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問醫(yī)

唐門詭 作者:漫聽雷


  魏老媽子一聲驚呼,惹得大家趕緊過來看。唐糊迷的左手張開著,掌內(nèi)有一清晰的烏龜形狀血印,任憑魏老媽子如何反復(fù)擦拭,那血印終不見消失。

  紫嫣伸頭過去,靠近細(xì)細(xì)端詳一番,疑惑地說道:“這血印,在皮里肉外,擦不去的?!?/p>

  何以如此?大家紛紛過來看個仔細(xì)。果然不假,恰如紫嫣所言,那烏龜血印鑲嵌在皮膚里面,隨著魏老媽子的擦拭,一動一動的,宛如一只紅色的小龜蠕蠕而行。

  大家深感怪異,再次把目光聚到唐糊迷的身上。唐糊迷還是先前那樣子,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牙關(guān)緊咬,一動不動直挺挺地躺著。

  “莫非那烏龜血印與少爺有關(guān)聯(lián),還是偶爾摔出來的血痕?”大伙議論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依我看來,這烏龜血印未必不是幸事。世事難料,往往人算不如天算。”紫嫣說道,“少爺需要安靜,他慢慢會醒來的,留下兩個伙計,以便有個照應(yīng),其余人等回房歇息去吧?!?/p>

  “是啊,大家勞累,回去歇歇吧?!蔽豪蠇屪訐?dān)心人多吵鬧,催促道。

  留下的兩個伙計去外屋的灶頭燒火,隨時聽候吩咐。

  紫嫣的眼皮幾次打架,連連送出幾個呵欠,魏老媽子讓她和衣睡到炕的另一端,有事方便喊她。

  冬夜如此之靜,除了偶爾的風(fēng)聲,外面再沒有別的聲音,連狗的叫聲也聽不見??粺嵛莶焕?,灶火燒了那么長時間,屋子里當(dāng)然暖和和的,很舒服。紫嫣睡了,只有魏老媽子還大睜著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面前的唐糊迷。蠟燭“嗞嗞”地燃燒,屋里更是靜得厲害,紫嫣輕輕甜甜的呼吸,縷縷可聞。

  魏老媽子靜靜地坐著,守著眼前的唐糊迷,不免思前想后起來:昔日的唐府何其輝煌,熙熙攘攘,人來人往,誰承想轉(zhuǎn)眼間竟家破人亡。人生在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腦袋只不過是別在褲腰上的一個葫蘆,說丟就丟了。

  原本平穩(wěn)的燭火,一下子“突突突”狂跳不停,把屋子里的一切晃得忽大忽小,忽小忽大,動起來。

  魏老媽子掏出手絹正抹眼淚,突然“撲”一下子,屋子里所有的燭火熄滅了。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的,外面的月光射不進(jìn)來,屋子里漆黑一團(tuán),什么都看不見。

  人死燈滅,對于燭光的瞬間消失,魏老媽子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必須立即點(diǎn)燃蠟燭,這樣想著,她摸黑下炕找火。爬到炕沿處,忽的,她感到有一只手抓在自己臉上。

  “哇!有鬼……”魏老媽子聲嘶力竭起來。

  “鬼……哪里有……有鬼?”是紫嫣的聲音。

  話音未落,里門“吱呀”一聲,燭光大亮,兩個伙計手持蠟燭由外屋入。

  “我……我感到……有東西摸我的臉。”魏老媽子驚魂未定。

  紫嫣把熄滅的蠟燭全部點(diǎn)亮,屋里又是一片通明。

  “魏嬤嬤,鬼在哪里?”紫嫣一手秉燭,一手操起炕上的斧頭。

  兩個伙計四周搜查一遍,并未見可疑之處:“嬤嬤過于勞累,剛才所見恐怕是幻覺吧?!?/p>

  “不,清楚著呢,我清楚著呢。”魏老媽子辯白道,“有一雙大手,用力地貼在我的臉上,真的……不信,那滿屋子的蠟燭怎么會熄滅呢?”

  “是啊,這倒是奇怪?!弊湘替i起眉頭,“這蠟燭何以全部熄滅?”

  驚魂稍定的魏老媽子想起唐少爺,便顧不上諸多害怕,復(fù)爬回炕上,守坐在那里:“紫嫣,你看少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怎么了?”紫嫣湊身過來。

  “不對……”魏老媽子一面說一面把手探到唐糊迷的鼻孔處,驚慌失措道,“少……爺,少爺……怎么不喘氣呢?”

  “不會吧?!弊湘躺焓诌^去一試,也慌張起來,“嬤嬤,少爺……真的沒氣了。”

  “給少爺把一把脈,看看怎么樣?”兩個伙計旁邊說道。

  魏老媽子有些害怕,她指了指紫嫣,“紫嫣姑娘,你試試看……”

  紫嫣屏氣凝神,三指并攏搭在唐糊迷的手腕上,仔細(xì)按試著——手腕涼涼的,再也感受不到一絲脈象。

  “嬤嬤,少爺,少爺他……真的無脈象了!”紫嫣的聲音幾近哭訴。

  “快,快,快……呀,你們怎么不快呀!”魏老媽子一個勁地吩咐伙計們。

  “嬤嬤,快什么呀?”伙計不明白。

  “去成安村找王正三??!”魏老媽子瘋了一樣,“快,快,把伙計們都找來!”

