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四妗的侄仔呢？”

“好象是在伸手仔！”

“阿妗手油，你把它端給人客吃！”

貞觀接過小鍋，卻問道：“不是得送給厝邊、四鄰嗎？”

“唉，顧前難顧后?。∩习嗟倪€未回到家，前廳又有人客；是你阿嫂娘家的人送禮來，沒辦法，你還是先去伸手仔吧！”

貞觀站起來，一面找碗筷，一面說：“等我回來再去送好了！”

她出了廚房，彎彎、折折，才到伸手仔門前，大信已經(jīng)蹦跳跳出來；”咦！你鼻子這樣靈？”

“鼻子也靈，油飯也香！”

貞觀這次是謹(jǐn)諾有禮的，將它直端進(jìn)房內(nèi)桌上，又安好碗、筷，隨即反身向外走，嘴上說道：“請慢吃，我走了！”

“小等！小等！”

大信連聲叫住她：“不行??！這么多，我又不是食客，怎樣，你要不要幫我吃一半？”

貞觀笑道：“歉難從命；我還得左右鄰居，一一分送！”

“我也去——如何？”

大信說這話時(shí)，純粹為了好玩，等看到貞觀面部的表情，這才恍然大悟起來：這些時(shí)，她能夠海邊、大街，四處陪他走著的，原來只為的他是客；此間淳樸的民風(fēng)，唯獨(dú)人客至高無上！然而今天，他若幫上手，則無疑易了客位，等于貞觀向父老、眾人明過路來：這人是我私友——她和他也許會有這樣的一天，但絕對不在這個(gè)時(shí)候。……

兩人心里同時(shí)都明白到這點(diǎn)，所以當(dāng)貞觀尚開不得口時(shí)，大信馬上又說：“你去送好了，我站在這邊大門口，一樣看得見的?！?/p>

貞觀那心里，有些疼惜，又有些感動，她微低著頭，胡亂點(diǎn)一下，即跨步走出，再也不敢多看大信一眼；她相信在那個(gè)時(shí)候，只要這么一瞥，她的情意即會像飛湍、瀑布，一瀉至底。

廚房里，一盤盤的油飯?jiān)绶趾玫戎停懹^一一接過，按著屋前、厝后，逐戶送來。

大信見她每次端著盤子回來，上頭竟都盛有半盤面的白米，感覺奇怪：“你這是哪里來的！”

“是——你不先猜猜看嗎？”

“嗯，難道——真是人家回送的？”

貞觀笑道：“極對蚋這正是他們的回禮；中國人是有來有往，絕對沒有空盤子，由你端回來的，就說這一盤，我拿去時(shí)，前屋只有小孩子在，他們不知有此舊俗，只會收了油飯，道謝，我亦轉(zhuǎn)身出來，誰知小孩的母親在后院晾衣衫，大概聽見他們?nèi)?bào)，居然趕量了一合米，追出大門口來倒給我——”

話才說完，只見大信合掌道：“小小的行事，照樣看出來我們是有禮、知禮的民族！禮無分鉅細(xì)、大小，是民間、市井，識字、不識都知曉怎樣叫做禮！”

貞觀動心道：“你這一說，我更是要想起：小時(shí)候和銀蟾兩人沿著大街去送油飯的情形?！?/p>

“有沒有送錯(cuò)的？”

“才沒有！”

“那——”他尚未說完全，眼底和嘴角已盡是笑意；貞觀見此，知道這人又要說笑話了；果然往下即聽他說：“如果接油飯的也是小孩，不知禮俗，你們有無催人家：快去量些白米來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