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頡剛十分在乎樸社的前景,與妻子談到它,居然“太快意,精神提上,竟致失眠”(《顧頡剛?cè)沼洝罚?923年6月24日)??墒牵?924年上海發(fā)生戰(zhàn)事,在滬同仁急需用錢,議決解散樸社。當時人在北京的顧頡剛大怒,卻已“鞭長莫及”,收到上海樸社同仁寄來的款子之后,他找了老同學(xué)蔣仲川等人入社,仍舊約定存下錢來,決意繼續(xù)維持下去。1925年6月28日,顧頡剛更當選為樸社的總干事,肩負起更大的責(zé)任。
樸社總干事的身份,激起了顧頡剛的事業(yè)心懷。像是他注意到北京大學(xué)所在地的馬神廟附近并無書店,樸社如果可以在那里開家書店,必可獲利。經(jīng)過他親自視察(《顧頡剛?cè)沼洝罚?925年10月8日、15日),由同仁決議利用共同基金在彼處租房,從此創(chuàng)辦景山書社。顧頡剛耗費了不少精神力氣在景山書社的成立雜事上,既參與招考“學(xué)徒”與伙計(《顧頡剛?cè)沼洝罚?925年11月1日、9日),當11月15日景山書社開幕,顧頡剛更親自照料店務(wù)。只是,那時他卻還拉不下臉來,“見人頗覺不好意思,想不到我也會做商業(yè)的”,對自己的這等行為感到害羞??墒?,書社的確賺錢,1926年6月的盈余有九十余元,“可見營業(yè)之有起色,將來可有發(fā)展之望也”(《顧頡剛?cè)沼洝罚?926年7月6日)。
準備出書,是樸社的另一目標。本來,顧頡剛與錢玄同、胡適等人討論古史的函件文稿,早就得到大家的注意,樸社同仁一直要顧頡剛把這些文章編輯成書出版的,不料,“有一個久居上海的曹聚仁,把它們編了一本《古史討論集》出版了”。大家看到這部《古史討論集》,錯字太多,印刷又粗劣,就開始埋怨顧頡剛:“為什么你要一再遷延,以致給別人家搶了去?!鳖欘R剛心下也是挺難過的,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文字還不成熟,又苦于雜事過多,想定心研究幾個大題目,作成一篇篇幅較長的文字,把自己胸中積蓄的想法,提出的論題,建立起一個系統(tǒng),真能揭露中國過去兩三千年的古代歷史本相??墒?,現(xiàn)實的環(huán)境,卻不給顧頡剛這等機會。他悲哀地寫道:
我的環(huán)境太不幫助我了。它只替我開了一個頭,給了我一點鮮味,從此便任我流浪了,饑餓了!
然而,不能否認的是,往經(jīng)營與學(xué)術(shù)文化相關(guān)的社會事業(yè)這條路上走,是顧頡剛自己的決定。由此帶來的各等雜事,引來的各種牽連,其實是自己邁開這一步的必然結(jié)果。
四
飽受生計逼迫滋味的顧頡剛,想要找條出路的時候,也不由自主地卷進了1920年代中期的時代浪濤里。這時,反抗帝國主義的“革命”浪頭,已然拍打到北京。1925年“五卅慘案”之后,北大成立了救國團,顧頡剛亦參與其事,并應(yīng)推為出版部主任,負責(zé)編輯《救國特刊》,刊登在《京報》副刊;顧頡剛更寫了不少純粹學(xué)術(shù)以外的文字,想要編成一部通俗的“國恥史”,喚醒民眾。
1926年3月18日,北京鐵獅子胡同國務(wù)院前,又聚集了扛著“反帝”旗幟的人群。遺憾的是,這場運動卻以鮮血收場,四十七人不幸罹難,史稱“三一八慘案”。翌日,段祺瑞為臨時執(zhí)政的中華民國政府,下令逮捕通緝徐謙、李大釗、易培基、李煜瀛、顧孟余等人。顧頡剛未曾參加這場運動,對于名列“黑名單”的這些人也不是很有好感,因為他們“實在鬧得太厲害了”(《顧頡剛?cè)沼洝罚?926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