，即動亦有不覺者，故必須還虛以先之也。還虛蓋以求虛極靜篤也，即求靜極之自動，水源至清之時也。

　　當(dāng)其下手之初，身心初靜，而未至于極之際，亦有“活子”、“活午”，不過極輕極微。外有而內(nèi)不能應(yīng)，或陽不能舉，或舉而不先知，只能做七返工夫，九還則尚有待焉。俟陽氣一點一點到身，其初漸漸能動，久而久之，全身酥麻透達，金氣充足，而陽自舉矣。到此時，則九還、七返，同時并行，一齊下手，此時蓋不能分先后也。以當(dāng)初做工夫時，身心未必俱靜，故無造化可言。及做到內(nèi)外虛空，得《坤卦》之火候，是身心兩靜。此后方有動機，漸漸返還，初猶生滯。及習(xí)之熟悉，則一做工，即身心定靜，一靜則陽舉，一動即神知。九還七返，其時蓋甚速也。然陽炁之來也，若不能留在身中，則不能積累而成丹，故“采取”尚焉。身中有陽，則心靈而能覺，一到活子，即覺之而活矣。何以曰活子、活午？蓋陽氣初到身時，活子時也；明其到身，活午時也。子在坎，午在離，而北子即南午，南午即北子，子午同功，子時氣到午時覺。知覺其動，午也；動即子也。子由丑至巳，方能到午，子有六陽時；午由未至亥，方能到子，午有六陰時。陽氣從空中到身，子到午覺，在理論上有六時之間隔。而其實則極為迅速，剛動即知，一來即覺，所以云“子午同功”?！段蛘妗分^“電光灼處尋真種”，其速度雖以“電”比之，要無不可焉。蓋動與覺，幾乎同時矣。

　　靜即無極，無極生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在虛空中，故謂陽炁。自虛無中來，固由無中生有也。然我身已虛極靜篤，成真空而為純坤、純陰之體；而空中所生之炁為純陽。純陰、純陽，同類而相感，有同磁石吸鐵，而隔礙潛通者。故亦由無中生有，招攝純陽之炁，而入于我身。在《坤》之詞曰：“黃中通理?！惫逃赏饧皟?nèi)也；“美在其中，而達于四肢”。四肢之一為手足，陽炁初感人身，自手足始，漸及周身而炁乃充足，有“暢”字之意味。申旁易字，為暢。申，金也，金為乾，金氣充滿身中，而暢適無倫矣。最后正陽之炁，達腎部而陽舉，一面即全身酥麻。此麻非麻木之麻，乃棉軟而蘇之意也。全身微溫而酥軟，亦非疏懶；此時之身體，仍端正如山岳義焉。此為先天真陽，既已到身，須存留而采取之。然須以不采之采為真采，此時最要忘身。若不能忘身，陽氣即能走失；倘能忘之，則由一陽而六陽，可招攝至于極足。及到足時，雖欲忘身，而有所不能，應(yīng)即止火，而停止做功，或步行，或理事皆可。若依違不止，則陽氣已化后天，而又散失矣。蓋熱而發(fā)汗，即是化后天而散失之現(xiàn)象，此又不可不知者也。《赤文古洞經(jīng)》即言還虛動靜之理；呂祖《百字碑》等，揭丹道始終工夫，后分講之。

　　茲將《太上赤文古洞經(jīng)》解之如下。此經(jīng)共分三章。

　　●真操章上

　　有動之動，出于無（一作不）動；有為之為，出于無為。

　　天地以混沌開基，圣人以無為立極。天地之始，本至靜也。因動而生兩儀，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而萬物彰矣。圣人湛寂無為，未發(fā)之中也。及其感而遂通，發(fā)皆中節(jié)，是為有之極至。參天兩地，化育萬物，而人極立矣。天地之動，出于不動；圣人之為，出于無為也。

　　無為則神歸，神歸則萬物寂；不動則氣泯，氣泯則萬物生。

　　唯能守中抱一，存神于默，故能蟄藏葆真，以待啟發(fā)；唯能湛定寧一，斂氣于淵，故能順時而動，發(fā)榮滋長。觀于四時之運行而知之，到冬時萬物潛藏入地，深深以保其根本；一到灰飛春至，陰盡陽回，萬物皆發(fā)生長大。唯其藏之深，故能發(fā)之茂，理則然也。

　　神神相守，物物相資，厥本歸根。

　　天地間感應(yīng)之理有二：一為同類相感，二為異性相成。如水流濕，火就燥；云從龍，風(fēng)從虎，此同類相感之理也；唯純陰方得純陽，因至靜方能至動，即極寒必有極熱，此異性相成之理也。神歸物寂，此為神神相守，屬于第一類；氣泯物生，此為物物相資，屬于第二類。神歸大定，萬物寂然，此即神與神相守，以水濟水之理也；精氣內(nèi)斂，而萬物資生，此即物與物相資，以靜得動之理也。然圣人之致虛守寂，養(yǎng)氣存神，無非求歸厥本根而已。故“為學(xué)日益，為道日損”，其本旨皆以求歸根復(fù)命，長生久視，非有他道也。

