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分,小芳睡醒了,身邊正躺著一個打著輕微鼾聲的男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著她。小芳就想起了昨晚所發(fā)生的事,于是,淚珠就撲簌簌地滾落下來。繼而,就嗚咽起來。
李二爬子也醒了。
“生米已做成熟飯,哭也晚了。”說完就下了床,尿罐子里就有一陣激越的響聲。
小芳哭哭啼啼道:“是你逼我的。”李二爬子尿完尿,又回到床上躺下:“我逼你的也好,你心甘情愿的也罷,怕是再沒人給你立貞節(jié)牌坊了。”小芳哭得更加厲害了。
李二爬子用手為小芳抹淚:“我是說既然咱們倆已經那個了,你就別再想三想四了,跟我做壓寨夫人有什么不好?”“誰愿做你的壓寨夫人。”“我說你這個人可就怪了,寧愿跟一個老家伙做小,卻不愿跟我風風光光地做壓寨夫人,難道我二爺在你面前就這么不長臉?”“你讓我咋給你說呢……”“難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你說。”“我說了怕是我想做你的壓寨夫人你都不讓。”“你說給我聽聽看。”小芳嗚嗚咽咽地道:“俺肚子里已有了……”李二爬子立馬坐起來道:“什么?有了?你讓我摸摸。哪有?”“才剛懷上。”“那王善人五十多的老家伙了,還能給你種上?你怕是又有了別的漢子吧?”小芳無奈地點了點頭。
“原來你還挺會快活的。我說你剛才咋哭得這么傷心呢,原來……即便沒有這一節(jié),可水落石出,也會露餡的,那王善人是瞎子、是憨熊?”“我們正準備私奔,卻被你攪黃了。”“你們要是早私奔幾天的話,我就是想攪也攪不成啊,這只能說你們倆沒那緣分。”小芳噙著淚道:“你想睡我也已經睡了。要我做壓寨夫人吧,我這殘花敗柳哪里能相匹配。再說了,我已有了身孕,你不怕臟你的身子?你行行好,還是放我走吧。”“你肚子平平的,卻說有身孕了,哪個會相信?”“再過兩個月你就會相信了。”“我要是知道你是有身孕的,只怕當時你就沒命了。”“我現在的性命依舊在你手里,殺我還不像殺只小雞。”“這話你沒說錯。”“無非是又多了條冤魂。”李二爬子重新躺下,在小芳腮上親了一口,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現在不會殺你了。”“要是我真隆起肚子你該咋辦呢?”這就給李二爬子出了個大難題!
自從李二爬子做土匪后,還是頭次遇見如此艷麗姣好的年輕女子,他滿心歡喜。想也該有個壓寨夫人了,可她卻說她是個有身孕的。
李二爬子嘆了口氣,又像是自言自語:“我也不知道該咋辦,到時候再說吧。”以后的日子里,李二爬子吃住都在小芳的屋里,且唯唯諾諾盡討小芳的歡心。
小芳心系著鄭守義,心系著肚里的孩子,望著常鎖著的門,哪里高興得起來,眉頭深鎖,一臉寒霜。
兩個月后,小芳的肚子就隆了起來。
“我沒騙你吧。”李二爬子沮喪著臉:“你要是騙我的就好了。”小芳道:“我雖然來這兩個多月了,可我這肚子遠不是兩個月養(yǎng)成的,要是讓你的弟兄們知道,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卻還成天和一個大肚子女人泡在一起,太丟面子了吧。為了我,也是為了你自己,還是放走我吧。再說,世上的黃花閨女滿眼皆是,想尋個俊俏的,對你來講也不是難事。你仔細掂量掂量,我說的是不是有些道理。”李二爬子半天沒吭聲,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眉毛可怕地虬結著,眼睛血紅,目光凌厲,額頭上的青筋在跳動,面部的肌肉扭曲了,整個臉孔猙獰了起來。倏地,他問道:“和你要私奔的那個漢子是誰?”聲音低沉,嘶啞,兇狠。
