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偷窺

屠場 作者:(美)喬納森·凱勒曼(Jonathan Kollerman)著


  安息日畢竟是安息日。禮拜天早晨剛一醒來,丹尼爾覺得似乎被一片玫瑰般的春天的陽光給罩住了。

  他跟別的猶太教徒們一起等著儀式的開始,儀式結(jié)束之后,又聽一位來訪的猶太教士講授一周一次的《圣經(jīng)》。

  回家時已經(jīng)中午了,剛好碰見露安妮和基恩從樓梯下來。他們買了些花,還有從拉諾門旅館的店里買來的一打紅玫瑰。勞拉把它們放在水里,緊挨著丹尼爾買的雛菊。丹尼爾放了一瓶利斯威酒和一些食物,每個人各自取了食物吃起來。

  他們懶洋洋地吃了有一個小時,洗涮了盤子碟子,然后回到桌子旁吃甜點(diǎn)心,喝咖啡,聊天。薩茵拉著基恩玩一種贏葡萄干的撲克牌游戲,結(jié)束時,她七場贏了四場。

  “噢,基恩?!甭栋材菡f,接著又談起了他們的內(nèi)格瓦之行。兩點(diǎn)半,丹尼爾的父親來了,穿著他那件重重的黑色的安息日禮服,里面是雪白的襯衫,還系著一條繡著金線的大黑領(lǐng)帶。孩子們一見他,就撲到他懷里喊著:“爺爺!爺爺!”吻著他的臉頰,老人把一把硬糖塊塞到了他們的手上。孩子們跑遠(yuǎn)了,熔耀著他們的戰(zhàn)利品。薩茜也有一份。

  “爸爸?!眲诶f,和她的公公擁抱著互致問候。

  “麗拉,你還是這么美!”他說著,叫的是勞拉的希伯來文名丹尼爾向露安妮介紹了他的父親,在桌子正面給他找了個座位,又拿出瓶子和一個玻璃杯給他倒了杯開水。老人剛一坐下,沙茜就上到他的腿上依偎在他懷里。

  “很高興見到你,薩拉維先生,”露安妮說,“那只蝴蝶真是棒極了?!?br/>
  “爺爺還給媽媽做了耳環(huán)呢。”薩茜指著勞拉說。勞拉把頭發(fā)撥到兩邊,露出了一個香料袋形狀的耳環(huán),耳環(huán)底下還有一面極小的金黃色旗子。

  “太棒了。”

  “我爺爺?shù)氖炙囀亲詈玫?。?br/>
  老人笑了,聳聳肩,喝了一口飲料。勞拉離開了,回來時帶來滿滿一盒子珠寶,把它們一件件攤在桌布上。

  “這些都是我公公親手做的?!?br/>
  “太精致了。”露安妮說著,拿起來細(xì)細(xì)鑒賞著。

  “我從小就開始學(xué)這一行?!崩先擞脦в袧庵鬲q太口音的英語說,“一個人小時候?qū)W的東西會永遠(yuǎn)記得的?!?br/>
  “我爸爸總是這樣謙虛,”丹尼爾開口了,“他是個藝術(shù)家。”

  “貝扎勒是藝術(shù)家,”老人說,“他在神的指引下雕刻神廟的圣像。我不過是個匠人,反復(fù)練習(xí)才學(xué)會的?!彼D(zhuǎn)向露安妮說,“我們猶太人是迫不得已才當(dāng)了手藝人的。在也門,我們猶太人的生活遠(yuǎn)在穆斯林之下,穆斯林討厭手藝人,于是,他們就讓猶太人干這一行?!?br/>
  “真是奇怪!”露安妮說。

  “那是他們的信仰。他們把我們叫做‘主人’,卻讓我們處于生活的底層。我們做的七十種工藝品包括:

  紡織品,皮革,陶器,籃子,還有制劍。對一個猶太人而盲,做手藝是他們的一種好工作,因?yàn)槟菢涌梢岳^續(xù)學(xué)習(xí)《圣經(jīng)》。比如做陶罐——在爐上烤的時侯,他可以打開書學(xué)習(xí)。穆斯林能理解——正像他喜愛他們的《古蘭經(jīng)》一樣?!?br/>
  “我曾經(jīng)聽說,”露安妮說,“阿拉伯地區(qū)的猶太人受到禮遇。”