　　默而識（一作悟）之，我自悟（一作識）之。

　　“之”者指歸根復(fù)命之大道而言。小之為同類相感、異性相成之理；大之則宇宙之造化。一生二，二生三，順而行之，有死有生；由五返三，由三返一，逆而修之，成仙成佛之道，皆須識之悟之。“我”者，太上自我也。

　　入乎無間，不死不生，與天地為一。

　　“無間”者，無有間隔也，大化本無間隔。入乎無間隔之大化，而不死不生，則化凡身為法身，功德圓滿，歸真而仙，與大化同其體，故曰“與天地為一也”。

　　　　　　　　●入圣章中

　　忘于目則光溢無極，泯于耳則心識常淵。

　　吾人耳目之所以不能聰明，因為不正之視聽，被外物所蔽故耳。《道德經(jīng)》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奔词抢硪?。今既忘于視聽，而蔽聰塞明，則能返還其自然之光明，故曰“光溢無極”、“心識常淵”?！肮庖鐭o極”，即無所不見，明之至也；淵者深也，“心識常淵”，則無深不屆，聰之至也。

　　兩機俱忘絕，眾妙之門。

　　耳目為吾人視聽之官，故曰“兩機”。修道亦知去耳目之識神，而用元神，然多忘而不能絕。唯其忘而且能絕，絲毫不存，方可發(fā)生造化?！敖^”字須注意也。吾人性體本是圓明，因六根與外塵相接，以妄為常而執(zhí)著之，遂生顛倒。今既悟外境之為幻，置耳目兩根不用，而忘盡去絕，則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脫。入流亡而成正覺，發(fā)生至妙之造化矣。如六根能互用，以耳視而以目聽，此其一也；不藉根而亦能視聽，此其二也；得天眼、天耳等六通，此其三也。其妙不一，故曰“眾妙”。謂之“門”者，唯此能得眾妙，譬之如門也。

　　純純?nèi)?，合乎大方；溟溟涬涬，合乎無倫。

　　此以形容得道之圣人也：大方無方，無倫絕對；純?nèi)鵁o方所，溟涬而絕對待。惟得道之圣人能之。

　　天地之大，我之所維；萬物之眾，我之所持。曷有窮終，以語其弊哉！

　　參天地而贊化育，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天地賴以不隳，萬物因而生生：全賴圣人為之維持?？鬃釉唬骸按笤請蛑疄榫?！維天為大，維堯則之。”（見《論語·泰伯》）《易》曰：“圣人作而萬目睹?！保ā肚の难浴罚﹣碜⒅^：“首出庶物，萬國咸寧，而萬物皆親?！碧斓厝f物，因圣人而不窮終。其功德之大，為何如也！　

　　　　　　　　　　●住世章下

　　養(yǎng)其無象，象故常存；守其無體，體故全真。全真相濟，可以長久。

　　無象之象，是為真象；無體之體，是為真體。唯得無象無體，而其象其體，方能長生久視。所謂無象無體之物，即無極之真，先天太乙涵真之炁，成仙成佛之根本也。

　　天得其真故長，地得其真故久，人得其真故壽。

　　天地因得此無極之真，先天一炁而能長久，人之能長生久視，亦因得此無極之真，先天一炁耳。

　　世人所以不能長久者，為喪其無象，散其無體，不能使百骸九竅與真體并存，故死矣。

　　世人因傷失其無象、無體之真，而夭死。先天太乙之炁，在人身為元氣，亦為陽氣，與生俱來者也。“百姓日用而不知”者，即此元氣也。人生蕩于外誘，厄于七情六欲，浪費真陽元氣。日積月累，傷失至盡；百骸九竅，成為虛器，真元蕩然而死矣。語謂：“人身有一分陰氣不仙，有一分陽氣不死?！标柦^則死，無可幸免者也。修道者之作用，在保守其未失者，補足其已失者。于虛空中，采取先天之炁，使到吾身，以補足其已失；更再積金累氣，使真陽滿足而登仙。所謂“小周天”、“大周天”，皆采取鍛煉此真陽之作用也。

