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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突然面試 1

內定 作者:唐鳳雄


石勇忽然在電視里頻頻露面,除了縣電視臺,他還上了市電視臺、省衛(wèi)視臺。很多人似乎忽然敏感到,縣委書記王耀興年齡大了,即將步入二線,最多也就是兩年的光景。石勇這是為自己造聲勢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除了人事制度改革,石勇現在正在燒第二把火:大搞城鎮(zhèn)建設。縣政府和港深集團已簽訂協(xié)議,將在縣城建設一條商業(yè)步行街,需拆遷騰地一百多畝。石勇在電視上作了拆遷動員報告,拆遷工作的領導小組也已經成立,李勁松被掛了個副組長的銜。石勇說了:“拆遷工作必然不會一帆風順,肯定有釘子戶。組織部門管人,財政部門管錢,公檢法管法,一個都不能少!”

縣里的媒體有限,報社撤銷后,只有電視臺這一宣傳陣地了。石勇去了兩次電視臺,和他接觸得最多的是女播音員肖瓊。肖瓊是個待字閨中、花容月貌的女子。石勇講話完畢與肖瓊玩笑道:“小肖,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肖瓊也不問介紹的是什么,直勾勾地望著縣長,問:“像縣長你這樣有風度、有魅力的嗎?”石勇似乎從她且羞且怯的明眸里看出了什么,于是拉著她的纖手,用手指在她手掌心里寫了兩個字,說:“你猜?”肖瓊是何等冰雪聰明的人啊,早已猜出寫的是“石勇”兩個字,她粉臉生春,說道:“猜不到?!?/p>

他們倆畢竟在演播室的一角,萬一攝像或工作人員不識趣地闖進來,容易造成誤會。石勇也不著急,他輕輕拍拍肖瓊的手,溫柔地說:“你晚上打我電話,我們再談吧。”說完頗有風度昂首挺胸地出去了。

誰都知道,石勇晚上經常加班,再隱秘的男女關系也是掩耳盜鈴,總會透出風聲。于是一些干部私下里調侃,說縣長曾經說過電視臺這塊宣傳陣地不能荒在那里,他說干就干,占領了那塊陣地辛勤耕耘了。

一般傳這種小道消息的都是在機關部門提拔無望的干部。他們算有點個性的,而不少領導是排斥個性的,強調的是統(tǒng)一和一致。政策由上面“先批發(fā)”,下面公務員只做“零售”就行了。

石勇當然聽不到這些流言。他躊躇滿志、雄心勃勃。在他看來,權力和女人是最好的催化劑。他剛召開拆遷小組工作會議,又馬不停蹄地帶著縣扶貧辦主任飛去北京,向相關部門辦爭取扶貧資金,同時去溝通一下核電站項目情況。

上飛機之前,石勇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打給虞潔的:“在干什么呢?你明天來北京吧?!薄?/p>

“我想來就來啊?”虞潔說。她的意思是她只是一個小秘書,上頭有副主任管著,并且暗示石勇,她可不能老是個科員,得升一升了。

“沒人攔你,來吧。”石勇自信地說。對于虞潔,他認為的確不能大材小用,他心中早有打算。

過了一會兒,他打第二個電話,這個電話是打給李勁松的。他在電話里說:“勁松,我這次去北京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公考的事你就抓緊,我看這兩天就把面試辦了,宜早不宜遲啊。”

李勁松明白石勇也不想把公考的事拖下去,也怕生出變故。自從那百分之九十九招官員子弟成了網絡熱詞后,網上關于無縣的負面新聞一下子多了起來。宣傳部的內部簡報上說,近幾天網上又出現孕婦手術致死的消息,這讓縣里的頭頭腦腦頗為頭痛。張進步說他都成消防員了,三天兩頭往省市里跑,還要擺平前來找碴的記者。他對李勁松抱怨道:“石縣長雖然擺平了那個刺兒頭吳緣,可還是有各路神仙啊,這筆專項經費得及時撥付到位,不然我們宣傳部也難為無米之炊啊?!?/p>

對于這種被動局面,李勁松本想拖延幾天再面試,等風聲平息一下再辦,沒想到石勇雷厲風行的風格難以抵擋。難道石勇聽到了什么?李勁松只得應承下來,隨后讓王賴通知相關部門周五進行面試。

面試在縣委黨校進行,考官共十人,分別是組織部、人事勞動局、縣編委辦及縣城管局、縣人口計生局、縣廣播電視局等用人單位的領導及專家。李勁松讓辛爭光負責牽頭。為表鄭重,面試前他蒞臨講話,然后退居幕后。

主考官辛爭光宣布面試開始,考官都已坐在臺前。對于這次面試,李勁松也相當認真,他打破慣例,先不公布考官人員,只是確定基本意向候選人。直到周五早上七點半,才由縣人大、縣政協(xié)、縣紀委派出的監(jiān)督員在候選考官中抽出九人,并要求他們十分鐘內趕到黨校集合。