  老人笑了。當(dāng)他再開口時,他說話像唱歌一樣富有節(jié)奏。

  “起初,穆罕默德認(rèn)為猶太人都會成為穆斯林。所以,他說了我們猶太人的不少好話,還使摩西成了一個伊斯蘭教徒。他甚至把《圣經(jīng)》的部分內(nèi)容放進(jìn)《古蘭經(jīng)》里——

  《埃斯諾蓋篇》,現(xiàn)在還在《古蘭經(jīng)》里。但是,一旦我們對他說“不”,說我們想永遠(yuǎn)做猶太人,他變得非常惱怒,告訴人們說猶太人都是異教徒,英語里怎么講它,丹尼?”

  “不信教者?!?br/>
  “不信教者。基督徒也是。有時候,慘遭殺害,有時候被趕走。在也門,我們被關(guān)起來保護(hù)著——像孩子。我們住在那些小山村里,即使是在薩那——首都,也不過是一個大村莊。我們生活很貧苦。很多阿拉伯人也很窮,但我們是最窮困的,因?yàn)槲覀儾荒軗碛型恋?,不能做生意。他們只讓我們?dāng)手藝人,因?yàn)樗麄兿胍q太人做的手藝品。每個村莊都有一個大作坊?!?br/>
  “村子里最有實(shí)力的祭司會殺一只羊,讓一個穆斯林做祈禱,告訴安拉說猶太人隸屬于他。我們要向村子里的祭司交很高的稅——給他做他想要的東西。要是我們的祭司在打仗中敗了,我們就得歸附勝利的一方?!?br/>
  老人嘆了一口氣,吃起一塊蛋糕,又喝了一口飲料。

  “不是尊敬,布魯克夫人,而是比垂死還要慘。我們就那樣在撒尼的統(tǒng)治下過了幾百年。后來扎德西阿征服了撒尼想建立一個更強(qiáng)大的國家。所有的猶太嬰兒都得被抱走送給穆斯林人家。那是一段悲慘的日子,和埃及的奴隸制一樣。我們設(shè)法把孩子藏起來——被抓住的就給殺了。1646年,法官穆罕默德·阿·薩胡里制定了基特納法案,所有的災(zāi)難就落到了猶太人頭上。l669年,阿·莫哈德,也門的頭兒把我們趕出了薩那。我們不得不穿過沙漠到了一個叫做摩扎的地方,一個極其糟糕的地方,一個爛泥坑。”

  “是的,爛泥坑?!?br/>
  “一個疾病蔓延的鬼地方。我們中的很多人死在路上,到了摩扎死的人就更多了。”

  “你說‘我們’,”露安妮說,“好像你當(dāng)時在那兒。你是其中一員?”

  老人笑了笑:“是的,我在場,布魯克夫人。拉比告訴我們每個靈魂都是過去某個時候創(chuàng)造的。靈魂是不死的——沒有昨天,也沒有今天。這意味著在埃及、在錫安山、在薩那、在奧斯威李都有我的靈魂。如今,我的靈魂又在以色列安歇,作為一個猶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如果上帝慈悲,它會這樣自由自在地呆著一直到麥加。”他掰了一塊蛋糕要往嘴里填。

  “爺爺,”薩茜說,“講講莫瑞·伊克亞?!?br/>
  蛋糕停在了半空:“噢,莫瑞·伊克亞?!?br/>
  “讓爺爺吃吧?!眲诶f。

  “好吧?!崩先苏f。他放下了蛋糕,親呢地?fù)崮χ嗽谒掳偷紫碌乃_茜?!澳稹ひ量藖喪钦l,爺爺?”

  “薩那的一個智者。”

  “還有呢?”

  “一個義士?!?br/>
  “很好!”

  “可海姆意思是智者,”丹尼爾解釋說,“特德可指的是正直的人?!?br/>
  “莫瑞·伊克亞的全名是什么?薩沙娜?!?br/>
  “莫瑞·伊克亞·阿·阿伯亞德。爺爺,快給我們講《克哈可》和神泉的故事吧!”

