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診所門口，我一把拉住喜來，說：“你干什么？走丟了怎么辦？”

喜來抿著嘴，一言不發(fā)。

我心里有點火，說：“你怎么變得這么怪！”

喜來看著我，忽然伸出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一邊的喜寶臉上。

喜寶沒有防備，呆呆地看著姐姐，哇的一聲哭了。

我沒想到喜來會這樣，真的火了，說：“你真無法無天了！”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

喜來挨了我一下打，扭著身子掙脫了我，轉(zhuǎn)身就走。

我以為她又要跑了。

誰知道這時候，喜來卻轉(zhuǎn)過身來，在離我?guī)酌走h(yuǎn)的地方，深深盯著我看了一眼，忽然左右開弓，開始很大力地不停抽自己的嘴巴。

路過的行人都很驚訝地看著她。

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撲過去，拉住女兒的手，喜來還想打自己，手臂抻得緊緊的。

喜寶走過來，看著姐姐這樣，他已經(jīng)忘記哭了，他說：“媽媽，姐姐干嗎打自己？她不疼嗎？”

我忽然覺得喜來的問題比我想的要嚴(yán)重。

我拖著喜來，又來到劉醫(yī)生那里，把喜來的情況說了。

喜來坐在沙發(fā)上聽著我說，眼睛盯著腳尖，一聲不響。

喜寶挨著我站，他也有點害怕姐姐了。

劉醫(yī)生看看喜來，說：“你放心的話，讓我單獨和小姑娘談?wù)??！?/p>

我看了眼低著頭的喜來，點了點頭。

我?guī)е矊毻顺鲛k公室，但想想不放心，還是站在門口聽。

喜寶悄悄說：“媽媽，你偷聽？”

我朝他噓了一聲。

其實，喜寶每次來，我也是這樣站在門口聽的。

里面，劉醫(yī)生問：“你叫喜來吧?！?/p>

……

“喜來，你是不是不喜歡你媽媽？”

……

“那么，你覺得，你媽媽喜歡你嗎？”

……

“喜來，你很討厭弟弟對嗎？”

“沒?！毕瞾砭尤婚_口了。

“那你為什么打弟弟？”

……

喜來說：“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劉醫(yī)生說：“你可以不告訴我，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現(xiàn)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讓別人覺得你這個小孩很討厭，你知道嗎？特別是你媽媽，她現(xiàn)在可討厭你了！”

我沒想到，劉醫(yī)生會這樣說。

“不?！毕瞾磬?，忽然又很大聲地重復(fù)著一遍，“不！”

劉醫(yī)生說：“不？是什么意思？是你媽媽不討厭你？還是你不要媽媽討厭你？”

“不。”喜來還是重復(fù)著。然后，慢慢哭出了聲。

劉醫(yī)生說：“喜來，其實你媽媽很關(guān)心你。你也知道的，對嗎？”

喜來哭得更大聲了。

劉醫(yī)生說：“以后，不要再自己打自己了。很疼吧?！?/p>

聽到喜來哭得傷心，我心里也很難過，覺得這段時間，真的太忽略她了，都是自己的不對。

喜來出來的時候，還是哭哭啼啼的，劉醫(yī)生說：“讓她哭一會兒吧，哭出來會好一些。”

她又補(bǔ)充說：“其實你女兒，仔細(xì)看看，和你也長得蠻像的。”

晚上，我?guī)舷瞾硪黄鹚?，她沒有說好，也沒有拒絕。我們母子三個擠在一起，很暖和。

喜寶高興了，說：“爸爸回來就更好了?！?/p>

我摸摸他的頭，說：“爸爸出差了。而且，如果爸爸回來，床就睡不下了?！?/p>

天氣好多了，這天，我?guī)е⒆右黄鹑ソ硬葚埑鲈骸?/p>

它好一些了，可以慢慢地在尿墊子上支起兩只前腳，抬頭看寵物醫(yī)院外面的風(fēng)景。

醫(yī)生說，雖然它再也站不起來了，但是，命總算保住了。

草貓現(xiàn)在很瘦，到了瘦骨嶙峋的地步。

醫(yī)生說，草貓傷得太重，營養(yǎng)不是一天兩天補(bǔ)得上的，以后，還要靠家里調(diào)理。

我說，好的好的。

馬上買了醫(yī)院里進(jìn)口的寵物專用營養(yǎng)膏。

兩個小孩子在寵物店選了喜慶的紅棉襖給草貓換上，給它換衣服的小護(hù)士說：“老貓，你真好福氣，你看家里人對你多好啊。”

草貓換上新衣服，抄上新尿褲，很享受的樣子，朝另一個籠子里的小草狗喵的叫了一聲，小狗也對著它汪汪地叫。那是只被遺棄的小狗。

然后，草貓在寵物醫(yī)院全體人員的目送下，風(fēng)光地出院了。

回家的車上，草貓軟綿綿地趴在喜寶腿上，我摸摸它的毛，干澀澀的。

我說：“就到家了，小叮當(dāng)！”

