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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科舉功名一場空(5)

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 作者:史景遷


  三年考一次的鄉(xiāng)試一如進京會試,過程復(fù)雜,規(guī)矩又多,應(yīng)試的考生有數(shù)百乃至上千之多,耗時數(shù)日,顯然張岱為求敘述精彩而把過程簡化了一些。但重點是主考官李九我能隨機應(yīng)變,又能惜才,教諭則是照章辦事,不知變通,容不得考生有異見。幸好張汝霖的才情能獲得賞識,脫穎而出。如果被打入冷宮的這七份卷子果真寫得很好,這或許說明了教諭對向來囊括榜單的紹興人心存偏見,要不然就是他有特定的人選想呈給主考官。張汝霖后來當官,也做了主考,便特別留心榜單以外的考生,是否有遺珠之士,但是最后卻因時常力排眾議,而遭到解職。13
  
  張岱筆下的文人世界充斥各種矛盾:一邊是令人目眩的名望與機會,一邊是郁悶、沮喪,甚至肉體的衰亡。張岱繼續(xù)細數(shù)參加科舉的族人,父親張耀芳也經(jīng)歷類似的困頓與疾病糾纏。說到這里,張岱的語調(diào)更為粗澀,父親早年生活順遂,但隨即困頓。萬歷二年(1574),張耀芳生在紹興,自幼“靈敏”,很早就開始讀書,“九歲即通人道”。張耀芳十四歲就取得生員,有資格參加鄉(xiāng)試。但之后將近四十年,張耀芳都是在埋首苦讀。幼年對讀書的熱愛,如今轉(zhuǎn)為抑郁牢騷,使得他情緒低落、為胃疾所苦,視力也幾乎失去——或許是因為遺傳父親的眼疾。張岱還在私塾念書時,父親“雙瞳既”,已近乎眼盲,但仍然讀書不輟。張岱后來寫道:“漆漆作蠅頭小楷,蓋亦樂此不為疲也?!憋@然是剛從外國傳來的科技救了張耀芳的視力,“猶以西洋鏡掛鼻端”,讓他又能讀書,到了五十三歲,才終于上了鄉(xiāng)試副榜。14
  
  根據(jù)張岱的記述,他的叔伯各有因應(yīng)科考之道。像是季叔燁芳15曾仔細看過親戚為了科考所讀的書,頗為不齒,“徒爾爾,亦何極?”但是張燁芳為了證明自己的能耐,在萬歷三十三年(1605)“下帷讀書,凡三年,業(yè)大成”。但張燁芳還是無意功名,也從未嘗試,過著揮霍不羈的生活。更復(fù)雜的是張岱九叔(九山)與十叔(煜芳)的關(guān)系。十叔顯然占了一些優(yōu)勢,“少孤,母陳太君鐘愛,性剛愎,難與語。及長,乖戾益甚,然好學(xué),能文章,弱冠補博士弟子”。主考官從眾考生之中選了張煜芳,提供津貼,讓他去考鄉(xiāng)試,長達三十多年。但是,這么優(yōu)渥舒服的日子并沒有稍解張煜芳的壞脾氣。崇禎六年,張煜芳的九兄張九山中進士第,有旌旗匾額送至,掛在家門之上,惹得他語帶輕蔑罵道:“區(qū)區(qū)鱉進士,怎入得我紫淵(十叔的號)眼內(nèi)!”照張岱的描述,十叔張煜芳“裂其旗,作廝養(yǎng),鋸其干,作薪炊飯,碎其扁,取束諸柵”。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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