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蘭松開鞋帶，又把它解下，發(fā)覺冰鞋的鞋底已經(jīng)脫落了。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卷塔夫綢膠卷，可是膠卷所剩不多了，遠不夠用。他把鞋子放在水泥凳子下的水洼里，給它們澆上濃縮化肥，以便皮革能夠再長出來。他穿上一雙黃紫相間的寬條紋羊毛襪，再系好溜冰鞋。他鞋下的冰刀前端分成兩叉，這樣他就可以輕松自如地改換方向了。

他走出更衣室，來到下面一層樓。水泥過道上鋪著孔眼橡膠地毯，他的雙腳走在上面有一點別扭。就在他剛要冒險登上冰場的時候，又匆忙地朝木質(zhì)扶梯后退了兩步，險些摔倒在地。原來，一個溜冰的女人剛完成了一個美妙絕倫的老鷹展翅的動作，產(chǎn)下一個碩大無比的蛋，這蛋剛好落在科蘭腳邊，摔得粉碎。

就在一位冰場清潔工趕來打掃七零八落的蛋片時，科蘭看見希克和阿麗絲從冰場的另一邊過來。他朝他們打了個手勢，但他們沒看到，科蘭只好朝他們飛奔而去，絲毫沒有考慮到要順著冰場上滑行的方向走。結(jié)果馬上有一大堆人和他迎面相撞，摔倒在地，亂作一團。隨即，每一秒鐘都有人堆積在上面，和前面先倒下的人擠成一堆。在他們摔倒之前，他們的胳膊、腿腳、肩膀，以及整個身體都在空中絕望地亂拍亂抓個不停。太陽使得冰層的表面漸漸融化，冰水在人堆之下汩汩流動。

不一會兒，十有八九的溜冰者全都摔倒在人堆里，冰場上只剩下，或者說差不多只剩下?？撕桶Ⅺ惤z可以隨意滑行。他們溜近亂攢亂動的人堆旁時，希克憑著一雙分叉冰鞋認出了科蘭，他緊緊抓住科蘭的腳踝，把他從蠢動的人堆里拉出來。他們相互握手問候，?？私o他介紹阿麗絲，科蘭站在阿麗絲的左邊，因為她的右邊已被?？苏紦?jù)了。

他們滑到冰場的最右邊，一字排開，以便給冰場清潔工讓出足夠的走動空間。在這堆得像山一樣的遇難者人群里，冰場清潔工所能夠找到的，除了那些支離破碎的人身上殘存的毫無價值的破衣爛衫之外，一無所獲。他們大失所望。他們手持刮刀，把所有橫七豎八的尸體清理干凈。在挖掘洞里的尸骨碎片時，他們還唱著1709年由瓦揚-古居里埃①為莫力多冰場寫的贊歌，開頭的幾句是這樣的：

先生們，女士們

請退出冰場，

（請吧）

為了讓我們

開始打掃清潔……

歌曲從頭到尾都伴隨著節(jié)奏分明的喇叭聲，哪怕是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人，一聽到這樣的聲響都會抑制不住地驚恐萬分，戰(zhàn)栗不已。

那些仍然站著的溜冰者為這一創(chuàng)舉拍手叫好。翻板活動門在清理工作完畢之后再次關(guān)上。?？?、阿麗絲和科蘭做了一個簡短的祈禱，便又繼續(xù)溜圈滑行了。

科蘭打量著阿麗絲。奇特的是，她恰巧穿了一件白色運動衫和一條黃裙子，腳上穿的則是一雙黃白相間的皮鞋，一雙曲棍球冰鞋。她的煙灰色長筒絲襪外套著白色的短襪，短襪在略高于鞋幫的地方翻了過來。白色的棉質(zhì)鞋帶在腳踝處繞上三圈。除此以外，她還戴著一條亮綠色的絲綢圍巾。一頭濃密的金色卷發(fā)簇擁著她的臉龐。她總是睜著那雙大大的藍眼睛看人。她的身形不高，外面裹著層光潔的金色皮膚。她的胳膊和小腿肚長得圓滾滾的，腰身纖細，上半身的曲線尤其優(yōu)美，跟照片里的美女似的。

科蘭掉頭向別處張望，好讓自己平靜一下?；謴?fù)平靜后，他垂下雙眼朝?？藛柕溃裉斓啮狋~餡餅是不是已經(jīng)順利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