面試室、考生候考室及衛(wèi)生間都安裝了手機屏蔽儀。面試時,考生不許提姓名及簡歷,考官也不知道考生的姓名及簡歷。整場面試采用無記名打分制。

面試開始后,李勁松就上樓去找朱校長聊聊。朱校長過去和他搭檔,關系還不錯。此時朱校長早就等候在樓道口了?!安块L,你還是那么認真,要親自坐鎮(zhèn)指揮啊?!?/p>

“來看看你們不行嗎?”李勁松故意板板臉,又笑了笑。

朱校長忙說豈敢豈敢。朱校長是個有學問的人,很早就拿到了博士學位。他曾找過李勁松,希望能“動一動”。其實李勁松比朱校長自己還了解他這個人,李勁松覺得他書生氣太重,不適合做官,在黨校這塊方寸之地也許更適應。但有些話他又不好明說,見朱校長用熱切的目光看著他,他只好轉移話題,說說此處風景優(yōu)美、空氣絕佳之類的話,讓朱校長不好再問。

閑談間,樓下面試室傳出的聲音有些不對勁。李勁松豎耳一聽,果然有幾分喧嘩。他連忙下樓去。走到樓下,見面試考場門口站了不少人,那些待在候考室的考生也出來了。

面試室門口的方儒生見他來了,忙在他耳邊說:“有個考生不大配合,好像想鬧事?!?/p>

有這回事?李勁松不敢大意,連忙推門進去。只見面試室里坐著一個青年男子,雙手抱肩,仰頭望天花板??脊傧系男翣幑鈾M眉豎目,其他幾名考官神態(tài)各異?!霸趺椿厥拢俊崩顒潘勺叩侥猩磉?,望著辛爭光。辛爭光還有幾分惱怒,指著這名男生說:“他……他罵我們是昏官、庸官!。豈有此理!”

公考考生竟敢如此囂張!李勁松不由得暗吃一驚,及至轉頭看那男生,認出此人正是那個龔森林!

“平民聯誼會會長,龔森林,對吧?”李勁松向昂頭看天花板的龔森林伸出左手。

龔森林鼻子里哼了一聲,雙手依然抱肩。

“我們好好談談,來,我女兒和你是同學,挺崇拜你的?!崩顒潘珊退捉?。龔森林的傲氣稍有些收斂,他站起來,狠狠地盯了辛爭光一眼,跟著李勁松去了休息室。

面試得以繼續(xù)進行。

李勁松和龔森林相對而坐,他把沙發(fā)挪得離龔森林更近一點,試圖營造一種親近感。李勁松說:“你是大學本科應屆生,學業(yè)優(yōu)秀,可為什么吵起來了呢?”他努力避免使用敏感的字眼。

龔森林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龔森林說,辛考官提了幾個很沒水平的問題,問他想當公務員的目的是什么,他如實說想謀得一份賴以生存的飯碗,再施展自己的抱負。當時主考官的語氣就很不友好,說這和“當官賺大錢、娶美女”的說法如出一轍。然后竟指責他有些行為過激。他明白主考官是指他成立平民聯誼會的事,不由火從心頭起,當面罵了辛考官?!笆聦嵣?,我不知道主考官是誰,他卻把我的根底摸得一清二楚。我報考的是縣城管局,他卻說考城管要有‘捕犬’經歷,這不是胡說八道敷衍人嘛!”

事情弄清楚了,李勁松對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倒有幾分好感。他不想過多牽扯平民聯誼會的事,只是說:“你太敏感了,你去向主考官說聲對不起道個歉,就算了?!?/p>

“我沒有錯,為什么要道歉!”龔森林脖子一梗,面紅耳赤地說。

李勁松提醒他:“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對你今后有益處。”

“我知道我沒戲,我們沒關系、沒背景的平民子弟都沒戲!”龔森林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望著李勁松冷笑著說道,“你是李蕓的爸爸李部長,對不對?你可以去問問李蕓呀,人員都已內定了,還走這面試過場干什么?”說畢大踏步往外走,頭也不回地出了黨校大門,一些考生勸都勸不住。

招錄人員早已內定?李勁松嘆了口氣。作為組織部長,他怎么不知道?他覺得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因為自己女兒參考,他一直采取回避政策。可龔森林的當場發(fā)彪又讓他擔心不已。他走出去時,看見候考室里的一些考生正透過窗戶注視著他,他趕忙扭開臉。沒想到有考生竟跑出候考室追了上來:“李叔叔,我……我沒問題吧?”

這位考生的嗓門不大,可在李勁松耳邊卻并不小。他有點驚慌地回頭,是個二十出頭的男生,長得倒挺標致,眉清目秀,似乎有點眼熟。男生雙手攏在胸前,不大自然地望著李勁松,似乎想從他的臉上尋找到答案。李勁松沒來得及說什么,眼睛就被男生左手腕上的珍珠鏈狠狠地刺了一下——那不是他送給小憐的禮物嗎?

再一看那男生臉,透出小憐的輪廓,李勁松的頭嗡地一響。見又有幾個考生也趕了上來,便揮揮手,嘴里也不知支吾了句什么,有些狼狽地轉身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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