  老人點(diǎn)點(diǎn)頭,又開始了唱歌一般的講述:“莫瑞·伊克亞·阿·阿伯亞德,這位大智者也是在去摩扎的路上死的。他曾經(jīng)住在薩那,當(dāng)一個織工——他寫了幾部很有名的書。《克哈可》——這部猶太法律——告訴我們說當(dāng)一個教徒寫一部書的時候,他必須有純潔的心靈,沒有一絲邪惡念頭。當(dāng)他寫上帝名宇時,這一點(diǎn)是最重要的。很多教徒在他們寫上帝的名字之前,都要到一個浴室去潔身。莫瑞·伊克亞沒有那樣做。薩莎娜,你說說他是怎樣做的?”

  “他跳進(jìn)了一口熱水鍋?!?br/>
  “對!在他動筆寫上帝的名字之前,他自己跳進(jìn)了一日熱水鍋潔凈自己的身體。他的智慧——他的正直——保護(hù)了他,他的作品也很特別,與眾不同。薩莎娜,它們怎么個特別法?”

  “如果一個壞人讀它,字馬上就不見了?!?br/>
  “是,很對!要是一個居心不良的人讀它,莫瑞·伊克亞的書就會變成黃色,字也不見了?!?br/>
  “這里有一些卷軸,就在耶路撤冷,”丹尼爾告訴露安妮,“人們把那歸功于莫瑞·伊克亞。沒人敢用它?!彼α恕?br/>
  “爺爺,講神泉?!彼_茜說。她用柔軟的手指把老人的胡子卷起來。

  老人摸摸她的下巴,又喝了一口飲料,說:“當(dāng)莫瑞·伊克亞死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糟糕的事。他躺在沙子上,停止了呼吸,在那個干涸的地方——我們都奄奄一息?!犊斯伞氛f尸體必須洗過后才能埋葬??墒牵?dāng)時那兒沒有一滴水。猶太人很悲傷——我們不知道怎么辦。我們祈禱一場大雨,但是心里明白我們不能等多長時間——《克哈可》也說尸體必須趕快埋掉。突然,一件怪事發(fā)生了?!?br/>
  他指著薩茜說:“你猜猜!”

  “神泉出現(xiàn)了!”

  “對。一汪泉水在紗地中間涌現(xiàn)了,一個紀(jì)念莫瑞。伊克亞的偉大的奇跡。我們給他洗了身,做了祈禱,就埋掉了。然后,我們給瓶子裝滿了水。由于莫瑞·伊克亞,很多生命得救了。等他的靈魂升人了上堂,神泉也干了?!?br/>
  “精彩極了!”露安妮說。

  “也門人個個是講故事的能手?!眲诶f,她笑笑,加了一句,“這就是我為什么嫁給了丹尼爾……

  “媽媽,爸爸給你講過什么故事?”薩茜問。

  “我是個百萬富翁,”丹尼爾說,“我名叫丹尼爾,我有一百匹白馬,我能把卷心菜變成金子?!?br/>
  “哇,爸爸!”

  “在這些書中有好多優(yōu)美的待,”勞拉說,“它們是可以唱的——我公公就能把它們唱下來。爸,你給我們唱一個,好嗎?”

  老人拍拍手里拿的蘋果:“我口干舌燥。”

  “給你神泉水。”丹尼爾說著,給老人倒了滿滿一杯飲料。老人一口賜干了,又要了半杯喝了,他這才滿意地站起來,整了整他的衣服,又清了清嗓子。

  “我要唱的敬取材于莫瑞·薩利姆的幾首詩,是他所有作品中最著名的幾首。首先,我唱他的《派魯特》?!?br/>
  伴著他的手和身體的動作,他開始用希伯來語以一種尖尖的、清晰的男中音唱起來。先是柔和的,后來越來越高。丹尼爾在一邊附在露安妮耳邊給她翻譯著。老人用了四百多年前的那種原初的音調(diào)唱這首歌曲——英雄事跡——正是這位大教育家中利姆減輕了薩那的阿訇的苦惱,從而免于流放到摩扎。莫瑞在塔茲的墳?zāi)棺兂闪艘粋€紀(jì)念物,甚至對穆斯林也是如此。

