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還是忍不住偷偷朝后看了一眼,只看到那團火色的東西還在雨霧里不緊不慢游移著,雨落在它邊緣,“嗤”的一下就散成一小撮煙,于是它被一片白茫茫的水霧氤氳圍繞得迷迷蒙蒙。
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異樣的東西。
剛準備回過頭,突然肩膀被什么東西重重一頂。猝不及防撞得我連退幾步,緊跟著“嘩啦啦”一陣響,腳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滑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這當口一道粗嘎的嗓門在我頭頂乍然間氣急敗壞地響起:“走路不看看的?。亢竺骈L眼睛?”
話音的腔調(diào)有點卷舌頭似的怪異。
緩了緩神,才看清楚原來是個西藏小販模樣的老頭兒,全身和我一樣被雨淋得透濕。他彎著腰,手里抓著一只臟得看不清顏色的大袋子,袋子一半落在了地上,敞開了的口子里五顏六色一大把鏈條、掛墜撒了一地,好些還在我腳下打著轉(zhuǎn),變形的變形,碎掉的碎掉。
“對……對不起?!卑肷螖D出這幾個字。猛想起身后的東西,我一下子跳起身,正打算趕緊離開,被他伸手一把扣住了手腕。
“走?那這些東西怎么辦?”
“對不起對不起!”
“這些東西怎么辦?!”
被他吼得呆了呆,直到看清他瞪大了的眼睛時不時瞥著手里那些被我踩壞了的珠子,我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從兜里掏出錢包:“大爺,多少錢?”
他嘴里一陣咕噥。
絲毫沒有感覺到我的焦急,他再次彎下腰慢條斯理地把那些零碎的鏈子珠串從地上拾起來朝我手里塞,一只手還沒忘緊緊扣著我的手腕。那團火似的東西離得越來越近,而他似乎渾然不覺,又彎下腰繼續(xù)小心翼翼地摳著水塘里那最后幾顆珠子,好像那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塑料和玻璃,而是貨真價實的鉆石。
我急了,“大爺,多少錢?”
他沒理我,繼續(xù)拾起朝我手里塞。別看老頭兒年紀很大,力氣同樣很大,掙了幾次硬是掙不開,我只能由著他一次次把那些東西往我手里塞。
眼看著那團東西飄飄搖搖已經(jīng)離我不到十多步遠,隱隱又似乎聽見什么東西一陣風似的輕笑而過,“咯……咯咯……”
“寶珠……你可回來了……”門才被推開,兩只雪白雪白的爪子朝我的方向飛撲了過來。我往邊上偏了偏,狐貍的鼻子撞到門背上,“咚”的一下,清脆得讓人暗爽。
捂著鼻子哀號:“好臭啊!寶珠!你掉到糞坑里去了嗎?”
我解下包丟到他腦袋上,“糞坑沒有,差點踩進墳坑?!?/p>
“啥?”
“我碰到鬼嫁娘了。”
“哦呀”聽到這三個字,耳朵抖了抖,狐貍帶來一股熏得死人的香氣,“鬼嫁娘——”
我忍不住連退幾步,“什么東西那么香?”
“新買的。”隨手撣了撣滿臉的臟水,狐貍沒忘記嫵媚地甩甩他屁股后面一大蓬尾巴,“Dior甜心小姐。”
“甜心小姐?你越來越惡心了,狐貍?!?/p>
狐貍哧哧一陣笑,笑完了抬頭湊近我,上上下下瞥了幾眼,半晌,嘴里嘖嘖一聲輕嘆:“哦呀,居然還活著?!?/p>
我一巴掌拍開他的腦袋,“命大?!?/p>
他再次哧哧地笑:“命大的小白?!?/p>
狐貍是只妖狐,據(jù)他所說修煉了五百年,總算修了個人形出來,是屬于大師級的狐貍。我對此將信將疑,一只修行了五百年的妖狐會餓昏在人家家門口,西瓜都會笑了。
外表看狐貍是個漂亮得偏女性的男人,事實上這也是他所遺憾的。他說只差一點點他就修煉成女人了,真正的狐貍精,誰知道老天不開眼,修煉到最關(guān)鍵的時候讓雷給劈了,結(jié)果等他脫胎換骨,很失落地發(fā)現(xiàn)自己修成了個男人。
成為男人的狐貍精,對于狐貍來說很失敗,相當?shù)氖 ?/p>
常人眼里的狐貍和普通少年沒什么兩樣,就是漂亮了點,也……變態(tài)了點,只有我可以看見他身后那根怎么藏都藏不住的尾巴。所以人說狐貍尾巴藏不住,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修成了精又咋樣,變得再像人又咋樣,除非他下決心把這根尾巴給剁了,否則一輩子都得跟著他。當然狐貍也無所謂,畢竟像我這樣能看到他尾巴的人不多,而且他覺得他的尾巴很好看。大凡狐貍精都是決計不肯把自己身上最美的部分切掉的,哪怕是他們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