　　呂祖《百字碑》，丹經(jīng)中最為簡約，而發(fā)揮丹道，已無余蘊，學(xué)者應(yīng)熟讀深思。茲為解釋之如下：

　　養(yǎng)氣忘言守

　　養(yǎng)氣為一事，而須忘言、忘守。忘言者，塞兌也；忘守者，不守之守也：是應(yīng)知而不守。若“守”字看重，真去守竅、守氣，即不合矣，故曰“忘守”。言、守俱忘，方能養(yǎng)氣也。忘言不動，忘守清凈，亦即“勿忘勿助”之意。氣與神相因而至，所以不說須以神守。蓋歸竅即守也，不必別有所守。神居之地有三：天谷、應(yīng)谷、靈谷是也。天谷即泥丸；應(yīng)谷即絳宮，有感即應(yīng)，是為應(yīng)谷；靈谷即谷道，亦即陰蹺一竅是也。歸于天谷，靜而不動；歸于應(yīng)谷，可以外馳；歸于靈谷，即事潛藏矣。元神返天谷，識神歸靈谷，即潛藏而歸于無矣。應(yīng)谷者，內(nèi)外相應(yīng)，與氣相合之地也，是為絳宮。修道者應(yīng)在應(yīng)谷下手也。

　　降心為不為。

　　“降心”者，“降伏其心”之謂也。泯去識神，是為降伏其心?！盀槎粸椤闭?，以無為為有為，于有意無意之間為而不為，以降伏其心。蓋僅為即著有，不為即落空。為而不為，即是一意不散，一念不起，亦即“綿綿若存”、“勿忘勿助”之意也。降心到此，因而生動靜工夫矣。

　　動靜知宗祖

　　“祖”者，乾元祖炁，在人為性；“宗”者，坤元元氣，在人為命。祖為元神，宗即元氣，兩者同出異名，分而為鉛汞，但汞實在氣中也。祖為先天太極之理炁，宗則父母精神凝合而生出之一氣也。后天身上之宗祖，祖是元神，宗為有情識之命根，亦即外來之氣也。宗祖全在動靜上分，動知宗，而靜知祖，知即“活子”、“活午”時也。身心兩靜，元神出現(xiàn)，即性也、祖也；靜極而動，空中生陽收歸身上即命也，宗也。動極而靜，靜極又生動，循環(huán)轉(zhuǎn)輾，周而復(fù)始。靜為神，動為氣，神氣相合，方知動靜。靜極而動，一陽來復(fù)，元氣到身，即須進陽火；動極而靜，一陰來媾，涼液下降，即須退陰符。而知動知靜，即是知宗知祖；有此二者，方成人道，而可進修仙道。其進修途程，即在“知”字之中。蓋此中有息息歸根、心息相依之理在內(nèi)也。

　　無事更尋誰！

　　僅僅上文三句，而修道之要，已發(fā)揮無余蘊矣。照此行功，即可轉(zhuǎn)凡成圣，無事他求也。若以為不足，而更尋他道，即是“外道”矣。以不守之守養(yǎng)氣，以不為之為養(yǎng)心。動者氣也。靜者神也，養(yǎng)氣養(yǎng)心，方知動靜有宗有祖。備言火候、大道簡易，本無他事也。

　　真常須應(yīng)物，應(yīng)物要不迷。

　　此道為“真?！敝?，能養(yǎng)心養(yǎng)氣，即得“真?！?，而保其元神、元氣矣。然一面仍須應(yīng)物，能擴然大公，物來順應(yīng)，事事物物，順其理而應(yīng)之，即是“應(yīng)物不迷”也。物中有六根、六塵，內(nèi)而六根，外而六塵。根塵相接之時，應(yīng)即物付物，而不為所?；?。譬如見財物、女色等等，能處之有道，而不為所誘惑。是即能保其元神、元氣而不失，即是真常之道也。

　　不迷性自住，性住氣自回。

　　不迷于物，性自能住。性住天谷，而為天谷元神，自能“明心見性”矣。元神既住，則真息自回?！盎亍弊謨煽?，有口對口、竅對竅之意也。性命二者，本不可分。學(xué)者能煉性堅固，元神為其主宰而得自然神覺，則命功亦隨性功而進步。凡息亦為真息，而玄關(guān)成象矣。蓋元神與真息相依，神定氣住，即息息歸根。《莊子》曰：“真人之息以踵，其息深深，若存若亡?！贝思葱宰饣貢r之情狀也。

　　氣回丹自結(jié)，壺中配坎離。

　　性住氣回，則一神一氣，自結(jié)合而成丹。蓋元神、元氣，真性、真息，相依相抱。神馳外，氣亦馳外；性歸根，氣自歸根，故曰“盡性以至于命”。佛書專說性理而不至于命，及以性功既到，命功自隨，為自然之結(jié)果，而可必得者也。上兩句及本句之三“自”字，即透此中消息之語，學(xué)者可以知所用力矣?！皦刂小奔礌钊缗顗刂桓[，亦即丹鼎之意。水火既濟，坎離相配，此結(jié)丹之現(xiàn)象也。既已性住氣回，自然于鼎中結(jié)丹矣。坎，月也；離，日也，日月相配而成“丹”字也。

