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采漿果(3)

船訊 作者:(美)安妮·普魯


“事情漸漸地水落石出。像一場噩夢,越來越可怕,你卻無法醒來。政府對這些事情沒有任何安全條例。油船的設(shè)計非常糟糕。船上沒有一個人知道誰是主管。是掌舵的還是船主?船上的大多數(shù)人對大海一無所知。他們是地質(zhì)人員,水泥工,井架工,泥地勘探員,鉆井工,焊接工和安裝工,是專門尋找石油的,根本不注意海面或天氣。甚至天氣預(yù)報來了也聽不懂。不知道海浪涌上來時應(yīng)該關(guān)上舷窗外蓋。壓載艙的窗戶玻璃一碰就碎。海水一涌進來,控制板就會短路。一個巨浪砸碎了船艙窗戶,海水灌進來浸濕了控制板。他們沒有受過適當(dāng)?shù)呐嘤?xùn),也沒有操作指南??刂瓢迨ъ`后,他們就想用幾根小銅棒去手工調(diào)整壓載艙,結(jié)果整個兒都弄反了,船開始后退,他們又把它搞得傾斜過來。就像那座冰山一樣。船沉下去了。救生船根本不管用,大多數(shù)人沒能找到救生船,因為控制板失靈后擴音裝備也不管用了。律師說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相跟著全盤倒塌。

“所以,我不是想傷害你的感情,但情況就是這樣。剛才看著那座冰山坍塌,我就在想這些事情。每次我來到海邊都會這樣想,我眺望海岸,半是害怕,半是希望我會在海草中看到霍羅德被淹死的尸體。盡管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許多年?!?/p>

奎爾靜靜地聽著。他是否必須把她帶到大草原上?然而,佩塔爾的精髓不是也深入他的肌膚,像注射的預(yù)防愛情瘟疫的疫苗一樣嗎?那么再去撫摸韋葦干燥的手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們沿著小路走向灌木叢生的沙地,望著姑媽的頭巾像一個蒼白的圓點,孩子們像甲蟲一樣跳來跳去。

奎爾跟在她后面。韋葦不用看也知道他在哪里。

溫暖的天氣,深邃的天空,四下里一片寂靜,只有遠(yuǎn)處孩子們的聲音。突然,就像一次頭痛戛然而止那樣,某種東西終于讓步,多少年的傷痛一下子減輕了。她轉(zhuǎn)過身來??鼱栯x得這么近。她張嘴想說些什么。她布滿雀斑的、粗糙的皮膚泛起了紅暈。她倒在地上,或者是他把她拉了下來。他們在茂密柔軟的漿果地上翻滾,緊緊抱在一起,滾過來滾過去,熱得發(fā)燙的手臂和大腿,漿果和樹葉,嘴巴、眼淚和傻話。

可是,當(dāng)大海在下面發(fā)出嘆息時,她聽見了,想起了霍羅德英俊的遺骸被破網(wǎng)纏繞。一把推開奎爾。起身跑向姑媽,跑向兩個小姑娘和可憐的、沒有父親的海利,野餐籃重重地砸著她的腿??鼱柸绻氲玫绞裁?,就必須趕快跟上來。韋葦為了躲開而跑,然后是為跑而跑,最后只是因為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如果改變步伐就會顯得猶豫不決,好像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似乎總是要不停地做一些毫無意義的舉動。

奎爾躺在石楠植物叢中,凝望她的背影,看著她藍(lán)裙子的褶皺隨著她越走越遠(yuǎn)而消隱不見。姑媽,孩子們,韋葦。他把腹股溝緊貼著沙地,好像他在與大地交媾。他漸漸蘇醒的意識使遠(yuǎn)處的景象有了舉足輕重的意義。巨大的巖石襯托下的那幾個小小的身影,遠(yuǎn)處是遼闊的大海。生活中錯綜復(fù)雜的亂麻被清除了,他看見了生活的結(jié)構(gòu)。沒有別的,只有巖石和大海,還有暫時被它們襯托著的小小的人影和動物。

他用銳利的目光看穿過去。他看見祖祖輩輩像遷徙的候鳥,海灣點綴著如夢似幻的帆影,被遺棄的村落重新繁榮起來,海洋深處的漁網(wǎng)上魚鱗閃閃。看見時光流逝,奎爾家的人都被邪惡浸染。他想象姑媽去世了,埋葬了,他自己老了,韋葦也已年老背彎,他的女兒都在遠(yuǎn)方有了她們自己的生活,海利仍然為木狗和彩色的線而歡喜,那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海利,睡在房子頂樓的北屋或樓下的小屋里。

重又有了一種潔凈的感覺,一種大事即將來臨的感覺顫顫巍巍地向他涌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蘊含著預(yù)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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