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人天天面對歌兒舞女，不會飲酒，實是可惜……嗯，這九部樂是哪九部?有何來歷? ”李元吉怕一談到酒，自己又會說漏了嘴，惹得祖孝孫不高興，忙轉(zhuǎn)過話頭問著。

　　一聽李元吉問到樂律之事，祖孝孫頓時精神煥發(fā)，道：“自漢魏亂世以來，樂譜散失，熟 知音律之人甚少，以致樂理混亂，音韻不正。且南北相隔，南朝盡吳楚之聲，北朝皆胡虜之 音，種種淫曲流毒天下，貽害人心，傷于風(fēng)化，流弊甚多。自前朝文皇帝時南北才歸于一統(tǒng) ，樂理也因之始得辯正。前朝文皇帝還特置樂署，廣采天下之音，清本正源，按序列部，共 得其七。后前朝煬皇帝又加其二，分為九部，是為燕樂、清商樂、西涼樂、扶南樂、高麗樂 、龜茲樂、安國樂、疏勒樂、康國樂。每當(dāng)朝會飲宴之時，即奏此九部樂以示天下安和，萬 邦歸心?！?/p>

　　“聽祖大人這么一說，我才明白了，九部樂原是前朝留下的。只是我大唐已立，干嗎還要 演奏這前朝舊樂，不另立新聲呢?”李元吉皺著眉頭說道。

　　“這……這另立新聲，費時甚多，只怕一時難以創(chuàng)出?！弊嫘O沒想到粗豪的李元吉會這 么問，神情尷尬地說著。

　　“四弟所言甚是，新朝自應(yīng)另創(chuàng)新聲?！币恢痹谂c蕭王禹談笑的李世民忽然轉(zhuǎn)頭說道。

　　“嗯，聽說秦王殿下也知音律，在軍中創(chuàng)有新樂，不知是為何樂?”祖孝孫急于擺脫尷尬 ，不待李元吉答話就搶著問道。

　　“我哪里知曉音律。不過是軍中打了勝仗，士卒們高興，我胡亂寫了一支歌兒，大伙搶著 傳唱起來，邊唱邊舞罷了?！崩钍烂裾f著，竭力想掩飾住心中的得意，卻又無法掩飾。

　　他素喜武勇之歌，也曾嘗試寫過一些這方面的詩句，卻苦不甚佳，從不愿拿出見人，所以 每當(dāng)他雄心勃發(fā)，欲舞蹈而歌的時候，只能唱唱前朝煬帝的《飲馬長城窟行》和《白馬篇》 這類武歌。

　　但是他現(xiàn)在已成為新朝皇子，統(tǒng)軍大帥，又怎么能盡唱前朝昏君之歌?

　　因此當(dāng)他擊敗宋金剛、劉武周，大軍凱旋之時，心中陡地豪情激蕩，佳句沖口而出，竟寫 成了一首自己極為滿意，王府里眾位學(xué)士也交口稱贊的《飲馬長城窟行》。

　　這意外的收獲使他覺得比打敗宋金剛、劉武周更值得高興。

　　他常常在暗地里與隋煬帝相比，盡管他知道這種相比并不應(yīng)該，卻又總是控制了不住自己 。

　　李世民覺得在武略治軍、和眾、勇敢等等許多方面，他都遠遠超出煬帝。但唯有詩文一道 ，他卻是無法與煬帝相比，只怕今生今世，都要落在了下風(fēng)。

　　這使他極不甘心，又覺無可奈何，心里似無端系上了一塊石頭，墜得他異常不舒服。

　　然而《飲馬長城窟行》一寫出，他心中的那塊石頭頓時消解得無影無蹤，代之的是一種目 空天下的自豪：

　　隋煬帝自許文才天下第一，而今昏君已死，這文才天下第一之人，非我其誰?人生如此， 無復(fù)遺憾矣!李世民每當(dāng)想起了自己馬上賦詩的那種豪情，就得意忘形，飄飄然直欲飛升而 去。

　　“原來殿下不僅武勇冠絕天下，文墨也亦精通。請殿下將那首歌賜于下官，并詳示軍舞之 形，以使下官將來可以另創(chuàng)新聲?！弊嫘O極感興趣地說著。

　　“行。來人，筆墨伺候!”李世民想都沒想，一口答應(yīng)道。

　　在殿右坐著的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見李世民當(dāng)著朝使之面毫不避嫌地夸示自 己，心中很是著急，又不好出言勸說，只得對李世民連使著眼色。

　　可是李世民根本沒向他們看一眼，接過侍宴衛(wèi)士遞來的鼠須筆，點上濃墨，在鋪于案上的 一幅素絹上龍飛鳳舞般書寫起來，邊寫邊高聲念著：

　　塞外悲風(fēng)切，交河冰已結(jié)。

　　瀚海百重波，陰山千里雪。

　　迥戍危烽火，層巒引高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