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都是我一個人看店,王一樹去外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還是好天的時候,他接了個電話,交代了下,就出去了。
下雪天生意不好,我無聊地看著外面的皚皚白雪,店里忽然少了一個人,也像一下子空大了,我對著玻璃臺板哈了口氣,無意識地畫圈圈,一個圈里兩個小圈,怎么像戴著眼鏡的王一樹呢?我笑著把圖抹掉,又想著,不知道王一樹現(xiàn)在在哪兒呢?
這時,閉著眼睛的烏龍忽然撲騰起來,在籠子里轉(zhuǎn)圈子,咕咕地叫。
我說:“怎么了,烏龍?”
忽然,門開了,沖進來一個警察,我看見他手里,抱著一只渾身血污奄奄一息的貓。
警察說:“醫(yī)生,快看看它!”
我上去看那只貓,應(yīng)該很老了,已經(jīng)是氣若游絲,似乎不行了,我遺憾地說:“醫(yī)生不在呢?!?/p>
這時候,王一樹卻回來了。
他打了一把大傘,走進來,把雪抖掉,我看著他,他的臉被凍得青白。
我說:“你回來得真巧,快看看這只貓!”
我問警察:“它叫什么?”
警察說:“叫小叮當?!?/p>
王一樹給小叮當做檢查,我?guī)退昝?,擦血污,我抬抬它的腿,軟弱無力,我看了一眼王一樹,他對我搖搖頭,說:“怕是骨頭摔斷了,肚子也硬,應(yīng)該有出血?!?/p>
警察看我們的樣子,在旁邊說:“請盡力救活啊,我家里的小孩子可喜歡它了!”
王一樹看看他,說:“它傷得太重了,我說實話你別生氣,這只貓我們盡力治,但會不會活,只能看它自己命大不大了?!?/p>
又說:“小珠,帶它進去拍個片子,看看骨折的地方?!?/p>
我抱起小叮當,它頭一歪,嘴里的一口血就噴在我衣服上,警察看了,拿來餐巾紙給我擦,我說:“不要緊的。”忽然覺得這個警察有點兒面熟,卻又想不起來,再看看手里的貓,它看起來,好像死了。
我以為,小叮當這么重的傷,肯定是沒救了,但是,在王一樹的死馬當活馬醫(yī)之下,幾天以后,它居然,緩過這口氣了。
不過,這只可憐貓的兩條后腿,還是癱瘓了。
王一樹說:“貓不能走路,就像鳥失去翅膀。”
又說:“貓不會走路,鳥也用不著翅膀了,沒有貓追,兩只腳跳跳就成。”
見我白了他一眼,王一樹笑笑繼續(xù)說:“造物主真是偉大的。”
每天,我給小叮當?shù)踽?,清洗,消毒。針吊得太多,這只貓兩只前爪的靜脈都癟了,有時候針扎不進,要連續(xù)戳好幾次,但它從來也沒哼過一聲,只是半睜著混沌的眼睛,無神地看著一切。
我對王一樹說:“它好像不知道疼呢,叫都不叫?!?/p>
王一樹看著我,說:“它在傷心吧?!?/p>
曾經(jīng),我一度以為,小叮當是一只啞巴貓。
其實,不是這樣。
這一天,它家的女主人帶著小孩來了。
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似乎很在乎這只貓,看到它的樣子,哭得不行。
女主人也傷心,捋著它的毛,叫著它的名字。
她問小叮當?shù)那闆r。
王一樹說:“它真是命大的,這樣的情況也能活過來?!?/p>
女主人眼圈紅紅地感激我們,不停地說謝謝,我看著旁邊不停撫摩小叮當?shù)男『⒆?,又看看這個長相善良的女人,覺得這只老貓其實還是幸福的。
我想起很久之前,王一樹泛酸地說過一句話,什么是幸福,就是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愛你的人還是愛你。
我記得他說過這句話,卻忘了是在什么情況下有感而發(fā)了,只是記住了,一直記到現(xiàn)在。
我聽見女主人對小叮當說:“你乖乖的,早些好,等回家了,媽媽給你洗個干干凈凈的澡?!?/p>
又和我說:“我家小叮當,最愛干凈了?!?/p>
然后,我看見那只一直趴著的貓,輕輕地仰起頭,喵的叫了一聲。
我知道,它傷得有多重,我知道,它這樣的一抬頭,要花多大的力氣會有多疼。
在店里幾天了,我第一次聽到了小叮當?shù)慕新?,原來,這只老貓叫起來,是這么惹人疼愛的。
女主人和小主人走了,那個小孩一步一回頭地說:“小叮當,你一定要好啊!”
我看著他們離開,看著這只貓的眼光跟隨著他們,似乎到了很遠很遠。
然后,我聽見王一樹說:“老貓現(xiàn)在該舒心了?!?/p>
那天晚上,小叮當?shù)谝淮伟雅蒈浀呢埣Z舔得干干凈凈。
我笑著說:“乖,多多吃飯,快快回家!”
老貓看著我,忽然眼睛瞇起來,嘴巴彎上去,喵的叫了聲,那個小模樣,像張笑臉,很滑稽。
我笑起來,叫王一樹看,王一樹說:“喜由心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