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曼的新家位于卡爾弗城華盛頓??蔭大道上的一幢3層獨體??房中,兩側分別有一家汽車修理廠和一家便利店,彼此之間都用鐵欄桿隔開。當初在霍爾曼尋找出獄后的住處時,這家"太平洋花園汽車旅館公寓"是蓋爾·馬內(nèi)利向他推薦的6處地點之一。這里既干凈又便宜,而且還有公交車直通他的工作單位。
威利一直把車開到門前,停下來。之前,他們又回到了社區(qū)矯正中心,讓霍爾曼最后簽好各項證明,取出他的行李?;魻柭F(xiàn)在正式被監(jiān)督釋放了,他自由了。
威利開口說道:"伙計,重新開始你的生活吧,不要背負著這樣的消息開始你新的一天。聽我說-你想在那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們出去以后可以繼續(xù)探討這個話題。你可以去看看你的監(jiān)督人。"霍爾曼打開車門,但卻沒有下車。他知道威利在為他感到擔心。
霍爾曼拎起他的行李從后座上起來,鉆出車門,然后向威利揮揮手與他道別?;魻柭呀?jīng)預訂好他的住處-太平洋花園汽車旅館的8套公寓中的一間房子。住在那里的其他6個租戶中有5個是普通市民,還有一個跟霍爾曼一樣,也是監(jiān)督釋放的身份?,F(xiàn)在,霍爾曼很想知道,住在這里的其他租戶是否會因為與曾經(jīng)的犯罪分子做鄰居而感到不安。不過霍爾曼轉念又想,這些人既然也要棲身于此,說明他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或許頭頂上能有個擋風避雨的棚子就已經(jīng)滿足了。
突然,一滴濕乎乎的東西落到了他的脖子上,霍爾曼仰頭看看。太平洋花園沒有中央空調(diào)。懸在過道兩側上端的窗子正往地上滴水。這時又不停有水滴打在霍爾曼的臉上,他連忙向前邁出幾步閃避一旁。
旅館的經(jīng)理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黑人,名叫佩里·威爾克斯,在看到霍爾曼走進來后向他擺了擺手。雖然"太平洋花園"被稱作汽車旅館,可連個像樣的旅館前臺都沒有。這??建筑是佩里的私產(chǎn),他就住在這里的一層。他在公寓門口的拐角處放置了一張桌子作為柜臺,坐在那里能夠隨時看到出入這里的人。
佩里打量了一眼霍爾曼手中的那個提包。
"嘿,那是你的行李嗎?""是的,就是。""哦,那好吧,你現(xiàn)在就是這里的正式住戶了。這是你房間的兩把鑰匙。它們可都是純金屬質(zhì)地的鑰匙,所以一旦你丟失了一把,我就要從你的鑰匙押金中扣除。"霍爾曼此前已經(jīng)填寫好了入住房屋租契,并且提前預付了兩個星期的租金、100美金的衛(wèi)生費和6美金的鑰匙押金。當初霍爾曼第一次來看房時,佩里就向他宣讀了這里各種各樣的規(guī)矩:不要大呼小叫、不要深夜擾民、室內(nèi)不能隨意吸煙等,并且按照約定,房租要兩個星期一付,在每個星期固定的時間提前預付。每一條都規(guī)定得相當具體,所有這些霍爾曼都必須嚴格遵從才能搬進去,不過對于蓋爾·馬內(nèi)利和監(jiān)獄局方面,這也正合他們的心思。
霍爾曼上??去看了他的房間。那是一間很簡陋的屋子,黃色的墻壁骯臟不堪,一張陳舊的雙人床,兩把鼓鼓囊囊的椅子,上面套著俗不可耐的印花布罩。在這間公寓里,霍爾曼有一間單獨的盥洗室,一間被佩里稱為廚房的小屋,里面只有一個加熱爐,擺放在一個只有一半空間可利用的冰箱上。霍爾曼把他的衣袋放在床腳下,然后打開冰箱,里面是空的,但還算干凈,空氣也還新鮮。浴室也很衛(wèi)生,有股濃濃的甲酚皂溶液的味道。
"我是霍爾曼。我正在自己的房間里。""馬克斯,我很遺憾聽到你兒子的消息。你現(xiàn)在還好嗎?""我能承受得住。我們的關系沒那么融洽。""可他畢竟是你的兒子。"隨即是一陣沉默,因為霍爾曼不知該說些什么。最后他還是勉強說了幾句,因為他明白對方的心思。
"我現(xiàn)在必須集中精力。""那就對了。你已經(jīng)走過了一段漫長的人生旅途,現(xiàn)在沒時間再走回頭??了。你跟托尼通話了嗎?"托尼是霍爾曼的新老板,全名叫托尼·吉爾伯特,他經(jīng)營著哈丁廣告牌公司?;魻柭谶^去的8個星期里一直在這家公司做兼職,接受公司的培訓,從明天開始他即將成為這家公司的全職員工。
"還沒呢。我剛剛才上??。威利帶我去了查特沃思。""我知道。我剛才跟他通過話了。那些警官跟你說了些什么?""他們什么也不知道。""我一直在關注這條新聞。真是太恐怖了,馬克斯。我真的很遺憾。"霍爾曼掃了一眼他的新家,但是沒看到有電視或收音機。
"我必須要查清事情的真相。"蓋爾掛斷電話之后,霍爾曼打開了他那個衣袋。他把最上面那層床單撤去,然后取出他兒子的照片。他盯著里奇的臉?;魻柭幌胗脠D釘破壞照片上兒子的頭部,所以一直用當初從隆波克木藝店買的一個楓木相框鑲著兒子的照片,照片用膠固定在一張硬紙板上。監(jiān)獄里不允許犯人攜帶玻璃,因為玻璃有可能被當成武器。使用破碎的玻璃,你可以自殺或傷害別人?;魻柭堰@張照片放在那兩把破舊椅子中間的小桌上,然后下??去找佩里。