　　陰陽生反覆，普化一聲雷。

　　配合坎離，即是取坎填離：取坎中之一陽，返之于離，而復(fù)其乾健之體；降離中之一陰，還之于坎，以復(fù)其純坤之象，此即陰陽反覆之事也。修道作用，全在反覆陰陽。人生自破體以后，陰日盛陽日衰，陽盡則死。此即順而行之，有生有死也。修道者反之，自還虛、筑基、煉己，以至小周天、大周天，其作用全在采取空中之真陽，返還于吾身，以煉化吾身之濁陰，所謂“逆而修之，成仙成佛”是也。故“反覆陰陽”一語，已將作丹之全體大用，包括無遺矣。然欲行此道，其下手應(yīng)候“地雷復(fù)”之時?！兑住?fù)卦》之詞曰：“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當(dāng)天心發(fā)現(xiàn)，活子時到，應(yīng)聚火載金，駕動河車，以行周天。由小周天至大周天，其道同也，必候“一陽來復(fù)”，子時到來，方可下手，做返還煉化之功。呂祖曰：“地雷震動山頭雨，待洗濯黃芽出土?！贝藭r陽火陰符，周流上下，無中生有，由有返無，升降進退，而陰盡陽純，化為一炁之陽氣，此即黃芽出土?xí)r也。學(xué)者得訣修之，則雖草野愚氓，亦可超凡入圣，脫胎而仙?！兑住吩弧暗鄢龊酢墩稹贰?，震木為東三之祖性，“先天而天弗違”，故曰“普化一聲雷”也。

　　白云朝頂上，甘露灑須彌。

　　“白云朝頂上”者，大藥成熟，一陽來復(fù)，陽氣緣督上升，到于乾頂。此即《悟真篇》所謂“依他坤位生成體，種在乾家交感宮”也；“甘露灑須彌”者，陽氣到頂，一陰來媾，化為涼液，由頂下降，如一滴甘露，經(jīng)重樓而歸黃庭。此為服食而得丹，大周天之事也。

　　自飲長生酒，逍遙誰得知！

　　甘露入口，香味異常，服食得丹，而能長生久視，故曰“長生酒”也?！段蛘嫫吩弧伴L男乍飲西方酒”，《無根樹》曰“醍醐酒，返魂漿，起死回生是藥王”，即此是也。此為自釀自飲之長生酒，非能與他人共之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甘露服下，遍體清涼，心中快樂，無可比擬，儒家謂“真樂”，顏子之“不改”者是也。此樂只我自知，亦唯我本性虛明與太虛同體，逍遙自在，實有非語言可以形容者也。

　　靜聽無弦曲，潛通造化機。

　　此二句總結(jié)言之。最初下手，自還虛始吹無孔之笛，聽無弦之曲，而“性自住”，“氣自回”，“丹自結(jié)”。三“自”字，便是“潛通”。末后“還虛”之一著，又以我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久久行持，自然粉碎虛空。人但見我無為，而不知我已參贊天地之化育，故曰“潛通造化機”也。

　　都來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此章僅僅二十句而已，依次說盡修道之功夫矣。照此下功，則上天有梯，可循序而至也。

　　張紫陽真人人作《悟真篇》后，又作《金丹四百字》，以授白玉蟾。蓋知白玉蟾不能暢達《悟真篇》奧旨，致有“夜半風(fēng)雷”之失?！端陌僮帧份^為簡易明了，即解釋《悟真》之象者也。自來注《四百字》，不下數(shù)十家，而以彭好古注為最佳。閔一得選彭注后，又加釋語，尢為明白，茲照此本直講。好在注釋已極清楚，細玩其意，即可得之言外矣。茲將張紫陽真人《金丹四百字》彭注、閔釋，詳載于后而述之：

　　真土擒真鉛，真鉛制真汞。鉛汞歸真土，身心寂不動。

　?。ㄅ碜ⅲ┤酥跎煲簧菜疄槟I，腎水沉重象鉛。腎生氣，氣中一點真一之精，是為真鉛；地二生離火為心，心火飛揚象汞。心生液，液中一點正陽之氣，是為真汞?？仓杏形焱?，離中有己土。水本陰，而陰中有真陽；火本陽，而陽中有真陰：是為真土。陰交于陽，陽交于陰，全憑真土。真鉛即身中之氣，真汞即心中之神，真土即身中之意也。誠能運吾之真意，使汞常迎鉛，鉛常制汞，鉛汞歸真土，則神氣渾融，性情合一，而身心寂然不動矣。雖曰不動，其實如如之中有了了，冥冥之中有昭昭。妄心已除，而照心不昧；肉身若死，而法身常生；非墜頑空，而甘枯槁也。

　?。ㄩh釋）舉意宅身以收心，即得五行攢簇，四象和合；從此五氣朝元，漸見三花聚頂。何等直截，并不繁難，只是一個誠意，以先之耳。

　　按真土即真意也，亦即自然神覺也；真鉛者，先天真乙之炁；真汞者，心中馳動之神。以真意擒取先天真乙之炁，即以先天之氣，制服飛揚之人心。鉛、汞皆歸真土，三家相見于中宮，而身心寂然不動矣。

