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的房間是兩隔壁,門口有一個木地板過道。我在門口跟戈爾洛夫說了聲晚安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我發(fā)現(xiàn)這間房子比我以前在巴黎和倫敦待過的任何住處更討人喜歡:屋角吊著一只鐵制的火盆,桔黃色的炭火冒著淡淡的煙霧和誘人的香氣,溫暖著整個房間。床上的被褥是翻開著的,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枕頭。床邊有一張三只腳的桌子,上面放著一支蠟燭。燭光反射在結(jié)著霜花的、窄窄的窗戶上。我在霧氣蒙蒙、結(jié)著冰的窗玻璃上擦開一個小孔,看見了外面的街道。我坐在床上,不顧旅途的困頓,頭腦像喝了令人興奮的佳釀一樣,想到經(jīng)過艱難跋涉終于到達了目的地,而這個地方自己原以為是不能活著看到的。
我打開身旁的包,從最里面掏出寫字板。在錫皮封面的下面捆扎著一大疊我自己潦草的字稿:有剛寫了一個開頭而沒有完成的書信;有跟遠方的人們交流思想的記錄,而這些人生活在人類通信設(shè)備無法到達的地方;還有日記的殘篇等等。另一張紙隱藏在寫字板的底部、一沓白紙的正中間:那是富蘭克林寫給法國駐俄國大使的介紹信。現(xiàn)在既然到達了圣彼得堡,我做了三個月以來都沒有做的事情。這封信和這個寫字板是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到達我手里的。我抽出信來,讀著。
我把信重新放回到紙堆里,然后又把紙張夾進寫字板。
我脫下衣服,把匕首放在枕頭底下,躺了下來,凝望著微弱的火苗,無法入睡。
我感到了這一重要使命帶給我的壓力。責(zé)任本身倒不可怕;我可以擔(dān)當(dāng)?shù)闷?,我接受這個任務(wù)那一刻就很自信。本杰明·富蘭克林自己也對我很放心,二十四歲的騎兵軍官是不會對自己的能力有任何懷疑的。
可是現(xiàn)在展現(xiàn)在我面前的使命是如此重大,猶如俄國無邊無際的叢林。我能夠到達這里是靠上天和馬刀的保佑,而剛剛經(jīng)歷的事情與我即將面臨的一切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然而,我躺在圣彼得堡那家客棧溫暖的被窩里,凝望著木制的天花板;藍色的星光反射著俄國的白雪,透過結(jié)霜的窗戶投射到房間的天花板上。我相信我能夠完成這一使命。我相信,因為……嗯,因為我相信。我相信美利堅,我相信我自己,因為我是一個美利堅人。我相信國王或女王的孩子不一定比農(nóng)夫的孩子具有更健全的精神和頭腦,更健康的身體。(事實上,我承認我有一種偏見,那就是情況剛好相反)。像所有的人那樣,我相信上帝是有思想的。
更具體地說,我認為俄國的葉卡捷琳娜和我一樣都相信這一點:盡管她是女王,她不是生來就是女王。她是通過智慧和才華才登上高位的。僅此一點我就確信她會聽得進去我簡短的聲明:“美利堅必勝”,而且她也會相信我的話。
我鉆到被窩深處,陶醉于這些想法之中,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