小芳的心立刻縮緊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問他是誰干什么?”李二爬子又問:“他是誰?”小芳渾身戰(zhàn)栗起來:“你要干什么?”“聽說有個給王善人鋤二八的漢子那晚幸免于難,是不是他?”小芳的心一剎那間就提到喉嚨眼,渾身冷汗,她明白李二爬子的心思,連忙道:
“不、不!不是他。和俺相好的男人當晚也被你的人殺了,就是那個瘦高個。嗚嗚!嗚嗚嗚!”小芳哭得很傷心,一把鼻涕一把淚。
李二爬子沒留意所殺的人當中有沒有什么瘦高個,就道:“既然他已經死了,你還成天的要我放你走是什么緣故?”小芳飲泣道:“他們家就他這么一個兒子,我得給他們家留住這條根。”“你還挺癡情的。”小芳低頭不語。
“不是我為難你不放你,干我們這一行的可是從不留活口的!規(guī)矩是我定的,我放了你咋向兄弟們交代?在這又無人欺負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哪孬!”“我是被你鎖怕了。”李二爬子笑道:“只要你把這當家,哪個還會鎖你?這徐家堌墩就是你的家,你愿到哪去就哪去。”
“從今天起,你只能在這吃飯,可不能在這睡覺了。”“我不能全聽。在這兒睡覺,不干壞事就是。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的。這些年來,我殺人放火的事沒少干,而且還得一條道走到底,可我也想干點好事?。《嗌俜e點德,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我老娘和兒子。只要他娘倆能無災無難、豐衣足食的,我就心滿意足了。至于我,從干這行當起就沒想到會有什么好下場。”小芳心里罵道:“你們這檔子人早滅絕一天,老百姓就少受一天禍害。”李二爬子又喝了一杯酒:“到你事前,我就叫人給你弄個接生婆來,也好幫你料理一下月子里的事。”小芳心里想,不知哪家又該遭殃了,但她仍微笑著點了頭。
“其實,懷孕的女人是不能老坐著的,得常走走,能多干些活更好,這樣生孩子時才能利索,也就能少受些罪。這話是我老娘交代給我媳婦的,我媳婦深信不疑,就沒白天沒黑夜地干活。那天我媳婦正在地里干活,干著干著肚子就疼了起來,我架著她就往家里趕,我老娘跟在后面。剛到地頭間,我媳婦就說怕是撐不到家了,我連忙脫衣服鋪在地上。我媳婦躺下一小會兒,就把我兒子生了下來,簡直像放個屁一般利索。”小芳笑道:“你說得真玄乎。”“真的!唉!你來已兩個多月了,我還是頭一次見你笑呢。你不知道你笑得是多么的好看,就像花兒開放一般。別說跟你睡覺了,就是成天能看你笑一次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小芳心里想,姑奶奶哪有閑心向你賣笑,見機會逃了才是。
房門洞開。
小芳獲得了“自由”。
堌墩四周的蘆葦葉子已經枯黃了,冷然地一陣風來,掠過蘆葦蕩,吹得蘆葦葉子“刷刷”作響,天空高遠湛藍,明凈透亮。
小芳沐浴在溫和的陽光里,心情格外舒暢。
兩天后小芳就下了伙房。
在這里,除伙房一日三餐有些活干外,就再沒什么活兒可干了。
其實在她做大姑娘時,曾聽人說過,別看坐月子時的雞蛋好吃,紅糖好喝,可生孩子時的滋味卻是不好受的。鄰居三嫂生孩子時嚎得像殺豬似的,她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呢。
做女人注定要走這步路。
能生孩子的女人怕生孩子,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卻怕人嗤笑,就盼星星盼月亮地想生個孩子,齁苦的藥湯子一碗接一碗地往肚子里灌,很壯烈。
