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濤啊，你也太不像話了！你爺爺好不容易把你帶這么大，他死了，你連哭都不哭一下，真是不孝??！


　　濤子啊，你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你以前不是一個很聽話很懂事的孩子嗎？怎么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呢？死的是你爺爺啊，就算是外人也應(yīng)該抹一下眼淚??！


　　……


　　濤哥對所有或善或惡的指責(zé)都抱以冷峻的沉默，由此濤哥擔(dān)負(fù)了藕香村第一不孝子孫的世俗罪名。濤哥的父親也終究忍受不了世俗的目光和濤哥對爺爺?shù)陌谅裏o禮，把濤哥叫到跟前，甩手就是一個耳光！


　　火辣辣的感覺從臉上一直延伸到心底，濤哥筆直的身子挺拔成一棵不倒的青松。哼！濤哥在心里放肆地冷笑了一下。父親，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也不知道！爺爺是個什么樣的人啊，爺爺不僅打奶奶，還在別的村子搞女人，我親眼看見爺爺把別的女人弄到家里來做那種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爺爺養(yǎng)過我嗎？沒有！爺爺教育過我嗎？沒有！從小到大，爺爺連抱都沒有抱過我一下，爺爺沒喂我一口飯，爺爺沒教我一個字，爺爺沒給我講一個道理，他除了打罵還有什么??！


　　濤哥的胸脯一起一伏的，這些話濤哥不知在心里說過多少遍了，這些話像漲潮的水不斷沖擊著他的心閘，濤哥也忍不住了，濤哥實在忍不住了??！他想把爺爺?shù)姆N種劣跡抖出來，但他又不能?。∷饝?yīng)過玉珠奶奶不告訴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他最親最親的人。那一次，玉珠奶奶跪下來求濤哥，濤兒啊，不要說啊，不要說?。∵@些都說不得啊，對不起列祖列宗的?。〔灰f啊，濤兒！奶奶認(rèn)了！濤兒，你答應(yīng)奶奶??！奶奶太可憐了，濤哥答應(yīng)了奶奶。濤哥跪在地上把奶奶扶起來，奶奶，你在做什么啊，答應(yīng)奶奶就是了。奶奶，你快起來啊！你再不起來，你的濤兒就一輩子直不起腰來啦。你再不起來，你的濤兒就會遭到天打雷劈的呀！


　　父親對濤哥的訓(xùn)斥最終以濤哥的沉默和玉珠奶奶搶下濤哥父親手中的掃帚而結(jié)束。濤哥爺爺風(fēng)風(fēng)光光、熱熱鬧鬧的葬禮結(jié)束后，濤哥的父親帶著滿腔的怨恨和不解離開了藕香村，又去了那個被濤哥描述得非常美麗的地方。藕香村今年的冬天果然很漫長，又是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使藕香村恢復(fù)了往日的祥和與安寧。然而這幾天，仿佛一夜之間我爺爺變成了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終日足不出戶，郁郁寡歡，除了大碗大碗的喝干酒，一支又一支地抽煙外，伴隨爺爺?shù)木褪悄橇钊藷o限心酸的嘆息，和永遠(yuǎn)也無休止的發(fā)呆。爺爺仿佛在思考著人生某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又像是在自毀遲暮之年，無奈而憂傷地等待著日薄西山，凄涼無比的歸宿。終于有一天，當(dāng)冬天少有的第一縷晨光射進(jìn)門檻時，爺爺?shù)拿济嬲归_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


　　爺爺終于想通了。人活在這個世上有兩件事情是做不得的。強迫別人的事做不得，對社會、對別人、對自己有害的事做不得。其他的事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做啦！不要在乎別人怎么看，關(guān)鍵看你自己認(rèn)為值不值得。


　　那天的陽光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