　　虛無生白雪，寂靜發(fā)黃芽。玉爐火溫溫,金鼎飛紫霞。

　?。ㄅ碜ⅲ┨摕o寂靜，下手采藥之功夫；白雪黃芽，吾身藥生之景象。然以“白雪”歸“虛無”，以“黃芽”歸“寂靜”，亦自有辯。白雪自虛空而生，黃芽須火養(yǎng)而生，以火能生土也。時當(dāng)《姤卦》，天交于地，虛無則白雪自生；時當(dāng)《復(fù)卦》，地交于天，寂靜則黃芽自發(fā)。陰極而陽，則黃芽自地而長?！坝駹t”即黃庭，“火”即神，以神取氣，火在玉爐之中，溫溫者行火之候?！岸Α闭咔?，神之本宮。黑變紅為紫，火飛上為霞，霞與火非二物也?！坝駹t火溫溫”，乾宮之神照入于坤宮之內(nèi)。至于鼎上飛紫霞，則神受乾火，發(fā)現(xiàn)于坤宮之表，有飛象矣。

　　《閔釋》心宅身久，身得心治之初效也。

　　按白雪即玉液之根，黃芽即金液之本。一由無中生有象，一由靜極見動機?！坝駹t”“金鼎”，便是白雪黃芽長生之處。惟玉爐中有天然火候，溫溫營養(yǎng)，紫霞乃能飛入金鼎之中，即以神馭氣而成道也。真意不散，火自溫溫矣。

　　華池蓮花開，神水金波靜（一作凈）。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輪鏡。

　　（鼓注）紫陽《本序》云：“以鉛作汞，名曰華池；以汞入鉛，名曰神水?！奔创硕^，華池為命蒂，神水為性根。欲性命渾融，始以汞投鉛，次以鉛制汞?？矊m真一之精，載正陽之炁而上升，氣象似蓮花之開矣；離宮正陽之炁，，隨真一之精而下降，安靜似金波之凈矣。至?xí)r之將子，水清金白，而性命神氣兩相渾合矣，故曰“天地一輪鏡”。只在以性合命。凝神入氣穴是也。昔人謂“煉丹無別法，但引神入華池，萬事畢矣”，正是此意。

　?。ㄩh釋）心身合一，純乎天理。自然運行，乃得有下手之時也。

　　按“華池蓮花開”，神入炁穴也；“神水金波靜”，推性合情也。佛典以蓮花開，為慧光發(fā)現(xiàn)。離火中有真水，是為神水，以喻真汞，亦即心也。心地光明，則情識靜伏，金波自靜，金波以喻情識也?！耙股钤抡鳌?，是性光顯耀，心月圓明之象，夜半則外境清凈之時也。此時萬景澄清，一輪獨耀，爐火純青，身心如如不動矣。此章蓋言煉己純熟，性光發(fā)現(xiàn)之時也。

　　朱砂煉陽氣，水銀烹金精。金精與陽氣，朱砂而水銀。

　?。ㄅ碜ⅲ┲焐笆且褐姓栔畾猓y是水中真一之精。補離宮之陰，液中采取真一之精?！敖鹁c陽氣”，以陽火煉之，則如朱砂；以陰符養(yǎng)之，則如水銀，非二物也。

　?。ㄩh釋）得下手時，極煉極烹，仍以心治身，以身養(yǎng)心以待之，無別法也。

　　按，朱砂煉之，即是陽氣；水銀烹之，是為金精。陽氣金精，即在朱砂水銀之中，不經(jīng)猛火烹煉，則其物不出。此以喻元神與道心，即在識神人心之中。能將識神人心去盡，即能返還元神道心，而得其真宰。即朱砂水銀，亦是一物，同出異名，合之為道。蓋言能保其元神，則道心自見?！段蛘嫫吩唬骸氨臼撬y一味，周流歷遍諸辰?！奔词谴艘?，其比喻甚妙而當(dāng)也。

　　日魂玉兔脂，月魄金烏髓。掇來歸鼎內(nèi)（一作中），化作一泓水。

　?。ㄅ碜ⅲ┨柲净馂槿栈辏瓴厣瘢栔杏嘘?，陰即月魄。日非月無以生其光，故曰“玉兔脂”，脂從精也；太陰金水為月魄，魄藏精，而陰中有陽，陽即日魂。月非日無以成其體，故曰“金烏髓”，髓從神也。猶朱砂是日中之精，中感月華而生真炁；水銀是月中之華，中感日精而生真鉛。大修行人，上士以神化氣，以氣化精；中士以精留氣，以氣留神。精神渾合，調(diào)和于寶鼎之中，則甘露自降，而為一泓水矣。