小芳剛下伙房時還能蹲下和面,后來就再蹲不下了,面盆只能放在案板上。每蒸一籠饃,小芳都會累得滿頭大汗,可她仍堅持不懈,她希望她生孩子時也能像放個屁一般利索。
二爺說話還真算話,自從那天答應后,偶爾在小芳臉上親上兩口摸一摸,但從不干別的。到小芳臨盆時,果真就叫人弄來了個接生婆。
李二爬子道:“你休要害怕,把你請來是為她接生再侍候一下月子,完了就送你走。這是五十塊錢,先給你放在這柜子上,要是出現差錯或怠慢,你和你全家的性命可就難保了。”那接生婆哪敢怠慢,沒過兩天就把小孩的棉褲棉襖包子等準備好了,并給小芳講了許多生孩子、坐月子的事宜,兩人有說有笑的,親得像娘兒倆一般。
半個月后,小芳順產一男嬰。
一天,小芳見李二爬子外出了,就把自己和鄭守義的事給接生婆一五一十地全講了一遍,并對接生婆說:“你出去后就把我們娘兒倆在這的情況告訴給鄭守義,要他不要掛心,更不要來搭救我們娘兒倆,這里的土匪可都是魔鬼,一有機會我就逃走!”接生婆抹著淚連連點頭,并說:“要是鄭守義見到這小家伙這么可愛,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小芳就啜泣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道:“有空你給他做身衣服,他也是個苦命人,沒人疼的。”接生婆連連點頭。
小芳又道:“替我也去看看我爹和我娘……”接生婆連連點頭:“中!中!”小孩滿月后,小芳就叫人把那接生婆送走了。除給爹娘帶了二十塊大洋,還另外多給了接生婆兩塊大洋,把那接生婆感動得淚流滿面,在小孩臉上親兩口后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接生婆剛走,李二爬子怕接生婆走漏這的什么消息,就把羅大棒子叫到了一邊,“你跟著接生婆過去,半路上把她淹死,等到天黑,再把她扔到湖西大堤上去。”羅大棒子點了一下頭。
小芳給兒子起名叫石頭。
李二爬子對小芳娘兒倆體貼入微,給小芳過月子的紅糖準備了幾十斤。小芳吃魚皆是活魚現殺,草魚、鱔魚、鲇魚、烏魚等,或紅燒或清燉;野鴨子、野雞等飛禽吃不完;雞蛋和鳥蛋成筐地放在那里,讓小芳受用不盡。有時,李二爬子嫌伙房做的飯菜沒有胃口,就親自下廚。時間長了,小芳就說,是你做的飯菜我一吃就能吃出來。李二爬子聽了很受用,見小芳給石頭換包子不在行,就一板一眼地做示范,應該如何如何,不應該如何如何,講得頭頭是道,令小芳心服口服。也經常替小芳洗尿布,等尿布干了,收到房里,疊好放到床邊,有時也會把小芳的衣服一并洗了。
小芳自是歡喜,道:“你還挺會伺候人的。”李二爬子笑道:“能為你做點事我打心里高興。”“當年你伺候你媳婦的月子也是這般殷勤?”“我媳婦不能下地干活了,地里的活都得我干,我哪有時間?晚上有時間了,也就抱抱兒子樂一陣子。說來真是慚愧,我媳婦那叫過的什么月子,腥味未吃一口,就一斤紅糖,十來個雞蛋。人窮啊……”說到此,李二爬子眼圈紅了。
片刻又道:“跟我受點窮也就罷了,可我連她的命也沒有保住,你說我還算男人么?雖然我把薛大胡子的一家人殺了,房屋燒了,也算給我媳婦報了仇,可我媳婦的命咋也沒了,我一想起這事來就心痛。”稍一停,用手抹一把眼淚又道,“每次我去看望我娘和兒子后都要拐到她的墳前坐一會子,和她說說話……”“你媳婦都死這么多年了你還這么痛苦難受,這幾年你想想你殺了多少人,給多少人家造成不幸??!誰的命都是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拉巴大的,要是有個病有個殃什么的那就更難了。再說了,人的命只有這么一次,人家好端端的,與你無冤無仇,你搶了人家的東西又把人家殺了算是咋回事?人的心可都是肉長的啊……你就不想想薛大胡子的下場?照我說,今后能不殺人就別殺人……”李二爬子沉默好大一會子后道:“我聽你的。”稍一停又道,“過去我聽我媳婦的,現在我聽你的,你們兩個都是我打心里喜歡的女人。雖然我們兩個沒有堂堂正正地成婚,其實我早把你當成自己的女人了。雖說這娃子不是我的骨血,請你相信,我會像親爹一樣疼他的。”說到此,李二爬子笑了。