  他們是這樣的虞敬,以致常有不少朝拜者用鮮花裝點(diǎn)他的墓塋。

  基恩坐在那兒,洗耳恭聽。孩子們也停下來,不再玩耍了,聽著老人唱歌。

  老人足足唱了半個小時,追念著同胞,還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猶太人對肉體和精神得到拯救的渴求。他停下來,又喝了些水潤潤嗓子,然后看著丹尼爾。

  “過來,孩子。我們一起唱唱我們的先祖莫瑞這位織布工,想必你是很熟悉的?!?br/>
  丹尼爾站起身,拉住了父親的手。

  四點(diǎn)鐘,老人去聽下午那一堂《圣經(jīng)》課,勞拉從箱子里拿出一本書。

  “這是最近出版的一個也門婦女歌曲的譯本,是由婦女中心出版的。我公公可能永遠(yuǎn)也不愿唱它——可能他從來連見都沒見。在也門,男女是被隔離開的。婦女從來不能學(xué)習(xí)讀書或者寫字,也沒人用希伯來語或者阿拉伯語教她們。她們用阿拉伯語編故事——近似于女極主義——主要是說性、愛以及男人是多么愚矗、貪婪和自私——以此回敬男人?!?br/>
  “這就有些危險了?!被鲗Φつ釥栒f。他從沙發(fā)里站起,提了提褲子。

  勞拉說:“我有一個好故事,”她一邊翻著書,一邊說,“名字是《假小子》,講的是一個女孩子,穿得像男人,后來變成了一個有名的英雄。

  其中有一個情節(jié)說的是這個女孩子向四十一個強(qiáng)盜施放催眠彈,脫下他們的衣服,然后——”勞拉突然停下了。

  “那是,”基恩說,“是我的最后防線啦?!?br/>
  “我也是?!钡つ釥栒f。

  他們留下幾個女人在笑著走開了,帶著孩子和旦亞去了獨(dú)立公園。

  當(dāng)?shù)つ釥栕叱鑫葑訒r,陽光灼痛了他的眼睛,他感覺到臉熱乎乎的。他走著,注意到一切東西看起來是那樣生動,生動得有些不大自然——花呀、草呀是那樣的明靜好像剛漆過的一樣,空氣清甜得好比那曬干的餅干。他看著基思。這個黑人的臉還是那樣,好像沒什么感覺,丹尼爾知道這只是自己夸大的一種感覺。他正在體驗(yàn)著黑人特有的過敏性,而視力卻神奇地恢復(fù)了。

  “這些孩子,還有你父親,真正有趣?!被颊f著,當(dāng)他們穿過公園北邊的田地時,基恩問他:“你父親多大年紀(jì)了?”

  “七十一歲?!?br/>
  “他活動起來像個孩子,很有趣?!?br/>
  “他是個很有趣的人。他有一顆美麗的心。我母親死于難產(chǎn)——他對我來說既是父親又是母親。”

  “你沒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這一點(diǎn)和勞拉一樣。我們的孩子們沒有叔伯,也沒有姨姑?!?br/>
  基恩看了看兩個小男孩和薩茜,他們向前跑著穿過那片草地。

  “不過,看起來,一個男人能夠從家庭中獲得的你幾乎都有了?!?br/>
  “是的?!钡つ釥栜P躇了一下,“基恩,我這個窮主人向你道歉。”

  基思揮了一下手掀開他:“什么也不用道歉,食品和玩的東西花樣挺多,要是你到了我那里恐怕真讓體失望了?!?br/>
  他們進(jìn)了公園,里面擠滿了安息日的閑逛者。他們走過了松枝和白樣樹覆蓋的林蔭道,走過了玩沙場子和玫瑰花園,最后來到了由費(fèi)里德斐亞的猶太人捐贈的解放鐘前面。

  “這是怎么回事兒,父親節(jié)嗎?”基恩問,“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小伙子跟小孩子一起出來散步。”

  這個問題讓丹尼爾一驚。他一向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安息日是在公園里消遣。一個禮拜,只有一個下午母親可以休息,父親則做做家務(wù)。

  “在美國不是這樣子嗎?”