　?。ㄩh釋）交養(yǎng)融和，而身心始化也，夫然后將以觀其竅。

　　按，真汞真鉛，是為藥物，藉以成丹者也。而此藥物，陰陽互藏：真鉛，陽物也，是為日魂，而藏于水中，為坎之中爻；真汞，陰也，是為月魄，而藏于火中，為離之中爻。修道者，將此藥物投入鼎內(nèi)，四大熏蒸，陽氣上升，到昆侖之顛，配合真陰，化而為液，仍歸鼎中，是為還丹。此章以明陰陽互藏，修道者應(yīng)顛倒陰陽，使歸鼎內(nèi)也。

　　藥物生玄竅，火候發(fā)陽爐。龍虎交會時，寶鼎采玄珠。

　?。ㄅ碜ⅲ靶[”即玄牝，玄陽而牝陰，總謂之玄竅。人身下田為爐，乃神之所棲，火發(fā)于此，故曰“陽爐”，爐上則鼎也。靜極而動，藥物自生，時當(dāng)采取。得藥之后，茍無火候以烹煉之，其藥復(fù)散，玄珠何從而產(chǎn)哉！是必“撥轉(zhuǎn)頂門關(guān)捩子，奪取驪龍頷下珠”。藥即是火，火即是藥，藥火合一，則龍虎交會而胎懸寶鼎，自產(chǎn)黍米之玄珠矣。然必玄竅生藥，方可陽爐發(fā)火。若機未至，而先助長，則外火雖行，內(nèi)符不應(yīng)，適以自焚其軀耳。大抵神氣和融，則玄竅自見。玄竅既見，則火候自知；火候既知，則龍虎自并。龍虎既并，則玄珠自成，其妙在動靜之間，不差毫發(fā)可也。

　　（閔釋）身心純一不雜，化象豁然，尤須一意主持，慎獨是至要也?！鹎拔骞?jié)，只著力一“靜”字，至此加一“敬”字為主持?！爸骶创嬲\”工夫，其在斯乎！

　　按，藥物即是真鉛、真汞，亦即神氣是也。積金實腹以后，方能玄關(guān)成象；腹中有藥，玄竅方生也。陽爐者，太極爐也；神氣二者，是藥物、是火。既已玄關(guān)成象，自能火發(fā)陽爐；一龍一虎，交會于中宮，而產(chǎn)生玄珠矣。玄珠，金丹之別名也。龍屬木，是為木汞；虎屬金，即系金鉛。龍虎交會，亦即金木交并。玄珠有象遂陽生，實緣寶鼎烹龍虎。此章言金木并而結(jié)丹也。

　　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名為神氣穴，內(nèi)有坎離精。

　?。ㄅ碜ⅲ按烁[”即上玄竅，以其不屬有無，不落方體，超乎身心之外，出乎恍惚之間，故曰“非凡竅”。人身上乾而下坤，乾之中爻索坤而成坎，坎居坤位而氣居之；坤之中爻索乾而成離，離寄乾位而神居之。神者，心中之汞也；氣者，身中之鉛也。心為神室，身為氣符，故曰“名為神氣穴”。身中有一點真陽之氣，氣屬離；心中有一點真陰之精，精屬坎，故曰“內(nèi)有坎離精?！?br />
　　（閔釋）身心渾然，靜觀得竅，即非肉體凡身矣。此后更須戒慎身心，勿離勿放，大旨惟必誠其意，克欲從嚴是也。

　　按，玄關(guān)一竅，為至玄至妙之機關(guān)。張祖本章序文，解釋之曰：“能知此竅，則冬至在此，藥物在此，火候在此，沐浴在此，結(jié)胎在此，脫胎亦在此矣。無邊旁，無內(nèi)外，乃神氣之根，虛無之谷。”其言可謂深切著明矣。蓋此竅乃太極之理氣所成，為人性命之根，故曰“乾坤共合成”也；吾人后天身中，已隱而不現(xiàn)，必須藥物到身，結(jié)成丹原，而后此竅顯現(xiàn)，故曰“名為神氣穴，內(nèi)有坎離精”也。所謂坎離之精，即是藥物。葛仙翁《玄玄詩》曰：“乾坤合處乃真中，中在虛無甚空闊。簇將龍虎竅中藏，造化機樞歸掌握?！奔创藘烧轮⒔庖病ＰP(guān)一竅之性質(zhì)，及其作用，已發(fā)揮無余矣。而世人乃于形身上求玄關(guān)，不亦愚乎！

　　木汞一點紅,金鉛四斤黑。鉛汞結(jié)丹砂,耿耿紫金色。

　?。ㄅ碜ⅲ┬闹幸稽c真陰之精，名曰“木汞”。木數(shù)三，內(nèi)涵真陽之氣為一，故曰“一點”；木能生火，火色紅，故曰“一點紅”；身中一點真陽之氣，名曰“金鉛”。金數(shù)四，故曰“四斤”；鉛色黑，金水同宮，故曰“四斤黑”。初以紅入黑，次煉黑入紅，紅黑相投，結(jié)成黍米之珠于寶鼎，而“耿耿”如紫色矣。紅與黑相同，其色紫，故曰“紫金色”。然鉛汞非有定物，紅黑有定色，一點、四斤，亦非有定數(shù)也。得意者當(dāng)自知。

