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麻煩你讓我們見見這個人?!蹦莻€普魯士人右邊一個不明國籍,穿著俄國制服,軍銜為中士的家伙說。他的毛皮帽子朝右傾斜,遮蓋著耳朵掉了只剩下一個耳朵蒂的地方。像我見過的其他傷殘軍人一樣,他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住嘴!”那個普魯士中尉搶白他說。接著,他那灰色的眼睛轉(zhuǎn)向我。
我本來想叫他們見鬼去,然后命令車夫趕車往前沖;但是,那樣的話我們的命運就無法預(yù)見了:雇傭兵們不是會被嚇得給我們讓路,就是會被激怒得拽住馬兒的韁繩。而我信不過這幫人的理智;這二十來個全副武裝的家伙,都是慣于打架、奸淫的好手,有好幾個禮拜沒見過漂亮女人了,周圍好幾英里又沒有一個人影,他們一定會對我們進(jìn)行搶劫、強奸、謀殺,最后再把罪過推到哥薩克人的頭上?!叭绻銈兪欠蠲鼨z查我們,那當(dāng)然得執(zhí)行命令,”我緩緩地說?!案襾戆?,中尉。還有你呢,中士?!?/p>
我們?nèi)齻€人都下了馬,繞到雪橇的門前?!跋壬瑴?zhǔn)備好了,”我說?!八刹皇且粋€讓人高興的主兒。”我抽開門閂,輕輕地一拉門。門開了,然后里頭又猛地拉著關(guān)上了?!皝戆桑H王!”我喊著,仿佛是在哄一個寵壞了的孩子?!斑@幾位先生想見見你。”我對身邊兩個人說:“對不起,有時候他很倔強”。我又輕輕地拉門,懇求道:“來吧,親王,請!”
“先生,讓我來幫你一把,”中士怒沖沖地說著,一把抓住手柄,用力一拽。門哐啷一下開了,中士的手高高舉起,一聲凄厲的尖叫聲劃過冰冷的空氣。是中士在喊叫,只見他仰面朝天地倒在雪地上,頭的一側(cè)鮮血迸流。戈爾洛夫一下子鉆了出來,嘴里還在怒吼著,手上舉著馬刀就砍,一個大劈殺把那個普魯士人和我逼得連連后退,然后朝他想象中的敵人連砍了幾刀,最后幾刀從倒在地上的中士上方劃過。中士嗷嗷直叫,戈爾洛夫口里流著涎,也朝他嚷叫著瘋話。
“天哪!”那個普魯士人說。“他的另一只耳朵給砍下來了!”果然,在我們倆和中士之間的地上躺著那只掉下的耳朵。在我看見那只耳朵的同時,戈爾洛夫也看見了,他一把抓起來,咬下一口,吐在中士的身上,把剩下的那半截扔給那個普魯士人;最后,他把一大口污穢嘔吐在中士的胸口,中士還蜷縮在地上。
身體不適再加上這幾個人干擾了他休息,戈爾洛夫靈機一動,才來了最后這段即興表演,但這一切已經(jīng)足以讓那個普魯士人受不了了。他在我的身邊趔趄著。“親王,請回到里面去!”我喊道。戈爾洛夫朝我翻了翻眼睛?!暗嚼锩嫒?,我答應(yīng)你的那只小狗,我會讓修道士給你的!”
戈爾洛夫笑了,服從地跌跌撞撞地回到雪橇的艙室內(nèi),并隨手關(guān)上了門。
我使勁咬著舌頭,轉(zhuǎn)身對著那個面如土色的普魯士人。他說:“天哪,這些俄國人好野蠻。就連好人也發(fā)瘋,那瘋子就……我的天!”
“那些人都不可理喻,”我附和著說。
中士磕磕絆絆地站起來,抓起帽子,弓著腰,一邊朝他的馬跑去,一邊用手堵住新傷口流出的血。“很遺憾,耽誤了你這半天,長官,”那個普魯士人說。
你肯定會遺憾的,我心想。
“在這一帶你們可得小心,”他說。這時他完全是一副愿意幫忙和關(guān)心的架勢?!案浇懈缢_克人?!?/p>
“你見到了嗎?”
“我們追趕一股哥薩克人已經(jīng)追了一個多月了。為首的是一個戴著狼皮帽子的家伙。農(nóng)民都管他叫‘狼頭’。我們追到距離他們只有幾小時路程的地方,但這伙土匪分成了幾個小分隊,接著又分成更小的隊伍——我們也跟著分兵追擊。大多數(shù)人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仿佛那些哥薩克人消失在空氣中了??傻任覀兗Y(jié)部隊的時候,有些人失蹤了;我們最后只找到了這些士兵被肢解了的尸體。我已經(jīng)損失了幾十人,現(xiàn)在再也不能兵分幾路了。我們這是在假裝執(zhí)行訓(xùn)練任務(wù)。”
“這樣可以不干擾民眾,”我說。
“我們需要更多的人馬,更好的人馬,”那個普魯士人緊張地說?!皫讉€村子遭搶劫、奸淫不會引起政府的重視。損失幾個雇傭兵也算不了什么。一切都要等到哥薩克人進(jìn)軍莫斯科,這場鬧劇才會在圣彼得堡終止?!?/p>
我們走到馬的旁邊,上了馬,相互敬禮。他揮手讓手下人前進(jìn),我則繼續(xù)在雪橇前頭開路。我扭過頭去,看見那個中士掉在隊伍的最后,彎著腰,用手捂著頭,鮮血順著他的手腕往下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