邁克·福勒警官是一位有著26年軍齡的老兵,曾經(jīng)是戰(zhàn)場上的高級軍官,他死時,撇下了老婆和4個孩子。帕特里克·梅隆和查爾斯·華萊士·阿什兩位警官分別有著8年和6年的工齡。梅隆死時,撇下老婆和兩個年幼的孩子。而阿什則尚未結婚。霍爾曼盯著他們的照片:福勒面龐消瘦、膚色如紙;梅隆是個黑人,闊眉、寬額,看起來一副很能打的樣子;阿什則正好相反,長著花栗鼠一樣的面頰,纖細的頭發(fā)黃得有些發(fā)白,還有一雙令人感覺神經(jīng)質(zhì)的眼睛。照片上的最后一位警官便是里奇?;魻柭郧皬奈匆娺^兒子成年以后的照片。照片上,那孩子有著與霍爾曼一樣的瘦臉龐和薄嘴唇。霍爾曼感覺到兒子與自己在監(jiān)獄時所見到的那些警官的表情一樣的堅毅,他和他的獄友們正是整日在這種表情下飽受煎熬?;魻柭蝗桓械綒鈶?,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報應。他折起報紙掩住兒子的臉,然后繼續(xù)看著上面的報道。
這篇文章描寫的犯罪現(xiàn)場與利維此前向他描繪的大致相同,幾乎沒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信息?;魻柭行┦?。他甚至在記者們匆忙趕回報社交稿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
這些警官的車停在第四號公??大橋下的洛杉磯河道旁,他們顯然是遇到了伏擊。利維此前告訴霍爾曼,說4個警察的槍都還在槍套里,但報紙上說梅隆警官的槍已經(jīng)拔了出來,盡管還未來得及開火。一位警方發(fā)言人透露,現(xiàn)場的高級警官福勒曾經(jīng)在對講機里向總部匯報,他們當時正在茶歇,但此后便杳無音信,再無聲息。霍爾曼輕嘆一口氣-想不到4個訓練有素的警察,竟在這樣短的時間內(nèi)遭受如此重擊,甚至都來不及還擊或打電話尋求援助。文章中并沒有介紹開火的槍數(shù)以及這些警官身上中彈的數(shù)目,但霍爾曼猜測現(xiàn)場至少應該有兩名槍手。原因很簡單,一個人要想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結果4名警察,而且令他們毫無反應,其難度可想而知。
霍爾曼正滿腹疑云,這些警察為何要跑到橋下,這時他讀到一位警方發(fā)言人否認了在現(xiàn)場的一輛警車中找到一箱已打開的6瓶裝啤酒?;魻柭鼣喽?,這些警察此前肯定是下車喝酒去了,但奇怪的是,他們怎么會選擇在河邊開派對呢?話說當年,霍爾曼也曾駕著摩托車跌入到那條河里,當時他仍是帶著滿身酒氣。河道的水泥擋板高得根本用手夠不到,所以他只能借助岸邊的閘門門閂爬上更高的防護墻。霍爾曼猜想警察身上或許有開那扇門的鑰匙,可是他始終想不通,為什么他們要費那個麻煩,僅僅為了找個清閑的地方喝酒。
霍爾曼看完了報紙上的這篇文章,然后撕下里奇的照片。他現(xiàn)在用的錢包還是當年因搶劫銀行而被逮捕入獄時身上帶的那個。在霍爾曼被轉到社區(qū)矯正中心時,獄方把它交還給霍爾曼,但是此時,錢包里的一切都早已過期?;魻柭牙锩嫠羞^去的物件全都丟掉,騰出空間以作新用。他把里奇的照片放進錢包,然后走上??回到房間。
霍爾曼又坐在電話旁邊,想了想,然后撥響電話。
"請問是洛城查號臺嗎?""這里是加州洛杉磯。""您要查哪里?""唐娜·巴尼克,B-A-N-I-K""很抱歉,先生。號碼簿里沒有這個名字的記錄。"如果唐娜已經(jīng)結婚并取了另一個名字的話,那他就沒辦法知道了。如果她已經(jīng)搬到另外一座城市,那他同樣也不可能知道了。
"那你再幫我查另外一個名字吧,理查德·霍爾曼!""抱歉,先生。"霍爾曼在絞盡??汁想著一切可能的線索。
"當你說洛杉磯的時候,州碼是310,區(qū)號是213嗎?""是的,先生。""幫我試試查特沃思的818好嗎?""對不起,我在查特沃思的電話簿里找不到這個號碼,是不是其他地方的號碼呢?""好吧,謝謝。"霍爾曼放下電話,既有些生氣又有些焦急。他又走進盥洗室洗了把臉,然后走到窗子旁,站在空調(diào)前。他想看看是否還有水珠滴下來。他再次打開錢包,里面的積蓄還有300美金。他想去銀行開個戶頭,查一下賬戶以表明他又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雖然蓋爾告訴他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內(nèi)隨時都可以。他翻著錢包里的那些鈔票,突然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被他撕毀的唐娜給他寄的最后一封信。那上面是他寄信的地址,為的是能收到她的回信。他看了看,然后又把它夾在了鈔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