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知道嗎,你影響了我的一生

黑白記憶 作者:肖復(fù)興


袁柏林,是我在3隊組建宣傳隊時認(rèn)識的。那時,武裝營成立,營部就設(shè)在3隊的大道北面,營教導(dǎo)員是鄧燦,他把我召去營部負(fù)責(zé)組建宣傳隊。人員基本以3隊的為主,和我先后報到的,外隊來的,就有一個人,他就是袁柏林。一個個頭不高卻很精神的小伙子,哈爾濱知青,我知道他是打洋琴的,我們正缺一個打洋琴的。我和他睡在營部的一鋪炕上,天冷,就睡在一個被窩里,親如兄弟。在大興島乃至建三江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演出,大部分時間來往沒有車,都要在那甩手無邊的荒草甸子或彎彎曲曲的沙石路或泥路上走,都是我和他走到最后,我和他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用一個木棍抬著洋琴盒,路遠(yuǎn)無輕載,走的路長了,洋琴盒便顯得很沉。大概是因為我總和他一起抬洋琴盒,讓他覺得本來應(yīng)該是他自己的事,有人在幫助他,所以他一直都很感謝我。他是一個性格內(nèi)向的人,不大愛講話,我們彼此之間交流得并不是很多,大多時候都是默默地走,但在夕陽下或在月光中,乃至在細(xì)雨蒙蒙或飛雪飄飄中,洋琴在盒子里似乎和我們彼此的心一起在唱,我們都感到很親近。

那一年,武裝營的宣傳隊要解散了,我分到場部當(dāng)老師,他留在3隊干農(nóng)活。分手的那一天,他送我走到3隊的大路口,默默地,一句話也沒有說。我走了老遠(yuǎn),回頭一看,他還在路口那里站著。再一回頭,他還在那里站著。

1974年,我離開了北大荒,我到3隊和他告別,留給他我家的地址,對他說,如果以后到北京來,到家里找我。分手的時候,他又是到3隊的大路口送我,默默地,一句話也沒有說。我走了老遠(yuǎn),回頭一看,他還在路口那里站著。再一回頭,他還在那里站著。

我們再也沒有了音信。誰想到,竟然在今晚的聚會中見到了他。他告訴我的第一件事情是告訴我:這么多年,我一直沒能夠再見到你,我一直在找你。

這句話,一下子讓我心動。我在問自己:這么多年,你也一直在找他嗎?真的,想到這一點,我感到慚愧。人生匆忙和煩擾中,讓我遺忘了許多人和許多事,記憶如同一件漆皮脆薄的家具,經(jīng)不起時間的磕碰,斑駁脫落的,卻往往是我最應(yīng)該珍惜的呀!

他又對我說:我把你這些年出的書,在哈爾濱能夠買到的都買到了,我家里擺著你的書有一排。

這話讓我感動,便越發(fā)的慚愧。

然后,他又告訴我:1982年秋天,他旅行結(jié)婚到了北京,怎么那么巧,到了北京的第一天,買了張《北京晚報》,因為他知道我寫東西,是想看看報紙上面有沒有我寫東西,怎么那么的巧,那天的報紙上正好登載著我寫的一篇散文《北大荒歸來》。那年,我第一次回北大荒,寫了那篇感想。真是陰差陽錯,不是早一天,也不是晚一天,就在他剛剛到北京的那一天,北大荒和我的名字一起竟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讓他感到分外親切,也覺得是他和我的緣分。按照我留給他的地址,他帶著新婚的妻子好不容易找到我原來家的地方,而我已經(jīng)搬家。

我一直打聽你,都過去了整整30年,今天才又見到你,你知道嗎,你影響了我的一生。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