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天才,他們幾乎永遠被看衰。巴赫是看衰天才總代表。他幾乎從未是領導和前輩的第一選擇。上任六年,萊比錫所有的權力機關——教監(jiān)會、教區(qū)牧師、大學校長和市議會集體看衰巴赫。
巴赫從未獻身宗教。獻身宗教的人不能挑剔教堂。巴赫顯然只獻身音樂,因此,他對集體看衰的回答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當個體戶!
當初,十五歲巴赫在嵐堡學習時恰逢管風琴制造大師何若白大修教堂的管風琴。少年巴赫下課后除了給富學生擦鞋掙錢就是蹲在一旁看何若白工作。他居然就看成了管風琴驗收師,并立刻在江湖上惡名遠揚:他驗琴必用雙手雙腳同時打開管風琴所有的音栓以檢驗風箱缺陷,此即著名的“肺驗”。肺驗復雜且需堅強體力,但管風琴的問題一覽無余,巴赫憑此成為甲方首選和管風琴制造界公敵。
1703年,建城近千年的亞昂新教堂落成十八年后,其管風琴經(jīng)大師溫耀福四年努力終于完工。亞昂乃愛爾福特旁一座小鎮(zhèn),基督教高地,三千八百居民,竟然有三座教堂!
當時,驗收管風琴,是技術難點,也是政治大事。
西方音樂史上,器樂一直附屬聲樂。巴洛克時代管風琴脫離聲樂獨立發(fā)展,此即器樂獨立日。
管風琴(Organ)是歐洲歷史最長的樂器之一,產生于公元前二百年,也是世界音樂史上體積最大、重量最大,構造最復雜、音域最寬廣、氣勢最磅礴的樂器,它由許多大小、形狀、粗細和材質不同的管子組成,每根管子發(fā)一個音,由腳踏板控制升降音,樂師用手腳操作鍵盤與腳踏板,讓風箱將空氣壓入管子,以此發(fā)音。管風琴是典型的獨奏和聲樂器,很少用于管弦樂隊和交響樂團,主要用于教堂禮拜,由唱詩班伴唱。
歷史上最大的管風琴高度超過十米,包括三萬多根音管和七層鍵盤,能發(fā)出當時所有樂器的聲音,雖是獨奏,但其音域、音色和音量與一個大型管弦樂隊不相上下。羅曼·羅蘭描寫克里斯朵夫第一次聽見管風琴時說他“一個寒噤從頭到腳,好像受了一次洗禮?!边@正是管風琴的妙用:它是純粹的宗教樂器。巴赫在其《風琴小唱》(Oragelbuechlein)扉頁上親筆寫下“僅為崇奉至高上帝——使至親從中受到教益”,即是這個意思。
管風琴是典型的巴洛克樂器?!鞍吐蹇恕币辉~源于葡萄牙語“Barocco”,意為“形狀怪異的珍珠”,用來貶稱十七世紀意大利的建筑和雕刻藝術,后轉指文藝復興之后、古典音樂之前的音樂。巴洛克音樂充滿華麗的裝飾音,旋律精致,格式嚴謹,高貴莊重,氣勢雄渾,把感情掩蓋在精美工整的技術之下,喜怒哀樂一律猶抱琵芭半遮面,不像貝多芬和莫扎特音樂那樣有明顯的旋律線。巴洛克音樂普遍使用數(shù)字低音記譜法,因此又稱“數(shù)字低音時代”。巴赫稱數(shù)字低音“是音樂最完美的基礎,若以雙手演奏時,左手彈奏著樂譜上的音符,右手即添加上諧和音與不諧和音,用如此美妙的和聲彰顯上帝的榮耀。數(shù)字低音也像所有音樂一樣,其目的除了彰顯上帝的榮耀和調適精神外,別無他圖?!?/p>
因為基督教,巴洛克成為管風琴的黃金時代。當時德國管風琴演奏大師有北派佛萊芒的斯威林克(Sweelinck)及其學生帥特(Scheidt)與畢迪西及其學生彪姆,南派有弗羅堡。
管風琴是教堂音樂之王,巴赫是管風琴之王??涨?,而且絕后。他的作品分為宗教管風琴曲(圣詠)和世俗管風琴曲(眾贊歌、幻想曲、前奏曲、變奏曲、賦格、托卡塔和帕薩卡利亞)。他還分別為管風琴與羽管鍵琴作曲,這在鍵盤樂器還未分家的時代非常少見。
巴赫生前以管風琴演奏聞名。他首創(chuàng)五指并用的演奏方法,用腳踏板演奏也是他的獨門功夫,他甚至有一部完全用腳踏板演奏的管風琴曲,其效果酷似無伴奏大提琴,據(jù)說是即興演奏時被人記錄下來的。1714年底,巴赫到卡塞爾為弗里德里希王子演奏管風琴,后來有人回憶:“他的腳插翅般掠過管風琴腳踏板,轟鳴隨之奔雷也似響遍教堂。王子對巴赫的奇技嘆為觀止,一曲既畢,余音尚在繞梁,便脫下鉆戒賜予巴赫。試想,巴赫熟練的腳就值一枚鉆戒,那親王又將以何物去獎勵他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