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莎很招人喜歡，不管分開多么短的時間，她都會隆重地迎接我們，依次走到我們跟前，用腦袋蹭我們，同時喵喵地低聲傾訴。我總是第一個，然后是喬治，接下來是奴魯，如果有誰正好在旁邊，她也會以同樣的方式歡迎。她會馬上知道誰喜歡她，并會做出親切的反應(yīng)。她能容忍有點(diǎn)緊張的客人，但那些真的害怕的人就沒那么好過了。倒不是說她會傷害他們，但是會嚇唬他們，并以此為樂。

　　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如何運(yùn)用自己的體重，現(xiàn)在則更加純熟了。只要她想阻止我們，就會全力沖向我們的腳，用身體壓迫我們的小腿，把我們撞翻。

　　從魯?shù)婪蚝貋砗蟛痪茫?dāng)我們晚上帶她去散步時，她開始表現(xiàn)得越來越不安。有時候，她不肯和我們一起回來，而是在外面的叢林里過夜。通常，我們會開著路虎車去把她接回來。事實(shí)上，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既然有車特別來接她，那么走回家就太浪費(fèi)精力了。于是，她會跳到汽車頂篷上，懶洋洋地躺著，行駛的時候，她可以從這個有利位置觀察獵物。在她看來，這是個非常令人滿意的安排，但遺憾的是，制造商沒有把車頂設(shè)計成獅子的躺椅。結(jié)果，車頂?shù)闹卧趬毫ο麻_始變形，我們發(fā)現(xiàn)愛爾莎漸漸地沉到我們頭頂上了。因此，喬治不得不另裝支撐，加固頂篷。

　　她不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由奴魯負(fù)責(zé)照顧她。一天，我們想為他和愛爾莎拍照，叫他穿身好點(diǎn)的衣服，不要穿平時破破爛爛的襯衫和褲子。幾分鐘后，他再次出現(xiàn)，穿著一件令人吃驚的緊身米色夾克，前面掛著穗帶，打著紡錘形紐扣，這是他的結(jié)婚禮服。我們覺得他穿上這件衣服看上去就像一個職業(yè)的馴獅員。愛爾莎看了他一眼，立刻沖進(jìn)林子里，躲在一處灌木后面偷看，直到認(rèn)出他來，才來到他跟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就好像在說："你究竟什么意思啊，這樣子嚇我？"奴魯和愛爾莎有很多一起冒險的經(jīng)歷。例如，有一天，奴魯告訴我們，當(dāng)他們正在樹下休息的時候，一頭豹子在下風(fēng)處向他們靠近。愛爾莎急切地看著，盡管因興奮而全身繃緊，但依然控制著自己一動不動，只有尾巴除外，一直等到豹子來到她頭頂附近。然后，豹子突然發(fā)現(xiàn)了揮動的尾巴，飛也似地逃跑了，差點(diǎn)撞倒奴魯。

　　現(xiàn)在，愛爾莎二十三個月大了，聲音變成了低沉的吼聲。一個月后，她似乎再次進(jìn)入了發(fā)情期，在很多樹上留下她的尿液，無疑這是在邀請配偶。散步時，通常我們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但這兩天她似乎決定了要到峽谷那邊去。這天下午，她讓我們跟著她走，我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一頭公獅子的蹤跡。天黑時，她不肯跟我們回家。因?yàn)槲覀冸x車道很近，就回去取路虎車，喬治開車出來，而我待在家里，以防她抄近道回來。當(dāng)他到了我們離開她的地方時，喬治大聲喊了她一會兒，但沒有回應(yīng)--只有群山的回音……他又行駛了一英里，不時呼喚她。后來，想到愛爾莎也許已經(jīng)回家了，他就回來了。我告訴他，我等了兩個小時了，她依然不見蹤影。于是，他又出去找她，他離開后不久，我就聽到了一聲槍響。我非常擔(dān)心，直到他回來，然后被他告訴我的事情攪得心煩意亂。

