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拜爾族小丫頭？”

我正穿過院子向食堂走去，卻聞到一股丁香煙的味道。我嘆了口氣道：

“艾德里安，現(xiàn)在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p>

艾德里安·伊瓦什科夫加快腳步跟了上來，他身上彌漫著的煙草味也隨之撲鼻而來。我用手不停地扇著，伴以陣陣咳喘，一副夸張的表情。艾德里安是莫里貴族出身，我們在不久前的一次滑雪中相識。他比我年長幾歲，回到圣弗拉米爾學(xué)院是為了跟莉薩學(xué)習(xí)靈術(shù)。除莉薩以外，他是目前為止我們已知的另一個能施靈術(shù)的人。他孤傲自大，唯我獨尊，整日抽煙喝酒玩女人。他對我不懷好意，無非是覬覦我的身體。

他說道：“自從滑雪回來，幾乎都沒見到你的人影。幸虧我了解實情，不然還以為你是在故意躲我。”

“我確實是在躲你。”

他長吁一聲，用手撓了撓棕咖色頭發(fā)--刻意保持凌亂的發(fā)型，說道：“露絲，你沒必要一直追求難以企及的東西，我把自己都送到你手邊了?！?/p>

艾德里安相當(dāng)了解我并非在追求難以企及的東西，但他總是喜歡這樣揶揄我?！拔医裉鞗]有心情跟你開玩笑?！?/p>

“怎么了？你兩腳蹬蹬地就往水坑里踩，一副見人就想打的樣子?！?/p>

“那你還陰魂不散地跟著我？你不怕找打？”

“你是不會打我的--我長這么一副俊俏的臉龐?！?/p>

“瞧你身上那股刺鼻的致癌煙味，罪莫大焉，再俊俏怕也無濟于事。校園內(nèi)不準(zhǔn)吸煙，你怎么可以不守校規(guī)呢？艾比·巴蒂卡可是因此被關(guān)了兩個星期呢?！?/p>

“我哪能受校規(guī)的約束，我既不是這里的學(xué)生，也不是這里的教職員工，只不過是一個無拘無束的幽靈罷了，隨心所欲地在你們美麗的校園里游蕩。”

“也許你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去到處游蕩。”

“你想甩開我！那你得先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p>

我沒有必要在他面前隱瞞什么，并且他也很快就會知道，所有人都會知道?！斑@次實戰(zhàn)演練我被分給克里斯蒂了?！?/p>

片刻的沉默過后，他哈哈大笑起來：“我明白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可真是夠鎮(zhèn)定自若！”

我埋怨道：“本來應(yīng)該和莉薩合作的。真想不到他們竟會這么安排?！?/p>

“這是為什么呢？你畢業(yè)后，是不是不會和她在一起了？”

“不是的。他們認為這樣做能讓我得到更好的鍛煉。以后我和迪米特里還是會守護她的。”

他斜眼看著我說道：“哦？相信這對你而言，真是一種煎熬啊！”

說來也怪，莉薩從來沒有對我和迪米特里的感情表示過絲毫懷疑。然而艾德里安卻覺察到了這一點。

“正如我剛才說的，今天不歡迎你發(fā)表任何意見?！?/p>

他顯然對此感到不悅。我懷疑他剛剛喝完酒，但他很少會在午餐前喝酒。他說道：“沒什么問題吧？反正克里斯蒂和莉薩總是形影不離?！?/p>

他說得沒錯，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就會承認這一點?？斓绞程瞄T口的時候，他像往常一樣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道：

“我有說過你的靈光么？”

他的語氣強硬、遲疑，又仿佛充滿孩童般的好奇，總之難以名狀。不過，他的話通?？倳е鴰追殖芭?/p>

“我不知道。對，提起過一次。好像你說很暗，怎么了？”靈光就是指每個人周圍彌漫的色彩。據(jù)說顏色和亮度與一個人的個性和精神狀態(tài)息息相關(guān)。只有會施靈術(shù)的人才可以看到所謂的靈光。艾德里安從記事起就一直能看到，而莉薩還在學(xué)習(xí)當(dāng)中。

