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富蘭克林大路往南兩英里的溫斯泰德山上,兩個小男孩蹲在草叢里,在觀察。
每人的口袋里都塞了一塊火腿餅,不是煙熏的,而是用兩個星期前威利斯家殺的那頭豬的新鮮的肉做的。阿布·威利斯有一個用牛膀胱做的水壺,里面裝著水,他說那水壺原先是一個被殺的印第安人的寶貝,但是他的朋友埃利碰巧知道那其實是從時常經(jīng)過他們那里的一個生意人手里買來的。埃利自己用賣雞蛋積攢的錢向那個生意人買了一把小刀,所以他知道那個水壺的來歷。那個老生意人和他那格外年輕的妻子在他們的馬車后面放了好幾十樣東西,埃利把那些水壺當成了一堆特別大的蘑菇。不過他沒戳穿阿布。阿布是個好朋友,就是反應有點遲鈍。
那天下午是阿布把打仗的消息帶來的,當時埃利正在吃午飯,阿布咚咚地敲格里芬家的門。那天下午埃利一直在試圖說服他的爸爸,不必把公牛轉移,他認為釣魚不失為一個消磨時間的好方法,就在這時,他聽見阿布絆倒在了通往前門廊的臺階上。
砰砰砰。哎喲。
阿布發(fā)現(xiàn)一根釘子從門上穿出來。埃利去年冬天就打算把它拔掉,但是忘了,后來又覺得拔不拔的也沒什么關系。格里芬先生來到門口,這個老鰥夫眼窩松垂,穿著肥大的、沉甸甸的靴子,阿布一向怕他,這會兒只知道吮指節(jié),都不敢提出要見埃利。
埃利·格里芬家的屋子比棚屋好一點,實在只是好一點兒。它坐落在通往哥倫比亞的大路朝南幾英里處、離開大路大約一英里的一個安靜的樹林里。屋子有兩層,廚房里有一個木頭爐灶,貝基就在那里煮飯。一切都是灰色的,退色的木頭,貼在內墻上的橫向凸圓線腳的黃楊木護墻板,從地板到天花板,但是與廚房爐灶相對的一端有一個石頭的壁爐,他們——埃利,貝基,他們的父親約瑟夫——都認為壁爐非常漂亮舒適。他們每人在壁爐旁邊都有自己的位子。樓上有三個臥室,每個臥室里都有一張普通的鋼絲床,上面鋪著玉米皮褥墊。格里芬家的墻上什么也沒掛,只有一張喬治·華盛頓的肖像,那還是幾年前埃利從鄰舍一座被遺棄的農舍里撿來的,還有一張貝基小時候畫的他們的母親的素描。格里芬太太去世已有三年,他們每次坐下吃飯時依然為她平安到達天堂而禱告。她從來沒教過貝基燒飯——也許她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因為咳嗽而送命——但是貝基無師自通,埃利也總是有啥吃啥,從沒想到過抱怨。
埃利來到門口,阿布把那天早上早些時候他所看見的情景告訴了他:成千上萬的邦聯(lián)士兵扛著槍,佩著刀和各種各樣的武器,在大路上行軍。阿布說,這看起來就像是世界末日。格里芬先生一句話沒說,匆匆出門趕牛去了,忘記了他已經(jīng)吩咐過埃利去做這件事,貝基剛才一邊在收拾碗碟一邊在聽,這會兒上樓進了自己的臥室。在埃利近期的記憶中,他是第一次被孤零零地撇下。他都顧不上為這件事感到納悶。
槍!騎馬的人!阿布遞給他一塊餅,他們走出了前門,順著小道跑過了格里芬家的井臺。他們飛快地,毫無目的地跑著,又叫又跳,好像是從哪個悶人、黑暗的地方被放出來似的,那里所有的人做的惟一的事情就是祈禱什么都不要發(fā)生。現(xiàn)在就要有事發(fā)生了,天知道,的確如此。
他們在路邊的田地里跑了很久,偶爾停下來,撿那些士兵丟在路上的東西。埃利撿到一把骨柄刀子,刀柄上有刻痕,他把刀子別在褲子里。阿布把一個裝甜食的瓶子高高地舉過頭頂,想知道透過玻璃看太陽是怎么回事,然后他把瓶子摔到地上,瓶子砰地一聲碎了,桃子果醬朝四面八方濺開。他們?yōu)橐桓迸票荣愃?,結果埃利贏了。阿布撿到一只有凹痕的銅望遠鏡,棱鏡上有兩道大劃痕和一個裂縫,不過他很開心。隨后他們停下來喘氣。
“咦,他們在哪里呢?你好像說過有成千上萬個人呢?!卑@麘岩蛇@一切只是阿布的想象,盡管路邊有這些被丟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