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去的方向是外白渡橋附近的和平飯店。這里即將召開一個慈善拍賣會,拍賣所得的款項(xiàng)將全部捐獻(xiàn)給紅十字會以救援流離失所的孤兒。
諸如此類的活動,上海灘每隔一兩個月就會由不同的機(jī)構(gòu)以不同的名義舉辦一次,參加的人大多是社會名流。
我并不關(guān)心參加什么活動,也不關(guān)心媽媽是如何將我介紹進(jìn)入這個名流圈子之中的。我翻看著手中的小冊子,上面有我的資料:
葉紫陌,海外華人大亨之女,十歲隨父母遷居南洋。父親經(jīng)營橡膠企業(yè),擁有大片橡膠園。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介紹, 連父母的姓名都沒有。
翻到第二頁,就開始介紹李超凡。
我以最快的速度將手中的小冊子看完,看完后唯一的感受就是:這個人很變態(tài)!
他的生活習(xí)慣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他不抽大煙,定期參加體育運(yùn)動,對于騎馬射擊之類的活動很感興趣。唯一讓我感覺到變態(tài)的就是他對于女人的態(tài)度和他每個星期用掉的香胰子數(shù)目。
小冊子上記載,他和每個女友相處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兩個星期。而且曾經(jīng)成為他女朋友的人五花八門,包括社會各個階層的各類女人。
除此之外,便是他使用香胰子的速度之快,實(shí)在令人咋舌。他幾乎每兩天都會用掉一塊香胰子,當(dāng)時香胰子尚是舶來品,每塊售價不菲。普通人家是絕不會去買這種奢侈品的,而兩天便用掉一塊的人,不是錢多得沒處用,便是潔癖到病態(tài)的地步。
我頹然將手中的小冊子拋在馬車的座位上,這樣的一個男人,我要怎樣才能讓他注意到我?
馬車停下來時,我仍然不得要領(lǐng),只得硬著頭皮下了車。也許任務(wù)不能達(dá)成,我還能夠活著回去!忽然想到這種可能性,讓人心里便不由得竊喜起來,他最好看不中我!
看門人大聲地傳報著到場的賓客,每個名字都是上海灘上盡人皆知的。我一邊與名流太太們輕聲談笑、飲著紅酒,一邊小心地傾聽著來客的名字,但直到拍賣開始的時候,我都不曾聽到李超凡的名字。
他會來嗎?我有些心不在焉起來,如果他不來,那便不是我的錯了。
忽聽拍賣主持大聲說:“西夏古物,罕見琉璃花飾。色澤晶瑩剔透,觸手生溫,據(jù)說由賀蘭山頂天然琉璃所制成,為西夏太子李寧明一位寵妃生前所有。底價一萬美元!”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并不僅僅是因?yàn)檫@天文數(shù)字般的價格,也是因?yàn)槲飨奶永顚幟鬟@幾個字。
拍賣主持人的手中托著一個玻璃鐘罩,罩子里放著一枚小小的頭釵。
好熟悉的頭釵!
好像在夢中見過。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控制著我,讓我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如果我拍下了這支頭釵,媽媽恐怕會破產(chǎn)。
四下里傳來婦女們的贊嘆聲和男人們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我固執(zhí)地高舉著手——我是南洋大亨的女兒,我家財萬貫!
“這位小姐一萬,還有沒有更高的?”
拍賣主持人的聲音千篇一律地充滿激情和煽動力,最好再來幾個人競拍,價格越高越好!
果然,一個清朗的聲音適時地加入:“兩萬!”
贊嘆之聲更加響亮地從四面八方傳過來。我回過頭,看到一個男人,二十多歲年紀(jì),身穿白色西裝,臉上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身邊的人們竊竊私語:“是李超凡!怪不得那么大的手筆?!?/p>
我狠狠地瞪著他,這就是李超凡。人確實(shí)長得不錯,但怎么像唱文明戲一樣穿一身白西裝?
我又舉起了手,“三萬!”如果媽媽在我身邊,我一定當(dāng)場斃命。
李超凡的臉上露出邪惡的微笑。“四萬!”他輕言細(xì)語地說。
看來他對于這個東西是志在必得,我的理智恢復(fù)了,既然你那么想得到這件東西,我索性把價再抬高一點(diǎn)兒。我豪邁地舉手,“五萬!”
其實(shí)未必要一萬一加,但既然他加了一萬,我當(dāng)然不能輸給他。
我挑釁地看著他,再加啊!
李超凡臉上的微笑更加動人,在這一刻,我充分見識到了他的惡魔本性,媽媽讓我刺殺他,真是一點(diǎn)兒都沒錯?!凹热贿@位小姐對這件古物這么有興趣,當(dāng)然是女士優(yōu)先,我就不和這位小姐爭了?!?/p>
場內(nèi)響起雷鳴一樣的掌聲,他優(yōu)雅地彎了彎腰,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我卻欲哭無淚,五萬美元,我真的不必回去了,就算能活著回去,媽媽也一定不會放過我。
拍賣主持激動的聲音響了起來:“五萬美元一次,五萬美元兩次,五萬美元三次!成交!”
我眼前一黑,幾乎當(dāng)場昏倒。
我無力地坐了下來,身邊遞過來一方雪白的手帕,“擦擦汗吧!”
我接過手帕,我在冒冷汗嗎?我側(cè)過頭用盡全力微微一笑。
對方亦是微微含笑注視著我:“還沒請教小姐芳名!”
“葉紫陌!”我咬牙切齒地說,心里卻在想著以什么樣的方式殺死這個該死的人。
他點(diǎn)頭,便不再說什么,低聲向站在身邊的黑衣人吩咐了一句什么話,那名黑衣人轉(zhuǎn)身離去。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回頭張望,身后至少還站著五個這樣的黑衣人,每個都精壯彪悍,想必絕對可以以一當(dāng)十。在這種情況下,想要?dú)⑺浪遣豢赡艿摹?/p>
我打消了自己不切實(shí)際的想法,思想又轉(zhuǎn)回到那五萬美元上,我該怎么向媽媽交待呢?
拍賣會在我如坐針氈的焦慮中終于結(jié)束了,接下去就是付錢拿東西。
一名侍者殷勤地走了過來,手中托著那個會出人命的玻璃盒子:“小姐,這是您的古物?!?/p>
我苦笑著接了過來,打開手提袋,準(zhǔn)備取出那本救命的支票。侍者卻搖了搖頭:“李超凡先生已經(jīng)替您付過錢了,不必再付。”
我愕然,抬起頭,見那個邪惡如同惡魔般的男人站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與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傾談,兩人耳鬢廝磨,很是親密。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轉(zhuǎn)頭向我看了一眼,舉起手中的酒杯。
我也只得舉起酒杯。莫名其妙的男人,真是錢多燒的。
我向著門外走去,身后灑落一地艷羨的目光。我知道我已經(jīng)得手了,一個男人不會白白地花掉五萬美元,以后就算我不找他,他也必然會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