小芳心里就有些感動,嘴里卻說:“再疼也不是你的種,踩小板凳兒糊險道神,還差著一帽頭子呢。”“咋啦?羊群里沒有認羔的,長大他得喊我爹。”石頭被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很惹人喜愛。李二爬子見不得石頭哭,一哭就抱。說也怪,只要他一抱,石頭馬上止哭。
小芳就道:“你不能這樣慣他,要慣出瞎脾氣可就臥不下了,還不得成天抱著,麻煩可就來了。”李二爬子在石頭粉嘟嘟的小臉上親一口道:“臥不下就抱著,玩意兒似的。你不知道,我現在可想安安靜靜地過這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了。”小芳笑道:“過去,我把你看成是一個只會殺人放火的惡魔,現在看來你還有點人情味。”“這不是有佛在身邊嘛。”這時,羅大棒子進來了。小芳見他是過來閑聊的,就道:“羅大棒子,你閑著也是閑著,替二爺把剛換下來的尿布洗洗去。”羅大棒子站在那皺著眉頭沒動。
小芳道:“二爺,看來你的弟兄們還沒把我當壓寨夫人……”羅大棒子連忙道:“哪里??!可這是娘們的活……”李二爬子惡狠狠地道:“放屁!二爺我也是娘兒們?”羅大棒子訕笑道:“不,不?。?rdquo;說完,端起土盆就走。
小芳道:“站?。?rdquo;羅大棒子立馬站住了。
小芳一本正經地道:“從今天開始,這洗尿布的事就全拜托給你了。如果你不想在這徐家堌墩混了,現在就可以走人。”
羅大棒子知道這是小芳在故意整他,而又不能不認,就笑道:“小芳,你咋說咋好還不行嘛!我聽你的!”小芳道:“小芳是你叫的?叫‘二奶奶’。”羅大棒子解嘲道:“是該叫您為二奶奶了,回頭我就給弟兄們招呼一聲。二奶奶,您要沒什么事的話,我這就給石頭洗尿布去?”小芳道:“是不是要我送你去?”羅大棒子點頭哈腰走了。
一時間,李二爬子很少帶人外出捶活,并對弟兄們講,少動刀槍,凡不必要殺人的,一概不殺。殺人的事日漸稀少,就是有些搶掠勒索的事,李二爬子也盡量不讓小芳知道。
弟兄們都說,二爺像換了個人似的。
小芳的奶水很足,石頭是吃不完的,兩個奶常脹得生疼。小芳問李二爬子咋辦,李二爬子就道用手擠出來些就好了。兩個奶子不用力擠不出來,一用力可就更加疼痛難忍了。小芳又問李二爬子咋辦,李二爬子就道只能少吃腥味少喝湯水了。如此下來,小芳的奶子是不脹了,可也沒有了奶水,餓得石頭哭個不停。小芳只得吃喝如舊。奶水足了,石頭能吃飽不哭了,可小芳的奶子又脹得受不住了,滿屋打轉轉。小芳再問李二爬子咋辦,李二爬子苦笑道,只好用人吮吸了。小芳臉色頓時緋紅道:“這叫什么法子?”李二爬子就說再沒辦法了。小芳奶子脹疼得厲害,只好說:“那就試試吧。”小芳躺在床上,把上衣掀開,兩個雪白如大饅頭般肥實的奶子便暴露在李二爬子眼前。李二爬子頓覺饑餓無比,且有口水涌出,很想把這兩個雪白誘人的大饅頭一口吞了。
當李二爬子坐到床邊后,小芳就將眼睛閉了。李二爬子俯下身子就將那顆鮮紅熟透的桑葚子般的乳頭噙在口里。他并沒有急于吮吸,而是想起了童年的一些往事。他對奶子有著超常的感情,吃奶吃到七歲,雖然他娘早沒了奶水,但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強烈的依戀。他娘曾多次用鍋灰將乳頭涂黑,他選擇抗議的方式就是哭,沒完沒了地哭,哭得人心煩意亂,越勸越來勁,不吃不喝。他爹氣極了就用大巴掌扇他,結果仍未奏效。他爹就說:“哪天給你找個大奶子的媳婦算球了。”說也怪,就這一句話,他再沒沾惹過他娘的奶子。事后他爹罵道:“狗日的驢性。”小芳睜開眼睛問他咋了,他嗚嗚嚕嚕地說沒什么,然后,就閉上眼睛吮吸了起來,一股股香甜的乳汁汩汩流進他的胸膛。
