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們來到一條冰封的河上。車夫停了下來，用蹩腳的法語說，他想休息一會兒，給馬喂點水。他讓跟班到冰上去鑿洞取水，我到對岸的河堤上偵察。我發(fā)現(xiàn)了一叢花旗松，林子很密，完全可以把雪橇掩藏起來。如果女士們想休息一下，可以在這里歇腳。

“哦，這地方真漂亮啊！”夏洛特喊叫著。我這時已經(jīng)把雪橇拉到樹后面，給女士們打開了門?！吧衔荆阏婧醚哿ρ?，這么幽雅的地方讓你找到了?！?/p>

“這個地方的確好極了，”安妮說著，跟在夏洛特后面下了車。我驚訝地聽到她的聲音是那樣輕松活潑，一改在別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是的！沒準兒這兒有白雪精靈呢！”夏洛特高興地喊著。

“我們英國沒有白雪精靈，”安妮開心地說?！八麄冮L什么樣兒？”

米特斯基公主裹著裘皮斗篷從溫暖的艙室走了出來，也附和著說：“哦，他們個頭很大，藍色的大臉上長滿了白色的絡(luò)腮胡子，女人也一樣?！?/p>

“女人長絡(luò)腮胡子？呵，你是說跟格爾尼科娃伯爵夫人那樣？”夏洛特說。三個人都撲哧地笑了。

“不，不像她，”安妮說?！八皇亲齑缴嫌泻印！?/p>

“是的，白雪精靈滿臉的絡(luò)腮胡子，”娜塔莎·米特斯基又補充了一句。

“格爾尼科娃伯爵夫人也有絡(luò)腮胡子，”夏洛特說。夏洛特堅持說這是真的，她們笑個沒完。

“誰有絡(luò)腮胡子？”澤普莎追問著。她皺著眉頭，從一個人跟前跑到另一個人跟前。因為出來遲了，她沒聽懂大家說了一個什么笑話，對大家的笑聲有些惱火。“你們在說什么？”

姑娘們停了下來，看著她。“白雪精靈！”夏洛特低聲對她說。

“就是那種小不點，小個子，惹人討厭的那種，”安妮說。突然那三個姑娘在雪地里追逐澤普莎，這個小不點的女人在雪橇底下翻跟頭，滾動著，滑著。

“別，別都一起卸下來！”我朝車夫的跟班喊道。他從河上回來，正在給套著韁繩的馬卸下挽具?！耙淮涡秲善?！兩匹！”那個家伙停了下來，呆呆地望著我?！扒疲恪蚁搿?/p>

比阿特麗斯正從艙室里往外爬，我迎上前去攙扶她。我說：“喂，比阿特麗斯，你能讓那個家伙聽懂我的話嗎，叫他不要一次就把馬匹全卸下？我要他一次給兩匹馬卸下挽具，一次牽兩匹過去飲水，一對一對的，其余的馬做好奔跑的準備?！?/p>

她揚起臉說：“你最好請米特斯基公主或別的哪位女士給你翻譯一下。他會更聽話一些?！边@時，公主就在我們身邊，正跟澤普莎笑著，踢她的手。澤普莎在雪橇的支桿中間鉆來鉆去。比阿特麗斯深深地給她的女主人行了一個屈膝禮，然后壓低嗓門給她講述事情的原委。公主立刻轉(zhuǎn)身面對著我。

“天哪，上尉，你的警惕性真高！好的。我這就去告訴那個伙計！”她走到車夫跟班旁邊告訴了他，然后擺出一副很自豪的樣子。

“有新鮮水嗎？”比阿特麗斯問。

“有。你要一點嗎？我陪你去取?！?/p>

“不用了。我自個兒去?！蔽抑棺×四_步，看著她下河去，手里抱著從雪橇上拿下來的一個水晶罐子。

自從剛才扮演親王之后，我就一直沒有看到過戈爾洛夫，所以我現(xiàn)在趕緊去看看他。他的那副模樣讓我憂心忡忡。只見他的后腦勺靠著門對面的那塊板壁，臉上毫無血色，在昏暗的艙室內(nèi)那蒼白的面容分外惹眼。貝耶芙魯爾伯爵夫人和尼孔諾夫斯卡婭夫人坐在他的兩邊，伯爵夫人用指關(guān)節(jié)按著自己的嘴唇，臉上顯出困惑和焦慮的神情；尼孔諾夫斯卡婭夫人把一勺難聞的草藥湯劑送到他緊閉著的兩片嘴唇中間?！案隊柭宸?！”我說著，走進去，跪在他的身邊。

他的眼皮抬了一下，瞪了我一會兒，然后又遺憾地耷拉下去?！笆前l(fā)燒嗎？”我問伯爵夫人。

“恰恰相反。他很冷，”她回答道。我摸了摸他的前額，潮濕而冰冷，像一只沒有煮過的生牡蠣。“是消化系統(tǒng)的毛病，”伯爵夫人說，仿佛她真的相信是這么回事。

這個診斷結(jié)果顯然是尼孔諾夫斯卡婭夫人得出的，她接過話茬說：“很快就會過去的。你想要點藥茶嗎，上尉？可以暖暖身子，喝了會感覺好一些?！彼岩恢淮蟊舆f給我。

我心里有事，沒有理睬她。我摸了摸戈爾洛夫的脖子，數(shù)著他的脈搏。他伸出手推開了我的手，嘟噥著，但是眼睛沒有睜開?！八枰饪拼蠓?，”我說。

“最近的外科大夫在圣彼得堡，看你是不是想走回頭路，”尼孔諾夫斯卡婭夫人說。“不過現(xiàn)在我們離莫斯科的距離也差不多遠。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上尉，醫(yī)生跟我一樣對他的病都無能為力?！?/p>

“你能給他放血嗎？”我問她。

“給他放血？你就別開玩笑了?！?/p>

“他需要治療?！?/p>

“上尉，你自己被別人放過血嗎？”

“沒有，醫(yī)生沒有給我放過血。不過我聽別人說很有效?！?/p>

“那是治好了的人說有效！那些治死了的人怎么說的？上尉，我可以告訴你，手術(shù)刀對他的病根本就沒有效果。”

“他吃了些什么？”我問伯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