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卻覺得回味無窮：“這是沾你們的光。放在平時，楊桃只給老太太洗腳，我連看一眼都難！”

雪檸極其難受地沖著窗戶叫了一聲：“我想梅外婆了！”

單腳站在地上登皮靴的愛梔沒站穩(wěn)，趔趔趄趄地躥出好幾步。楊桃上前扶住愛梔，本想進一步幫忙，瞅著皮靴卻又不知如何下手。

阿彩提醒她：“你沒見過怎樣給死豬剝蹄殼嗎？”

楊桃還是不敢動手。愛梔將皮靴系好，轉(zhuǎn)身披上雪狐皮大衣，亭亭玉立地站在屋子當(dāng)中。從窗外平射進來的陽光將愛梔照得晶瑩剔透，微微一動，就有落雪一樣的潔白散發(fā)出來。阿彩看呆了，伸出手摸過來時，順便拔了幾根雪狐毛。愛梔一生氣，揚起巴掌照著阿彩的手背重重拍打一下。皮肉與皮肉撞擊出來的響亮聲音，將楊桃嚇得掇起那盆正在變冷的熱水，一溜煙地逃到門外。

“看來我不好好教你，你就不明白小老婆是如何當(dāng)?shù)?！?/p>

阿彩揚起右手照著愛梔的臉上就是一個耳光。愛梔剛躲過去，左手的耳光又甩了過來。這一次愛梔沒有完全躲開，右耳的耳墜被阿彩的耳光刮飛了，落在哪個角落里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愛梔一下子火了起來，一抬腳將堅硬的皮靴重重踩在阿彩的腳背上?！鞍眩　卑⒉实慕新暣┩笌字貕Ρ凇Ｂ犚娪腥伺苓^來，愛梔再次用力地在阿彩的腳背上踩了一下。阿彩叫得更加凄厲了。

楊桃和王娘娘站在門口，直到雪大奶來了，才敢跟著進屋。阿彩已經(jīng)解開那剛纏好的裹腳布。白皙的腳背上青腫得很厲害。問清楚原因后，雪大奶表面上各打五十大板，既要愛梔像個做妹妹的，又要阿彩像個做姐姐的，遇事時不論大小先后，都要彼此謙讓。 說話時，雪大奶突然要楊桃伸出手來。楊桃手還沒動，臉先紅了，兩只手仿佛是鐵鑄的，半天才抬起來。在那白嫩的掌心中，一對用墨畫成的男女正緊緊地摟在一起?！罢l畫的？”聽說是綢布店的伙計，雪大奶從糾巴上取下一枚玉簪，對著楊桃的掌心扎去。雪檸在一旁叫：“莫這樣！”雪大奶回頭看了看，很不解氣地警告楊桃，看在雪檸的面上，這次就饒了她，再有任何輕浮的行為，到時候誰替她討?zhàn)堃矝]用。

雪大奶好言好語地打發(fā)走阿彩，又揮手攆走其他人。關(guān)上門后，雪大奶將雪檸摟在懷里，長吁短嘆地半天不說話。

愛梔不去猜雪大奶心中的正事，有意往旁邊勸：“自古文人多情。做下人的在雪家呆久了，難免學(xué)著附會，偶爾與丫鬟逗逗笑，調(diào)調(diào)情也是正常的?！?/p>

“都是那個癩痢婆娘鬧的，放在平時，年輕男女有點風(fēng)花雪月事，我也不會發(fā)這樣大的火。

回頭我還要找機會安慰楊桃。”雪大奶搖了幾次頭后，還是說起最擔(dān)心的事，“自從雪茄去了武漢，阿彩就在屋里犯邪?！毖┐竽淘O(shè)想，雪茄回來得正是時候，過了正月，就將阿彩休了?！扒О沐e可以原諒九百九十九，一旦犯了天條就是不可饒恕的了！你那一腳踩得好。平日里她總是一副怨婦模樣，好像雪家欠了她八百年人情！”

愛梔正不知說什么好，雪檸打了一個冷顫。

雪大奶趕緊抱著她：“小心肝，老東西的話將你嚇著了？”

雪檸歪在雪大奶懷里：“我在想梅外婆！不管別人犯了多大的錯，梅外婆都不會這樣兇惡！”

雪大奶笑得很開心：“武漢地方大，天門口地方小，不惡一點就沒有好日子過！”

雪大奶暫時放開雪檸，拎著波斯貓的耳朵看了一陣。她覺得波斯貓長相奇異，應(yīng)該是吉兆。

愛梔見雪大奶喜歡波斯貓，趁機將它只吃活魚，死了的魚聞都不聞的習(xí)慣說了。 雪大奶馬上擔(dān)心起來：“貓吃活魚時雪檸會不會哭？”

愛梔小聲說：“這事就是奇怪！除了人，其他貓狗吃了再多的活魚，她都沒事?！?“這不奇怪，貓狗魚是同類相殘，人是另一類?！?/p>

雪大奶隨即發(fā)話，讓那個敢在楊桃手上畫畫的伙計，扛上門板堵住街邊小溪里的來水，再用撮魚網(wǎng)將逃不走的小魚兒全都撮回來，用水缸養(yǎng)著。

太陽更亮了。天上地下都沒有要落雪的跡象。

吃完早飯，愛梔正要帶著雪檸去看常娘娘家里的人，楊桃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大驚小怪地說：“找老爺?shù)娜擞謥砹恕！?/p>

雪大奶吩咐愛梔留在里屋莫露面，自己往前面走。

一群衣衫不整的男人大叫大喊地闖進門來，楊桃指著領(lǐng)頭的人告訴愛梔：“他就是常娘娘的丈夫?！?/p>

“雪大爹還沒回，還在縣城里辦事！”

常守義打斷雪大奶的話：“今日不找他，就找你！多少年來，富人吃肉喝酒，窮人咽草吞糠，好像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不僅如此，富人酒足飯飽，還要搶窮人的白水喝。就說眼前，你們家的屋梁上掛滿臘魚臘肉，還要與窮人爭搶河里的小魚兒，難道你們真的連嘴角上的飯粒，也不肯留給窮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