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從之前到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潑了有半個多小時,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忍不住抬頭看看天,也就四五點的光景,卻暗沉沉一片,黑得跟鍋灰似的,偶然一閃一閃在云層里那些細細的線,不由得讓人想到出門時碰到的那只貓的眼——綠得發(fā)亮、亮得泛藍。
都說出門看到黑貓是不吉利的,沒想到會真的如此,甚至不吉利到連那種東西也會碰到,記得以前姥姥說它叫什么來著……
哦,鬼嫁娘。
娘在這詞里是女兒的意思,所謂小娘小娘。
因為是紅得像團火一樣的東西,雷雨天時會突然乍現(xiàn),遠遠看過去就像頂懸浮在天地之間的轎子。據(jù)說,如果不幸撞到它,會被它纏住,一不小心離得稍近了,人會被活活吸進去,所以“鬼嫁娘”這名字由此而來。
姥姥說這東西通常只在入夏第一場雷雨時才會出現(xiàn),而且還不是年年都有,非要屬陰的年份碰上屬陰的月,才有可能會撞到它,而且現(xiàn)在城里基本上是絕跡了,只有偏遠點的郊區(qū)曠野才有可能形成,記得它還有個名稱,叫雷公落。
科學點說法,這是雷電摩擦在空氣里一種燃燒出來的氣體,可至今沒有一種準確的說法去說明,為什么這種氣體會落在離地不過幾米高的地方卻不散開、也不消失,更甚者還會一直一直地跟著人游動,一點都不像是單純的氣體。
而這東西就在離我十多米遠那條空曠的巷子里懸著,眼看著雨越來越大,它既沒有飄開、也沒有消失的意思,像頂靜靜停在小巷子里的轎子。
莫非真跟那些傳聞里說的一樣,它是守著吸人生魂的?
想著想著冷不丁的手臂上就密密起了層寒粒,牙關(guān)一陣哆嗦,我忍不住抱著肩膀用力搓了搓。什么不好碰,偏偏碰上了這種東西,還在它最不容易出現(xiàn)的地方。
怎么會這么倒霉……
說起來,都怪那頭死狐貍。如果不是他一大清早搖著尾巴滿臉堆笑把我推出門,幫他買所謂的極品調(diào)料,我怎么都不至于這么慘。到門口還看到一只黑貓,神氣活現(xiàn)打面前經(jīng)過,那時候就該想到不應(yīng)該出門……
狐貍是我店里大當家的,里里外外一把手,從清潔工作到點心烘焙。
我常想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出現(xiàn)在我家店門口,這家傳了兩三代的小糕餅店眼看著就要在我手里倒閉了。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餓脫了形的狐貍在吃了我給他的糕點后說的第一句話:“我靠,這玩意兒也只能給人吃,大姐,你想殺了世紀末最后一只會說話的狐貍嗎?”
今早原本應(yīng)該是狐貍出門采購的日子。狐貍對點心制作的要求很高,非北城區(qū)那家百年老雜貨店的醬味調(diào)料不可,所以每周的今天他都要上那里去買醬料??汕山裉熠s著批點心出籠,而我在一堆小說里無聊得打滾,被他瞧見了,于是硬是把我支派出了門。
早知道會碰到這東西,就是被他嘮叨死也不應(yīng)該出門的啊……
“吱——”
正搓著肩膀發(fā)呆,身后忽然輕輕一陣響。
回頭看了看,后面什么都沒有,就一扇沒鎖的門,在風里微微搖晃著,露出道細細的門縫。
這一帶都是這樣的動遷房,住的人都搬走了,拆房子的還沒過來,于是一間間成了野狗野貓的好住處。隱隱聽見里頭又一陣輕響,下意識朝門縫里細瞧了一眼,突然沒來由打一個寒戰(zhàn)。
總覺著好像里頭有什么東西在盯著自己看。忽然,耳朵邊“咯咯”一陣輕笑,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傳來的,小孩子般的聲音。第二聲響起,我轉(zhuǎn)身頭一低就朝雨里沖了出去。
一腳踏出房檐,眼角邊那團火似的東西,無聲無息就朝我這邊的方向移過來了,像是一個極有耐心的獵手。沒敢仔細看,我加快了步子朝前一個勁地沖。頭頂上的雨勢越來越大了,一路上被雨撲得兩只眼睛都睜不開,耳朵只聽到雨水沖得路面房瓦嘩啦啦響??刹恢醯?,一邊跑,一邊總覺著除了那團“鬼嫁娘”,還有什么在我沖進雨里的一瞬間,似有似無地在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