  “我們帶著孩子出去,不過,不像這樣?!?br/>
  “在以色列,我們一禮拜工作六天。禮拜天,我們跟孩子們一起過。”他們繼續(xù)走著。丹尼爾向四周看了看,試著以基恩的眼光看看那些散步的人們。

  基恩是對的。公園里有不少的小伙子,也有夫婦——都帶著孩子。有阿拉伯人從東耶路撤冷趕過來,一家三代在一起演奏音樂,還在草地上就餐。

  不過,大部分是一些男人在聚會。褐色頭發(fā)的大個子,臉白自的,看起來很認(rèn)真的小伙子。有的已經(jīng)有了黑灰的胡子,有的看起來還很年輕,幾乎稱不上父親。有的穿一件黑外罩,戴一頂黑帽子,蹬一雙黑靴子;有的則連一件短袖也沒穿。汽車司機(jī)、律師、店主還有一些士兵,又是吃花生米,又是吸煙,對著拉住他們手往前走的人喊:“是,是!就這樣!”

  在下棵橡樹下,一個小伙子用樁圈出了一塊地方。他仰面睡在地上。他的孩子——

  四個小女孩——在用冰琪淋棍搭房子。一個兩歲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地從丹尼爾和基恩的面前哭著跑過去,臉上臟兮兮的,手伸開著,對一個穿著短褲、T恤衫的成年男子喊:“爸!爸!”這個男子抱起了孩子,哄著她不再哭了。

  兩個警察停下來坐在公園里的長椅子上。丹尼爾把旦亞鎖在椅子背后,讓它蹲下來。旦亞不再纏他了,他也不再想剛才那個話題。他朝四周看看米奇和本尼在哪兒,發(fā)現(xiàn)他們在公園里跑著,爬上了一個太空飛船似的鐵架子。薩茜剛才碰見了她的一個女伴,現(xiàn)在兩個人在滑冰場四周走著。兩個女孩子埋下頭,沉浸在好像很嚴(yán)肅的談話里。

  兩個孩子爬到了鐵架子頂上,又跳了下來。然后,朝玩具火車跑去,很快就消失在車箱后面。

  “是你讓他們像這樣跑得看不見影兒嗎?”

  “當(dāng)然。為什么不呢?”

  “在拉門,你可不能這樣,那兒的公園里有很多怪物。”

  “我們的公園是安全的。”丹尼爾說道。

  基恩看起來有什么話想說。是和這個案子有關(guān)的,丹尼爾敢肯定。但是,這個美國人停下了,慢吞吞地說:

  “哇,那太好了?!闭f著伸直了腿。

  他們兩個人坐在那兒,周圍是一片喊叫聲和笑聲。兩個人肚子吃得飽飽的,腦子里是一片空白,誰也懶得動一下。

  基恩的胳膊茸拉下來?!案杏X真好?!彼f了一句就閉上了眼睛。一會,他覺得胸悶得慌,嘴便微微張開,輕輕地“噓”了一口氣。

  丹尼爾緊挨著睡著了的基恩,覺得自己的身子在往下沉。得抽點(diǎn)時間歇歇。休息,再振作起來,像父親說的那樣。也得抽點(diǎn)時間用自己那雙訓(xùn)練有索的警察的眼睛去發(fā)現(xiàn)不太留意的家庭生活中一些不如入意的地方。

  不是什么衛(wèi)士,也不是什么偵探,就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一個帶著孩子們到獨(dú)立公園玩耍的男人。

  他的眼皮子沉沉地抬不起來,丹尼爾閉上了眼睛。安息日,安息吧!真正的安息日的寧靜。

  他睡得太沉了,不知道被人盯了梢。實(shí)際上,從他一進(jìn)公園,就被人盯上了。

  一個美國的大黑鬼,一個小個子的猶太人。這個狗一樣的小家伙玩起來是很有意思的。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黑鬼——猶太人——這話是開玩笑的。他們已經(jīng)退化到極點(diǎn)了,天生就是那樣愚笨和弱小。