　?。ㄩh釋）仍是身心渾化，主敬存誠工夫。真積日久，至道大凝之時矣，夫然后快足于心，乃可以清凈自然為運用也夫。

　　按，此章再言金木交并，而結(jié)大丹之事也。汞，火也，而木汞為火中木液，其色仍紅，東三南二成一五也；鉛，水也，而金鉛則為水中金，其色仍黑，北一西四成一五也。因中央黃婆之勾引，而結(jié)成金液還丹，故曰“鉛汞結(jié)丹砂，耿耿紫金色”也。

　　又按，彭注本為“金鉛四斤黑”，而講者所據(jù)本文為“金鉛三斤黑”，“三”、“四”兩字不符。彭注仍照原文載入，以存其真。本文則從講者所據(jù)之本，作“三”字，不免兩岐。特附注于此，學(xué)者詳焉。

　　家園景物麗，風(fēng)雨正春深。犁（一作耕）鋤不費力，大地皆黃金。

　?。ㄅ碜ⅲ凹覉@”者，身中之真土也；“景物”者，身中藥物景象也。時一陽來復(fù)之際，但鼓巽風(fēng)，以吹坤土，即引神水以潤華池。及至三陽交泰之時，亦慎不費采取之力，但勿忘勿助，而大地黃芽自土中而迸出矣。謂之金者，言其結(jié)成金丹也。

　　（閔釋）集義所生之氣，至大至剛，惟以直養(yǎng)無害而已矣。

　　按，家即“此般至寶家家有”之家，“家園物麗”，則自有之藥已足之意也；“風(fēng)雨春深”，則火候已到爐火純青之時也。此時應(yīng)悠游自在，勿忘勿助，故曰“犁鋤不費力”，一費力反有害于丹也。迨到脫胎神化，則山河大地，皆成七寶，吾身亦已金光罩身，故曰“大地皆黃金”也。此章言溫養(yǎng)大丹之功。《悟真篇》曰：“要知煉養(yǎng)還丹法，自向家園下種栽。不假吹噓并著力，自然果熟結(jié)靈胎?！奔创苏轮忉屢?。

　　真鉛生于坎，其用在離宮。以黑而變紅，一鼎云氣濃。

　?。ㄅ碜ⅲ┠I生氣，氣中真一之水為真鉛。真一之水,即離宮正陽之氣，氣液相合，氣中收取真一之水。非液中采取正陽之氣，使母子相逢而顧戀，則金隱于水，無由上升。蓋以神馭氣，千古傳心之要訣也。故曰“其用在離宮”，體在坎而用在離也。是鉛既以火而出，水則以黑變紅。藥即是火，但見自三關(guān)路頭，以抵九重天上，油然而興，霏然而升，翕然而蒸，靄然而凝，而其氣如云之濃，上升鼎內(nèi)矣。

　?。ㄩh釋）此承上節(jié)，特標身心渾化之工用，全在以心治身之所致也。靜之力也。

　　按，真鉛生于坎中，坎本水也，而此真鉛實為水中真火，故曰“用在離宮”。命門真火上沖心腑，與離宮真水相交，其初本黑。黑，水色也，因與火交，黑變?yōu)榧t，而鼎生云氣。本文第二章曰“鼎上飛紫霞”，即此至濃之云氣也。此章以明真鉛之作用也。

　　真汞產(chǎn)于離，其用卻在坎。姹女過南園，手持玉橄欖。

　　（彭注）汞雖產(chǎn)自離宮，然非得北方之正氣以制伏之，則常欲去人，不得凝聚，故曰“其用卻在坎?！辨迸撸?；南園者，離也。離中之汞，一見坎中之鉛，則鉛汞相投，將舍離宮，而同降坎位，故曰“過南園”。一過南園，而汞水成白雪矣?！坝瘛闭?，象其色之白也；“橄欖”者，象其不方不圓也。

　?。ㄩh釋）此復(fù)標身心渾化之工用，全在以身養(yǎng)心之所致也。敬之至也。

　　按，真汞生于離中，離本火也，而此真汞實為火中真水，故曰“用卻在坎”。當(dāng)真陽上升到離宮時，即合離中真水化液，而下降于坎宮，而真水真火相交，故曰“其用卻在坎”?！版迸^南園”者，自離而來也。言真汞由南離到坎府，而與真火相交，結(jié)成玉液還丹，故曰“手持玉橄欖”。還丹本為仙人所證之果，此為玉液還丹，故以“玉橄欖”象之。此章以明真汞之作用也。