　　他開車出去喊了半個多小時，但是愛爾莎沒有出現(xiàn)。后來，他把車停在林子中的一片空地上，正想著接下來去哪里找。突然，從汽車后方兩百碼遠(yuǎn)處傳來了獅子爭斗的巨大騷嚷聲。接著，一頭母獅一閃而過，另一頭母獅在后面緊追不舍。她們沖過去的時候，喬治一把抓過來復(fù)槍，朝第二頭獅子下面開了一槍，以為她是一頭嫉妒的母獅，一心要咬死愛爾莎--他很可能是對的。然后，他跳進(jìn)汽車開始追。他沿著一條狹窄的小道行駛在濃密的荊棘叢中，用探照燈從這邊照到那邊，直到后來被一頭公獅和兩頭母獅突然擋住，他們很不情愿地給喬治讓開了路，大聲咆哮著，發(fā)泄著不滿?，F(xiàn)在，他來叫我一起去，我們又回到了那里，但盡管我們拼命地喊愛爾莎--一遍又一遍地喊--卻沒有熟悉的聲音回答我們。但是不久，幾百碼外的獅群突然開始吼叫，就好像在嘲笑我們似的。我們向他們行駛過去，直到看到三對閃閃發(fā)光的眼睛。我們沒什么好做的了，只好心情沉重地回家。愛爾莎會被一頭嫉妒的母獅咬死嗎？以她現(xiàn)在的情形，可能很容易跟公獅配上，但這頭公獅的母獅是否能容忍一個對手，這是個問題。然而，我們沿著車道開了不超過一英里，就遇到了愛爾莎，她正在嗅著一處灌木叢，我們大大地松了口氣。她根本不理我們，我們努力勸她跟我們一起回去，但她卻停留在我們發(fā)現(xiàn)她的地方，渴望地凝視著剛才聽到獅群聲響的叢林方向。不久，他們又開始叫喚，并且向這邊靠近。我們身后三十碼處是一條干涸的河床，獅群在那里停了下來，精神抖擻地吼叫著。

　　這時已過午夜。愛爾莎坐在月光下，坐在我們和獅子中間，兩方都在呼喊她過去。誰會贏得這場競爭呢？突然，愛爾莎向獅子的方向移動了，我喊道："愛爾莎，不，不要去那邊，你會被咬死的。"她又坐了下來，看看我們，再看看自己的同類，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么辦。就這樣僵持了一個小時，然后，喬治朝獅群上空開了兩槍，才使他們安靜了下來。因?yàn)閻蹱柹廊粵]有拿定主意，我們慢慢地往回行駛，希望她會跟著我們，而她真的跟過來了。她極不情愿地跟車子平行走著，多次回頭看，直到最后，她才跳上車頂，我們帶她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當(dāng)我們回到家時，她又渴又累，一口氣喝個不停。

　　愛爾莎和獅群在一起的五個小時中發(fā)生了什么？野生獅群會不顧她身上的人類氣味接受她嗎？公獅會對發(fā)情中的母獅不理不睬嗎？她為什么跟我們回來，而不是加入自己的同類？是因?yàn)樗ε聝疵偷哪釜{嗎？我們問了自己這些問題。不過這次經(jīng)歷并沒有讓她受傷，這是事實(shí)。

　　但在這次冒險經(jīng)歷之后，野外世界對她的召喚明顯地越來越強(qiáng)烈。天黑時，她經(jīng)常不跟我們一起回來，很多個晚上我們都在找她。在旱季，水是我們留住她的主要手段，因?yàn)樗挥性诩依锊拍芎鹊剿?/p>

　　巖石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她瞭望的時候總是選一處懸崖的上方或者其他安全的位置。有一次，盡管聽到了豹子近在咫尺的"咳嗽"，我們也不得不把她留在一處巖石上。第二天早晨，她回來了，帶著幾處流血的傷痕，我們懷疑是不是豹子造成的?！　?/p>

　　她好像每隔兩個半月發(fā)一次情。我們聽說發(fā)情最明顯的跡象是很大的咕嚕聲，不過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有過兩次發(fā)情，而我們從未注意到這種情況，但每一次她都會散發(fā)出一種特別的氣味，并把她求偶的尿液澆在灌木上。

　　愛爾莎跟獅群冒險后不久，有一天，奴魯過來告訴我們說早上他試圖跟著愛爾莎，但是她不停地沖他低吼，顯然，她希望他留在后面，而她自己毅然地走入了山中。盡管越來越熱，她還是快速地跑開了，直到最后他追到巖石上，失去了她的蹤跡。下午，我們循著她的足跡去找她，但是很快足跡就沒有了，只好呼喚她，從山腳喊到懸崖。傳來一聲回答、一聲陌生的低吼，那不像愛爾莎的聲音，不過肯定是獅子的聲音。不久，我們看到她正在艱難地下山，越過大巖石，嘴里發(fā)出慣常的叫喊聲。當(dāng)她來到我們身邊時，筋疲力盡地倒在地上，氣喘吁吁，興奮不已。我們帶了水，她盡情地喝著。這時，我們注意到她的后腿、肩膀和脖子上有流血的爪印，前額上還有兩個流血的小孔，明顯是牙齒而不是爪子造成的。①她一般沒有體味，但此時有非常強(qiáng)烈的體味，比她現(xiàn)在發(fā)情期的氣味還要重。她體力恢復(fù)了一點(diǎn)后，就用一貫的方式問候我們，而且還輪流在我們跟前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非常令人吃驚，就好像在說："聽聽我學(xué)會了什么。"確認(rèn)了我們的欣賞后，她又躺到地上，很快就睡著了，一連睡了兩個小時。顯然，她剛才正和一頭公獅在一起，我們的呼喚打擾了他們。

