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貞觀連看了幾遍,心中仍是未盡,正在沉醉,顛倒,銀禧忽闖到面前來,他這兩日,面部正中長一個大毒瘡,不能碰不能摸,鬧得她四妗沒了主意,五路去求診,西醫(yī)不外打針,中醫(yī)無非敷藥草,怎知疔瘡愈是長大不退。貞觀看他紅腫的額面,不禁說他:
“你還亂闖,疔仔愈會大了,還不安靜一些坐著,看給四妗見到罵你!”
銀禧這才停住腳,煞有其事說道:“才不會!媽媽和阿嬤在菜園仔?!?/p>
“菜園仔?”
“是啊——”
銀禧一面說,一面在原地做出跳躍的身勢:
“她們在捉蟾蜍!”
“蟾蜍——”
她看著眼前銀禧的疔仔,忽然想明白是怎么一件事:蟾蜍是五毒之一,她阿嬤一定想起了治療毒疔的古方來。
“走!銀禧,我們也去!”
她帶他去,是想押患者就醫(yī);銀禧不知情,以為是看熱鬧、好玩,當(dāng)然拉了貞觀的手不放。
貞觀一路帶著小表弟,一路心上卻想:銀禧稱大信的母親妗,稱自己母親姑,兩邊都是中表親,他與大信是表弟兄,與自己是表姊弟,等量代換之,則大信于她,竟不止至友、知心,還是親人,兄弟……
菜園里,她四妗正彎身搜找所需,她外婆則一旁守著身邊一只茶色甕罐,罐口還加蓋了紅瓦片。
“阿嬤,捉到幾只了?”
她外婆見是她,臉上綻笑道:
“才兩只,你也湊著找看看!”
“兩只還不夠嗎?”
“你沒看他那粒疔仔;都有茶杯口那么大!”
貞觀哦了一聲,也彎下身子來找。未幾,就給她發(fā)現(xiàn)土叢邊有只極丑東西,正定著兩眼看她;它全身老皺、丑怪,又沾了土泥,乍看只像一團(tuán)泥丸,若不是后來見它會跳,差些就給它瞞騙過去。
“哇!這兒有一只!”
她阿嬤與四妗聽著,齊聲問道:“青蛙與蟾蜍,你會分別么?”
貞觀尚未答,因她正伸手撲物,等撲著了,才聽得銀禧叫道:
“阿姊,蟾蜍比青蛙難看!”
貞觀捉了它,近前來給阿嬤驗(yàn)證,一面笑說道:
“我知曉!青蛙白肚仔,這只是花肚仔!”
她四妗亦走近來看,二人果然都說是蟾蜍無錯;她外婆于是舉刀在它肚皮上一劃,瞬時,蟾蜍的內(nèi)臟都顯現(xiàn)了、見著了;心、肺、膽、肝;她阿嬤在一堆血肉里,翻找出它的兩葉肝來,并以利刀割下其中一葉;同時快速交予她四妗貼在銀禧的瘡疔上——
貞觀這下是兩不暇顧,又要看疔仔的變化,又要知道那少了半個肝的奇妙生物;她四妗因?yàn)榘咽职粗N的肝,以致貞觀根本看不清銀禧的顏面,她只得轉(zhuǎn)頭來看另一邊的狀況:她外婆自發(fā)髻上拔下針線時,貞觀還想:伊欲做什么呢?不可能是要縫它的肚皮吧?!那蟾蜍還能活嗎?當(dāng)她往下再看時,真?zhèn)€是目瞪口呆起來:她那高齡的外家祖母,忽地成了外科醫(yī)生,正一線一針,將那染血的肚皮縫合起來;
“阿嬤——”
貞觀驚叫道:“你縫它有用嗎?蟾蜍反正!”
“不知道不要亂說——蟾蜍是土地公飼養(yǎng)的,我們只跟它借一片肝葉療毒,還得放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