　　震兌非東西，坎離不南北。斗柄運周天,要人會攢簇。

　　(彭注)震東兌西,離南坎北，八卦之方位。天道運行，無時休息，而斗柄轉(zhuǎn)移，逐月各指一方，陰陽寒署，不愆其期。人身一天地也，自玄谷上泥丸，復(fù)下重樓，以歸北海，謂之“周天”。其斡旋之機，亦由乎斗柄。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日，共三百六十日。一日一百刻，一年計三萬六千刻。一日之功，可奪三萬六千刻之氣。言修丹之士，運周天火候，于一日之內(nèi)，以一日易一年，以十二時易十二月。攢年于日，簇月于時，惟隨斗柄以為轉(zhuǎn)運，而東西南北，不必言矣。斗柄一差，則時令乖忒，慎之慎之。

　　按，結(jié)丹藥物，徹始徹終,為真汞真鉛二物。真汞生自離，離居南方；真鉛生于坎，坎居北位，謂“南離北坎”。然真汞又謂離中木液，木居?xùn)|方屬震；真鉛又為水中金，金居西方屬兌，故又謂“東震西兌”。其實汞鉛二物，于東西南北并無定位。修道者烹煉鉛汞以成丹，全在中央真意，調(diào)和神氣，握定斗柄之機樞，攢簇一年之氣候，運行周天，隨斗柄之所指以為轉(zhuǎn)移，故曰“斗柄運周天，要人會攢簇”也。

　　火候不用時，冬至不在子。及其沐浴時（一作法），卯酉亦（一作時）虛比。

　　（彭注）火之為物，太大則炎，太小則冷，要在調(diào)和得中，故火必曰“候”。一日有六候，候者吾身之節(jié)候。何時之有？吾身靜極而動，在月即為冬至，在日即為冬至，在日即為子時，迎此機而與之俱動，則火候在此矣。大抵一陽升為子，一陽降為午，陽升陰降為卯，陰升陽降為酉。所謂“不刻時中分子午”，非必以冬至為子，夏至為午，兔雞之月為卯酉也。如外丹進火為子，抽火為午，不增火不減火為沐浴，不拘子午，亦不拘卯酉也。

　?。ㄩh釋）此二節(jié)，統(tǒng)言身心渾一之工用，專賴一真意主持之，靜之力也，敬之至也。其實誠之至，而無息也。真人復(fù)示此八十字，不但授學(xué)者以運用之柄，且為執(zhí)文泥象之士，掃除一切丹書眼障而言也。

　　按，丹法以子午卯酉為四正，進火退符、溫養(yǎng)沐浴，皆在此矣。所謂“冬至”，即一陽來復(fù)，應(yīng)進火之時；中逢卯酉，應(yīng)沐浴之時。其實，此為作丹之法度，皆按比象而言。學(xué)者不可泥象執(zhí)文，求之于晷刻之上也?！度胨庣R》曰：“一日內(nèi)，十二時，意所到，皆可為?！泵咳帐r，但逢陽生符信，隨時皆可作丹，不必定為年中之冬至、日中之子時也。觀于“活子時”之名稱，可知之矣。子午如此，卯酉可知。學(xué)者運行周天，務(wù)當(dāng)循指認月，萬勿刻舟求劍，至負張祖叮嚀之意可也。

　　烏肝與兔髓，擒來歸一處。一粒復(fù)一粒，從微而至著。

　?。ㄅ碜ⅲ┤朔A天地真元之炁三百八十四銖，其重一斤。八兩，日之精，故曰“烏肝”，即木液也；八兩，月之精，故曰“兔髓”，即金精也。金木間隔，假戊己為媒娉，用火鍛煉，日生一粒，如黍米大，重一銖八厘。自微至著，積銖而成兩，三十日重三十八銖四絲，三百日重三百八十四銖，方圓一寸而重一斤矣。

　?。ㄩh釋）顯言只須身心交合，并無別法運用。但以直養(yǎng)無害，自微至著而已。是由“慎獨”以至“心廣體胖”，其氣將塞乎天地矣。

　　按，烏肝兔髓，即真汞真鉛之藥物也。此項藥物，皆由點滴積聚而成。真鉛采自空中，真汞化自身內(nèi)，用火烹煉以成丹，故曰“一粒復(fù)一粒，從微而至著”也。其法有擒來、歸合之二者：擒來即采取封固，歸合即烹煉凝結(jié)也。應(yīng)用吾人巍巍不動之真意以為之。此意，亦即自然神覺。久久行持，方可成功?！饵S庭內(nèi)外景經(jīng)》曰：“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累氣以成真?！奔创苏轮忉屢?。

　　渾沌包虛空，虛空括三界。及尋其根源，一粒黍米（黍米一作如黍）大。

　?。ㄅ碜ⅲ┯惺澜?，則有三才；有三才，則有虛空；有虛空，則有渾沌。未有天地之先，渾渾沌沌，渾沌包虛空，虛空括三界。及尋吾身受氣之初，不過一粒，大如黍米。此人生之根源，而修丹者之所當(dāng)知也。故曰：“有人要覓長生訣，只去搜尋造化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