  這個小個子是個愚蠢的家伙,所以把他的名字列在了電話本上。在這個該死的國家,每個人都可以——可以去拜訪市長,到他家去,然后等他從前門出來時,狠狠地打爛他的臉。

  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一個發(fā)明:將采集到的蟲子裝在一個小紙盒里,然后讓自己做的玩具坦克轟隆隆地輾過去,一下子就把那些無用的蟲子除掉了。還有別的討厭的東西,都消滅干凈,全他媽的干掉。

  看看那邊。那兩個家伙手腳攤開睡在長椅上,活像兩個酩酊大醉的酒鬼。

  當(dāng)你碰見一個黑鬼或猶太人,你能指望得到什么呢?一個看門人能擁有一座房子?

  這個人覺得忍不住想笑,硬是憋住了。他佯裝很放松的樣子,跟其他人一起坐在草地上,戴著假發(fā)和胡子,看起來跟別人一樣。他的眼睛透過太陽鏡冷冷地看了看公園四周,一手拿著張報紙.一手插在口袋里。

  所有這些小伙子,這些猶太人和黑鬼。他真想用一條大鐵鏈,或者是一臺割草機(jī)或聯(lián)合收割機(jī),用永遠(yuǎn)也不會停熄的蒸汽機(jī)作動力、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干掉。不,原子能的,用一個特大無比的刀片,快得像他的小美人,大得像直升機(jī)的螺旋槳。發(fā)出的聲音越來越高,高得像空襲警報。這聲音震耳欲聾讓人恐懼不已;這聲音嚇得人膽戰(zhàn)心寒,血液好像也要停止流動!

  開動一臺大型割草機(jī),“轟隆隆”地直開過去,就對著人群開過去,一直開過去。到處是刺耳的尖聲嚎叫,一切都弄個底朝天。

  然后,再看一場特恐怖的游戲。那真是再愜意不過的事了??墒蔷椭灰惶臁?br/>
  現(xiàn)在還不行。他還有別的事要干。

  他得按自己的計(jì)劃去干。

  那個女孩拒絕了他,使他的行動不得不往后拖,也打亂了他一周一次的規(guī)律,這些都讓他心神不安。

  這個愚蠢的臭姨子!

  他的錢看來威力還是不夠大。他盯那女孩有好幾天了,她的那張臉使他非常感興趣,她那窈窕的身姿綴他想象的一模一樣。就算戴上那個紅色假發(fā),也一樣美。他要剝下那個假發(fā),連同她的一切,一切!

  一切看來順利。

  緊接著她走過來了,然后讓他滾開。

  這不可能。

  然而,這是真的。他偏離了自己的計(jì)劃,草率行事,換來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

  一定要小心謹(jǐn)慎——老是不頂用。

  要緊的是部署行動,得按規(guī)矩來,別總是拖泥帶水的。

  那天晚上回家后,他為自己的出格而自責(zé)不已。

  他用了把細(xì)長的小刀在自己的大腿內(nèi)側(cè)刻了一句警語,就靠近陰囊——別忘了,哈哈!得要有一次大調(diào)整了。

  切吧,砍吧。他用刀子旋轉(zhuǎn)著在自己的大腿內(nèi)側(cè)各刻了一個“”(法西斯代表符,打不出)

  字。刀口流出了血;他嘗了嘗,又苦又有點(diǎn)金屬味,浸透了失敗的滋味。

  這個愚蠢的臭姨子!

  是拖延了,不過不會太久。要是她還是那樣不可侵犯,時間表可就砸了。

  他聽到孩子們在笑。所有這一切該死的劣等貨——搞得他頭疼不已,腦子里“嗡嗡”作響。他把臉埋在報紙后面,竭力想趕走這可惡的噪音;他想到了他的小美人正躺在天鵝絨一般柔軟的床上,那樣的光彩照人純潔似玉,簡直是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關(guān)鍵是要部署好,按計(jì)劃來。

  行動得加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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