小芳說:“你吃了我的奶可就成我的兒子了。”李二爬子抬起頭正要說話,小芳奶驚,李二爬子被刺了一臉奶花子。
翌日,小芳的奶子又脹了。小芳躺在床上,正要掀上衣,李二爬子坐到床邊說:“還是解開懷方便。”小芳說:“那你就解吧”。李二爬子說:“你這人真不像話,讓人家?guī)兔€拿糖。”轉眼就把小芳的褂子扣子解開了。
她閉上眼睛,像走進了一個陌生而又奇異的夢境……
屋內很靜,小芳能聽到李二爬子喉結蠕動的聲響……
這次他們同步進入了銷魂的最佳狀態(tài)……
又是一年。
麥收過后,李二爬子等又開始外出捶活了,留下看家的或三人或五人不等。李二爬子頻頻得手,成口袋的小麥堆滿了屋,院子里還摞了十幾口袋。
那天吃過晚飯,李二爬子又帶人出去了,可這次撞了釘子,沒能得手,死了一個,傷了七個。這次他們襲擊的是個大戶,院墻高筑,護院的槍支七八條,且早有防備,他們的人剛爬上院墻就挨了槍。后來,他們就用木棒把大門撞開了,但人家用火力又封鎖了院門,仍不能入內。李二爬子就命令還擊,可人家在暗處很難打著,而他們的人在明處卻很易打著。攻了多半夜沒能攻下,眼看著就要天明,李二爬子只好帶人撤了回來。
一個多月后,等所有的傷員都養(yǎng)好傷,在一個傍晚,李二爬子除留一名年齡較大的匪徒守家外,其余的都跟他出發(fā)了。
這些年來,李二爬子每次出手幾乎是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勝,哪受過這等窩囊氣。不削平那家大戶,豈能罷休!
李二爬子在出發(fā)前組成了一個敢死隊。他把一些銀圓分多少不等,碼在桌子上,讓弟兄們自己拿,拿多的進攻在前,拿少的在后,名曰“貼錢”。他還許諾,打開圍子后,大閨女小媳婦任意挑選。其結果,就有些要錢要女人不要命的自告奮勇拿了大頭錢,李二爬子自然是心中竊喜。
李二爬子人等走后,小芳幾乎是欣喜若狂。
逃跑的機會終于來了。
小芳知道留下來的是位酒鬼,就做了兩盤菜,又提壺酒送去了。
“大叔,就你一人待在這屋里怪沒意思的,你喝兩盅吧。”那酒鬼見酒眼睛就發(fā)綠了,連連叫好。
過一會兒,小芳又送去一壺酒:“大叔,我敬您一杯,祝您老人家財運發(fā)達。”那酒鬼就喝了。
小芳又倒了一杯:“大叔,我再敬您一杯……”第二杯酒還沒喝完,那酒鬼就醉倒了。
現在她可以放心大膽地走了,可她卻突然覺得兩腿發(fā)軟,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想想這輩子爹娘給了她一個身子,但又把這身子賣給了王善人。王善人是她第一個男人,管她吃管她喝,可又從沒把她當人,只是為了傳宗接代,而她呢,也從未得到做人特別是做一個女人的感覺。就是鄭守義,也沒像李二爬子這樣對她知疼知熱,只差沒把她當娘娘、菩薩供奉起來。這段時間相處,她越發(fā)感覺到,李二爬子是個真情真義的血性男兒,她甚至想留下來陪他一兩年,想想他也是個苦人。也許只有那樣,她小芳以后才過得心安。
這時,蘆葦蕩里突然響起一陣子“嘩啦啦”的聲音,小芳抱起石頭就跑了。
道很窄,高低不平,且彎彎曲曲的。兩邊是一人多高的蘆葦蕩,被風吹得飄來蕩去,“嘩嘩”作響,迷宮一般,很瘆人。小芳雖頭皮發(fā)麻發(fā)炸,但已顧不得這些了,沒命朝著西去的方向奔去。
岔道很多,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溝溝坎坎,磕磕絆絆。
涉水過河,逢兇化吉,直到夜半她才回到家中,已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渾身盡濕,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停了好大一會兒,她才把始末根由說出來,小芳的娘就罵小芳的爹把閨女害苦了。小芳的爹唉聲嘆氣,一邊抹淚。
