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生活這個詞有些簡單,生命力、好奇心、欲望、熱情這些都可以說是組成部分。生活更多是一種體驗。因為體驗才可以活著,才可以稱之為生活。
我通常比較自由散漫,常態(tài)是沒有一定的目的和方向。興趣對我而言很重要。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不去做不愿做的事。生活多少有點無奈,那么就憑著一些興趣來把它們克服、轉化。
如何處理人和外在世界的關系是人最大的困惑。對我個人而言,是如何認識自己并建立一個自己的體系,這樣,你才能形成一個有形態(tài)的、確定的東西,以便在和別人交往時提供一個明確的依據(jù):說清楚你是誰,你的確定性,你和別人的相同、不同之處。當你確定以后,你的個人價值才能呈現(xiàn)。當你的特征、個性出現(xiàn)的時候,你的“名”和用途才能出現(xiàn)。
網(wǎng)絡是人類幾千年來創(chuàng)造的最神奇的事物,使人有機會從技術層面、知識層面和歷史結構中解放出來。它引起的自由和民主意識、個人覺悟、個人的參與和體驗,讓人獨立并更加自由。它是真正的革命,將最終改變這個世界的格局。
我更看重現(xiàn)在,因為我缺少宗教感。歷史,對我而言,僅僅是累積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必然的或偶然的--我常常認為,它不必是這樣。未來,我覺得沒有未來。每一天,要么是歷史的一部分,要么是未來的一部分。我能夠想象的,就是今天,就是現(xiàn)在。你能夠為今天所做的,就是能為歷史所做的,就是能為未來所做的。記憶,是人怎么看待自己的一個特別重要的部分。記憶更像是我們行為習慣的一種模式。我們做任何一件事情通常建立在一種安全感上,而安全感是建立在記憶梳理的基礎上的。記憶會影響到我們今天的行為。夢想,我沒有什么太多的夢想,也很難看到夢想有什么好的結果。
感性讓我們的生活具有可能性,氣味、光線,讓我們知道生命是延續(xù)的,有快感或痛感。感性告知我們生命的存在。理性是確保感性持續(xù)下去的一種工具。理性告訴我們一段時間的安全性和可辨性,它有時是狹隘和片面的。感性不希望在這個狹隘的范圍之中,希望讓不可能成為可能。感性是我們前行的一種誘惑,有隱瞞性、欺騙性,感性常常是我們行為的理由。
教育說到底,是告訴他人什么是可能的。但我們所受到的教育,更多是告訴我們,什么是不可能的,它既沒有啟發(fā)性,也不是一個榜樣。壞的教育比沒有教育還壞,它是對人一生的誤導。我自己就是一個最沒譜、沒把握的例子,我沒有教育他人的可能,在很多問題上自己都是一塌糊涂。
藝術只有作為一種實踐和體驗,才是有價值的。它的價值就在于實踐者、體驗者和觀看者由此獲得了對生命的新的認識--在個人行為上,在認識論上,生命由此不同于從前。這種認識的含義其實也是有限的,但我們的生命如此簡陋,這種有限就顯得珍貴,使這類實踐具有某種必要性。
當代藝術是當代人在今天的哲學、科學和認識論發(fā)生了變化的情況下,對自己感知世界的一個重新的表述。它可能是文學的、音樂的、形體的或視覺的。我們對節(jié)奏、速度的理解,對空間和對個人身份的理解,每時都在發(fā)生變化,所以重新表述是非常正常的。當它建立在當代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狀態(tài)上時,才是有效和具有含義的。藝術媒介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媒介本身已成為表達的含義,或是和所要表達的含義一樣重要。
藝術市場最無法評價。藝術品值不值這個價錢,為什么值這個價錢,誰說了算,都沒有太大的道理。就像股票市場一樣,是一個很虛的事。有人愿意出錢買,愿意做一次投機,或是像圣物一樣供奉起來,這完全是個人的事。它對藝術本身沒有什么真正的意義。藝術不會因此而變得更好,也不會變得更壞。藝術市場是有錢人的游戲,是博物館、藝術機構的一個游戲,它又緊密地和人的欲望、權力、占有、希望永恒、戰(zhàn)勝死亡這些愿望聯(lián)系在一起。其實是挺愚蠢的。
作品通常表達無聊的狀態(tài),沒有什么高深的思想--我的想法非常簡單,但人們不允許這么簡單,必須說得復雜一些,賦予一定的意義。人的藝術能力就像吃飯的愿望一樣,每一個人都應該具有。
藝術家的行為方式對他人的心智有益,通過一件藝術作品,重新幫助我們定義了一種可能性,讓人匪夷所思。
攝影通過光瞬間在平面上記錄了影像。這些影像好像是現(xiàn)實最真實的記錄,卻是具有欺騙性的。它遠離了現(xiàn)實,是和現(xiàn)實最近的血緣的背叛關系,極誠實地說出了最大的謊言。攝影就是攝影本身。當攝影完成后,其他東西迅速地被摧毀掉了。
攝影與繪畫、電影等其他視覺藝術形態(tài)是一樣的,人在非常固執(zhí)地、充滿渴望地表白自己,說一些不太可能說清的事。只有行為本身具有真正的含義,重現(xiàn)它,形成另外一種行為,另外一種可能。不能實現(xiàn)的東西,只能表現(xiàn)一種企圖一種幻象,這與我們的愚昧,與我們的障礙或者說缺陷有關。
整理自《映像》趙冬梅采訪
2007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