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戰(zhàn)國時代的女人,我首先會浮出阿市以及她那三個女兒的命運。她們可說是戰(zhàn)國時代女子的代表,是一座豪華、金光四射且哀切的時代橋梁。
阿市是織田信長的二妹,小信長七歲,戰(zhàn)國第一美女。
織田家是俊男美女血統(tǒng),目前留下的織田信長畫像(愛知縣豐田市長興寺藏)于1583年畫成,而阿市的畫像(和歌山縣高野山持明院藏)則于1589年畫成。光看這兩人的肖像,確實像是親兄妹,而且也確實是俊男美女。不過據(jù)說另一個妹妹阿犬更酷似信長,而弟弟秀孝比信長更帥,可惜這兩人都沒有肖像。
織田信長于1560年在尾張國桶狹間初露頭角,突襲在當(dāng)時算是天下人的今川義元成功后,與左鄰松平元康(德川家康)結(jié)盟,之后攻擊北方美濃國(歧阜縣),為了牽制美濃國,讓妹妹阿市嫁給夾在美濃與丹波(京都)之間的北近江(滋賀縣)大名淺井長政,成為同盟國。
根據(jù)《淺井三代記》,阿市十八歲那年3月出嫁,翌年生下長男萬福丸,繼而生下長女茶茶,接著是次女阿初、三女阿江(小督)。婚后六年,哥哥信長與德川家康聯(lián)手攻打近江國北邊的越前國(福井縣東部)時,丈夫長政竟然背棄盟約(據(jù)說是反織田的家臣抬出已經(jīng)隱居的長政父親久政,不顧長政意愿而決定),站到原本就是同盟國的越前那方。也就是說,要同越前國聯(lián)手夾攻織田·德川聯(lián)合軍。
這時,阿市遣使者送了一樣禮物到織田陣營。信長看了莫名其妙,那是一個用細繩綁住兩端的布袋,里面是紅豆。信長看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妹婿背叛了自己,將在背后攻擊織田軍。那時多虧德川家康和豐臣秀吉當(dāng)后殿,否則信長很可能插翅難逃。
以上是一般說法。只是,站在女人立場來考慮的話,那袋紅豆應(yīng)該也隱含了阿市的立場。阿市用細繩綁住布袋兩端,里面裝紅豆,雖然可以解釋為向哥哥通知丈夫?qū)⑴e兵夾攻的暗號,但是否也可以解讀成阿市夾在丈夫與哥哥之間而左右為難呢?
按照戰(zhàn)國時代的政治聯(lián)婚慣例,長政在舉兵之前應(yīng)該會把阿市送回娘家,這在當(dāng)時有許多例子可以佐證。然而,長政不但沒有同阿市離婚,直至三年后被信長大軍殲滅之前,還跟阿市過著羨煞所有戰(zhàn)國大名夫妻的同命鴛鴦日子,并生下次男萬壽丸。長政跟阿市這對夫妻是戰(zhàn)國時代著名的百年佳偶。因此,我想,阿市在送紅豆那時,或許便已決意跟哥哥斷絕手足之情。
城池陷落之前,信長三番兩次勸告妹婿投降,然而長政卻因老父已自戕,只送出阿市和三個女兒,自己也切腹自盡,得年二十九。長男萬福丸被秀吉刺死,次男萬壽丸則行蹤不明(《淺井三代記》中記載萬壽丸被暗地救出,托付給某寺院,卻沒人知道其行蹤)。這年,阿市二十六歲,長女茶茶七歲,次女阿初五歲,三女阿江三歲。
織田信長居城原本是愛知縣西部的清洲城,淺井長政滅亡當(dāng)時,信長的據(jù)點是美濃國岐阜城,清洲城城主變成信長的弟弟織田信包。阿市母女四人便是在信包庇護下度過了九年歲月。
織田信長在本能寺斃命后,猴子秀吉與織田家泰斗柴田勝家展開一場權(quán)力斗爭。這時由于柴田擁護信長三男信孝繼任,信孝便勸姑姑阿市改嫁給柴田。嗚呼,戰(zhàn)國時代的名門女人就是如此身不由己。當(dāng)時阿市三十五歲,而柴田勝家已六十出頭。阿市大概認為柴田·信孝聯(lián)合軍可以打敗出身卑賤的秀吉,帶著三個女兒嫁到越前國北莊城。怎奈人算不如天算,翌年4月,柴田勝家竟然敗在禿鼠手下。
城池陷落時,老將柴田勸阿市逃到城外,但阿市不肯。她內(nèi)心大概想,倘若逃到城外,日后第三個丈夫肯定是秀吉。于是兩人送走三個女兒后,相偕登上天守閣,勝家先為阿市介錯,再放火自盡。這對露水姻緣夫妻所留下的辭世詩各為:
夏夜之夢如泡影,青史名留讓云端,不如歸山鳥。──勝家夏夜本就甚濕濡,今晚更是誘離別,不如歸去哉。──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