“很難說。也許沒什么?！彼叩介T口停了下來，深吸一口香煙。他盡量避開我，朝另一個方向吐著煙圈，但那股煙味還是隨風(fēng)飄了回來。“人的靈光捉摸不定。有時會漸漸消失，有時會緩緩浮動，有時會變換顏色和亮度，色彩時而亮麗時而黯淡。每過一段時間，一個人的靈光便會停滯不動，然后顏色不斷加深，仿佛要熊熊燃燒起來，你幾乎可以……”他將頭向后一仰，眼望天空。他時而會陷入這樣一種恍惚的狀態(tài)，對此我已有所察覺?！澳銕缀蹩梢择R上明白那意味著什么。就好像看透他們的靈魂深處?！?/p>

我微微一笑道：“可是你并沒有看透我的靈魂對么？或者說，你參透我身邊的顏色意味著什么了么？”

他聳聳肩道：“我正在參悟。如果你和很多人交談，了解他們的個性，然后看到某一類人擁有同樣類型的色彩，不久之后，那些顏色代表的意義便會不言自明?！?/p>

“那我現(xiàn)在的顏色是什么？”

他一邊盯著我，一邊說道：“我今天注意力不夠集中。”

“我知道，你喝酒了?！本凭蚰承┧幬飼绊戩`術(shù)的發(fā)揮。

“喝的不多，只是為了驅(qū)寒。但是，我能猜到你的顏色。通常和別人差不多，被一圈一圈的顏色包圍，只不過在黑暗中愈發(fā)明顯，仿佛總是有個影子在跟隨你?！?/p>

他話里有什么東西讓我不寒而栗。盡管我常聽到他和莉薩談?wù)撿`光的事，可從來沒覺得那有什么大不了，就像舞臺特效，不過是制造出逼真的假象。

“你這話聽來還真是令人歡欣鼓舞。有沒有考慮做個勵志演講？”

他又恢復(fù)了往常開心得意的模樣，說道：“沒關(guān)系，小丫頭。就算你的世界烏云密布，在我眼里你永遠陽光普照?！蔽蚁蛩朔籽郏硎静恍?。他扔掉煙頭，用腳踩滅。“我得走了，再見！”接著向我紳士般地鞠了一躬，便向?qū)W校旅館走去。

“你亂扔煙頭！”我喊道。

“露絲，我可以無拘無束！無拘無束！”他頭也不回地喊道。

我搖了搖頭，撿起冰冷的煙頭，將它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再回來的時候，餐廳里暖意融融，我甩掉靴子上的積雪，頓時感到十分愜意。餐廳里已經(jīng)開始午餐，拜爾族和莫里族依次列坐，差異特征明顯。擁有人類血統(tǒng)的拜爾族雖然在個頭上不占優(yōu)勢，但在體型上比莫里族略勝一籌，更加結(jié)實強壯。女生護衛(wèi)學(xué)員比那些苗條的莫里族身材豐滿，男學(xué)員比莫里族肌肉發(fā)達。莫里族的皮膚像瓷器般白皙嬌嫩，而我們由于長期風(fēng)吹日曬，皮膚黝黑。

莉薩一頭淡黃色的長發(fā)，穿一件白色毛衣，獨自坐在桌旁，像天使般平靜安詳。她抬頭看到我走來，喜悅之情順著心靈感應(yīng)的紐帶直達我心深處。

她笑著說道：“瞧你那表情。是真的么？真的把你分給克里斯蒂了么？”

我頓時兩眼火冒金星。

“你高興一點嘛，又不是什么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彼虻羯鬃由蠚埩舻牟葺畠?yōu)酪乳，略帶責(zé)備又略帶微笑地看著我，接著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不管怎樣他都是我男朋友。我們成天膩在一起，所以事情也沒你想的那么糟?！?/p>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埋怨道：“你倒像圣人般氣定神閑?？墒?，你們也不可能一周七天每天24小時膩在一起吧?！?/p>

“你也不可能啊。每周只工作六天吧?！?/p>

“未必。也可能是連續(xù)十天每天24小時呢。”

