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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熱,所熱何來?(2)

給沒有收信人的信 作者:陳樂民


“五四”后曾有整理國故一說。在新條件下看待國故有一層清理和清算它們的意義。聞一多整理箋注考據古籍,用功甚勤,但是他在給臧克家的信中說:“……經過十余年故紙堆中的生活,我有了把握,看清了我們這民族、這文化的病癥,我敢于開方了?!庇终f:“我始終沒有忘記除了我們的今天外,還有那兩千年前的昨天,這角落外還有整個世界?!币虼?,“我比任何人還恨那故紙堆,正因為恨它,更不能不弄個明白。”聞一多開的什么“方”,當然就是把民主自由的理想努力變?yōu)楝F實?!芭f學”或“國學”能完成這個任務么?如今改革開放了,反倒搬出逆時而退的“國學”來了。豈不怪哉!

說要讓青年人讀些文言文,念點古文,這我是贊成的,我對我的學生也是這樣說的,因為那是一種關乎文化學養(yǎng)的問題,腦子里有些歷史感了,也多些文史知識,若做文章,思維也可以更活絡些,連用語也可能更生動些。我勸他們不妨先讀讀朱自清的《經典常談》和《詩言志辨》。這兩種書,是朱先生寫給中學生看的,現在大學以上的人也可以看看。有這樣的書墊底,在這基礎上再根據自己的志趣,選讀些《古文觀止》之類,能讀得多些更好,則什么“國學班”、“讀經班”都可以免了。顯然,這與讓“國學”發(fā)起燒來,是兩回事。

很有些人拿上世紀二十年代清華四大導師“國學院”說事兒,似乎所謂“清華學派”由此奠基。陳寅恪先生自稱“思想囿于咸豐同治之世,議論近乎(曾)湘鄉(xiāng)(張)南皮之間”,雖早年留學域外,且曾說過古希臘文化優(yōu)于我三代周秦,但揆其一生所致力的全在于從經學起到與西方文明碰頭之前幾千年的學問。不過陳先生從來不以“國學”稱之。與短暫的“國學院”相比,之后的清華文學院所從事的教學和創(chuàng)獲,在長得多的時期中比“國學院”要廣得多,也新得多了。如今一提“清華學派”便抬出四大導師的“國學院”,而很少提甚至幾乎不提名師如云的文學院。這至少有失偏頗,不大公允。這話扯得有些遠了。

其實,我確實用不著對今天的“國學熱”饒舌,或杞憂,因為它太不合時宜,那熱度注定是長不了的。久而久之,自會退燒。學問之事一旦與功利掛上鉤,攀上親,就早晚會產生與學問的目的相悖的“異化”或謬種。唉!“國學”,“國學”,多少笑話假汝之名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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