  成安村離唐府有十里路之遙,兩名伙計分乘兩匹快馬,連夜急馳而去。

  成安村的王家,祖孫三代從醫(yī),有西鄉(xiāng)最大的醫(yī)藥鋪?zhàn)?。?dāng)年縣老爺患黃病厲害,已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可王家只施一服藥下去,便藥到病除,把縣太爺從鬼門關(guān)拽了回來。縣太爺大喜,賜匾“正三”,意謂神醫(yī)妙手,可正得陽界、陰界、陰陽界三界之疾,有起死回生之術(shù)。有人曾對王家醫(yī)術(shù)有疑,便采摘槐樹莢豆搗碎,取色涂于周身,以為試探。見來人面色青綠,王家大驚,說道:“此病難矣,我王家無法醫(yī)得,必死無疑?!眮砣舜笮Φ溃骸巴跫裔t(yī)道徒有虛名而已,今日,我不過取槐豆之色涂面戲君,實(shí)則無病耳?!蓖跫伊竦溃骸熬齺響蛭遥覠o戲君耳。速歸,讓家人準(zhǔn)備后事,三日內(nèi)必死無疑?!眮砣艘宦房裥丶?,大談王家醫(yī)術(shù)不過爾爾,言語未罷,但覺口舌僵硬,遂臥病在床,三日后身亡。后來,有人就此事問起王家,王家答道:“弄假成真,中槐毒深矣!”王家醫(yī)道高明,孫兒王孚賢天資聰穎,又得祖上真?zhèn)鳎眯目炭?,那醫(yī)術(shù)更是爐火純青。

  見唐府伙計深夜登門問醫(yī),王孚賢深感情況緊急,遂披衣上馬,匆匆趕去。到達(dá)唐府的時候,恰巧雞叫二遍,天色稍稍有些泛白。

  紫嫣與魏老媽子等得心焦,見到王孚賢,兩人激動得站起來,千叮嚀萬囑咐,無論花多大的氣力,都要把唐少爺醫(yī)好。

  屋子里圍滿了人,大家靜靜地站立,一言不發(fā),著急地等待著。

  給唐糊迷切完脈,王孚賢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

  “王先生,王先生?!蔽豪蠇屪诱Z無倫次道,“怎……么樣?”

  王孚賢輕嘆一聲,開口道:“脈象無浮,無沉,無遲,無數(shù),魏嬤嬤,一切聽命吧?!?/p>

  魏老媽子呆若木雞,眼睛直直地盯著唐糊迷,眨也不眨一下。

  紫嫣拽了拽王孚賢的衣服:“先生,唐少爺……”

  “紫嫣姑娘,給少爺準(zhǔn)備后事吧?!蓖蹑谫t最后只得說破。

  王孚賢的話比閻王爺?shù)脑掃€有分量,聽到這一句,紫嫣心中的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抓起王孚賢的手放到唐糊迷的身上,說:“王先生,你再好好看看,好好看看。唐少爺額頭上還往外滲血呢!他沒有死,沒有死,沒有死……”

  “紫嫣姑娘,我早已看到少爺額頭的血滴,但他脈象全無,浮沉遲數(shù)不再。節(jié)哀吧。”王孚賢無奈地說。

  “嗚嗚……少爺啊……少爺啊……”紫嫣撲倒在唐糊迷身上,再也起不來了。

  紫嫣的哭聲引起一片,起先是木然的魏老媽子,接著便是賬房孫先生與眾伙計們。所有的悲哀涌上心頭,紫嫣與魏老媽子哭得昏死幾次,醒來又接著哭。

  唐糊迷依然如故,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牙關(guān)緊咬,直挺挺地紋絲不動。

  “魏嬤嬤,別太難過,少爺已上西天,哭也沒用?!睂O賬房勸住魏老媽子,“還是準(zhǔn)備發(fā)喪吧。”

  唐家最后一根香火也斷了,少爺?shù)膯适滦枰腥宿k理,魏老媽子只得抹干眼淚,讓賬房孫先生安排發(fā)喪。在魏老媽子看來,少爺已死,她活著也沒意思,恨不能慟哭一場,哭死了事。

  孫先生用一張黃紙把唐糊迷的臉蒙上的剎那,紫嫣徹底地絕望了——自己不是身處夢境,唐少爺真的死了!

  孫先生已著人四處報喪,三日后出殯。

  唐府又扯起靈棚,擺設(shè)靈堂,搭起靈臺,插滿靈幡,懸掛靈幃。

  唐府又是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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