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九月(3)

賈奈達之城 作者:邱華棟


“我覺得,照這個局面下去,他們真的獨立了?;蛘?,按照他們的說法,真的要實現(xiàn)自治了?!卑鹂撕苤保吕锶诵母?,他對我說:“我倒想呆在印度,看看印度人會怎么治理這個國家!他們是沒有治理自己國家的能力的?!?/p>

“十幾萬白人管理和統(tǒng)治四億印度人口,我們之間的文化又根本不同,要想一直統(tǒng)治下去,你覺得這可能嗎?”我反問他。自從經(jīng)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我對歐洲文明的優(yōu)秀產(chǎn)生了深深的懷疑,因為就是這樣自以為偉大和成熟的文明,卻落到了自相殘殺的地步,甚至屠殺了幾百萬的猶太人,殺死了幾千萬的士兵和民眾。這樣的文明,并不是能夠完全信任的文明。

艾瑞克盯著我,“我們統(tǒng)治他們已經(jīng)兩百年了,不能在我們的手上丟掉她。我們會成為英國歷史上的罪人?!?/p>

“這可能是你,也是所有的英國人都無法控制的。甘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神了,而且印度人擁護他。這些天,我們在德里看到的不就是這樣的嗎?他們已經(jīng)覺醒了。”我說,“他們肯定要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p>

艾瑞克的臉漲得通紅,他特別難過,“不會的,我們不會失去印度的,他們即使是自治了,也還是需要我們的,他們管理不好自己的國家。”在這個問題上,艾瑞克相當自信和有偏見,這是我無法通過勸慰可以消除的。

我就是在這一點上無法贊同我的丈夫。我發(fā)現(xiàn),只要是涉及到印度的前途,艾瑞克就顯得特別焦躁,仿佛印度是他的什么無法分割的東西,他根本就不能失去它。但是,我對歐洲所有的文明國家?guī)缀鯕в诙?zhàn)之后,我的看法就不同了。歐洲人同樣是野蠻人,或者,在他們彬彬有禮的舉止之下,仍舊有野獸一樣的軀體在活著,并和文明的身體共生在一起,它們平時是看不出來的,一旦惡魔蘇醒,文明國家自身也會毀滅自己。

“我們不要爭執(zhí)了,親愛的艾瑞克,我們來這里是為了要到喀什噶爾去的,還是想一想我們怎么去那里吧。你要服從命令?!蔽覝厝岬負崦鹂?,而他還在為英國要失去印度的假想發(fā)愁。

“在德里,沒有人關(guān)心我們怎么去喀什噶爾,要我們自己想辦法了?!卑鹂嘶剡^神,“他們沒有人關(guān)心別的了?!?/p>

我了解到,1890年之后,在新疆喀什噶爾就有了英國駐扎在那里的外交人員。瑞典地理學(xué)家和探險家斯文?赫定曾經(jīng)在1890年第一次抵達喀什噶爾,在那里,他遇見了當時英國第一任的貿(mào)易代表馬嘎特尼,他的中文名字叫馬繼業(yè)。

在那里,瑞典人斯文?赫定得到了英國人和俄國人兩方面的支持,才完成了他那艱巨的探險,后來還發(fā)現(xiàn)了樓蘭古城,并且?guī)状芜M入西藏。

從那個時候開始,新疆喀什噶爾就有英國的國旗和英國人的身影了。因為在當時,大英帝國和俄國在帕米爾高原對峙和相遇,一個不希望對方南下,另外的一個不希望對方北上,于是,就在中亞的阿富汗留出來一條隔絕雙方勢力范圍的瓦罕走廊,這條走廊從阿富汗一直可以通向喀什噶爾。在喀什噶爾有俄國領(lǐng)事館,所以,英國必須要和俄國的勢力有正面的對峙與交鋒、監(jiān)視與交流的機構(gòu),而在新疆設(shè)立外交領(lǐng)事館,就是一個證明。

幾年之后,喀什噶爾的貿(mào)易代表處就變成了領(lǐng)事館,后來又升格為總領(lǐng)事館,就是為了向俄國人表明英國在這一地區(qū)的利益以及存在。而且,現(xiàn)在的格局,也使俄國人無法覬覦英國人一向認為是自己的后花園的西藏,有了瓦罕走廊和新疆,俄國人就沒有能力越過帕米爾高原,把手伸到西藏去,那里是英國人覬覦的一片神圣高地。

在艾瑞克和我準備要動身去新疆的時候,我們在德里碰到了從那里回來的一個郵差。這個人每個月都要在喀什噶爾和印度德里往返一次。他在最近一次去那里的時候,在路上被搶劫了,受了傷,在德里的醫(yī)院里住著。

艾瑞克和我去找他了解情況,他說:“在新疆的色勒庫爾發(fā)生了叛亂,叛亂分子后來躲到了山上,專門襲擊過往的商隊,我們被襲擊了?!彼虬鹂苏故就壬系臉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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