她皺了皺眉，說道：“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胡話?！?/p>

我停止那些無頭無腦的話，百無聊賴地向整個餐廳望去。餐廳里議論紛紛，都是關(guān)于這次實戰(zhàn)演練的話，午餐一結(jié)束演練就該開始了?？芾盏暮糜押屠锥鞯暮糜殉闪舜顧n，他們四個人洋洋得意地湊在一起，仿佛即將迎來為期六周的四人約會。至少他們當(dāng)中有一個人肯定非常開心。我嘆了口氣。即將成為我搭檔的克里斯蒂，此時正和給血員在一起，那些給血員都是主動獻血給莫里族的人類。

我能感覺到莉薩有話要說，但一直強忍著，擔(dān)心會影響我的心情，還要確保給我足夠的安慰。我笑著說道：“別擔(dān)心我了。說吧，怎么了？”

她向我笑笑，此時看不到她的獠牙，只有涂著粉紅唇彩的雙唇，她說道：“我獲得許可了?！?/p>

“什么許可？”還沒等她說出來，我已經(jīng)聽到了她內(nèi)心的回答。我喊道：“什么？你不用吃藥了？”

靈術(shù)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我們現(xiàn)在才開始體會到它神奇的魔力。但是，靈術(shù)的副作用也不容小覷，有可能會引起抑郁癥或精神錯亂。艾德里安之所以酗酒，一部分原因（除了他放蕩不羈的天性使然）是希望以此麻痹自己，減輕靈術(shù)帶給他的副作用。莉薩減輕痛苦的方式要好一些，她服用抗抑郁藥品，但這種藥也使她徹底失去法力。不能施靈術(shù)令她十分懊惱，但這樣做可以避免精神失常，兩害相較取其輕，這并非無法接受，至少我這么認為。顯然她不認為停藥是一種不理智的嘗試。我知道她一直想再次施法，但我認為她根本無力完成，或者說根本沒有人允許她這么做。

“我得每天到卡爾馬克小姐那里報到，還得定期和心理咨詢師談話?！彼f這話時做出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但還是無法掩飾她內(nèi)心的喜悅。“我迫不及待想和艾德里安切磋切磋。”

“真是近墨者黑?！?/p>

“露絲，不是艾德里安教我這么做的，是我主動提出的?！蔽覜]有回答，她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昂伲犞?，別擔(dān)心。我現(xiàn)在好多了，很多人都支持我這么做?！?/p>

“除我以外?！蔽胰粲兴嫉馗嬖V她。這時克里斯蒂進入餐廳，向我們這邊走來。我看了看表，離午餐結(jié)束還有五分鐘。“天哪，馬上就要開始了！”

克里斯蒂拉過一把椅子，將椅子的靠背面向我們，然后將下巴抵在椅背上。他捋了捋黑色的頭發(fā)，露出湛藍的眼睛，笑瞇瞇地看著我們。我能感覺到莉薩看見他后心情馬上舒暢起來。

他說道：“我迫不及待希望這場好戲馬上開演。露絲，我們兩個的合作一定會非常愉快。我們一起精心挑選窗簾、互相梳頭、講鬼故事……”

他一提到鬼故事，我頓時感到一種熟悉的不安。但這并不意味著挑選窗簾或是為克里斯蒂整理頭發(fā)就多么有趣。

我憤怒地搖著頭站了起來，說道：“你們抓緊時間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彼麄儍蓚€對我報以感激般的笑容。

我走到餐臺前，看看還有沒有早晨剩下的甜甜圈。但只看到羊角面包、餡餅和燉梨。今天餐廳一定是盛宴滿座。難道想吃甜甜圈是很過分的要求么？艾迪在我前面排隊，他一看到我就堆出滿臉歉意的表情。

“真是對不起你，露絲?！?/p>

我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別難受了，又不是你的錯。答應(yīng)我好好保護她?！?/p>

說這句話真是可笑，她能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險呢!但我就是無法不為她感到擔(dān)心，特別是她現(xiàn)在要停止用藥。

　　艾迪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我，顯然并不覺得我的要求很可笑。知道莉薩特殊能力和弱點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之一。想必這也是選他來保護莉薩的原因吧?！拔也粫屗鍪碌模冶ＷC。”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