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公司每年賺取大量利潤，這個公司會窮嗎？會的。讓我拿國家做例子。中國過去30年國內生產總值增長很快，而且毫無疑問，它在可預見的未來還將高速增長。但是中國人的財富并不會以同樣高的速度增長。原因何在？在環(huán)境惡化、貪官污吏的浪費及財富的外流等原因之外，低質量的增長是尤其值得關注的因素。

比如，中國的城市每天塵土飛揚，建房子、修馬路，修了拆，再修再拆。這些“經濟活動”都是國內生產總值的一部分，但是20年過后，這些城市還是一個巨大的建筑工地，而不是一個舒適的家園。也就是說，中國人每年收入很高，但財富很少。某智者曾半開玩笑地建議發(fā)達國家政府雇用大批工人把黃金埋到地下，然后再雇用另一批工人把黃金挖出來，如此重復，以刺激就業(yè)和國內生產總值增長。該智者萬萬沒想到，幾十年之后，他的主意正在中國推行。我們建豆腐渣樓房，便創(chuàng)造了國內生產總值，拆的時候也要雇用工人，也創(chuàng)造國內生產總值，再建再拆，同樣創(chuàng)造國內生產總值。

可是，這跟股票投資有何關系呢？關系非常緊密！因為在我們的股市里有很多收入高但財富少的公司。常聽到有人說，某某股票“才15倍市盈率”，真便宜?？赡阏J真想想，也許這家公司根本活不了三五年。股民們買的實際上是一條慢慢下沉的船，5倍市盈率也太貴。像這樣下沉的船一眼望去，比比皆是。有些上市了，有些還沒有，有些聰明的企業(yè)主趁他的船尚未完全下沉時，趕緊上市，或者將資產注入上市公司，他就跟股民大眾“分擔”了沉船之痛。很多夕陽工業(yè)玩的都是這個游戲。

有些公司雖然不是“沉船”，但它們的周期性很強，今年明年賺3億元利潤，后年虧損5億元。談論它們今年或明年的市盈率是沒有意義的，如果你對某公司在下一個周期來臨時的存在性有疑問的話，你只能把它當“沉船”對待。

中國有大量的公司就像中國的經濟：收入高，但財富少。它們的銷售收入很高，但利潤很低，而且，可憐的一點兒利潤還被應收賬款占用了，所以現金流很少，甚至為負。這類公司雖然眾多，但還不是我討論的重點。

我所指的收入高但財富低的公司有兩類：一類是那些只會重復做同一種產品，而不會提升技能的公司。比如那些只會生產紐扣但不會革新的企業(yè)。某一天大家都不再用紐扣了，它就完蛋了，因為它至多只有“賣油翁”的手熟而已。另一類公司更隱蔽，它們要把每年賺的錢用來更新設備和技術，大搞研發(fā)，只有如此，才能生存。這樣的公司只有快跑才能保證不落后。它們雖然可欽可敬，但投資者要自問：能做它們的股東嗎？

大量的制造業(yè)和科技類公司都屬于此類。它們的利潤水平不錯，但很少有現金分紅，因為它們要再投資，也需要不斷地從股市上抽水，它們的凈資產收益率很高，令人佩服。在它們中偶爾也會冒出一兩個幸運者（比如微軟），于是股民萬眾便大唱贊歌，但忘記了兩個基本事實：第一，這一兩個幸運者的旁邊，躺著大批失敗者；第二，在幸運者脫穎而出之前，發(fā)掘它是很難的。

科技是人類進步的基石，但也常常是股票投資的陷阱。世界上不少科技公司每過幾年便發(fā)現它們的廠房、設備或失敗了的研發(fā)項目需要因技術進步而撇賬注銷，或者花天價收購來的公司或資產要攤銷或撇賬，這樣的公司年年要對它們的復雜的“股東權益”作調整。大多數股民看不懂，只能看分析師報告中的資產或Proforma利潤增長率。

什么叫Proforma利潤增長率？大意是指，在其他情況都不變的情況下的實際利潤的增長。可是，無辜的股民是否注意到，你的公司在過去5年花8億元建的那個廠現在因科技進步而過時了，要撇賬？而撇賬使股東權益縮小，人為夸大凈資產收益率。Proforma的意思無非是說，如果公司在過去5年沒有花8億元蓋那座工廠的話，今天我們也就不需要為它撇賬，我們今年的利潤就會比去年增長20％，而且凈資產收益率就會保持在17％的水平。

科技公司和制造企業(yè)特別喜好溢價收購，收購時出價高于凈資產的部分便在會計上成了商譽。公司管理層會告訴你：“雖然撇賬甚多，但如果沒有這個撇賬，本公司贏利增長和凈資產收益率還是驕人的。”當你做這樣的公司股東10年之后，你會發(fā)現，你既沒有分到多少紅利，也沒有多少資本增值，它每年的高收入不斷重新投入過幾年又要撇賬的建設項目，就好比中國城市的樓房建了拆，再建再拆一樣。你還是一個窮股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