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我這雙能看到狐貍尾巴的眼睛,那得從很早之前講起。
出生的時候姥姥找人給我算過命,算完后那人搖了搖頭就走了,沒收一分錢。后來家人左求右求他才透露了一些,他說我八字硬,又偏巧撞上天孤星,所以我的命是硬上加硬。這是很少見的命格,不是大兇至極,就是大難不死、洪福齊天,而不管是哪種命,凡是跟我有關(guān)系的人都會被我克死,所以注定孤老終生。
但我因此而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能力,比如看見某些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甚至能夠觸碰到它們。狐貍就是因此而被我發(fā)現(xiàn)并收留的,那時候他還是只狐貍,一只介于人和狐貍形之間轉(zhuǎn)換的狐貍,常人是看不見他的,正如他們現(xiàn)在看不見他的尾巴,也就是說,如果當時連我都看不到他,他也許真的就餓死了。
“寶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你買的?”進屋不一會兒,坐在門口倒騰半天,狐貍從包里抓出一把紅紅黑黑的項鏈給我看,然后低頭又在包里一陣亂抓。
寶珠是我的名字,通常狐貍習慣叫我小白,因為他覺得寶珠這名字太沒品位,但取給我這種智商沒辦法跟他比的生物,又覺得浪費。
這又沒品位、用在我身上又是浪費的名字,是我姥姥給起的,因為她信佛。
小時候因為這雙眼睛的關(guān)系,我一直鬧騰得很厲害,她找人給我算了命后,就去廟里求了串珠子給我掛在脖子上,然后為我起了這么個名字,說是寶珠的圓潤可以化解一些我命里的煞氣。
也不知道這十八年來它到底有沒有給我化解掉過什么煞氣,在學(xué)校被同學(xué)嘲笑后想過要換的,因為他們老把我名字寫成飽豬,但姥姥死活不肯,說換了她跟我拼命。
那時候膽子小,被她一說就怕了,也就不敢再提換名字的事。而現(xiàn)在人大了,膽子大了,但卻不想再換了,因為那個說換名字就跟我拼命的老太太已經(jīng)不在了,這串珠子和這個名字,是她留給我的惟一東西。
“是啊……”支吾了一聲,我順便偷偷溜進洗手間,把門鎖上。
果然,不出一分鐘,外面?zhèn)鱽砗傄宦暭饨校骸鞍 獙氈?!你買了一大包什么東西!能吃嗎!能穿嗎!能用嗎!我的調(diào)料呢?寶珠!”
我把水龍頭開得很大聲,掩蓋狐貍的尖叫。狐貍叫起來聲音很嚇人,比卡車的剎車聲還嚇人。
說起來,能像現(xiàn)在這樣活蹦亂跳地活著跑回來,直到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跟做了場夢似的。
當時在那條小巷子里,我真以為自己要被那團火似的東西給吞噬了,和那個根本搞不清狀況、只一味把那些碎玻璃珠塞給我讓我賠他錢的西藏老頭兒一起。
只是臨到眼前,那東西卻突然間不見了。
就像它突兀被一道雷打在我面前時那樣,明明瞅著它整團一張一合地緩慢朝我猛撲過來,可就在周圍那片雨霧掃到我臉上的剎那,它突兀間就不見了……像是從來就沒出現(xiàn)過,在一片大雨里消失得干干凈凈。
只記得當時有點失魂落魄的,沒怎么吭聲,把錢包里所有的錢塞給了那個一直在自言自語咕噥著的西藏老頭兒,然后把他給我的那些東西朝包里一塞就走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家的,直到家門口兩條腿還是軟著的,要不是被狐貍那香水一激,估計到現(xiàn)在還沒回過魂。
想到這兒,心臟不由自主跳得又快了起來,耳聽著門外再次響起狐貍的慘叫,定了定神,我跳進了洗澡盆。
洗完了澡坐在客廳開始整理那堆被狐貍倒出來的東西,狐貍在廚房里忙碌著。
沒有了他想要的調(diào)料,他只好用一般的代替,于是一邊做一邊嘗著味道,一邊抖著眉毛,換鍋子的時候弄得很大聲,惟恐我聽不見。
我沒理他,因為作為犬科動物來講,他的耳朵必然比我的耳朵耐不住噪聲。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不到兩分鐘他就沒聲音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從廚房直飄進客廳,很顯然,和往常一樣,在面對現(xiàn)實的時候狐貍通常都比人更容易選擇妥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