小芳恨不能馬上見到鄭守義。
瞧!這就是你的兒子,長得多么英俊??!鄭守義就會把他的寶貝疙瘩抱過去,連親幾口,小芳想著這個場面就心醉了。
小芳問起鄭守義的情況,小芳的爹就把鄭守義和玉芝的事敘說了一遍。小芳聽后,猶如萬箭穿心,眼淚就簌簌地流下來。少許,便放聲大哭起來,死去活來。
爹哭娘也哭。石頭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受了傳染也哭了起來。
哭聲一片。
過了好大一會子,小芳抹著淚道:“爹、娘,我不能待在這,得躲躲,那土匪頭子是不會放過我的。”小芳就在她爹的護送下,連夜去了白廟她姐大妮家。
小芳也有過要返回徐家堌墩的念頭,但只是一閃而過。
真的就把那家大戶攻破了!殺了人,收拾了東西,放了火,回來的路上,李二爬子心情格外舒暢。
在大柜子里的小箱子里的綢緞里,李二爬子尋到一對鏤花的金耳環(huán)和一對沉甸甸的金手鐲。他想,小芳帶上一定會更漂亮也一定會很高興,恨不能三步兩步就能回到徐家堌墩。
回到徐家堌墩后,李二爬子卻傻了眼,小芳娘倆已是人去屋空,杳無蹤跡。恨得他掏槍要崩那酒鬼,一群弟兄上去抱住求情,結果那酒鬼跪下來,左右開弓,直把自己打得順嘴流血。
第二天晚上,李二爬子帶著七八個人尋到小芳家,見小芳的爹娘死活不說出小芳的下落,他就蓄著瞳仁偏小的眼睛,齜牙咧嘴,雙臂突然垂直并攏,緊握的拳頭驟然炸開成蒲扇大手,向后一擺。幾個匪徒見狀,不等李二爬子發(fā)話,就用槍把小芳的爹娘打倒了。
第二天一大早,劉階民過河去找鄭守義有點事,順便把小芳的爹娘被人用槍打死的事說了,鄭守義聽后,拔腿就跑走了。
鄭守義心里明白,小芳的爹娘是兩位老實的莊稼人,本身不會招來殺身之禍,一定是因為小芳的緣故,是什么緣故呢?他雖然說不準是什么緣故,可他清楚,一定是小芳惹惱了那幫土匪或土匪頭子,而現在,小芳的處境一定很糟糕。想到這,他就流著淚在心里呼喚了一聲:小芳……
鄭守義到了小芳家,已有幾個人在那張羅,見堂屋里頭停放著兩張靈床,小芳的爹娘已是壽終正寢,免不了痛哭了一場。
鄭守義被人勸住不哭后,一問還沒人去給小芳的姐大妮家送信,就差了一個叫小強的青年人去了。小強剛到白廟的村口,正好碰到大妮吃過早飯下地干活去,就如實地說了一遍。
大妮一聽,就哭著跑回家了。
小芳正端著剛洗刷完的碗筷去廚房,忽聽大妮哭著由遠及近進了院子,一聽爹娘被人用槍打死了,一摞碗筷就從手里滑落下來,頓時傻了,半天才落淚。她在心里罵道:李二爬子你個畜生,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小芳用手抹了一把淚,道:“大姐,我剛從虎口里逃脫,現在還不能露面,你到了那也別給任何說我在這里哈!土匪可是有眼線的??!你去操辦著把咱爹娘的后事辦了吧。”大妮點頭答應后,罵道:“也不知道你姐夫個混蛋跑哪里去了,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么應承得了啊!”“大姐,你就別指望我姐夫了,你到那能辦個什么樣就什么樣,反正人死了,能入土為安就行。再說了,還有那么多鄰居呢,你不要怕沒人問事。”“我想起來了,剛才聽小強說,現在鄭守義在那問事呢。”小芳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大妮窘迫地道:“可眼下我一個錢也沒有,都讓你姐夫個混蛋把家敗壞光了。嗚!嗚……”小芳到屋里拿來錢交給大妮,大妮接過錢,出了大門,就爹一聲娘一聲地哭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