草貓的頭靠過來，用濕濕的舌頭，舔舔我的手心，又轉(zhuǎn)過去，舔舔喜寶，再舔舔喜來。

喜來摸摸它，居然笑了笑。

我很欣慰，因為喜來很久都沒笑過了。

晚上等小孩子睡了，我起來，看著草貓一個人很蕭瑟地窩在小褥子上。

我給它換了新的尿墊子，它抬起頭，用暗藍(lán)的眼珠子看著我。

我說：“貓，我到現(xiàn)在才有機(jī)會和你說，謝謝，謝謝你救了喜寶。”

草貓嘴巴動了動，我以為它要說話，然而，它只是，喵地叫了一聲。

【4】

再過幾天就是新年了。

我拎了一點年貨，去媽媽家。

哥哥在家。

我說：“你今天怎么在家？”

哥哥說：“今天休息，過幾天就忙了?！?/p>

我笑笑，說：“是啊，一到過年就看不到你?！?/p>

我從包里拿了套小唐裝出來，給哥哥，說：“給圓圓的。他們不在啊？”

哥哥說：“和媽媽去社區(qū)中心玩了，天天都去的。那里的人都喜歡圓圓，他看到誰都笑。”

我說：“圓圓是討人喜歡啊?！?/p>

哥哥把唐裝抖開來看，笑著說：“蠻喜氣的，就是好像大了點。”

我說：“你們男的不懂，小孩子長得快，是要買大一點的。”

哥哥看著衣服，忽然說：“美娜，我一直沒問你，喜寶被找到那天，你家的貓和烏龜怎么在那里？”

我打哈哈，說：“啊？”

哥哥繼續(xù)說：“我們同事現(xiàn)在一提起這事都還覺得挺想不通的?！?/p>

我想了想說：“貓的鼻子靈，大概聞味道找過去的，喜寶和貓關(guān)系好?！?/p>

哥哥說：“是嗎？你家貓的鼻子有那么靈啊？和狗似的?！?/p>

我說：“你又沒測試過，怎么知道貓的鼻子不如狗？”

哥哥說：“這倒是。不過那烏龜是怎么過去的？”

我咽了口唾沫，說：“烏龜……大概被喜寶一直帶在身上吧。他總把烏龜放口袋里?！?/p>

“哦。”哥哥點點頭，“是這樣。”

哥哥又說：“你家烏龜真狠，那個歹徒的鼻子都要給它咬下來了?！?/p>

我說：“誰讓他欺負(fù)喜寶？我家養(yǎng)的寵物，可忠了！”

哥哥笑起來，說：“是忠，聰明得都成精了！我和蔣濤說，如果有記者知道，貓和烏龜英勇救主，保準(zhǔn)上新聞！”

我看了哥哥一眼，笑了笑說：“哪有這么懸，巧合而已?！?/p>

這時候媽媽他們回來了，圓圓又胖了點，越發(fā)可愛了。

哥哥說：“圓圓，你看，姑姑送你的新衣服！”

圓圓咯咯地笑。

嫂嫂說：“你又給他買新衣服，他的衣服夠多了！”

我親親圓圓，說：“這不是要過年了，做姑姑的，總要給他買套新衣服的！”

嫂嫂拉著圓圓的手說：“那就謝謝姑姑啦！”

媽媽說：“小孩子沒來啊？”

我說：“蔣濤在家里帶著，天冷，沒過來?！?/p>

媽媽點點頭，問：“喜寶還做噩夢嗎？”

我說：“這幾天好多了?！?/p>

媽媽說：“那就好?！庇謫枺骸跋瞾砉詥?？”

我點點頭。

媽媽寬慰地笑了。

我看著媽媽的笑，有些感激，媽媽，總是記掛著小輩。這時爸爸也回來了。看到我來了，笑了笑，說：“美娜回來了?！?/p>

又說：“小孩子沒來??？”

我笑著說：“爸，你怎么和媽問一樣的話？”

爸爸說：“是嗎？整天和這個老太婆待在一起，心思都一樣了?！?/p>

我笑著說：“這有什么不好呢？”

哥哥說：“爸媽結(jié)婚，到明年要三十五年了吧。”

嫂嫂說：“三十五年？真不容易，到時候要好好給爸媽辦下了！”

媽媽說：“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還搞那么多干嗎？”

又說：“你們都好，我們老的，就最開心了！”

晚上睡覺前，我對老公說：“我爸媽結(jié)婚都三十五年了?！?/p>

老公說：“啊？是嗎？都這么久了？”

我有些感慨，說：“是啊，他們感情一直挺好的，這么多年，都沒紅過臉?！?/p>

老公看了我一眼，拍拍我，說：“你不是說要帶孩子出去玩嗎？后天好嗎？后天我有空?！?/p>

我說：“啊？怎么一下子有空了？年前不忙嗎？”

老公說：“后天杭州總公司有個年前短會，開完就沒事了，可以玩一天?！?/p>

我說：“去杭州?。俊?/p>

老公說：“是啊，小孩子都沒去過呢。去玩一天，回來過小年，好不好？”

我看看老公，親了他一口。

老公笑著說：“你很久沒這么主動啦?！?/p>

我笑笑，睡在旁邊的喜寶也忽然嘿嘿嘿地笑起來，我去看，小孩子閉著眼睛，嘴巴彎彎的，不知道做著什么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