　　兩天后，她又離開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們循著她的足跡找她，發(fā)現(xiàn)她正和一頭母獅在一起，她們兩個在一起已經(jīng)有好幾次了。

　　從這個時候起，愛爾莎越來越頻繁地在外面過夜。我們駕車來到她最喜歡的地方，呼喚她，設(shè)法誘使她回家。她有時候會來，但更多的時候不來。有時候，她會離開兩三天，沒有食物，沒有水。水依然可以拖住她，但雨季很快就要來了，我們知道雨季一來我們就控制不了她了。這個問題必須解決，再加上五月份我們要出國度長假，這使得問題更加緊急。愛爾莎現(xiàn)在二十七個月大，幾乎已完全發(fā)育成熟了。我們一直知道沒法讓她在伊西奧洛永遠(yuǎn)自由地生活下去。我們原打算送她去鹿特丹動物園，和她的姐姐們在一起，甚至做好了必要的安排，以防出現(xiàn)緊急情況。但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把未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最近的發(fā)育終于使我們改變了對她的計劃。因?yàn)槲覀兎浅Ｐ疫\(yùn)，能夠讓她在自然的環(huán)境中生長，因?yàn)樗趨擦种兴坪醴浅Ｗ栽?，野生動物已?jīng)接納了她，我們覺得她很可能會成為例外--一般說來，因?yàn)樯砩嫌腥祟惖臍馕?，并且對叢林生活一無所知，家養(yǎng)動物會被自己的同類咬死。把愛爾莎放生到野外是一個非常值得嘗試的實(shí)驗(yàn)。

　　我們打算花兩三周的時間放生愛爾莎，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就可以去度長假了，這個長假是應(yīng)該在肯尼亞以外的地方度過的，我們想改變一下環(huán)境。

　　接下來，我們必須考慮去哪里放生愛爾莎。很遺憾，對于把愛爾莎放生到野外來說，伊西奧洛人口太多了。但我們知道一個地方，那里多年無人居住，也沒有牲畜，只有大量的野生動物，特別是獅子。

　　我們獲準(zhǔn)帶愛爾莎去那個地方，并做好了必要的安排。雨季隨時會來，如果要在雨季開始前抵達(dá)她可能的未來的家園，那么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fèi)了。

　　為了抵達(dá)那里，我們必須行駛340英里，途中要經(jīng)過高地和大裂谷，穿過有很多歐洲人的農(nóng)場的人煙稠密的居住區(qū)。因?yàn)槲覀儞?dān)心每停一個地方，瞠目結(jié)舌的人群和好奇的非洲人會讓愛爾莎不安，而且為了避開白天的高溫，我們便決定夜間行進(jìn)。我們安排在晚上七點(diǎn)左右啟程。但是，愛爾莎另有想法。出發(fā)前，我們像往常一樣帶她去散步，穿過峽谷去她最喜歡的巖石堆。這是在伊西奧洛的最后一天，我們給她照了很多相，她不得不忍受著我們的萊卡相機(jī)，顯然是厭煩透了。最后，她報了仇。有那么一會兒，我丟下相機(jī)，沒有留神，她立刻跳過去，叼著相機(jī)飛奔到了巖石那邊。我們以為這下珍貴的萊卡相機(jī)完蛋了。我們想盡辦法修了一個多小時，但是每想出一個辦法來修的時候，她總是會用爪子緊緊地抓住相機(jī)，然后用牙齒咬住，又甩又嚼，讓人更加著急。最后，我們修好了相機(jī)，竟然損壞不太嚴(yán)重，真是奇跡。

　　到該回家的時候了，我們馬上就要開始漫長的旅程，但愛爾莎坐在一塊巖石上，凝視著峽谷那邊，用獅子的方式沉思默禱，什么也沒法讓她挪動。顯然，她無意走回去，希望汽車來接她。早點(diǎn)出發(fā)的愿望全都成了泡影。喬治回家取車，然后回到我們離開愛爾莎的山腳下，但是她不在那兒，顯然是去進(jìn)行她的夜間閑逛了。他呼喚她，但是沒有回應(yīng)。一直到夜里十一點(diǎn)，她才重新出現(xiàn)，跳上路虎車的車頂，心滿意足地坐車回了家。

　　① 兩年后，我在去倫敦的途中順道參觀了羅馬動物園，看到一對獅子交配，公獅最后的動作是在母獅的前額上咬了一口，這是巧合嗎？不久我在倫敦動物園，相同的情形下，我又看到了同樣的動作。--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